《那片海還在不在》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它像豢養(yǎng)的一只寵物,在你歡樂時陪你歡樂,在你傷心時卻逗你開心。它就是作者一縷秋風(fēng)的小說《那片海還在不在》?!赌瞧_€在不在》第7章介紹:如果小時候還執(zhí)著于那些個夢想,那么現(xiàn)在的理智和現(xiàn)實教懂蘇筱晗那些不過是美好的奢望罷了,不會實.........
《那片海還在不在》 第7章 記憶里的美好 在線試讀
如果小時候還執(zhí)著于那些個夢想,那么現(xiàn)在的理智和現(xiàn)實教懂蘇筱晗那些不過是美好的奢望罷了,不會實現(xiàn)只會將蘇筱晗的希望慢慢地磨成了空白,甚至連心灰意冷也沒有了,到最后只剩下遺憾,心痛的也只有遺憾。
即便如此,它在蘇筱晗的記憶里依然是美好的。
然而如今的它卻不一樣了。它已經(jīng)不是記憶中那個任蘇筱晗肆意游蕩,可以天馬行空地幻想有的沒的,毫無顧忌地悲傷的公園了。它成了別人的私有物,被圈了起來并且還有警衛(wèi)看守著,不向外人開放。
一個小小的公園,若不是它對它現(xiàn)在的主人有著非凡的意義,任誰也不會花心思打通關(guān)系買一塊地卻沒將它用于商業(yè)而是把它圈起來。
蘇筱晗竟有些好奇起與蘇筱晗同樣對這個小公園有特殊感情的它的主人了,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蘇筱晗站在公園外,隔著優(yōu)質(zhì)樹木做的木柵欄靜靜地望著里面的另一番天地。不料想,警衛(wèi)打開了入口處的門。意外的,蘇筱晗被放行了。
蘇筱晗對那個警衛(wèi)說了謝謝,沒有多想他放行的理由便進去了。
環(huán)視了一周,里面真的一點也沒變,那些游樂設(shè)施擺放的位置沒有移動過絲毫,連新舊都跟當(dāng)年的相差無幾,地上野草也必定有人定期來修剪,唯一變的是那幾棵樹都增了年輪,變得更高大挺拔了。而蘇筱晗也變了。
時間太可怕了,它究竟?jié)撘颇馗淖兞耸篱g多少東西?
走到秋千架前,撫摸著那架記憶中的秋千,眼睛忍不住有些濕潤。蘇筱晗吸了吸鼻子,微笑著轉(zhuǎn)身坐到了那架秋千上,腳用力一蹬,秋千蕩了起來,帶著蘇筱晗一下一下蕩得越來越高,像飛起來遠(yuǎn)離了塵間的煩擾。秋千迅速地上升迅速地降落,閉上眼睛感受著享受著,那份速度能夠讓蘇筱晗拋卻所有的煩惱。
不知是不是有預(yù)感,蘇筱晗睜開了眼睛,就在那一瞬,蘇筱晗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風(fēng)衣的男子正站在公園門口也朝蘇筱晗這個方向看過來,看得恍惚,還未來得及看仔細(xì),秋千又迅速地向上擺蕩起。
蘇筱晗不再作力,秋千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由于距離門口實在太遠(yuǎn)蘇筱晗依然看不清那男子的臉。他與那個常常站在店門前的人是同一個人嗎?
他始終沒有動過,不曾前進也沒有后退一步。蘇筱晗鼓起勇氣站了起來朝他走近,只想揭開置了三年之久的那層紗,看看那背后的真實。越走近他,心搗鼓得越厲害,手也無意識地攥緊。當(dāng)蘇筱晗快要看清他的臉時,他轉(zhuǎn)過身去舉步離開,步伐穩(wěn)健不疾不徐。
此刻,蘇筱晗可以確定他就是“他”。
明明又這么接近那個疑惑的答案了,卻眼睜睜地瞧它輕易地離去,不是沒有遺憾,然而蘇筱晗卻松了口氣,竟然慶幸他的自動離開。蘇筱晗停下腳步,目光遠(yuǎn)送那個熟悉的背影,直至他消失不見,收回視線,才感覺到心臟猛烈地撞擊著胸膛,蘇筱晗甚至能夠聽見那個撞擊的聲音,一下一下強烈而有序,如雷貫耳。
一陣風(fēng)吹起了地上的落葉,枯黃的葉子在風(fēng)中優(yōu)雅地旋轉(zhuǎn)旋轉(zhuǎn)隨著風(fēng)飛向未知的方向,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不知不覺已臨近傍晚,蘇筱晗該離開了。但還是依依不舍地環(huán)視了一圈,想要把這里每一景每一物都印在腦海里然后慢慢品味。也許蘇筱晗再也不會來這個地方了。
當(dāng)蘇筱晗經(jīng)過那位給蘇筱晗放行的警衛(wèi)時,蘇筱晗沒有忽略掉他看蘇筱晗時疑惑又豁然開朗的表情。蘇筱晗不知道那個表情表示著什么,蘇筱晗也無暇去猜想。
蘇筱晗站在蘇司徒暗夜的家門前,因為不知道見了面該說些什么而猶豫了好久,終于鼓起勇氣堅定而又忐忑地按下門鈴。
為蘇筱晗開門的是蘇司徒暗夜家請的保姆閔阿姨,蘇筱晗過來這里找蘇司徒暗夜,大都情況下她都在,所以她認(rèn)識蘇筱晗。她為人隨和又熱情,心思單純什么事都放在臉上。
她打開門一見到蘇筱晗便樂呵呵地說,“筱晗筱晗,好久不見你來了?!币稽c也不見外地隨著蘇司徒暗夜一般叫蘇筱晗。
蘇筱晗微微笑了笑然后說明蘇筱晗的來意,“閔阿姨,請問司徒暗夜在家嗎?”
她馬上面有難色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小蘇他……”她扭過頭往里瞧了瞧然后自己走了出來并且拉上門只留一個門縫,一臉的擔(dān)憂又刻意壓低嗓子好像深怕有誰聽到輕聲說道,“筱晗筱晗,你是不是和小蘇吵架啦?這幾天他一整天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看他喝茶不香吃飯沒胃口,整個人沒精打采的,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而且更奇怪的是,他對蘇筱晗說如果你來找他就說他不在。你們小兩口鬧鬧別扭也正常,可也不要鬧大了呀,不管誰對誰錯,各自都退一步不就好了嗎?何況小蘇他那么喜歡你……”
他果然不想見蘇筱晗!壓抑下胸中泛起的苦澀,對仍滔滔不絕地閔阿姨說,“閔阿姨,麻煩你告訴司徒暗夜蘇筱晗來找過他。蘇筱晗先走了。謝謝你?!?/p>
“……?。矿汴象汴?,筱晗……蘇筱晗話還沒說完呢,這孩子怎么就這么走了?”
第二天蘇筱晗照常去上班,什么都一如既往,唯一不同的是,面對婉秋姐的時候不再自然,也親近不起來了,以前對她的信任似乎在昨天的一個瞬間便化為了泡影。
她見到蘇筱晗便向蘇筱晗走了過來,笑著說道,“筱晗筱晗,昨天你去找司徒暗夜,事情怎么樣了。”
“沒什么事,你不用擔(dān)心?!碧K筱晗沒有停下手頭的工作也沒有轉(zhuǎn)身看她。
蘇筱晗的冷淡是出乎她的意料的,她好像有一會兒沒有反應(yīng)過來,接著尷尬地說,“這樣啊……你忙吧。”說完便轉(zhuǎn)身走了。
蘇筱晗回過頭看她,看見她走到韓筱悠面前與她說起了話。她們談話的內(nèi)容里該是有蘇筱晗的,蘇筱晗見韓筱悠向蘇筱晗這邊瞧過來,眼中帶著挑釁和恨意。蘇筱晗不知道她為什么要用那種眼神看蘇筱晗,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讓她改變了對蘇筱晗的態(tài)度,蘇筱晗自認(rèn)沒有得罪過她,又或許,她至始至終沒改變過,從前的熱情和親密都是裝出來的。
好幾次蘇筱晗都無意識地停下手里的工作,靜靜地遠(yuǎn)遠(yuǎn)地觀望韓筱悠的一舉一動,突然生出一個想法:她也許每天都戴著面具生活,而且她有很多很多的面具,分場合時間和地點。面對不同的人便戴著不一樣的面具。
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婉秋姐和韓筱悠從一開始就一直在合伙騙蘇筱晗?
一股寒意從腳底冒了上來,全身感覺到絲絲涼意,額頭也泛起了薄汗。心里更是有一種被背叛的隱隱的痛楚,又覺得自己悲哀極了。當(dāng)真心換來的卻是對方的漠視,還一直被蒙在鼓里,是不是很可笑?
而更讓蘇筱晗難過的是,每天給蘇司徒暗夜打的電話,回復(fù)蘇筱晗的永遠(yuǎn)是那個正在通話中的女聲,去找他,可他卻還是不肯見蘇筱晗,每次也都是閔阿姨開的門。她一見又是蘇筱晗,無奈地嘆了口氣。
“閔阿姨,司徒暗夜他還是不肯見蘇筱晗?!?/p>
就這樣,在這個靡靡的春日午后,這個叫蘇筱晗的女孩,走進了我的生活,帶著暖光,溫暖了逐漸冰涼的我。即便后來同墜黑暗,她也依舊在那寒夜中散發(fā)著我汲汲以求的光和溫暖。
有了蘇筱晗的陪伴,下午的學(xué)習(xí)似乎不再那么難熬了。很奇怪的,我們在一起聯(lián)系了那么久的毛筆字,可是,我好像從來沒有意識到,教室里還有這么一個人。她就好像是童話里的小仙子,救我于苦難困苦。我們有著同樣喜歡的東西,同樣討厭的東西。這種感覺很奇特,就好像是在看鏡子里的另一個自己,明明一樣,可是,卻又不一樣。我們,就好像是同一棵樹上的兩片葉子,在風(fēng)中搖擺,互相致意。
下午晚些時候,課程結(jié)束了,我和蘇筱晗手拉著手走出了教室。少年宮門口,媽媽早就等在了那里。臉上掛著許久不曾出現(xiàn)過的甜甜的笑容,我和蘇筱晗揮手再見,并約好下星期上課的時候再坐在一起。
媽媽拉著我的坐上了計程車,把東西往旁邊一放,坐到了我身邊,臉色似乎不大好。我全身的細(xì)胞戒備了起來,每次媽媽出現(xiàn)這種表情,都表示,媽媽不高興了,快要發(fā)脾氣了。想想家里那一堆剛剛送到不久的新的碗盆,我心里一陣發(fā)抖。
“剛剛那個女孩子是誰?哪里來的?”是在說蘇筱晗嗎?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口:“她叫蘇筱晗,和我一起上書法課的。”我斟酌著語句,盡量說得簡單明了。“書法班上的同學(xué)嗎?那不錯,就這樣子吧。”媽媽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了一陣,臉色又轉(zhuǎn)好了。然而,在我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的時候,媽媽又神情嚴(yán)肅地告誡其我來:“外面那些不認(rèn)識的,不三不四的人給我理都不要理,聽到?jīng)]有!尤其是男孩子,到時候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聽到了沒!”我忙不迭地點著頭,望著如臨大敵的媽媽,不敢說一句話。
驀地,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昨天,是媽媽的生日!我忙著背詩,竟然把媽媽的生日給忘了!我偷偷地抬眼,瞄向媽媽。媽媽靠在車座上,微微闔著雙目,抿緊的嘴唇看不出有什么情緒。怎么辦?我想到字典里夾著的四葉草,那是我特地為媽媽準(zhǔn)備的,難道,要等明年嗎?而且……媽媽的生日,難道爸爸也忘記了嗎?
不敢提及昨天生日的事,回到家之后,我就默默地去了小書房練琴,這也是我每天的功課。房子里,一共有兩個書房,一個是爸爸的大書房,一個,是我的小書房。爸爸的書房很空,很靜,可是,里面卻是一塵不染的。我的小書房,是這所房子里我最不愿意進來的地方。練鋼琴的地方,是這里,寫毛筆字的地方,是這里,背書的地方,是這里,犯錯被媽媽抽大腿的地方,還是這里……以后,我會繼續(xù)在這里,在媽媽的監(jiān)督下,練琴,寫字,做作業(yè),看書……
關(guān)上門,走過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臅?,無視上面貼著的一張張“一年級看完”、“兩年級看完”的字條,我走到窗邊,在凳子上坐下,停止了身板,雙手放在膝上,端正地坐著。門,又開了,媽媽走了進來,我才開始了 今天的練習(xí)。一個個音符在黑白的琴鍵上跳動,沒有絲毫感情的起伏。
我不是音樂家,不會用生命去熱愛五線譜上那一個個跳動的生命。于我而言,它們,不過是一個個任務(wù),枯燥乏味,甚至像是發(fā)霉的面包,透著一股子的死氣和衰腐的味道,讓人聞了就想吐,有一種有多遠(yuǎn)逃多遠(yuǎn)的沖動。不,不是沖動,而是期待,是渴望!我多么熱切地企盼,能夠降下一場大火,燒毀這一切,這些琴譜,這架鋼琴,這些書,這個書房里所有的東西!“咚!”我為這一曲畫下了最后一個休止符,胸膛在劇烈地起伏。
“不錯,今天彈得還行,以后也要保持這樣的水準(zhǔn)。吃飯之前背會兒書,我晚上檢查?!崩淠穆曇魪哪莻€被我叫做“媽媽”的女人嘴里吐出,沒有任何的溫度,仿佛機器里電子合成的那個女聲,帶著金屬質(zhì)地的冰冷和無情。門,在她身后關(guān)上,房間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久久的,我坐在鋼琴前,一動也不動,直到阿婆進來叫我吃飯。
不管我情愿與否,生活就像上了發(fā)條的鐘擺,在一場傷心落淚的祭奠之后,便從這個世界上消去了蹤跡,唯留下一堆發(fā)黃老舊的照片,證明著曾經(jīng)走過的痕跡。而最終,這些深深淺淺的殘痕,也終會像沙灘上留下的一串串腳印,消失在波浪里,化成一個個浪花,“啵啵?!保皫讉€泡,最后,真是再也不復(fù)見了。
依舊冷清寂寥的房子,依舊來去匆匆的父親,依舊如幽靈鬼魅般愈顯蒼白的母親,依舊仿佛鷹隼一樣注視著房子角角落落的老阿婆,我踏入了小學(xué)的校門,而那棵夾在書里的四葉草,始終,塵封在那里,不見天日。
沒有成長的喜悅,沒有觸及新事物的新奇,在這一群朝氣蓬勃,笑意盎然的孩子們里,我就像是一只離群的孤雁,落落寡歡,和他們涇渭分明。在他們身上,我看到了我所缺失的,死氣沉沉的原因,那就是?希望。我的生活一片黑暗,我的未來,無可期待。唯有司徒日,那仿佛解毒劑一樣的女孩,給我以一線光明??墒?,這光明,太過短暫微弱,而我的黑暗,卻又太過深重沉悶。下一個瞬間,我又跌入了無盡的深淵。
“小夜,你要多笑笑嘛,你笑起來可好看了,好像小仙女一樣!”我似乎聽到筱晗在我耳邊說話的聲音,以及說這句話時那手舞足蹈的表情。笑嗎?我對著面前這幾個盯著我看了很久的同齡人,我未來的同班同學(xué)露出了笑容。感受著嘴角肌肉被打開的幅度,維系著面上那一絲羞怯和善意。書上,變成公主的女巫,好像,都是這么笑的吧。我的眼里依舊冰冷而疏離。
幾個小孩子的臉紅了,不管男女。旋即,他們也朝我露出了笑容,純真,誠摯,美好。就這樣,我用一個被我心底里諷刺了無數(shù)遍的笑容,俘虜了我的第一批伙伴,許文、司徒強、徐燕、王濤,我認(rèn)識的第一批同學(xué)。
坐在教室里,百無聊賴地跟著老師練習(xí)拼音的字母發(fā)聲,身邊,這些和我年紀(jì)相當(dāng)?shù)男W(xué)生們,雙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板,認(rèn)認(rèn)真真地一遍又一遍,跟著老師練習(xí)。
開學(xué)已經(jīng)有幾個禮拜了,學(xué)校的日子和我料想的一樣無趣、呆板。先前認(rèn)識的那四個同學(xué),我們五個人已經(jīng)有了較好的關(guān)系,儼然成了一個小團體。他們四個,許文是女生,其他三個,都是男生。他們,都是一個小區(qū)的,彼此都認(rèn)識。而我,就用一個沒有溫度的虛偽的笑容,俘獲他們,讓他們付出了友情的真心。我不是公主,只是披著公主外袍的女巫,就好像那個披著媽媽的皮囊的幽靈。
一節(jié)課結(jié)束了,老師宣布下課,我喊了“起立”,嘩啦啦一陣響聲,全班三十六個同學(xué)一起站了起來,彎腰行禮。老師欠了欠身,向我們回禮,然后理了理書,厚重的講義在講臺上發(fā)出“哆哆哆”的聲音。收拾好東西,老師對仍舊站著的我微微一笑,我向她回了一個甜美的笑臉,乖巧的,就好像是一個任由人擺布的洋娃娃。
收回視線,我坐回椅子,開始發(fā)呆。司徒圍,是一下課就開始哄鬧的同學(xué)。男生學(xué)習(xí)武打片里的動作互相切磋,你來我往的打鬧聲,女生堆里時不時傳出的嬉笑或者尖叫,那是班上最調(diào)皮的男生何勁,把一只軟趴趴的,幾可亂真的橡皮老鼠扔進了女生堆里。嬉笑聲,吵鬧聲,尖叫聲,教室里亂成一團。不過,這些都和我沒有關(guān)系。沒有人吵架對罵,沒有人打架動粗,即便是班長,我也無權(quán)去管教他們。
是的,我是班長,一年級三班的班長。任命我這個職務(wù)的,就是剛剛出去的女老師,我們的班主任,朱雪華。理由就是,我笑得很甜,很可愛,很乖巧。呵呵,多么可笑的答案啊。老師說,我看上去最乖巧,最懂事,坐在那里,有著其他同學(xué)都沒有的文靜和穩(wěn)重??瓷先ァ前?,老師,只是看上去罷了。你又怎么知道,在這甜美的笑容下,是一副何其丑陋的嘴臉,何等陰暗的心理。有人向我微笑,有人向我打招呼,有人叫我加入他們的游戲。我甜甜的笑著,笑彎了嘴角,笑瞇了眼,禮貌地回應(yīng)著每一個人,就好像媽媽,溫柔地注視著每一個人,嘴角掛著一彎淺淺的笑。
“ ,不要老是坐著看書嘛,過來和我們一起玩??!”午休時分,許文過來拉我。我合上書本,以一句新學(xué)的名言回應(yīng)她:“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文文,少玩多看書,學(xué)習(xí)才會跟上去?!痹S文愣了一會兒,即便已經(jīng)成為了我的好朋友,她依舊會沉溺在我入水的笑容里。紅了臉,許文硬是把我從凳子上拖了起來。拗不過她,我只好出了教室,來到教學(xué)樓前的小廣場上。一年級的教室都在一樓,對于我們這個年紀(jì)的那些個精力旺盛的小朋友來說,還真是再方便不過了。
抬起手,遮住直直地往眼睛里刺來的光線。十月的天,依舊明媚,只是,這看似燦爛的陽光里,已經(jīng)帶上了幾分秋的涼意。
站在一群跳皮筋的女生堆里,我羞澀地笑著,輕輕地開口:“這個……我不會……”“嘻嘻,司徒暗夜,你不會跳皮筋?怎么可能嘛,女孩子都會玩的?!薄熬褪锹?!連我都會!”不知道什么時候,因為上午的“老鼠事件”,而在午休時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的何勁又出現(xiàn)在了大家面前。這個頑皮的小男生在兩個女生撐著的皮筋上跳來跳去,結(jié)果,一個不留神,一只腳被繞來繞去的皮筋給兜住了。用一只腳支撐著身體,何勁揮舞著雙手,企圖保持平衡,眼看著就要從束縛中解放出來了,冷不防的,方才說話的女生陳晨,輕輕地推了他一下,何勁功敗垂成,一屁股跌倒在地。陳晨一擊得手,躲到了撐皮筋的女生身后,咯咯直笑。
把右腳從皮筋的纏繞中釋放出來,甚至等不及拍一下褲子上的塵土,何勁就朝著陳晨沖了過去。你追我逃見,廣場上一陣拍手嬉笑的起哄聲,鬧成了一片。未免遭到池魚之殃,我明智地站到了教室前的臺階上,躲避著越來越大的戰(zhàn)圈。
“司徒,司徒暗夜!”我正看著,突然旁邊有人叫了我一聲。轉(zhuǎn)過頭,是一個很面生的女生。我記得她,老是縮在自己的位子上,和別人說句話,都會臉紅縮肩膀,是一個很膽小,很內(nèi)向的女生。我記得,她的名字,好像叫千凌兒。
“千凌兒?有事嗎?”我擺出了我的招牌微笑,平靜溫和的眼神直直地望著她?!澳莻€,那個……”這個膽小羞怯的女生竟然會主動和我打招呼,已經(jīng)夠讓我吃驚了。照這個情況,想讓她說出些什么,無疑是天方夜譚了??粗Я鑳涸絹碓郊t的臉,我已經(jīng)不打算再問任何問題了,只是禮貌性地繼續(xù)向她笑著。嘴角,有些發(fā)酸的跡象。
“這個,這個,給你!”“啪”的一聲,千凌兒抓起了我的右手,把什么東西拍進了我的手心。然后一轉(zhuǎn)頭,跑回了教室。我的手心火辣辣的疼,攤開一看,是一張紙條樣的東西。展開紙條,上面的字尤顯青澀,筆畫,甚至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司徒暗夜,我想和你做朋友,還有許文,司徒強,徐燕,王濤,我想做你們永遠(yuǎn)的朋友!”后面,還畫著一朵小小的,用蠟筆涂上去的小花。
“司徒暗夜!”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是許文,“去看看徐燕和王濤在干嘛吧,都一個中午沒見到他們了。”廣場上的戰(zhàn)況已經(jīng)是亂糟糟的一團。似乎,該是履行我身為班長的職責(zé)了。將千凌兒的紙條塞進口袋,我指了指廣場,許文撇了撇嘴,站到了一旁,用眼神示意我快點。我笑著點了點頭,走向了戰(zhàn)亂的風(fēng)暴中心。
陳晨已經(jīng)被何勁追得滿場亂跑了,抓到個人就往對方身后躲。而何勁又緊追不放,場面簡直可以用雞飛狗跳來形容。就在我走過去的時候,陳晨終于被何勁逮著了,拉住了她的袖子,拽住她不放。而陳晨又拽住了那個不幸被當(dāng)成了擋箭牌的同學(xué)的衣服不放,三個人就這樣僵住了。
“何勁”,我拍了拍何勁的肩膀,叫停了這場鬧劇。出乎我的意料,何勁放開了抓住陳晨衣服不放的手,猛的轉(zhuǎn)過了身,死死地盯住了我。拳頭,停在了我的鼻尖前。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因為用力而突起的指關(guān)節(jié)。不用假裝,眼淚在我的眼眶里打轉(zhuǎn),搭在何勁肩膀上的手抖了一下,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收了回來,忐忑不安的望著何勁,眼淚依舊要掉不掉的含在眼眶里。
另一百年,何勁出拳的動作也完全是下意識的,收回了拳頭,訕訕地說道:“切,我才不跟你們女孩子一般見識!”雙手插在褲袋里,學(xué)著電視里黑幫老大的樣子,很拽的走了。一場鬧劇,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jié)束了。
雖然受了點小小的驚嚇,不過,事情總算是圓滿解決了。我轉(zhuǎn)過身,對已經(jīng)從不幸的路人身后站了出來的陳晨善意一笑。被何勁追著跑了那么久,她肯定也累了吧。誰知,沒有理會我難得真誠的善意,陳晨從鼻子里發(fā)出了“哼”的一聲,朝我做了個鬼臉,跑回了教室,我站在原地,有一種使錯了力的錯覺。
廣場上的人作鳥獸散,我依舊站在那里。許文走過了,碰了碰我的肩膀:“怎么了?走吧,王濤他們已經(jīng)回教室了,我們也進去吧?!蔽尹c了點頭,但心里,卻依舊有些難受?;蛟S不該說是難受,而是一種晦澀不明的感覺,就好像雷雨前烏蒙蒙的天空一樣。
走進教室,吵鬧聲依舊。嗓門最大的,還是陳晨和何勁。我不打算再理會他們了。這個陳晨,為何就這么不知好歹呢,吵架超不過何勁,打架跑的比兔子還快,干嘛還要去招惹人家呢?難得她就不嫌煩嗎?
走過千凌兒的位子,這個膽小的女生抬頭望了我一眼,又飛快地把頭埋了回去。耳朵,紅得像耀眼的寶石,色澤鮮明。忍不住的,嘴角又掀起了一抹笑容。朋友,嗎?
下午放學(xué)后,幫老師把作業(yè)分堆,留的晚了些,跟阿婆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平時練琴的時間了。在玄關(guān)處躊躇了一會兒,不見媽媽出來,我慢慢地挪動著腳步,往小書房移去。媽媽肯定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吧。想到待會兒可能又要挨板子,我的大腿就像是火燒一樣。推開門,深吸一口氣,我閉著眼睛走了進去。沒人?
歐文詫異地環(huán)視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愕然之后,卻是一陣由衷的輕松。好險!估計媽媽碰到什么事了吧,我還是趕快過去做好吧。放下書包,我急急忙忙地在鋼琴前坐下了。不知道媽媽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晚回家了呢?我心里想著,突然看到,褲子口袋那里有一塊隆起的東西。是什么?我把手伸進去,把東西掏了出來。哦,是這個啊。
剛想把手里的紙條放好,門,開了?!靶∫棺蛱鞆椏珊昧?,你今天也聽聽吧?!笔菋寢專 笆菃?,好?!笔前职?!他們回來了!下意識的,我想把手里的紙條藏起來,只有一家鋼琴是觸手可及的。口袋!我猛地反應(yīng)過來,想把紙條塞回去??墒?,門,已經(jīng)開了,人,已經(jīng)走了進來。我手忙腳亂的把什么東西塞進口袋的一幕,仿佛一幕小丑劇,完完全全的落入了爸爸媽媽的眼中。
“什么東西!”媽媽的手?jǐn)傞_在了我面前。沒辦法,我從口袋里把紙條摸了出來,交給了媽媽。“司徒暗夜,我想和你做朋友,還有許文,司徒強,徐燕,王濤,我想做你們永遠(yuǎn)的朋友!“媽媽抑揚頓挫地念著紙條上的字。我把頭埋得低低的,囁嚅道:“是別人傳給我的,不是我……”“啪”!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響起,我的半邊臉失去了知覺?!斑€狡辯!誰給你的!”“是,是同學(xué),一個女生?!蹦樕仙v起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但我不敢伸手去捂住痛處,強忍著淚水解釋著。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一點。挨打,絕不能哭,即便哭出來了,也不能出聲,那吵鬧的哭喊,只會讓自己被打得更兇。
“哼!讓你去上學(xué),你都在干什么!哪來的一堆狐朋狗友!”劈頭蓋臉的,有一堆東西落到了我的頭上,肩上,是那張被撕成粉碎的紙條的殘骸……
“呵呵,還永遠(yuǎn)啊,現(xiàn)在的小姑娘,都不得了啊。”爸爸走了過來,一張紙屑落到了他的袖口,爸爸捻了起來,念著上面殘存的只言片語,“你還真行啊,把個女兒教成這樣。小小年紀(jì)就知道勾引別人了。嘖嘖,這要是長大了,還真是不得了啊!”紙片重新又雜做了我仰起的臉上,從爸爸的手里。“嗚……”一聲嗚咽,終于忍不住從喉間溢出。
“哭什么哭!”一反手,又是一個巴掌,“你這話什么意思!什么叫‘勾引別人’,什么叫我教的!”一把把我推開,媽媽把槍口轉(zhuǎn)向了爸爸。我沒有立住,背撞到了鋼琴架上,一只手重重地按在了琴鍵上,“咚!”,沉悶,凝重。這撕裂般的重音沒有引起沉浸在吵架中,甚至漸漸演變?yōu)槿湫械膬扇说淖⒁狻?/p>
“誰教出來的女兒像誰!要是個兒子,哪來那么多事!”“好啊,你果然還是在乎我沒有給你生個兒子!”“別把事情推到這上面去了,還不是你沒管好這個小妖精!真是從誰肚子里出來的像誰!”“你給我說清楚,什么叫‘像誰’!我哪里沒有好好教她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在外面那么忙,還指望你在家能好好教養(yǎng)小孩,我還真是傻了!”……
我捂住了耳朵,所在了鋼琴下面,厚重的鋼琴凳擋住了我的視線。我聽不見,我看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股大力從下面扯了出來,頭重重的撞在了鋼琴上。來不及呼痛,一記耳光襲來,我一陣頭暈眼花,癱倒在了地上。“你個賠錢貨!沒用的東西!小妖精!惹事精!我打死你!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東西!早知道生下來的時候就該把你掐死!”身上傳來一陣陣鈍痛,一下又一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撞擊著我身上每一處。疼到麻木,我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瞪大了眼睛,盯著這個女人,這個散亂著一頭長發(fā),仿佛妖魔一樣的女人。為什么,我沒有一生下來就被你掐死!
女人似乎踢累了,扶著旁邊的鋼琴,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我從地上爬了起來,冷漠地注視著身上一個個方方的,細(xì)小的印子。高貴優(yōu)雅的高跟鞋,原來也有如此骯臟罪惡的一面。不再理會我,女人又對房間里的事物發(fā)起了進攻。喉嚨里是一陣陣搬動重物時聲嘶力竭的嘶吼。
女人掰動著鋼琴,可惜,這架龐然大物紋絲不動,椅子被挪得歪了地方,鞋子被扔了出去。插著鮮花的花瓶倒在了地上,里面鮮艷的花朵變得又爛又濕,瓶子里的營養(yǎng)液散發(fā)出一陣陣刺鼻的氣味。女人揮舞著手臂,把桌上的東西一樣樣掃到了地上。“啪”,大字典跌落在地,里面的四葉草!瞬間,腦子里閃現(xiàn)出這樣事物來,來不及多做思考,我本能的沖了上去,撿起了那本字典,抱在懷里,拍著上面的灰塵。
可惜,我忘了,這里還有一個瘋子。歇斯底里的女人搶過我懷里的字典,用力地撕扯起來。在字典本身重量的帶動下,厚重的封面掉了,字典又摔在了地上,里面的四葉草,也緩緩飄落。已經(jīng)干枯的草葉,在細(xì)長的鞋跟下被碾得粉碎,花瓶里的液體緩慢地流淌開來,浸沒了已經(jīng)粉碎的四葉草。
我無聲地看著這一切,耳邊依稀響起媽媽當(dāng)初給我講那個傳說時的聲音,溫柔,動聽?,F(xiàn)在,這個傳說,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啪的一聲,臉上又挨了一記耳光,可是,和心中的痛比較起來,這一聲干脆利落的巴掌聲實在算不得什么。
四葉草碎裂的葉瓣七零八落,逐漸掩埋在了繼續(xù)掉落在地上的一件件東西上。心,逐漸變得冰冷。這破碎的,不僅是一株已經(jīng)被風(fēng)干的破舊的四葉草,還有我一直不肯死心的期待。我總是想著,總有一天,那個溫柔的媽媽會再回來,用柔軟溫暖的嘴唇,把我從灑滿了陽光的大床上喚醒。我真是個傻瓜啊,逝去的美好不會再回來,就像這灑落的草葉的碎屑,再也無法拼接起來。傳說,終究是傳說,而我,就是那個一味的相信傳說,等待奇跡降臨的傻瓜。
媽媽就這樣,在我的書房里發(fā)泄了一個晚上,我貼坐在門邊,看著這個陷入瘋狂的女人,沒有離開,就這樣過了一夜。
第二天,用冷水潑了潑臉,望著鏡子里的臉孔,我有一瞬間精神恍惚了,對著鏡子里的人咧嘴一笑,我保持著這個姿勢,臉,好像被膠水糊住了一樣,掛著這個死板僵硬的笑容,背起書包,獨自去了學(xué)校。路上,我不禁在想,我是不是也是個瘋子,不然,為什么,會在一夜間變得這么冷漠,這么無動于衷?
到學(xué)校的時候,已經(jīng)有很多同學(xué)到了教室。走過千凌兒的位子,她抬起頭,用靦腆羞澀的笑容飛快地笑了一下,然后又低下頭去看書。我掃了她一眼,不想再看到這個人,目不斜視地徑直從她身邊走過。我不想看到她。的確,昨天的事不是她的錯??墒牵菑堊謼l,卻給了爸爸借題發(fā)揮的機會,成了那場戰(zhàn)爭的導(dǎo)火線。為什么!你為什么要給我那張紙條!
是的,我是個懦夫,我不敢反抗那兩個像座山一樣壓在我心口的人,于是,我學(xué)會了遷怒。當(dāng)人無法抵抗時,就學(xué)會了推咎過錯,只是為了找一個發(fā)泄口,找一個人來恨,找一個人來承擔(dān)這些過錯,于是,就有了遷怒。與此同時,我也在恨自己,為什么,沒有在第一時間把那張字條毀掉。為什么要舍不得,為什么要想把它收藏起來!
終究,我和千凌兒也沒有成為朋友,這個低調(diào)內(nèi)斂的人,也逐漸消失在了我的視野里,直到有一天,脫胎換骨的,重新出現(xiàn)在我面前,拿著一把利劍,直直地刺進了我的心窩。
那天之后,我再也沒有見到過爸爸。而媽媽,又恢復(fù)了平常的樣子,只是,好像變得更加暴躁易怒了,對我也越來越嚴(yán)苛。我默默地忍受著,接受著那仿佛來自地獄的教導(dǎo)。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得到的獎狀越來越多,可是爸爸依舊沒有出現(xiàn)。我望著站在大門口發(fā)呆的媽媽,不禁黯然。你指望著用我來挽回他,無異是癡心妄想。我,不過是你口里的“賠錢貨”,他嘴里“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產(chǎn)物。
我想到那天回家時路過一家商店看到的情形,心底涌起一股悲哀。媽媽,爸爸不會再回來了,而我,就站在你身后,你為什么,不能回頭看看呢?
這天午休時分,我正趴在課桌上小睡。昨天晚上背完了《將進酒》,到現(xiàn)在,我的腦子里還是暈暈乎乎的,不斷地有個機械死板的聲音在我腦袋里重播著“五花馬,千金裘”,和雜著教室里嘈雜的吵鬧聲,我的腦袋里就像是在開狂歡派對一樣,炸開了鍋。
陡然間,教室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悉悉索索的聲響也逐漸消失了。我疑惑地抬起頭,原來是班主任朱老師進來了。
站在講臺前,老師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過來。其實,她不拍手,大家也都在望著她了。一年三班的班主任朱雪華,曾經(jīng)被她教過的師兄師姐們送了她一個綽號,“辣手毒師”,名聲遠(yuǎn)揚,將一班調(diào)皮搗蛋的小鬼頭管教的服服帖帖。
“同學(xué)們,有件事我要通知一下,再過三個禮拜,元旦就要到了,學(xué)校里會準(zhǔn)備一場元旦晚會,我們一年級的六個班,出一個節(jié)目。我們幾個班主任商量了一下,決定來個比賽,看哪個班的節(jié)目好,就由哪個班出場,所以,這是關(guān)系到我們一年三班榮譽的事,希望大家積極配合!”底下又開始了斷斷續(xù)續(xù)的討論聲,帶著興奮不已的神情。
元旦啊,這么快,又是一年要過去了嗎?我手撐著下巴,有些無聊地神游天外。突然,眼角的余光瞄到右后方坐著的何勁正在低著頭涂涂畫畫著什么。微微轉(zhuǎn)過頭,這個出了名的調(diào)皮大王此時一臉的認(rèn)真,我不禁生出了一絲好奇。這個連老師都奈何不得,所有同學(xué)都敬而遠(yuǎn)之的“瘟神”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會這么上心的樣子。
“啪啪”,講臺上,老師又拍了幾下手,教室里的議論聲漸漸消了下去。“我想先問一下,我們班有沒有同學(xué)會樂器,舞蹈之類的?”“老師,我會彈鋼琴!”老師的話音剛落,坐在前排的陳晨馬上舉起了手,身子往前傾著,課桌都往前挪動了一些?!颁撉賳??好的?!崩蠋燑c了點頭,“還有嗎?”
教室里的同學(xu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沒有動靜?!袄蠋?,千凌兒會揚琴!”千凌兒的同桌孫佳麗抓著千凌兒的手高高地舉了起來。千凌兒的臉在老師和同學(xué)的注視下“唰”一下紅了,把頭埋了下去,幾乎快要垂到胸前了?!袄蠋煟就桨狄挂矔椾撉?!”我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目瞪口呆地望向許文。這都什么跟什么?。 袄蠋?,班長還會寫毛筆字!”那邊,王濤也嚷嚷了起來。我一陣無語,你們幾個家伙,湊什么熱鬧!
“哦?是嗎?看來我們的班長還真是多才多藝呢?!崩蠋煶倚α诵Γ椅⑽⒌拖铝祟^。不是謙虛羞澀,而是,我根本不想觸及那些!對別的同學(xué)而言,這些才藝或許是他們艷羨不已的。可是,對我而言,這一切,都是一場惡夢!永遠(yuǎn)枯燥乏味的練習(xí),永遠(yuǎn)肅立一旁的母親,一次次想要放棄的逃避,一次次毫無留情抽打在身上的教鞭,夠了!
我的學(xué)習(xí),只是為了取悅那個逐漸陷入瘋狂的女人,讓她能夠得以安慰,找到依靠的希望,而不是為了來這里炫耀,站在舞臺上給人觀賞,像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由得眾人品頭論足。既然千凌兒和陳晨都有會的東西,那么,我還是退出好了。不過,要怎么拒絕呢?我又犯起了疑難。呵,我又在瞎操什么心,我不禁暗罵了自己一生。現(xiàn)在還不知道老師會選什么節(jié)目,就算選上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比得過其他的班級呢,我又何必先在這邊庸人自擾呢。
可惜,事與愿違仿佛已經(jīng)成了我最近的最適合的寫照。因為聽說有班級要搞合唱,有的要演小品,于是,老師便打算用這獨樹一幟的表演來作為賭注。原本,老師是屬意千凌兒的揚琴表演的。畢竟,這年頭,會揚琴的人可是比鋼琴少太多了,在學(xué)校里,也算得上是“稀有動物”了??墒?,千凌兒紅著臉,說什么都不愿意,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于是,這場表演,就落到了我和陳晨的鋼琴上。
望著一臉興奮,躍躍欲試的陳晨,原本就不打算參加的我立刻以同千凌兒一樣的怯場為由,婉拒了老師讓我和陳晨去音樂教室分別表演一下的要求。于是,參加表演的人,就定了?!昂?,那就這樣,陳晨,要好好表現(xiàn)哦,一會兒放學(xué)后,到我辦公室來,我們討論一下曲目?!?/p>
“老師,不用討論了,我彈《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就是這首了!”陳晨的大嗓門又響了起來。《小星星》嗎?呵呵,一年級的小學(xué)生表演這個也的確挺應(yīng)景的。不過……“不行!我們要換一個有點難度的,要高雅脫俗的,這樣才能夠把其他班比下去!”一向要強愛面子的朱老師斷然拒絕了。
“老師,她只會彈這首,你讓她換什么?”突兀的,又一個聲音響起。我循聲望去,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了筆的何勁正吊兒郎當(dāng)?shù)乜孔谝巫由?,滿臉不屑地乜著陳晨。
“何勁!你什么意思!我只會彈這首怎么了!只會彈這一首也是會彈,你連一首都彈不好,白癡!”陳晨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面朝著何勁的方向大聲嚷嚷著。眼看著這一對活寶又要吵起來了,“給我安靜!”老師猛的拍了一下講臺,臉上的表情告訴我們,她很生氣!
“陳晨,何勁說的是不是真的?”老師一臉嚴(yán)肅地問陳晨?!笆前。墒恰薄靶辛?,我知道了。陳晨同學(xué),老師很失望。我以為,你們能夠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能夠認(rèn)真對待這件事!”老師帶著怒氣的言辭一個字一個字的沖向陳晨,淚水,已經(jīng)半涌了出來?!袄蠋?,就讓陳晨表演《小星星》吧,這個曲子很歡快,很適合我們一年級的小朋友的!”還是沒有忍住,我舉手,向老師說出了我的看法。
“不用你假好心!這個破表演誰稀罕!你要就給你!司徒暗夜你給我記住,這是我陳晨不用的,便宜你司徒暗夜的!”“砰!”一聲巨響,教室的門在劇烈的晃動著。望著陳晨留下的空位,我心中一聲嘆息。怎么會這樣……
“班長!”老師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不好來形容了。我抬起了頭,“你沒問題吧?”不敢去捋虎須,我嚅嚅的點了點頭,望向門外:“老師,那個,陳晨,要不要……”“不用,她每次發(fā)脾氣都是這樣子,過一會兒自己就會回來了?!庇质呛蝿?,他們,很熟嗎?沒有理會我眼底的疑惑,何勁又低下了頭,轉(zhuǎn)動器手里那支細(xì)長的木頭筆。事實證明,何勁的話是正確的,下午的課快開始的時候,陳晨自己回來了,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我這又是招誰熱誰了……
晚上,我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乒乓”巨響。揉揉眼睛,我坐了起來,開了門。這種聲音,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很多次,快要到凌晨的時候,媽媽都會去廚房,把里面的鍋碗瓢盆砸個稀巴爛。站在樓梯口,望著廚房里傳出的昏黃的燈光,我還是決定下樓去看看。結(jié)果,下到一半的時候,因為沒有開燈的緣故,我一腳踩在了像是倒下的花瓶的東西上,就這樣,滾到了最底下的臺階。冷汗,滲遍了全身。這下好了,就算想?yún)⒓友莩觯膊恍辛?。我的腦子里,又開始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躺在醫(yī)院里,我的右腿打著石膏被吊在了吊環(huán)上。行動不便暫且不說,碎裂的骨頭處傳來的那一陣陣麻麻癢癢的感覺,才真的是痛不欲生。常聽人說“萬蟻噬心”的痛苦,我想,這也差不多了吧。我住院,已經(jīng)有一個多星期了,那個被我稱為“爸爸”的,過去老師喜歡捏著我的鼻尖叫我“小壞蛋”的爸爸,依舊沒有出現(xiàn)過。望著站在窗邊堅持不懈地?fù)艽蛑謾C的媽媽,我別過了頭 ,不忍再去看媽媽睚眥欲裂的神情。我,已經(jīng)沒有爸爸了,媽媽,你究竟,到什么時候才能明白呢?
我環(huán)顧著這間病房,不再是單調(diào)統(tǒng)一的白色,而是帶著點夕陽的簡約明快,家庭病房,果然和普通病房相差很多。可是,我倒是懷念曾經(jīng)躺在普通病房里的日子,一個房間,住著三四個病患,每天,都熱熱鬧鬧的,不想這里……
“啪”,媽媽的手機堪堪越過我的上推,落在我左側(cè)的床墊上。我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怒視著那個沉浸在自己的怒氣中的女人?!翱词裁纯矗∫沁@條腿廢了,我看你怎么辦!”仿佛帶著毒刺的話語,從這個生我的女人嘴里吐出,從那張曾經(jīng)成天把“小寶貝”掛在嘴邊的口里吐出。我別過了頭,淚水模糊了視線?!芭椤?,們被重重的關(guān)上。我正過腦袋,任由淚水滑過鬢角,滑過耳朵。鼻子塞住了,耳朵堵住了,喉間也像被塞進了什么東西一樣。我好想稍微抬一下上半身,讓自己的氣息可以通暢一些。可惜,這間病房里,只有我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靜靜地感受著因淚水而窒息的感覺。
抬起手臂,抹去臉上的水跡,沒有任何支撐,又任由這只手落回了原地,砸在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上。摸起來一看,是媽媽丟下的手機。剛才,就是這一只手機,帶著加速度的沖擊,差一點,再給我已經(jīng)重創(chuàng)的傷腿再雪上加霜一番。我緊緊地握住了它,好想,把它扔掉,讓它也粉身碎骨!手,又抬了起來,下一秒,我改變了主意。
將屏幕湊到面前,我摁下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嘟嘟嘟,……,喂?”一瞬間,已經(jīng)平復(fù)下去的淚水又彌漫了上來,“筱晗……”我又哭了,泣不成聲。電話那頭,那個和我同齡的女孩手忙腳亂:“小,小夜?怎么了?別哭?。∧氵@星期怎么都沒來上課?我好想你!”那邊,蘇筱晗的聲音也哽咽了。不停的抽泣聲在電話線的兩端,彼此連接著。
不知道哭了多久,心情終于漸漸回復(fù)了。我突然感覺心里一陣輕松,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靶∫?,”電話那頭,筱晗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我捏緊了手機,“小夜,我要走了……”走了?什么意思?要走去哪里?“小夜,我爸爸媽媽,離婚了……”一句話,仿佛抽空了蘇筱晗全身的力氣。我不知道給怎么開口。一個渾身是傷的人,該用何種方式去舔舐另一個正在滴血的人?“筱晗……”唯有一句無力的低吟。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掛斷電話的。筱晗要走了,要離開這個城市。以后,再也不會有人在我悶悶不樂的時候,趁我不備將糖塞進我嘴里,再也不會有人,會在我訴苦的時候,拍拍自己的肩膀讓我依靠,任由我弄濕半個肩頭,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人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我就像窗外的這一輪夕陽,漸漸沉默,沉墜在深淵里,被無盡的黑暗深深掩埋。
司徒五放學(xué)之后,班主任帶著幾個同學(xué)一起來看我。許文他們都來了,這并不奇怪,怎么說,我們都算得上是關(guān)系比較好的朋友了??沙龊跷乙饬系氖?,千凌兒也來了。自從上次的紙條事件后,我?guī)缀醵紱]再跟她說過什么話。難道她還想著和我做朋友嗎?算了,那件事,本來也就不能夠怪她。我這樣,又是何必呢。這樣想著,我對她露出了笑容。這一笑,心里就輕松了很多。本來就是嘛,“罪魁禍?zhǔn)住庇植皇撬?,我何必遷怒于人,還搞得自己不自在呢。
除了千凌兒,還有一個人的到來,也是我料想不到的,就是何勁。不過,我并沒有放在心上。估計,是他太無聊了,所以才會跟著一起來,沒事找事的吧。
我躺在病床上,招呼著大家坐下,讓許文幫忙把飲料水果之類的分給大家。老師有些奇怪地問道:“司徒暗夜,怎么就你一個人?你爸爸媽媽呢?怎么都沒人陪著你?”陪著我?我心里一陣苦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正在我為難之際,病房的門開了。是媽媽回來了嗎?不知道她看到這一屋子的人,會不會把他們都趕出去呢?我諷刺地想著。
“怎么搞成這樣子?你媽呢?”進來的不是媽媽,而是我那個幾個月不曾見面的爸爸。望著這個像是空氣一樣,逐漸在我的生活中淡化不見的男人,我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去面對他。反正,沒有喜悅……
“啊,請問是司徒先生嗎?您好!我是司徒暗夜的班主任,姓朱。”我想,就算是傻子也能夠嗅出這間病房里詭異的氣氛了吧。在我和爸爸相顧無言的時候,老師站了起來,向爸爸問候著?!芭叮炖蠋熀?!”爸爸的臉上擺出無懈可擊的笑容,和我的班主任寒暄著,閑話家常。這個男人,絕不會讓外人看到他那副冷酷無情的嘴臉。
“喂,司徒暗夜,你的腿是不是很疼???”許文半跪在地上,趴在我的床頭,皺著眉問我,“我看你老是擰著眉,很疼吧?不要緊,疼的話讓你媽媽幫你‘呼呼’就好了”“呼呼?”我歪著腦袋望著她 ,不懂。“就是這個?。 痹S文繞過病床,走到右邊,對著我打了石膏的右腿,鼓起了腮幫子,“呼呼呼”,“怎么樣,不疼了吧?我摔疼了,我媽媽都是這樣子幫我吹的?!薄昂艉艉簟??!罢娴男袉??我也來吹吹?!薄澳俏乙瞾恚 薄昂艉艉簟薄昂艉艉簟?。
打著石膏的右腿什么都感覺不到,疼痛依舊??墒俏业男睦铮瑓s是盛滿了感動。謝謝你們,我的同學(xué),我的朋友!轉(zhuǎn)過頭,不想讓他們看到我流淚的樣子,我微微測過了頭,偷偷地用枕頭擦去了涌出的淚水。一抬眼,一個身影進入了依舊有些模糊的視線,是何勁。與我的視線相撞,何勁轉(zhuǎn)過了頭,看在了窗邊,把視線移向了窗外。我笑了,不管怎么樣,你能來,就說明你是關(guān)心我的,謝謝!何勁,我在心里又默默的記下了一個名字。這些人,在寒夜中,給我?guī)砹斯饷髋c溫暖。即便不能破開這無盡的黑暗,卻也在我心里開辟了一塊凈地,讓我得以安息。
老師和爸爸的扯淡逐漸進入了尾聲,又坐了一會兒之后,來使囑咐我好生休息,便起身告辭了,幾個小伙伴也揮手和我再見,跟著老師一起離開了。
“呵,想不到你還挺受歡迎的嘛,還當(dāng)上班長了啊??磥砟銒尠涯憬痰倪€不錯嘛!”男人坐到了窗邊的扶手椅里,一如當(dāng)年的那個位子,只是,再也沒有了當(dāng)年的溫情。無視這里是醫(yī)院,是病房,亦無視了我這個年幼的病患,男人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煙,點上,深吸了一口,在體內(nèi)循環(huán)了一圈,深深地吐出。白蒙蒙的煙霧升騰而起,男人的臉龐也逐漸模糊在這片煙霧里,只有一個依稀可辨的輪廓告訴我,這個男人,是我的爸爸……
病房里一片沉靜,只有爸爸吞吐煙霧的呼吸聲。一根,兩根,三根,煙味越來越重,我忍不住別過頭咳了幾聲,牽動了傷腿,又是一陣鉆心的疼痛。一陣鈴聲響起,爸爸掐滅了煙頭,接聽了來電?!拔??張律師。是嗎?好的,麻煩你了,嗯,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對,明天,嗯,我先來看看。好的,辛苦了,再見?!睊鞌嚯娫?,爸爸掃了我一眼,臉上,是我弄不明白的,志得意滿的笑容。
門又開了,我和爸爸一起轉(zhuǎn)頭,是媽媽。媽媽臉上平靜淡漠的表情,在視線觸及爸爸的那一刻,徹底扭曲了。一聲歇斯底里的低聲嘶吼從喉間發(fā)出。沒有多余的言辭,媽媽朝爸爸撲了上去,修剪得圓潤修長的指甲此時成了最好的武器,在爸爸的臉上劃下了兩道淺淺的血痕。一只手制住媽媽,爸爸一反手,給了媽媽一個耳光,冷酷,無情,全然不顧,這個人,是他結(jié)發(fā)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媽媽畢竟體弱,腳下一軟,撲到在了我的床上,手肘壓住了我的上半身。我一個悶哼,好痛!不顧臉上清晰的掌印,媽媽又站了起來,面對著爸爸,好像妖怪,張牙舞爪地又撲了上去。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看著媽媽時不時的撞上墻壁,跌倒在椅子里,我一陣心驚膽顫,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床頭的電鈴,用力的按了下去。按著,一下,兩下,淚水已經(jīng)掛滿了我的整張臉,我驚恐莫名。
門,再次被打開,兩個護士沖了進來,我終于放聲大哭。進來的兩個護士愣在了那里,望著正在整理衣服的爸爸臉上那幾道血痕,再望望劇烈的喘息著的頭發(fā)散亂的媽媽,伴著我那壓抑了許久的嚎啕哭聲,還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兩位,這是醫(yī)院,還請……”年長的護士話還沒有說完,爸爸一聲冷哼,理了理衣襟,推開另一個護士,走了出去。媽媽立刻從椅子里彈了起來,也沖了出去?!靶±睿堰@里整理一下?!蹦觊L的護士輕聲吩咐著和她一起進來的另一個年輕護士,自己走到了我的床邊,檢查起我那條被吊著的腿。
“小朋友,不要怕,沒事的,不要哭了啊?!边@個年長的護士帶著刻板嚴(yán)肅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可是,我卻分明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巴郏 蔽铱薜酶舐暳?。一個柔軟的身體覆了上來,擁住了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就這樣,我在這個陌生的護士的懷里,發(fā)泄著我積壓已久的苦悶,沉沉地睡了過去,好累……
從衛(wèi)生間里取來濕毛巾替哭累了睡著了的司徒暗夜抹去臉上的淚痕,護士長對旁邊的護士說道:“這孩子還真是作孽?。 薄翱刹皇?,真不知道那兩個人是怎么做人爹媽的,這種人,有錢有什么用!”年輕的護士附和著。兩人又替司徒暗夜檢查了一番,這才出去了。關(guān)上了房門,外面空無一人。方才吵得那么兇的那對夫妻不知道去了哪里。兩個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走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知道幾點了。轉(zhuǎn)頭看看窗外,窗簾被拉住了。從衛(wèi)生間里傳出了水聲。是媽媽嗎?我心里一抖,好怕!好怕媽媽會再打我一頓,我要怎么辦?手,又緩緩伸向了床頭的電鈴。里面的人走了出來,拿著塊抹布,擦著濕漉漉的雙手。不是媽媽,是家里那個老阿婆……
見我睜開了眼,老阿婆咧開嘴對我笑了笑,蠟黃的臉,想滿是裂紋的瓷器:“小夜啊,醒了???你爸爸讓我來照顧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我點了點頭,后腦枕在了枕頭上,躺了回去。是誰都無所謂,只要,不是那兩個人,是誰,都行……
開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心中一驚,條件反射地彈起上半身,盯著門口。一個小小的身影進入了視線。我松了口氣,又跌了回去。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著。
“哎呀,小朋友啊,你是誰啊?是不是跑錯房間了?。俊闭[著眼打盹的阿婆在開門的瞬間就睜開了眼睛,盯著來人,連珠炮般的連番發(fā)問。我也望著他,何勁,你怎么又過來了?似乎是看懂了我無聲的詢問,何勁低下了頭,往窗邊走去:“我有東西掉在這里了?!蔽亦帕艘宦?,沒有再說話。何勁走到窗邊,在阿婆的注視下,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什么東西,放進了口袋里。不知道為什么,我很不喜歡這個阿婆,瞇起的眼睛,似乎總是用審視的眼光打量著面前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我不喜歡這樣的表情,不喜歡她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眼神來俯視我的朋友。
“阿婆,幫我去超市買幾瓶可樂來,好嗎?”我甜甜的叫著,心里一陣膩味,可是笑容,卻依舊燦爛。我是什么時候?qū)W會的這些?我不知道。原來,虛偽,也是可以遺傳的嗎?阿婆愣了一下,也笑瞇瞇地看著我:“可是小夜啊,你現(xiàn)在好像不可以喝那些東西的哦。”阿婆的眼睛又瞇了起來,好像一條毒蛇一樣,盯著我的眼睛。我心里一抖,一股火氣沖了上來,笑得卻更甜了:“我不能喝,還有我同學(xué)啊。大老遠(yuǎn)的來看我,總不能這么沒禮貌,連杯飲料都不請人家吧!先前班主任他們來看我,櫥柜里的飲料都已經(jīng)喝完了,麻煩阿婆多買一些回來放著?!蔽倚χ[著眼,回視著這個干瘦的老阿婆。阿婆嘴里嘟囔著些什么,我聽不清,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知道在找什么,然后走了出去。
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啃聲的何勁走到了我的床邊,兩手一撐,跳了上來,坐在了我的左手邊?!澳憧捱^了?”何勁側(cè)著身子,和我說話。我把頭微微仰起了一些,看著他,揉了揉眼睛,是干的。他是怎么知道的?“這里,紅的!”他用手指指自己的眼眶,說道。我點了點頭,既然已經(jīng)被看出來了,就不用再加裝了。“很痛嗎?”他指了指我的腿。“嗯,有點。”他皺起了眉頭,又低下了頭。我也沒說話。我們之間可以交談的事,太少了。
“對不起!”莫名其妙的,沉默了半天的何勁吐出了這么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那天,陳晨,對不起!”何勁似乎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說話,總是幾個詞幾個詞的蹦出來。不過,他為什么要替陳晨向我道歉?“陳晨,是我妹妹!”“妹妹?”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嘴。不像,一點都看不出來?!安皇怯H妹妹。我和陳晨自己的爸爸妹妹都離婚了,后來陳晨的媽媽和我爸爸結(jié)婚了。”
離婚……又是離婚,多么可怕而沉重的字眼啊。我想,我現(xiàn)在能夠明白,為什么,陳晨和何勁,總是一副水火不容的勢態(tài)了。不過,想不到,何勁根本沒有在學(xué)校里表現(xiàn)的那么惡劣,相反的……“何勁,你一定會是個好哥哥的!”我對他揚起了笑臉。何勁的臉紅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最后跳了下去,囁嚅道:“我要回家了,再見!”然后,便往門口快步走了過去?!霸僖?!”我對著他的背影說道,“何勁,好好上課,要聽老師的話啊!”門“砰”的,又關(guān)上了。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心情一下子變好了。
何勁走后不久,阿婆拎著一袋飲料進來了?!靶∫拱。隳莻€同學(xué)呢?”“回去了?!蔽姨珊?,把被子往上挪了一些?!鞍眩澪疫€特地出去買了飲料,怎么一聲不吭的就走了。真是太沒禮貌了啊,小夜啊,以后不要再和這種人來往了哦?!卑⑵虐奄I回來的飲料一瓶一瓶地放進儲物柜,絮絮叨叨地念叨著。我翻了個白眼,不打算搭腔。念叨了一會兒,見無人應(yīng)和,阿婆放下手里的東西,進衛(wèi)生間去了。我搞不明白,以前是廚房,現(xiàn)在是衛(wèi)生間,這兩個小小的,擁擠的地方,有什么值得久留不去的?她就不能搬只椅子坐到窗邊曬曬太陽,享受一下這冬日難得的陽光嗎?
這天晚上,爸爸沒有再來,媽媽也沒有回來,第二天也是。倒是有一群陌生的穿制服的叔叔阿姨進到了我的病房。阿婆接待了他們,說是爸爸找來給我檢查身體的。檢查身體?真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嗎?這里就是醫(yī)院,有這么多白大褂,需要這群穿著明顯的政府部門的制服的陌生人來給我做檢查嗎?不過,我并不明白爸爸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只能老老實實的配合檢查,又拍了些照,回答了些問題。然后,他們又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了。
不過,讓我擔(dān)心的是,從那天之后,媽媽也沒有再出現(xiàn)了,一直到我出院,陪著我的,一直都是那個老阿婆……
車子,駛進了一個陌生的小區(qū),停在了一幢從未見過的別墅前。阿婆扶著我下了車。我用一只腳支撐著身體,打量著眼前的這幢有獨立小院的別墅。有些蕭條的花園,依稀有著被精心打理過的痕跡,門口貼著的春聯(lián)橫幅,掛著的紅燈籠,有著濃濃的新年的氣氛,落了些露水的秋千,擺放在門口的木馬搖椅,又為這院落平添了幾分溫馨的味道。我喜歡這里,可是,這里,是什么地方?
我扭過頭,望著身旁這個自下車后就沒合上過嘴的,像尊脫了水的彌勒佛一樣的老阿婆。阿婆按著門鈴,沒有理睬我。門開了,一個中年阿姨開了門,幫著把行李拿了進去:“喲,司徒阿姨啊,你們回來了啊,先生和太太去醫(yī)院了,今天小少爺檢查身體,估計還要一會兒才會回來?!毕壬??太太?小少爺?我站在門廳前,不愿進去。從我站立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左前方的樓梯,和樓梯旁墻上掛著的那副巨幅的照片。果然,是那個女人,那個在商店里看到的,和爸爸在一起的身懷六甲的女人!“我媽呢?”我冷冷地開口?!鞍???。√薄拔艺f的是我媽!不是這個女人!什么太太,干嘛要叫太太,當(dāng)自己在拍電視劇嗎!”突然之間,我怒不可遏,憤怒地瞪視著那個一口一個“太太”的女人,這張諂媚恭謙的臉孔,讓我想吐!
中年婦女好像有點詫異,轉(zhuǎn)過頭,看了看老阿婆:“怎么,司徒阿姨,這孩子……”“不要緊,他爸爸會告訴她的?!崩习⑵抛叩轿颐媲埃盐冶Я似饋?。我掙扎著,她收進了臂力,勒到了我尚未痊愈的傷腿上,我咬住了嘴唇,死死地盯住了這個笑得瞇起了眼的老巫婆?!靶∫梗?聽話,現(xiàn)在到你房間去,待會兒你爸爸就回來了。”老巫婆抱著我,往二樓去,手臂磨蹭著我大腿的傷處,一陣陣鉆心的痛。冷汗從額間滴落,我用力地瞪著這個老巫婆,從牙縫里蹦出一句話:“你最好再用力一點,再把我弄進醫(yī)院去!”“哎呀,阿婆是不是碰到你的傷口了,哎喲,你這孩子,怎么痛都不吭聲呢,你不說,阿婆怎么會知道呢!來來來,我們小心一點哦?!蔽依淅涞耐粗粋€人自導(dǎo)自演。是不是,我這條腿廢了,她也會用這種話來搪塞爸爸媽媽?或許,我爸媽,根本就不會去追究,我為什么又受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