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盡頭等到你》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它是忠實的玩伴,陪你度過孤獨無聊的日子。這部小說的名字叫《世界盡頭等到你》,作者是青林之初,主角是喬蘿秋白。《世界盡頭等到你》第8章介紹:縱是相隔七年,她還是第一眼認出了他。腦中瞬間空茫讓她隱生暈眩之感,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睛,才.........
《世界盡頭等到你》 時光回溯 在線試讀
縱是相隔七年,她還是第一眼認出了他。腦中瞬間空茫讓她隱生暈眩之感,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睛,才敢確定眼前此人不是幻覺。
(1)
江宸好心地等了兩天,心想大約她已經(jīng)平復(fù)了心境,能夠聽得進他的解釋和道歉,才敢撥通她家的電話。電話沒有人接,他去她家找人,門鈴按了半天,沒有人應(yīng)。他站在她家樓底下等,從早等到晚,等了整整三天,不見她的人影。她一旦發(fā)起脾氣來,真的就能上天遁地,憑空消失。他左思右想無所出路,只好去問喬世倫,這才知道喬蘿去了喬杉那。
她是在躲避他,那就說明此時還并非和解的好時機。他勸說自己耐心地等她回來。
直等到演講比賽那天,他滿心以為會在比賽現(xiàn)場重遇,然而遍顧禮堂卻不見,于是他連臺也沒有上,直奔喬杉的新家。
門鈴響了兩次,門很快打開,是喬歡。
“江宸?”喬歡意外地望著門外來客,“你找喬杉?”
“不是,”江宸瞥目屋內(nèi),淡然問,“小喬在嗎?”
“不在。”
“你知道她去了哪兒嗎?”
“不知道?!?/p>
江宸皺眉,轉(zhuǎn)身便要下樓。喬歡在身后喚住他:“江宸?!?/p>
他回頭,不經(jīng)意望到她眉目間迅疾逝去的一縷哀色,有些驚訝。
她看著沉默的他,微笑:“你這么緊張她?可惜,你不是她喜歡的人?!?/p>
江宸揚眉:“這么說,你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誰?”
喬歡靜靜看他一會兒,唇邊笑意漸深,語氣卻十分冷淡:“你何不自己問她呢?你應(yīng)該問問她?!?/p>
“我會問的。”江宸含笑說。他點頭與她告別,走進下樓電梯中。電梯門緩緩關(guān)閉,隔絕了喬歡意味深長的眼神。江宸疲憊地靠在電梯墻上,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
出了喬杉的小區(qū),他騎著自行車在街上茫無目的地前行,無意看到街頭架著畫板素描的年輕藝術(shù)者,忽然想起什么,忙掉轉(zhuǎn)方向,去往喬抱石紀念館。在喬抱石生前的畫室里,他果然找到了她。
她坐在一面畫架前,靜靜看著畫架上已經(jīng)完成的畫作。
畫中是繁華城市華燈初起下的廣場。
廣場上人來人往,在一個無人注意的花壇角落,有兩人緊緊擁抱??雌渖砀吆痛┲鴳?yīng)是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女孩長發(fā)如瀑,面目模糊。而男孩的五官卻很清晰,鼻唇如工筆雕刻,眉目如濃墨染就。
“畫的很傳神,我爺爺早說你有繪畫天賦,你從來不承認,如今看來他沒有說錯?!苯返纳ひ羟宓届o,詢問,“他是誰?”
“秋白?!?/p>
這是一個曾經(jīng)聽聞的名字,江宸記得。
他問了與上次同樣的問題:“秋白是誰?”
她沒有再回避,悵然地笑:“我想念的人。”
答案終于開始明晰,即便他已有準備,卻還是心存不甘。他俯身按著她的雙肩,低頭附在她耳邊輕聲問:“那我呢?”
“江宸,十歲前我曾經(jīng)有一個玩偶,它陪我玩,陪我說話,陪我度過了父親去世后最傷心的時光。我把它一直帶在身邊,我以為我們會形影不離直到永遠,可是,我最終還是弄丟了它。很久很久的后來,我以為我長大懂事,不再需要這樣的玩偶,可是外婆的去世讓我知道,我沒有那樣堅強。所以,我又開始尋找我新的玩偶,能夠陪著我,能夠安慰我,能夠與我安安靜靜地渡過那些日子。然后……”
江宸的聲音寒涼如披冰霜,“喬蘿,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喬蘿站起身,沒有絲毫情緒地望著他:“你這么聰明,難道不明白?”
他在她深黑的眸底看不到一絲暖意,更看不到往日萬千花蕾盛開的嫣然。這樣的她讓他陌生且覺得刺眼,不由自主地避開視線。他慢慢一笑,說:“喬蘿,你這樣的人,怎么值得我心疼?”
趕來的路上他心存著滿滿的歡喜,此時被她殘忍地一一抽空。他在心底的空茫下怔忡片刻,轉(zhuǎn)過身,走出畫室,決然而去。
喬蘿望著他的身影,眸中強作的冷漠無力地悉數(shù)散離,慢慢涌上一層淚光。
她回頭,手指輕觸畫上秋白微笑的面容,低聲說:“對不起,秋白,都是我的錯?!?/p>
從此之后,喬蘿和江宸再無交集。顧景心曾試探地問過幾次,但都在喬蘿無動于衷、置若罔聞的表情下失去了追根究底的目標。喬蘿又恢復(fù)了上學(xué)放學(xué)獨來獨往的狀態(tài)。
直到一天,顧景心說起高考后要隨父母移民澳洲的事,無意提到江宸即將被父母接回美國。
喬蘿正抄寫筆記,聽到此事筆下一頓,愣了許久,才輕聲問:“他要去美國了?”
“是啊,葉暉不讓我亂說的……”顧景心裝模作樣地捂著嘴,眼睛一眨一眨地,卻在偷窺她的神色。
喬蘿神色無異,低頭,繼續(xù)看筆記。顧景心頗覺掃興,嘆息搖頭。然而這一整堂自習(xí)課,喬蘿筆下僵滯,竟寫不出一個字。
江宸離開時,正值深春,暖風攜帶柳絮飄揚漫天。喬蘿遠遠地站在Q大西園的小樹林里,看著江宅前人來人往地送別。
行李一件件搬上汽車,少年站在門前臺階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遠方。
他似乎在等著誰,面對眾人的催促并不動彈。直到江潤州拍著他的肩膀說了幾句什么,他才緩緩收回視線,低頭坐進汽車。
汽車從樹林前經(jīng)過,少年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朝喬蘿站的地方掃來。
喬蘿一驚,將身子閃入大樹后。
等她再度探出頭時,車已揚長而去。
江宸離開后的第三個月即面臨高考,喬蘿發(fā)揮正常,不負眾望地考到了全校前三。喬歡的成績一向比喬蘿還要穩(wěn)定優(yōu)秀,這次考試卻出現(xiàn)了微微的失誤,成績排名年級第十。但不管如何,以二喬的成績,可以任意挑選國內(nèi)的高校。喜訊送到喬家,暫時揮去了籠罩家庭數(shù)年來的陰霾。林藍和喬世倫把握機會,給予二喬各種形式的獎勵,填報志愿的時候,他們更以過來人的身份給她們提供種種建議。
只是夜晚喬蘿獨自面對空白的志愿表,還是忽略了長輩們苦口婆心的勸說,只寫了一行字。
M大,歷史系。
喬歡填報的也是M大,國際經(jīng)濟與貿(mào)易系。
林藍知道喬蘿的志愿時,事已定局,無力回天。對于女兒違背自己的心愿選了一個前途看起來并不明朗的專業(yè),林藍再一次失望。而喬蘿也沒有解釋,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向林藍請求搬出喬家。
外婆給喬家兄妹買的房子在一個小區(qū)一棟樓的上下層,早在半年前,喬杉就已經(jīng)請了他學(xué)設(shè)計的好友幫忙設(shè)計喬蘿的新家,而后喬杉親自裝修督工。如今房子里里外外都已經(jīng)收拾妥當,只等新主人入住。
喬蘿從家中搬走的那天,喬杉過來接她。林藍看著兄妹二人依依不舍,送到小區(qū)外,握著喬蘿的手,叮囑說:“M大就在家旁邊,有時間就回來?!?/p>
“我會的。”
“小杉,好好照顧妹妹?!?/p>
“媽,你就放心吧。”
喬蘿搬入新家的第二天,顧景心隨父母前去了澳洲。兩人事前說好機場送別時絕不流淚,然而那天顧景心見到了前來送別的葉暉,當著父母的面與他緊緊擁抱,還是哭得肝腸寸斷。
眼見還有時間,喬蘿趕緊打圓場,將面色僵冷的顧景心爸媽拉到一邊的咖啡廳暫歇。
送走顧景心,喬蘿接下來的暑假生活過得平平無奇。開學(xué)后,因她不住校,和系里同學(xué)關(guān)系一般,便又恢復(fù)了獨行俠的狀態(tài),不上課的時候不是泡在圖書館,便是在喬抱石的紀念館。
因凌鶴年的建議,現(xiàn)任館長在喬蘿念大學(xué)后就邀請她來紀念館兼職,讓她開始逐步參與紀念館的基本運營工作。喬蘿整天忙著學(xué)業(yè)與紀念館的事情,日子過得緊湊而充實。
大一的元旦后是外婆的忌日,喬蘿請假獨自回了青闔。林家老宅常年無人居住,墻瓦門窗多有斑駁破碎處,屋內(nèi)灰塵蛛網(wǎng)堆結(jié),簡直寸步難入。喬蘿在荒蕪空蕩的老宅院子里站了一會兒,又轉(zhuǎn)到思衣巷尾。長河邊上的孟家小樓比之林宅更為破敗不堪,她透過搖晃欲墜的木門縫隙望向屋內(nèi),青石磚里雜草叢生,桌椅殘破歪倒,灰蒙蒙的光線下似乎連空氣也隱約滲出了腐朽的氣味。
喬蘿被屋內(nèi)殘敗的景象所驚,腳下后退數(shù)步,不敢再細辨眼前與記憶的不同。想要如常去對面祥伯的雜貨店買點喝的,卻發(fā)現(xiàn)祥伯的店已經(jīng)關(guān)張了。
事過境遷,物是人非,喬蘿心里難免不好受。她在臨走前去青闔中學(xué)找到在食堂打工的堅叔堅嫂,將老屋的鑰匙交給他們,請他們搬進林宅代為看家。又給了他們一筆錢,讓他們將林家老宅里外重新裝修一遍。
她能留住往昔歲月的辦法也只有這樣了,至于孟宅——想起那廢墟一般的屋內(nèi)溢滿的陰森光影,她心中就忍不住地瑟然發(fā)顫。
祭拜過外婆后經(jīng)過S城時,喬蘿忍不住再度去華陽路拜訪梅宅。此時元旦喜氣尚未過去,整個S城張燈結(jié)彩,傍晚未暗的天色下早早就有人燃著煙花盛放半空,華陽路兩旁的梧桐樹上也懸掛著無數(shù)的紅色燈籠,天暗的時候亮起,沿途皆是漫漫紅光。
梅宅也不例外,古舊厚重的鐵門兩邊各垂一串燈籠。喬蘿遠遠看到梅宅大門敞開,一顆心激動得幾乎要跳出喉嚨,匆匆跑到門外,看到里面一個身量清瘦的中年男人正拾掇入園小徑上的花草,忙問:“您好,請問孟秋白在嗎?”
聽到門邊的動靜,那男人轉(zhuǎn)過頭來,疑惑地看著喬蘿:“您是?”
“我是他的朋友?!?/p>
“朋友?”中年男人緊緊皺眉,盯著喬蘿上下看了幾眼,“秋白和先生夫人都在國外,幾年沒有回來了。您怎么認識他的?”
“我和他在青闔認識的。”喬蘿卻并不灰心,滿懷期望地問,“我能不能請問您秋白的聯(lián)系方式?”
“青闔認識的?”那男人猶豫了片刻,再看了看喬蘿,說了聲,“稍等,我去把電話給你抄來?!?/p>
“謝謝您!”喬蘿高興得忙對他鞠躬。
中年男人大概也想不到她這樣行禮,局促地雙手一擺,轉(zhuǎn)身回宅后不過一會又再出來,遞給她一張紙條:“梅先生說他們今年會從瑞士去美國,他們在國外經(jīng)常行蹤不定,很少聯(lián)系國內(nèi),也不知道這個電話還能不能聯(lián)系他們?!?/p>
喬蘿如獲珍寶地接過紙條,再三道謝,離開梅宅后立即拿起手機撥打那個號碼。
鈴聲悠長,等候良久并無人接聽。從華陽路回酒店的一路,她不死心地持續(xù)撥打,那邊一直處于忙音狀態(tài)。她算了瑞士和國內(nèi)的時差,那邊正是白天,她安慰自己或許他們出門了還未回家,便忍耐到深更半夜,才用酒店的電話再度撥起那個號碼。
這次倒是很快接通了,她手忙腳亂地用英語和那邊交流,說要找秋白。
那邊接電話的是個年輕的男子,聲音干凈清澈,卻不是秋白。
他從她的自我介紹中知道她是秋白在國內(nèi)的故交,便用蹩腳的中文回答說:“秋白一家剛剛?cè)チ嗣绹?,暫時還未安定妥當。等他安定下來他會給我打電話的,我到時會轉(zhuǎn)告他喬、喬……”他遲疑了一下,抱歉說沒有記住她的名字。
“我叫喬蘿?!?/p>
“好的,”年輕男子在那邊笑了笑,“我會轉(zhuǎn)告他喬蘿來過電話?!?/p>
“謝謝?!眴烫}萬分不甘卻又不得不放下電話。
她就這樣懷著期翼而又忐忑的心回了北京,等了整整一個星期還沒有秋白的消息時,她按耐不住,又撥了瑞士那個號碼??墒沁@次接電話的也不是那個年輕男子,而是一位說著法語的女士。喬蘿向她詢問秋白的消息,那女士卻很遺憾地說她并不認識秋白,也不知道那個年輕男子是誰。
喬蘿隨后不死心地又打了幾次電話,每次依然是那個女士接起,回答皆是相同。
她心中那簇微弱的火焰再度被冷水澆滅,而在其后大學(xué)的生涯,她也再未得到有關(guān)秋白絲毫的訊息。年少青春的歲月里,他分明如此真切如此甜蜜地存在過,可為何現(xiàn)在杳無音訊,竟如煙云消散的無蹤無跡?
那個白衣如雪的少年,就這樣化作了天邊冉冉逝去的飛云。
抓不住的飛云。
(2)
既然得知秋白目前所在地是美國,喬蘿心中沒來由地又存了幾分念想。她下定決心盡早結(jié)束學(xué)業(yè)并去美國留學(xué),從此除日常課業(yè)和紀念館的事務(wù)外,她又多了幾分壓力。大二的下半學(xué)期,她正在圖書館為GMAT做最后的復(fù)習(xí)沖刺時,意外接到葉暉打來的電話,說他要去美國了,問她有沒有禮物帶給江宸。
喬蘿奇怪:“平白無故送什么禮物?”
“你還真是沒良心啊!”葉暉在電話那頭咬牙切齒,“枉阿宸對你朝思慕想的,你倒是一點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江宸二十歲生日快到了啊,我去給他慶祝生日?!?/p>
“那就幫我祝他生日快樂吧?!眴烫}忙里抽空想了句祝福的話,“祝他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p>
“這是什么話?我說小喬姑娘,你能不能上點心?”葉暉恨恨地說,“喬杉喬歡他們可都有禮物,你怎么能輕輕松松地就這樣敷衍過去了,阿宸以前虧待你了嗎?”
“他們都有禮物?”喬蘿也被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那我想想送什么,想好了再給你電話?!?/p>
“快點想啊,我周末就走了?!?/p>
“好?!眴烫}收起電話時,腦中莫名浮現(xiàn)江宸離開那天的身影,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煩意亂。
次日去了紀念館的畫室,她看著那張自己唯一繪就的畫張,想起江宸離去前與她最后決裂的那段話。
或許,自己是真的欠了他的。
她嘆口氣,拿了新的畫紙鋪在畫架上,絞盡腦汁想了好幾天,才在葉暉留予的最后期限前匆匆畫成,趕去拿給他。
“畫的什么?”葉暉摸著畫框外面包得厚厚的牛皮紙,疑惑,“里面別是什么亂七八糟嚇唬人的東西,他到時揍的是我?!?/p>
喬蘿沒有多余的解釋,只說:“他要是不喜歡,就讓他扔了吧。”
“扔?”葉暉嬉皮笑臉地說,“表妹送的東西,我估計就算是破爛,他也會收藏起來的?!?/p>
葉暉心滿意足地拿著禮物走了。
她依然循規(guī)蹈矩過著繁忙且孤獨的生活,直到一天深夜她從自習(xí)室走出時,手機上意外地收到一條來自國外的短信。
“禮物收到了,勞你費心,謝謝?!?/p>
這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幾個字,只是以江宸的口吻來說,客氣得異乎尋常。即便隔著半個地球,喬蘿也能猜得到那人收到禮物時嫌棄的神態(tài)。
她不禁微微一笑,想了想,將要回復(fù)時,手指又停頓。
過了半晌,她指尖上移動,按著手機鍵盤,將短信刪除。
這年秋濃時,喬蘿也迎來了自己的二十歲生日。林藍早先就說要按陰歷給她慶祝,陽歷那天的生日便被所有人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那天傍晚,喬蘿在紀念館畫室里整理資料時,聽到有人推門進來的腳步聲。
這里是她外公的畫室,也是她臨時的辦公室,館里的工作人員人來人往,她習(xí)以為常。
她背對著來人清點畫卷數(shù)目,并未回頭,笑著說:“快下班閉館了是嗎?你們鎖了前門就行,我忙完這些從后門走。”
來人的腳步滯了滯,不再靠前。
“你在和誰說話?”入耳的嗓音冰涼清冷,并不陌生,卻是久違。
喬蘿握著畫卷的手指輕輕一顫,好一會兒,她才轉(zhuǎn)過身。
“阿宸?”她望著面前的不速之客,眉眼間露出的驚喜并非假意,“你怎么回來了?”
“爺爺身體不是很好,我回來看看他。”江宸言詞淡漠地指明此趟來意,“順便來看看你?!?/p>
兩年不見,他消瘦許多,五官出落得更為俊朗,驕傲也備勝以往。
喬蘿輕笑,將手上的那卷畫歸置一旁,說:“我當然知道江公子不可能專門來看我,你不用強調(diào)。”
江宸冷冷望她一眼,不再言語。喬蘿記得他們曾在此間畫室的爭執(zhí),她那時句句如刀直戳他的心肺,現(xiàn)在更不敢奢望他輕易的原諒,尷尬站了一會,也不多言,給他倒了一杯水,重新坐下工作。
雖然氣氛僵持,但江宸并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在畫室中閑閑地逛了一圈后,在她身邊坐下。喬蘿每展開一卷畫記錄在案,放在一旁,他便接過卷起,系緊歸類。一展一卷,一遞一松,一切都做的自然而然,仿佛他們之間一如既往地友好和諧。
喬蘿在他難得的耐心中終于感覺到他此行求和的誠意,抿唇微笑:“江校長身體不好我不知道,明天我去看看他吧?!?/p>
江宸的臉色略為緩和,矜持著沉默良久,才故作不經(jīng)意地問:“晚上有時間嗎?”
“今晚嗎?”喬蘿看著面前堆陳如山的資料,有些為難,“等我做完手頭的事怕是不早了,不如明天……”
“我等你?!苯费赞o甚為干脆利落,長眉微微斜挑,從她手上又接過一卷畫緩緩收起。
有了江宸的幫忙,喬蘿以為要忙到半夜的工作在這晚九點前提前完結(jié)。將資料歸檔后,喬蘿領(lǐng)著江宸從紀念館走門走出。
江宸的車停在紀念館正門,喬蘿上車時聞到一股濃郁花香,側(cè)頭一望,才見后座放著一大束白色的玫瑰。
“可別會錯意,這花不是我送的,”江宸坐進來后察覺到她不自然的神色,也是頗嫌惡地瞥一眼后座上的花,“是顧景心托葉暉送給你的?!?/p>
“景心?”喬蘿眨了眨眼睛,很是困惑,“她送花給我做什么?”
江宸已發(fā)動車子緩緩上路,聞言看她一眼,見她全然是狀況外的茫然,嘆口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生日?喬蘿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陽歷生日。
她抿唇笑了笑,將白玫瑰抱入懷中,低頭聞了聞,在漫溢車廂的花香中輕輕說了句:“謝謝。”
江宸眉眼上揚,一直冷淡的目色終于有了分暖意,故作淡然地說:“禮尚往來,應(yīng)該的?!?/p>
江宸帶著喬蘿去享用了她人生意義上的第一頓大餐。那是一所位于東四環(huán)的公館,中西合璧,精致絕倫。
因館內(nèi)外行走賓客無不華衣美服,喬蘿局促地拉拉身上松垮垮的毛衣,跨進大堂時不無遲疑:“買個蛋糕慶祝就好了,就不必這么頗費了吧?”
“葉暉買了單?!苯费院喴赓W堵住她的話,拉著她走入大堂。
說了事先預(yù)訂的信息,引路服務(wù)員帶著他們走向約定的餐位。這是一處下沉院落,古樸磚雕鑲嵌四壁,鮮花沿途盛放。庭院里獨設(shè)一席,燈火闌珊,燃燭取光。遠處的草坪上有樂隊正緩慢地湊著古典樂曲。
喬蘿即便是塊石頭,目望此情此景,也能體會江宸這樣安排下的心意。有人為她慶祝生日她是歡喜,可這歡喜太沉重,夾雜了諸多惶惑不安。她心事重重地用餐,席上江宸也很沉默。
用完餐,侍者端著蛋糕上來時,江宸才揚手止了奏樂,在蛋糕上點燃蠟燭,輕聲對她說:“許愿吧?!?/p>
他難得有這樣溫和的時候,眉眼寒意盡無,滿臉都是溫柔。
喬蘿知道自己再無顏逃避,艱難地說:“阿宸……”
“放心,你的愿望里可以有我,也可以沒有我,我不介意,你也別為難?!苯沸σ鈴娜?,說得不急不緩,“ 不過,我親手點燃的你許愿的燭火,無論你許什么愿,我都保你夢想成真?!?/p>
燭光映入喬蘿的雙眸,黑若琉璃的眼瞳上水霧浮閃,一如這晚的夜色。
她閉眼,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下心中愿望,吹滅蛋糕上的燭光。
江宸這時已離開座位,半躬身站在她面前,左手背后,右手遞出,是邀她共舞的姿勢。遠處的樂隊適時奏出流暢的舞曲,華麗輕緩,翩然傳來。
喬蘿緩緩站起,將手交給江宸。江宸擁著喬蘿,手臂用力,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他低頭,在她耳畔輕聲喃喃:“小喬,過了今夜,你就滿二十歲了。”
“是?!?/p>
“你說過,你十歲那年的生日,過得并不圓滿?!?/p>
“……是?!?/p>
“我十歲的生日,爸媽都沒有回來,我一個人在家想要煮碗面,卻差點燒了廚房。那天我不僅沒有吃成面,還被我爸媽罵了一頓。你覺得我那個生日圓滿嗎?”
她抬頭同情地看著他,想要勸慰,卻又無力言語。
“所以后來我就不喜歡過生日了。其實過生日有什么好的呢?除了知道自己長大一歲、懂得的煩惱更多外,根本就沒什么歡樂。不過今年,對我來說卻又些許不同?!彼o緊盯著她的眼睛,真切地問,“葉暉帶來的那張畫我看到了,你畫的是我離開的時候。我走的時候你來送過我,是嗎?”
她緩緩點頭:“是?!?/p>
江宸疏朗一笑,似乎舊怨在此終于釋懷,他再度問她:“小喬,我是不是你的玩偶?”
“不是,”她誠實地搖頭,“不過……”
“沒有不過?!彼⑽⒁恍?,“有些話我今夜不想聽,看在我難得回來一次的面上,看在……我陪你過生日的面上。”
夜色愈發(fā)深濃了,尤其在這光火黯淡處。他抱著她,與她共舞。他眼中的深沉比這夜色更濃烈,她能看懂,卻不想懂。
次日喬蘿踐行承諾,提著營養(yǎng)品來探望江潤州。
自江潤州兩年前退休后,江家門庭前再無以往的賓客如云。四合院里清凈冷寂,不聞人聲。喬蘿是江宅的常客,并無避忌,徑自去了左側(cè)江潤州住的廂房,推開門便聞到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廂房當中是個小書房,靠墻的沙發(fā)上,照顧江潤州的馮阿姨坐在那里打著瞌睡。喬蘿沒有驚動她,悄步穿過書房,站在江潤州臥室前望了望,見他躺在床上沉睡,便沒有打擾,將營養(yǎng)品悄悄放在地上,轉(zhuǎn)身從廂房出來,去了對面江宸的房間。
江宸的房間一切如舊,喬蘿站在門口,看到他正坐在書桌旁翻著一本相冊,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張照片上,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喬蘿輕輕咳了咳嗓子,江宸抬頭,勾指一帶,將相冊合上。
“來了?”他似乎等了她很久,淡然一笑,手掌輕拍身旁的空椅子,“過來坐?!?/p>
喬蘿依言走過去。
他們坐在書桌前,窗外的陽光透過枯竭的槐樹照在書桌上,光圈斑駁晃動的情景仿佛還是從前的時光。
兩人一時相對默然良久,江宸先開了口:“想什么?”
“想你離開多久了。”喬蘿伸手捕捉著桌上的陽光,微笑說,“從昨天到現(xiàn)在,我還沒問問你在國外過得怎么樣?”
“難得你還記得關(guān)心我一下?!苯窛M懷欣慰地回答,“我爸媽依舊很忙,我住在家里也是打擾他們,就搬出去了,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一個人住?!?/p>
“你在那邊交了新朋友嗎?”
“朋友不少,知心全無?!?/p>
喬蘿說:“你總是很挑剔?!?/p>
江宸說:“當然不像你,饑不擇食,來者不拒?!?/p>
說到這里,兩人總算恢復(fù)到了當初爭鋒相對互不相讓的狀態(tài)。喬蘿揚唇微微一笑,江宸望了她片刻,目光卻從一剎的平和溫暖慢慢淡卻無溫。
她再巧笑嫣然,卻也不是屬于他的笑容。
江宸拿過桌旁的禮盒,取出一條鑲鉆的十字架項鏈,戴在她的脖子上。冰涼的金屬觸碰肌膚,讓喬蘿忍不住輕輕寒戰(zhàn)。
“生日快樂。這是我的禮物,昨天忘記給你了?!?/p>
“阿宸……”
“你要說什么我知道,我都知道?!彼难劬?,一字字輕緩地說:“小喬,我還在等你。”
她的眼睛望著他的人,卻從不肯認真望一望他的心。這比任何拒絕的言詞更讓人絕望。
(3)
江宸匆匆回來,又匆匆離去。
臨行前他托付喬蘿幫忙多照顧江潤州,喬蘿當然義不容辭地答應(yīng)。每天在M大上完課后,她便去Q大陪著江潤州,并與馮阿姨一起商量老人養(yǎng)身適合的食譜。等江潤州身體好轉(zhuǎn),她又陪著他練字下棋。偶爾吃過晚飯,兩人還在院子里打打太極。
寒假的時候江晴受她父母囑托從南方飛過來陪著江潤州,喬蘿這才得空去準備她的托??荚嚭吞崆耙薜膶W(xué)業(yè)。
大三春節(jié)前夕,喬蘿被林藍喊了回家吃飯。因前幾天考的托福成績剛出來,分數(shù)很不錯,喬蘿不免顯得高興些。林藍難得見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又聽她說是托福考得尚可,拉著她在廚房幫忙時,裝作隨意地問:“小喬,你是不是交男友了?”
喬蘿洗碗的動作頓了頓,有些茫然:“沒有啊。媽,你怎么問這個?”
林藍見她不承認,笑了笑柔聲說:“我聽說江宸那孩子在你過生日的時候回來過,是不是?你也不要瞞著媽媽,江宸是個好孩子,媽媽不反對你和他感情好,只要不影響學(xué)習(xí)就行。”
江宸?喬蘿愣了一會,沒有再出聲,將盤子從水中撈出來,緩緩擦盡。
林藍見她突然沉默下來,只當她是小女生情愫初萌的靦腆,笑笑不再多說。接過她洗好的盤子,盛上菜,讓她端到餐廳。
等飯菜擺放得差不多時,外面走廊上嬉笑聲傳來,門被從外拉開,喬杉和喬歡笑容滿面地走進來。
喬歡從去年初就以交換生的身份去美國的賓夕法尼亞大學(xué)留學(xué),聽林藍說是為期兩年半的交流時間,喬蘿事前并不知道這個寒假喬歡會回來過年,看到她不免一怔。
喬歡出去了一年卻像是擯棄了所有前嫌,看上去心情也格外不錯,笑著朝喬蘿眨眨眼:“小喬,你來了啊。我給你從美國帶了禮物,待會拿給你哦。”
“謝謝。”喬蘿將目光從她嫣然而笑的臉龐上移開。自從外婆去世后,她們相處早已形同陌路,如非必要,幾乎從不和對方說話。眼下喬歡驟然改變的熱情讓喬蘿十分不適,她敏感地察覺喬歡笑容下難以掩飾的得意和奚落,這讓她心覺異樣,卻又不知所以然。
喬杉在門口換了拖鞋,拎著個蛋糕放在桌上,喬蘿隨口問:“誰過生日?”
喬杉含笑拍拍喬歡的肩膀:“不是誰的生日,喬歡難得回來一趟,買個蛋糕慶祝一下。”
等喬世倫回來后,一家五人總算又坐在大桌上吃了一頓團圓飯。席上喬歡異?;顫?,前些年沉悶下去的性子因這一年的留學(xué)而煥然一新。她笑語連連,和家人說著留學(xué)的所見所聞,其中頻頻說起一個學(xué)長對自己的多加照顧。她說那人姓“梅”,成績優(yōu)秀,家世良好,而且又精通樂器,人也風采翩翩,是賓大華人女留學(xué)生競相追逐的對象。
她說起這個“梅學(xué)長”時,眼光不時瞥向喬蘿。
喬蘿早已吃完飯先下了餐桌,坐在客廳的沙發(fā)玩手機。見她似乎一絲也沒有留意這里的談話,喬歡笑語收住,神色有些怏怏。
林藍卻從喬歡剛剛對那個“梅學(xué)長”大家夸贊的長篇大論中誤會了什么,說:“大喬,這個梅學(xué)長這么優(yōu)秀,對你又這么好,什么時候把他帶回家我們見見?”
喬歡臉上一紅,嬌嗔說:“媽,你說哪里去了?!?/p>
她這一句撒嬌滿是小兒女的嬌羞溫柔,林藍忍不住憐愛地摸摸喬歡的頭,想到方才喬蘿在如出一撤的疑問下淡漠的反應(yīng),林藍輕輕嘆了口氣。
“大喬,小喬明年也要去美國留學(xué)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再不親近自己,林藍的心還是有點偏向的,“她在那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多照顧她?!?/p>
喬歡有些怔愣,想了一會才問:“小喬也要去留學(xué)?哪個學(xué)校?”
林藍對喬蘿申請留學(xué)的詳情不是很了解,轉(zhuǎn)頭問喬蘿:“小喬,學(xué)校定下來了嗎?”
喬蘿頭也沒抬說:“沒定?!?/p>
簡單的兩個字下是她異常冷淡的態(tài)度,林藍訕訕和喬世倫對視一眼,有些尷尬。
喬杉咳嗽了一聲說:“媽,你不知道,小喬十二月才申請的學(xué)校,估計要等到二月底才能拿到所有學(xué)校的通知書,到時候才能知道選擇去哪所呢?!?/p>
林藍這才點點頭,準備岔過去這個話題時,喬歡卻追著問:“小喬,你申請了哪些學(xué)校呢?要不要我?guī)湍銋⒅\參謀?”
喬蘿聽到這話終于抬起頭,對喬歡微微一笑:“阿宸已經(jīng)幫我參謀過了,我想去紐約大學(xué),有他照應(yīng)想必一切都會順利得多。你覺得呢?”
喬歡的笑意在唇邊僵滯了一刻,不再言語。
喬蘿早在大二的時候就已申請多修學(xué)分提前畢業(yè),系主任綜合她課業(yè)成績和平時表現(xiàn),勉強同意了她的請求。喬蘿一邊狂修課業(yè),一邊搗鼓留學(xué)資料。她從去年十二月的時候就開始往外遞送申請,當時只申請了兩所學(xué)校: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xué)和紐約大學(xué)??墒侨缃衤犝f了喬歡口中頻頻提到的這個“梅學(xué)長”時,想到昔日與喬歡的糾紛,她難免想得不多。
喬歡不會無緣無故在她面前對這個“梅學(xué)長”大說特說。喬蘿下意識覺得喬歡是有目的的,再想到喬歡說這個“梅學(xué)長”精通樂器,她的心更是狂跳不已。
梅……秋白的“父親”是姓梅,而且秋白跟著梅非奇去了歐洲后再未有消息,也許父子關(guān)系緩和了,梅非奇認秋白重新為子也說不定?
喬蘿當然不會放過任何能找到秋白的機會,不管喬歡是心懷什么目的,她終于還是被影響了。當晚從喬家回到自己的公寓,喬蘿立即點開了賓夕法尼亞大學(xué)的招生網(wǎng)站,遞出申請。
喬歡只請了一周的假,無法在國內(nèi)多待,大年初二就又飛去了美國。
而喬蘿也在兩個月后如愿收到三份錄取通知書,并選擇了賓夕法尼亞大學(xué)。
她去美國能投靠的只有江宸,學(xué)校的選擇定下后,她打了個電話給江宸。江宸聽她說了留學(xué)計劃只是淡然回復(fù):知道了,我會準備好一切,恭候您大駕光臨。
通電話時他那邊已經(jīng)是深夜,可是環(huán)境嘈嘈雜雜的,歌聲笑語聲吵鬧聲不絕于耳。
喬蘿問:“你在干什么?”
江宸等她問過三次,仿佛才聽清,說:“系里女生的生日party。”他一句話沒有說完,一旁有女生的呼喚從話筒里傳來一聲“Dear River”,妖妖嬈嬈,勾魂動魄。
喬蘿尷尬了一下,忙說:“那你忙。”訕訕掛了電話。
打電話時她正在去教室的路上,等她走到教室,放下書包拿出課本時,看到手機上收到一條江宸的短信:只是一個朋友,我回家了。
莫名其妙的兩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無緣無故。
喬蘿笑了笑,按鍵回過去,“早些休息。順利的話,我今年九月就去美國了,到時再見?!?/p>
她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再回,便將手機放回書包,平心靜氣地看著她的書。
等到八月辦好簽證,喬蘿提前出發(fā)前往美國。機場送別時,林藍拉著她的手事無巨細交待長久,喬蘿一一笑應(yīng),和她擁抱半晌才分開,轉(zhuǎn)眸看著站在一邊喬杉:“好好照顧媽?!?/p>
“放心。”喬杉笑著揉揉她的頭。他臉上笑容雖盛,眼中卻隱隱有些擔憂。喬蘿只當他與林藍的心情如出一轍,沒有細問,揮了揮手,步伐輕快地離開。
十五個小時的飛行后,飛機到達紐約。喬蘿出了海關(guān),在各種膚色高鼻深目的外國人群中遍目尋找江宸的身影,可是卻遲遲未見。她剛想找個地方坐下來順便等他時,肩頭便被人拍了拍。
很多年后,喬蘿曾想到過,如果她那時不回頭,也許她記憶中的白衣少年依然是她生命中最特別的那一個人。
然而此時,喬蘿回過頭,差點驚喜地喊出江宸的名字時,卻生生地吞咽回去。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人。
那個在她夢中輾轉(zhuǎn)千回、讓她滿懷期翼踏上北美路途,卻又不敢置信于此憑空出現(xiàn)的人,正溫和地望著她微笑。
明明那么近,卻也隔了七年的時光。
“秋白……”腦中瞬間空茫讓她隱生暈眩之感,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睛,才敢確定眼前此人不是幻覺。
她想撲過去擁抱他,可是腳下生根,怎么也動彈不得。
他雙眸靜靜望著她,走到她面前,笑著說:“小喬,我們又見面了?!?/p>
這聲音帶著輕微的笑意,溫和清雅,渾如當年青闔鎮(zhèn)的少年,卻也如同對待最平常不過的友人那樣,眉眼里,語氣里,毫不見絲豪的親呢。
她曾經(jīng)想過很多次他們相遇的場景。
是她歡呼著撲過去,不顧矜持地擁抱他。又或是他將她抱在懷里,跟她說對不起,他來晚了。
可從來不曾想過,再次相見,卻只是客套得如同陌生人。
他已不是當年的少年——他在她面前依舊毫無掩飾,讓她在明昧不定的光影下清楚地看到,他平和柔靜的神色已經(jīng)不再一如既往,眉眼間或流露出清寂倦冷的復(fù)雜意味,是時別七年后的她不能望穿的。
她正怔愣難醒時,耳邊又傳來另一人的笑聲:“小喬,你終于來了。我們都在這等你一個小時啦?!?/p>
喬歡笑意盈盈翩然而至,雙手自然而然地摟住秋白的手臂,輕笑著對他說:“我就去買了個飲料嘛,你也不等等我,害我好找?!?/p>
“抱歉?!鼻锇椎穆曇粢蝗缂韧臏厝帷?/p>
喬蘿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親密的舉止,抬起目光,直直地、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想要從他的回應(yīng)中尋找答案。而他卻不動不語,唇邊笑意淡淡,任憑她的目光穿皮透骨,又小心翼翼試探著觸摸至他的心頭。
喬蘿悲哀一笑,現(xiàn)在她也終于知道,臨行前,喬杉的欲言又止,是為什么。喬歡突然對自己轉(zhuǎn)變態(tài)度又是為了什么,不過就是想看到今天她的狼狽。
想到剛才自己的震驚與歡喜,喬蘿只覺身如小丑,滿是蒙在鼓里被人戲弄的憤怒與無助。
她低了低頭,以抬手捋發(fā)的動作迅速擦干眼中的淚水。
耳邊聽到喬歡正含笑說:“我知道你們是舊識了,就不介紹了。對了,小喬,你別介意我們突然來接機,是我央求喬杉告訴我你的班機的。怎么說我和秋白也是你在美國最親的人,不來接你多不好啊。秋白,你說是不是?”
“誰說你們是她最親的人?我才是受命來接的那位?!苯凡恢螘r到來,含笑伸臂,將喬蘿帶入懷中。
“小喬,”他將這個渾身發(fā)抖的女孩緊緊抱在懷中,低頭在她耳邊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對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腳尖踮起,蒼白的臉龐靠在江宸的肩上,一雙黑眸深如冰潭,從秋白和喬歡相挽的雙臂,望到秋白的面龐。
秋白看著她,微微一笑,將喬歡的手臂緩緩拉下來,卻沒有放開,修長的手指包住她的手,輕輕握住。他的動作勝過任何言語,毫不留情地將她心頭最后一絲期翼狠狠掐滅。
之后喬歡提議大家一起吃個飯,被江宸拒絕,說喬蘿剛下機,有些累,需要休息。說罷便牽著喬蘿的手離開。
江宸驅(qū)車回寓所的路上,兩人皆不言語,一路沉默。
過了東河,夏日午后的艷陽愈發(fā)熠熠,照著曼哈頓數(shù)之不清的摩天大樓,玻璃折射的強光讓喬蘿木然看著窗外的雙眸漸漸發(fā)黑。等到覺出不堪忍受的疼痛時,她才以手遮掩。
眼前一片茫然的昏暗,她埋頭枕在臂彎中,身子傾靠著車窗,雙腿緊緊并攏縮在一處,這樣僵硬且怪異的姿勢,此后半途她也再沒有動過。
車子駛?cè)牍⒌貛?,江宸打開后車廂將喬蘿的行李一一搬到樓上,下來再打開車門,望著依然保持著別扭姿勢僵硬不動的喬蘿,冷冷說了句:“家在五樓,你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上來,我不想再看一眼你這沒出息的樣子!”然后砰地關(guān)上門。
喬蘿的身子在車門重重關(guān)閉的響聲中微微一震。等耳邊江宸的腳步聲遠去后,她緩緩松弛了身體,臉從臂彎中抬起,雙手捂著眼眸,在這無人的黑暗角落,終于可以無所顧忌地痛哭流涕。
他居然就狠得下心這樣玷污他與她年少的情誼,親手撕裂她的心肺,鮮血淋漓地將她拋棄,然后絕情遠去。她的秋白明明不會這樣無情,可是他看著喬歡卻是那樣的深情溫柔,她甚至能夠感覺到,那情態(tài)沒有一絲的虛假,那并不是做戲。
她只有選擇相信,一時委屈而又無辜,心傷而又難言,唯有在哭聲中發(fā)泄所有的痛苦。
從北京家中出發(fā)到現(xiàn)在,已去整整24小時。喬蘿在旅途的倦累和心神的折損下無盡疲憊,哭過半晌,氣力更竭。她坐在車中怔思片刻,又覺得自己的可笑可悲,而這樣的流淚更是無謂。
她伸手擦盡淚水,關(guān)了車門,上到五樓。
這棟公寓一層僅一戶,江宸將門大敞著,她從電梯出來時,能一眼看到他坐在正對門口的沙發(fā)上。他翹著腿懶散半躺,看似漫不經(jīng)心,但一雙眼睛從沒有離開門戶半分??吹剿龔碾娞葑叱龅纳碛?,他慢慢站起,走到門外,伸出雙臂。
“過來?!彼钫f。
等她懵懵然然地走近,他收攏雙臂抱住她。
“無論何時,你還有我?!鼻遒纳ひ舨林蟼鱽?,聽得她昏沉的腦中嗡嗡震動。
這是驕傲的江宸許下的承諾。
喬蘿似乎有些意外,緩緩抬頭,茫然的目光飄忽于他的眉眼,卻無處落定。
過度的神傷身乏,喬蘿一覺睡到次日正午。睜開眼時,別的思緒還未涌上大腦時,肚子已經(jīng)餓得抗議不止。
從昨天起,她一連三頓沒吃,此刻連胃部也隱隱作痛。跑到廚房覓食,見櫥柜干凈得不染絲毫灰塵,打開冰箱,里面不過是些飲料和一些早已過期的零食。
喬蘿隨手拿了一瓶果汁,想去客廳的行李箱翻出林藍事前備下的吃食,繞過餐廳時卻不經(jīng)意瞥到餐桌上放著一塊三明治和一杯橙汁。她怔了怔,坐到餐桌旁,看到橙汁杯下放著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我有事出去一趟,餓了先吃這個,等我回來帶你去吃大餐。
她望著紙條靜默半晌,心情再差,唇邊卻也有了一絲柔暖的笑意。
吃過三明治,肚子勉強填飽,總算腦中恢復(fù)了清明,不再是昨天渾沌般的糊涂。她也有了勇氣去折騰,最起碼,她有權(quán)利明白他消失多年及驟然變心的原因。
喬蘿懷著尋找秋白的希望,在來美國前就已做好充分的資料收集。她知道梅非奇掌控的家族公司是跨國企業(yè),在紐約也有辦事處。她從梅氏官網(wǎng)找到梅氏公司在紐約辦事處的地址,出發(fā)前她對著鏡子里面色蒼白的自己直皺眉,上了粉底抹了腮紅勾了眼線,直到鏡子里出來個妝容精致笑容姣好的女子,她才滿意。
她打車到了萊辛頓大道的摩天大廈前,在前臺做了登記,乘著電梯直上50層。
梅氏這些年一直致力在美國上市,美東這邊的分支雖名辦事處,這些年人員配置卻也在不斷擴大,現(xiàn)已是人數(shù)逾百的機構(gòu)。從電梯出來,迎面的樓層分布圖上只有一個名字,便是“MEISE”。
喬蘿剛跨入梅氏公司的大門,一旁就來了個金發(fā)碧眼的美女。
想來是美女已經(jīng)收到了樓下前臺報上的來客信息,上前笑問:“是喬小姐嗎?”
“是?!?/p>
“請問您有何貴干?”
“找梅秋白。”
美女笑容不減地繼續(xù)問:“梅先生工作比較忙,請問小姐您有預(yù)約嗎?”
秋白果然在這里。
喬蘿將所有的喜色隱在墨鏡后,淡然說:“我是他的女朋友?!?/p>
她的神態(tài)氣定神閑,聽得美女的濃眉忍不住揚了揚,墨綠色的眼瞳也微微透著幾分驚訝,上下看了看喬蘿,說了句“稍等”,到一旁打了電話,問過后才又對喬蘿笑著說:“不好意思喬小姐,讓您久等了,請跟我來?!?/p>
喬蘿跟著她到了一個寬敞的辦公室。辦公室是套間,外間寫字臺旁站著一個黑發(fā)黑眸的東方女性,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眉目疏朗干練,望著喬蘿微笑,說著標準的漢語:“喬小姐您好,我是梅先生的助理,我姓孫。他正在開會,讓我先招待您?!?/p>
喬蘿之前說自己是秋白的女朋友已經(jīng)心虛,但看這些人的反應(yīng),似乎喬歡從沒有來過這里,她們也不清楚秋白的女朋友是誰。她這才壓住不安的心緒,走入里間的大辦公室。
孫助理給喬蘿倒了一杯咖啡,在旁細細端詳了她一刻,笑問:“喬小姐是剛來美國吧?”
喬蘿將驚訝的眸色掩在墨鏡之后,淡然一笑:“你怎么知道?”
孫助理說:“之前只??吹矫废壬鷮χ〗愕恼掌l(fā)呆,卻從沒有見過喬小姐來這,所以我猜喬小姐之前一直在國內(nèi)。”她伸手指指辦公桌上放著的一個相框,笑說:“就是那張。梅先生看那照片常一看就長久不動,我問他,他說這是他最親的家人。”
喬蘿順著她的指向看過去,愣然片刻,拿下墨鏡。
相框中是眉目溫婉的婦人攬著一個笑容盈盈的少女,從照片里青磚紅瓦的背景可見影像年代久遠,但卻保存得很好,照片絲毫不曾泛黃。
這是十年前青闔鎮(zhèn)尚為年幼的自己和孟茵的合影。
她惘然微笑:“他說我是他的家人?”想著他昨天的異常,此刻著實有些難辨狀況。
“是啊,”孫助理說,“梅先生感冒了,今天早上咳嗽很厲害,喬小姐也是不放心他的身體過來看看的吧?只不過今天這會時間怕不會太短,喬小姐您要等一會了?!?/p>
喬蘿望著桌上的照片,含笑說:“沒關(guān)系,我等他。”
豈料這一等就是整整半天,直到夜幕降臨,落地窗外浮生一片華光燈色,也沒有見秋白從會議室回來。
孫助理又從外敲門進來,抱憾地說:“喬小姐,您還是先回去吧。剛梅先生打了電話來,說這會一時半會也開不完,請您別等他了,先回去吧?!?/p>
喬蘿低聲說:“他……真的一點時間也沒有么?”
孫助理看著她,神態(tài)已經(jīng)不似起初的殷勤,遲疑:“這……”
“好吧?!眴烫}并不想再為難她,背起包,輕聲說,“我先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