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鼎天下》 章節(jié)介紹
《問鼎天下》是網(wǎng)絡(luò)作家莽原的一部代表作,男女主角七姑云中子各具鮮明個性,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脈絡(luò)分明,文字表達(dá)流暢干凈。小說《問鼎天下》第7章主要內(nèi)容:馬蹄聲聲,山間小道上,莫老五騎著“雪花豹”在前面狂奔,帝辛催動“火狐貍”緊隨其后。秋風(fēng)掃面,兩旁.........
《問鼎天下》 第六回 險中險殷宮失真君 情里情侯府認(rèn)假婿 在線試讀
馬蹄聲聲,山間小道上,莫老五騎著“雪花豹”在前面狂奔,帝辛催動“火狐貍”緊隨其后。秋風(fēng)掃面,兩旁林影一閃而逝。越山丘跨平川,來到一個山崖前,莫老五勒住坐騎。月輝普灑,曠宇如霜雪彌漫,落葉紛飛,大地似白銀覆蓋。群山起伏如銀蛇起舞,泉水丁冬似琴瑟和合。懸崖煙云縹渺,深不見底。莫老五跳下馬,邁步上崖,雙手抱拳,道:“義父,五兒已請到陛下。”
崖上并無人影,帝辛正自納罕,這時傳來一個聲音:“果真是陛下來了?”言下甚是驚喜。借著月光,帝辛這才發(fā)現(xiàn)崖上坐著一位老者,生得矮小精瘦,看上去很有一把年歲,坐于當(dāng)?shù)夭⒉黄鹧?。帝辛道:“正是寡人,你可是飛廉將軍?”
飛廉道:“正是老奴,只是老奴雙腿已殘,不能全禮,請陛下屈尊近前?!?/p>
帝辛翻身下馬,丟開“火狐貍”,將定商刀插于地上,邁步向前。只見飛廉坐在一個蒲扇上,下肢殘缺。二十年前飛廉就已威震天下,曾與帝辛殺得天昏地暗。眼前的飛廉,少了當(dāng)年的霸氣,多了白發(fā)和滄桑。帝辛問道:“你怎會雙腿已無?”飛廉沒正面作答,雙手禮讓,道:“陛下請坐?!?/p>
帝辛、莫老五在飛廉對面席地坐了。
出乎帝辛的意料,飛廉并沒有哭訴當(dāng)年冤情,而是十分平靜,面呈微笑,飛廉道:“陛下,老奴想說說我祖祝融的故事,陛下可愿聽?”帝辛道:“請講?!憋w廉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祖祝融乃大英雄共工之后,世居江淮。共工大戰(zhàn)神農(nóng),怒觸不周山,使山梁崩塌,倒海翻江。在炎黃二帝統(tǒng)一天下時,炎帝兵馬直出江淮,害死了祝融父母。為報深仇大恨,祝融只身潛入炎帝兵寨,就在兵寨之中,巧遇黃帝的小女魃女。魃女刺探軍情身份暴露,危在旦夕,被祝融救去。二人一見鐘情,愛得日月無輝……”
這些故事世人多有所聞,但飛廉說得繪聲繪色,讓人不得不凝神靜聽,耳聽飛廉又道:“就在炎黃即將與蚩尤決戰(zhàn)時,誰知魃女將仙丹丟失。那仙丹是黃帝歷盡千辛萬苦在黃山煉制而成,據(jù)說食之可長生不老。魃女自覺愧對黃帝,決定再煉仙丹。于是,魃女、祝融在冀州系昆山支爐煉丹。七七四十九日丹將煉成,不料丹爐突然爆炸,山谷一片火?!?/p>
帝辛、莫老五誰也沒插話,飛廉繼續(xù)說道:“祝融闖進(jìn)火海之中,只見魃女躺在一塊巨石上,滿臉血污,早已不省人事。祝融歇斯底里呼喊半天,魃女才蘇醒過來,只是原本俊俏的面龐被燒得眉發(fā)皆無,布滿傷痕。后來,經(jīng)魃女、祝融二人細(xì)細(xì)探究,終于發(fā)明了火藥?!?/p>
帝辛道:“火藥是一種厲害器物,古有此說,只是誰也沒見過?!?/p>
飛廉道:“不錯。據(jù)說火藥威力巨大,爆炸時山搖地動,電閃雷鳴,頃刻之間能將萬物化為灰燼。魃女、祝融正是用火藥打敗了蚩尤,助炎黃統(tǒng)一了天下。后來黃帝得知真相,因擔(dān)心火藥配制之法流傳而貽害子孫,便喝令魃女終身隱居山林。魃女是一位剛烈女子,助炎黃大帝統(tǒng)一天下心愿已了,且容貌遭毀,便沒打算活于世上,撞樹身亡,魂歸天界。祝融自從得見魃女,便暗下決心,同生共死,永不分離。祝融懷抱魃女尸身,毅然跳崖,應(yīng)誓而去?;鹚幣渲浦ǎ搽S之湮滅?!?/p>
帝辛嘆道:“此情此義,千古絕有!”
飛廉指指身邊懸崖,道:“這便是祝融歸天之處?!钡坌痢鞍 绷艘宦?,道:“這是祝融跳崖之處?”飛廉道:“正是。生的轟轟烈烈,死的驚天動地,祝融、魃女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被后人尊為大神?!钡坌?、飛廉和莫老五,都沉憶于故事之中,被祝融、魃女之英雄氣概所震撼,敬意升騰。關(guān)于祝融和魃女的故事,詳細(xì)記述在拙作《炎黃大帝》中,讀者若有興趣,不妨參閱。
帝辛道:“據(jù)說當(dāng)時祝融、魃女并未留下后人,但世人都說祝融國民是祝融后裔,想必是因祝融國受大禹王所封,才無人懷疑?!憋w廉道:“其實祝融并沒有死,且祝融、魃女留有后人?!钡坌脸孪峦ヒ谎郏D時頭暈?zāi)垦?,道:“跳落懸崖只有粉身碎骨,決無生還可能。”飛廉道:“祝融如何脫險,確是千古之謎。祝融后來到南岳衡山隱居,被后人奉為‘南岳圣帝’,衡山主峰正叫‘祝融峰’,山頂正有‘祝融殿’。因祝融善使火器,亦被尊為火神。后來,黃帝和妻子嫘祖到了衡山,祝融只將其子托付給了嫘祖,拒不出山。祝融國由大禹王所封,立國已有千年。商湯帝起兵誅滅夏桀,念及我國民乃英雄之后,再次分封祝融國于故地。祝融國食商之祿,忠心耿耿。祖庚帝時,正是祝融國敬獻(xiàn)‘九味真火’,鎮(zhèn)國方鼎才得以順利鑄就。六百多年來祝融國并無事端,可到了二十年前,陛下登基,卻橫遭滅頂之災(zāi)……”
帝辛道:“當(dāng)時祝融國君昊田謀反,費仲、尤渾歷數(shù)昊田十大罪狀,寡人盛怒之下決定親征?!憋w廉雙目炯炯直視帝辛,道:“祝融國謀反可有實證?”帝辛道:“哪里還能等到謀反成為事實,寡人是在先發(fā)制人。”飛廉搖了搖頭,道:“那時費仲、尤渾向祝融國索取大量金銀珠寶,國君昊田無法承受,二賊索賄遭拒,才誣我祝融國謀反。而陛下偏聽偏信,剛愎自用,根本不容我祝融國辯解。后來昊田一族數(shù)百口盡被誅戮,祝融國民千里流徙,且無論尊卑,一律為奴?!憋w廉盡量壓抑著情緒,但回想當(dāng)時情景,仍止不住悲憤襲心,又道:“途中,二十萬民眾被鞭撻棒驅(qū),動輒遭槍挑刀劈,萬千無辜暴尸荒野,死者難以計數(shù)?!闭f到此時,飛廉已是老淚縱橫,道:“當(dāng)時老奴被五花大綁,驅(qū)至邸部落為奴。邸部落酋長皂漢忌憚老奴武功,當(dāng)即砍掉老奴的雙腿?!钡坌恋溃骸霸頋h怎能如此?”飛廉凄然一笑,道:“皂漢不殺老奴,已是施恩了。”
當(dāng)時莫老五才五歲,他的父親戰(zhàn)死沙場,他的母親餓死途中。飛廉見他孤苦伶仃,便收為義子,相依為命。莫老五性格倔強(qiáng),不屈不撓,少小年歲便將仇恨深埋心底。莫老五道:“隸人揭竿而起,一呼百應(yīng),皆因苦大仇深。陛下,民眾的疾苦,事涉社稷安危,朝廷若不關(guān)心,造反者就會層出不窮,星火燎原,勢必將殷商化為灰燼?!?/p>
飛廉接道:“今日老奴面謁陛下,就是想面陳祝融國所謂‘謀反’奇冤,盼陛下能予昭雪,還祝融國民眾一個公道,讓民眾安居樂業(yè)。”帝辛道:“選擇造反,血流成河,飛廉為何不去朝歌直接面君陳述?”飛廉淡淡一笑,道:“陛下位居九五之尊,怎會召見一個隸人?有費尤二賊當(dāng)?shù)溃吓帜睦飦淼迷S多金銀賄賂?若非轟轟烈烈地扯旗造反,老奴又哪能得見帝顏?隸人的血本來就算不了什么,隸主的血卻早該流盡了。”
莫老五道:“陛下,義軍攻破庇邑,我料你必會親征。一根蔥誘敵時故意露出破綻,我料你必會派出精銳偷襲荷荷谷。王師被圍,我料你必會冒險馳援。你入谷即攻東山,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有讓你占據(jù)東山,你才會自以為與義軍勢均力敵,才敢隨我來見我義父?!?/p>
帝辛失色當(dāng)?shù)?,道:“朝廷的意圖和寡人一舉一動,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難怪王師屢戰(zhàn)屢敗?!蹦衔逡恍Γ溃骸巴鯉熕街幟癖姳苤患?,義軍所到之處民眾夾道迎之,這才是王師屢戰(zhàn)屢敗的根本之因。不過,莫老五并非想要你的江山社稷,只想打出一片天地,讓父老鄉(xiāng)親兄弟姊妹不再受奴役之苦。為此,我等十萬義軍弟兄特向陛下提出三件訴求,望陛下應(yīng)允?!?/p>
帝辛道:“哪三件?”
飛廉挺直身姿,道:“第一,將祝融國故主昊田,以君侯之禮重新安葬?!?/p>
帝辛毫不遲疑,道:“寡人答應(yīng)!”
飛廉道:“第二,準(zhǔn)我祝融國復(fù)國?!?/p>
帝辛道:“準(zhǔn)!原祝融國民和跟隨莫老五造反的隸人,盡數(shù)脫除奴籍,愿留東?;蛟溉プH趪纹渥员?。第三呢?”
飛廉轉(zhuǎn)向莫老五,莫老五道:“第三,準(zhǔn)我祝融國推施‘盛世之法’?!?/p>
帝辛奇道:“何為‘盛世之法’?”
莫老五道:“陛下且聽了。當(dāng)年炎黃二帝開辟鴻蒙,衣食均分,無貴賤之別。大禹王治水之后,其子啟王創(chuàng)立夏朝,將公天下變?yōu)樗教煜?。商承夏制,依然是隸主貴族驕奢淫逸,隸人暗無天日。隸主隸人都是人,皆由父母生養(yǎng),理應(yīng)人人平等,諧和同處。”帝辛并未插言,耳聽莫老五繼續(xù)說道:“世間不平之制,違天理逆大道,必須將其徹底革除!人人平等,家家安居,均分土地,勞者溫飽,天下之事由天下人作主,天下之物由天下人共享,這就是‘盛世之法’?!⑹乐ā且粭l惠及萬民、光澤萬世之陽光大道,唯有推施‘盛世之法’,華夏民族的真正盛世才會來臨?!?/p>
這是“民主、自由平等”的思想雛形,三千年前即產(chǎn)生于中華大地。
“盛世之法”是對當(dāng)時社會關(guān)系的不公平現(xiàn)象的一種反正。封建社會農(nóng)民斗爭的奮斗綱領(lǐng),大多體現(xiàn)這種愿望。16世紀(jì)英國資本主義萌芽時,就有對私有制批判以及對公有制社會的描述著作,如英國莫爾的《烏托邦》,意大利康帕內(nèi)拉的《太陽城》等。18世紀(jì),法國的摩萊里、馬布利和巴貝夫高舉人類平等的旗幟。1848年馬克思、恩格斯發(fā)表了《共產(chǎn)黨宣言》,指引全世界無產(chǎn)者進(jìn)行斗爭。
帝辛奇目盯視,這才明白莫老五的最終目標(biāo),是推翻現(xiàn)行的社會制度,其心大焉!帝辛道:“莫老五真是異想天開!隸主治人,隸人治于人,自古如此。變千古之法,必將使天下大亂,斷不可??!”莫老五道:“天下只有不變之理,絕無不變之法!”帝辛道:“時下的治世之法,是華夏民族歷經(jīng)千年所創(chuàng),你想廢除,必將頭破血流?!?/p>
莫老五道:“‘盛世之法’不會輕易來臨,莫老五愿做為之打拼之第一人!”
帝辛沉吟不語,暗自思忖,“盛世之法”對隸人極具鼓動性,只要莫老五振臂一呼,頃刻之間便能聚集眾多隸人,朝廷勢必陷入苦戰(zhàn)。而祝融國地不過數(shù)百里,人不過數(shù)十萬,且“盛世之法”時下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不如暫且答應(yīng),讓他的十萬大軍就此偃旗息鼓。想到此,帝辛道:“若寡人答應(yīng),你的十萬大軍想如何處置?”
莫老五道:“遣散軍伍,變兵為民?!?/p>
一言能滅十萬敵兵,帝辛再未猶豫,說道:“寡人準(zhǔn)你!你可留下三千人馬護(hù)衛(wèi)都邑,其余遣散?!⑹乐ā敉剖┦。愀挠门f制,那時再不要有其他妄想,死心塌地輔保朝廷?!蹦衔逡恍?,道:“‘盛世之法’若得以成功,請陛下推向整個殷商。只要對民族、對民眾、對江山社稷有益,想必陛下不會拒絕。”帝辛笑了一下,道:“如你推施成功,也算是為治世之法闖出一條新路,寡人拭目以待?!?/p>
莫老五心頭暢快無比,同飛廉相視而笑,相信黑暗已經(jīng)過去,曙光已然來臨!豈不知天真無邪的義軍,從此走上一條不歸之路。
飛廉朝帝辛頻頻作揖,連聲說道:“謝陛下隆恩!”
帝辛問道:“莫老五的武功師承何人?”
飛廉笑道:“自然是跟老奴所學(xué)?!?/p>
帝辛奇道:“飛廉雙腿已殘,難道武功未廢?”飛廉道:“陛下請看。”雙手疊于丹田,深深吸了一氣,突然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翻了兩翻,揮掌拍向一塊巨石。一聲響,巨石迸碎,飛沬四濺,飛廉穩(wěn)穩(wěn)落回原地。帝辛贊道:“真是神鬼莫測,寡人現(xiàn)在可不是你的對手了?!?/p>
飛廉笑道:“殺了陛下,天下必亂,祝融國還如何復(fù)國?”
帝辛哈哈笑了,道:“昊田一脈已后繼無人,飛廉可想做祝融國國君?”
飛廉道:“老奴雖是祝融一脈,但斷不會有此非分之想!”
帝辛道:“那就請你仍做祝融國將軍,安度晚年?!?/p>
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千山萬峰盡披霞光,飛廉仿佛化身彩霞之中,面呈微笑,深情凝望,道:“老奴心愿已了,真想像彭伯那樣,尋一處不為人知的深山老林,身托自然,了此殘生?!迸聿磁碜妫侵袊拈L壽之星。帝辛道:“一百多年前,彭伯領(lǐng)兵伐‘邳’,被封于‘大彭氏國’,后來將家資散于民眾,隱居去了,想必早已仙逝?!?/p>
飛廉道:“老奴此生再無他求,只是突然想起小兒,不知他現(xiàn)在何處?!?/p>
帝辛道:“祝融國滅國時,飛廉諸子不都戰(zhàn)死了嗎?”
飛廉道:“該子是老奴老年所得,那年只有一歲多些,托付給了老仆‘老鼻子’。在東遷途中,我還見他懷抱我兒踉蹌隨行。到了東海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不知他被哪家隸主帶了去,也不知是死是活?!钡坌恋溃骸白H趪褟?fù)國,你自可前去尋找。”飛廉點點頭,大聲說道:“天佑我祝融國有此復(fù)國之日,飛廉在我祖跳崖之處,謝過天地神明,謝過陛下!”說罷仰天長笑,蕩氣回腸。
笑著笑著,飛廉的笑容僵在臉上……
莫老五驚道:“義父!”伸手探了飛廉的鼻息,而后緩緩跪在飛廉面前,深深一叩,道:“義父,你怎么這就去了……”再抬頭時已是滿面淚水。
帝辛愣了半晌,道:“莫老五,請厚葬飛廉,你就做祝融國國君吧。”
莫老五搖搖頭,道:“我愿保舉飛廉之子登位?!钡坌咙c點頭,道:“國君之位不可久空,要盡快找到飛廉之子。寡人封你為‘輔國大將軍’,世襲爵位,望你能忠心為國,并輔弼祝融國新君?!蹦衔宄坌吝凳滓话?,道:“臣謝陛下?!?/p>
這時,一聲怪笑劃破長空……
帝辛兵不血刃,解除了十萬隸人的武裝,有相當(dāng)高的戰(zhàn)略眼光。
莫老五的這次舉義,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奴隸起義,比史載的秦末陳勝吳廣農(nóng)民起義早了八百多年。奴隸起義和農(nóng)民起義一樣,以階級斗爭的形式推動了歷史的前進(jìn)。不過由于歷史的局限性,以及主要領(lǐng)導(dǎo)人出身背景和起義動機(jī)的單純,必然表現(xiàn)出不徹底性,導(dǎo)致最終失敗。這次起義的煙消云散,為歷史留下了一段千古遺憾。我們不能苛求起義者的思想境界,莫老五、飛廉等有自己的道理,他們雖然痛恨當(dāng)時的社會制度,痛恨官府,痛恨奸賊,但他們未曾奢望推翻殷商朝廷,而是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希望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推施“盛世之法”,建立一個獨立而新型的社會關(guān)系,讓民眾安居樂業(yè)。
但畢竟這是推翻殷商改朝換代的一次絕佳機(jī)會,正是由于飛廉的目光短淺和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場動搖,而錯失良機(jī)。姜子牙在封神時,對此耿耿于懷,加上當(dāng)時“盛世之法”業(yè)已失敗,于是把飛廉封為兇神。姜子牙同時動用一切手段,抹去這次奴隸起義的任何文字記載,以免后人步莫老五的后塵而造反,姜子牙同樣有政治和戰(zhàn)略眼光。飛廉盡管被封為兇神,但在民間流傳的七十二位神仙圖里,仍位居其中,足見后人對他的敬重。
就在飛廉歸天和莫老五受封之時,忽然傳來一聲怪笑,弓弦響過,帝辛的十個御林軍渾身插滿箭羽,倒地身亡……
驚回首,眼前黑壓壓一群人,身著青衣,怪目兇面,莫老五霍然起身,怒道:“怎樣?”
有一人越眾而出,雙手輕輕鼓掌,道:“精彩!莫老五轟轟烈烈一場舉義,只為帝王一諾,成為千古笑柄,可惜可嘆!飛廉廿年沉冤苦大仇深,只想化敵為友,真是死有余辜,可悲可憐!”那人面朝帝辛、莫老五,口氣卻是對眾人發(fā)令,道:“一個是昏君,一個是義軍中的敗類,送二人上路!”身后眾人齊聲“呵”了,張弓搭箭。
帝辛、莫老五猝然被圍,戰(zhàn)馬、兵器都在坡下,赤手空拳如何能擋住這根根利箭?而身后是萬丈深淵,要么萬箭穿心,要么粉身碎骨,別無他擇。
帝辛問莫老五:“他是誰?”
莫老五道:“木圣使?!?/p>
帝辛一驚,道:“邪道的?”按五行八卦之方位東方屬木,此人掌管東方事務(wù),故稱為“木圣使”。帝辛又問:“你怎認(rèn)得邪道人物?”
莫老五道:“舉義之初曾得圣道相助?!?/p>
帝辛“哦”了一聲,道:“難怪云中子道長說邪道要禍害天下,果然是無孔不入?!边@才沖木圣使細(xì)看,只見他個頭不高,圈臉胡須,額頭奇大,占去大半個臉,锃明瓦亮。頭發(fā)雖也濃密,卻只長于四周,后腦勺并無頭發(fā),閃閃發(fā)亮,如果在其后腦勺上描眉畫目,恰似又一張臉。
帝辛道:“木圣使,你長了一臉好‘頭’!”
莫老五道:“不,他是一頭好‘臉’!”
聞二人言語惡毒,木圣使氣得“呼哧呼哧”大喘粗氣,道:“莫老五,荷荷谷內(nèi)兩軍對壘劍拔弩張,你卻為祝融國一已之私而罷兵言和,陷數(shù)萬弟兄于萬劫不復(fù)之地。義旗既舉,焉有半途而廢投降朝廷之理?你將八百弟兄首義時的誓言拋于腦后,將推翻殷商腐朽朝廷的壯舉輕易斷送,讓那些跟隨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徹底寒心!你這個義軍叛賊,該不該亂箭穿心?”
莫老五道:“一派胡言!莫老五正是為了義軍弟兄?!?/p>
帝辛道:“歸順朝廷,就是深明大義……”
木圣使?jié)M臉不屑,道:“圣主曾說,只有隸人舉義,才能使華夏民族蓬勃興旺,才能使華夏歷史滾滾向前。滅商大業(yè)不能因莫老五背叛而中途停止,殷商不滅,義旗不倒!”故意裝出悲痛的模樣,變得聲音低沉,道:“莫老五,有昏君相伴,你放心走吧?!?/p>
帝辛喝道:“暗箭傷人,丑類!”
這時,馬蹄聲聲,打破空山寂靜。
只見兩匹戰(zhàn)馬沿山間小道分別從南北兩個方向急馳而來。從南面來的是一匹黑馬,馬上騎著一個黑面大漢,并未披掛盔甲,手持“開山斧”,正是隸人將軍一根蔥。從北面來的是一匹橘紅色高頭大馬,馬上之人二十五六歲,鳳目俊鼻,金盔金甲,楓紅披風(fēng),裝束激昂熱烈,正是丹楓。二人都已看到帝辛和莫老五被困懸崖,跑得須發(fā)散亂,披風(fēng)飄飄。
木圣使嘴角一撇,道:“可惜啊,這二人鞭長莫及!”
莫老五道:“木圣使,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勸你就此罷手。”帝辛道:“只要你棄惡從善,寡人恕你無罪?!蹦臼ナ估淅湫α耍鋈桓吲e右手,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圈,動作極其夸張,叫道:“上路吧!”話音一落,亂箭飆飛。
莫老五胸插一箭,鮮血迸濺,木圣使仰天大笑……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聲貓叫,從崖下探出一個腦袋,腦袋上套著熊貓面具,憨態(tài)可掬。那“熊貓臉”呵呵笑道:“這么多人打一個,羞不羞?”木圣使笑聲陡然而止,喝道:“誰?”不及細(xì)看,那“熊貓臉”伸手抓過莫老五,一頭栽進(jìn)懸崖。木圣使“啊”了一下,耳聽又是一聲貓叫,只見那“熊貓臉”又探出頭來,呵呵笑道:“說錯了,是這么多人打兩個,羞不羞?”話音未落,伸手抓住帝辛,栽進(jìn)懸崖?!靶茇埬槨鄙硎制婵?,動作在眨眼之間完成。
木圣使率先奔至崖邊,勾著頭瞧去,只見云霧在半山纏繞,時聚時散,崖下盤旋著一只被驚起的蒼鷹,群山如丸,毫無人影。木圣使叫道:“崖邊肯定有山洞,仔細(xì)搜了!”眾圣士“呵”一聲,卻都未動,原來崖壁峭似刀劈,光整如削,哪里會有山洞?有人道:“木圣使,會不會是妖魅作祟?”木圣使罵道:“胡說!光天化日哪來的妖魅?”又有人說道:“崖深萬丈,一定摔死了?!蹦臼ナ瓜肓讼?,道:“不錯,粉身碎骨了。”一揮手,帶著眾圣士沒入山林。
丹楓、一根蔥幾乎同時縱馬來到。因山道彎彎,崖邊情景時隱時現(xiàn),二人并未看到“熊貓臉”出手,卻不見了帝辛和莫老五,只有十個御林軍將士的尸身,渾身插滿箭羽,躺得橫七豎八。二人不約而同地朝崖下望去,丹楓哀叫一聲:“陛下……”
一根蔥怪叫一嗓“大哥”,沖丹楓喝道:“你是誰?”丹楓道:“丹楓。”一根蔥道:“原來是朝廷鷹犬!”當(dāng)頭劈去一斧。丹楓將斧架住,道:“你是誰?”一根蔥道:“一根蔥,怎樣?”丹楓鳳目圓睜,道:“斬了你這個小賊?!币桓[叫道:“來呀!”過了七八招,一根蔥不敵,叫道:“讓你多活幾天?!贝蝰R跑了。
因帝辛生死不明,丹楓也無心戀戰(zhàn),并不追趕。原來,丹楓押運糧草,聞帝辛隨莫老五至此,便飛馬趕來。丹楓首先想到給朝中報信,探手抓過帝辛插在坡下的定商刀,催動“萬里追風(fēng)”,朝殷地飛奔而去……
且說土行孫撒出一把白灰,逃得無蹤無影。
姬昌等人繼續(xù)趕路,日頭偏西,前面有個村落,準(zhǔn)備投宿。
閎夭見姬昌一路悶不作聲,勸道:“西伯莫要如此,土行孫是咎由自取……”言及此時,突然叫了一聲,道:“糊涂??!昨夜行兇之人不是土行孫,確實冤枉他了!”蒙秋道:“我二人親眼所見,怎會冤他?”閎夭苦笑一聲,道:“可惜我二人有眼無珠,惡賊貌似土行孫,身上卻沒有一點兒狐臭!閎夭跟他面對面,若是土行孫,嗆得早就忍無可忍了?!泵汕锩腿恍盐颍欢迥_道:“對呀!”轉(zhuǎn)向姬昌道:“西伯,都怪我二人性急……”
姬昌道:“先莫自責(zé),既然那人不是土行孫,今夜村落恐怕還會有人被害?!?/p>
閎夭道:“不錯。不能再讓民眾遭難,只是惡賊已喪心病狂,村落又這么大,咱才帶了二十個兵士,如何護(hù)衛(wèi)得了?”姬昌想了想,道:“將村落民眾聚在一處,集中護(hù)衛(wèi)?!遍b夭點點頭,道:“集中護(hù)衛(wèi),二十個兵士足矣。我和蒙秋設(shè)伏,那惡賊見不到村民,定會挨家挨戶尋找,如此正好……”說著做了個抓人動作。
此時,土行孫已藏在這個村落的一間房梁上。
原來,土行孫逃脫了閎夭、蒙秋的逼殺,一路向南跑去,因其輕功了得,不一時就跑出十多里,來到一片樹林中,停了下來。土行孫氣憤難忍,一會兒罵惡賊,一會兒罵閎夭,一會兒罵蒙秋,想想無趣,一屁股坐了。呆坐一回,索性躺了,越想越氣,說道:“不行,我得把那惡賊捉了,再把閎夭和蒙秋的頭拿來當(dāng)糞球踢?!币卉S而起,又往回走,走出幾步又停了下來,暗道:“我在明處,惡賊在暗處,如何捉他?”在林邊縮頭縮腦張望一回,哈著腰跑去。土行孫一直暗暗跟著姬昌,見眾人要在這個村落歇腳,便先行潛入一戶人家的房梁上,閉目養(yǎng)神。
這家共有三口人,老翁、老嫗和一個小孫女。這時,閎夭進(jìn)門來喚老翁。土行孫直想立刻沖過去給他兩個耳刮子,想想還是忍了,咽了一口唾沬,心想等捉到惡賊再跟他理會。不料,這家人慌慌張張地走了,半天再未回來。土行孫的黃眼珠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才覺出這是閎夭的計謀,不禁掩口一笑,暗道:“哼!我要讓你白費心機(jī)?!?/p>
月牙兒當(dāng)空,秋末苦苦掙扎著的幾只不知名的小蟲,哀聲鳴叫。
土行孫把村落所有的院門都敞開來,只將他所在的院門閉緊,而后兩腳鉤住房梁,身子下探,從窗子上方斜出單目,死死盯住窗外。將近半夜,一道黑影悄然飄至,土行孫暗喜:“我就知道你會專門來找爺爺?!?/p>
原來,那人見家家戶戶院門洞開,便起了疑心,思忖一回,躡手躡腳朝土行孫藏身的院子摸來。待那人來至屋門前,土行孫驚得差點從房梁上滑落,只見此人身著夜行衣,大頭大臉大蒲扇腳,個頭不足三尺,上身奇長下身奇短,跟自己的長相一模一樣。土行孫使勁眨了眨眼,再三細(xì)看,直到兩眼發(fā)酸發(fā)脹,暗道:難怪閎夭、蒙秋分不清!
土行孫趕緊調(diào)勻呼吸,假裝正在熟睡。若此人的武功也一如他,屋里是否有人,是睡是醒,單憑耳朵就能聽得出來。那人果然聽了聽,斷定屋里有人,且已熟睡,便輕輕推開屋門。不料就在他剛剛邁進(jìn)門口,突然飛落一桶涼水,正正澆在頭上。原來,土行孫將一桶水?dāng)R在兩門之間的門扇上,只要一推門,水桶便會倒落。秋涼已至,又是半夜,那人被澆得通身透涼,不由驚叫一嗓,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喝道:“兔孫子,有本事出來!”那人開口說話,土行孫險些一頭栽下來,原來這人的語氣腔調(diào)竟與他絲毫不差!
土行孫再也按捺不住,躍到當(dāng)院,與那人面對面站了,道:“你怎么跟爺爺長得一模一樣,你到底是誰?”那人呵呵笑道:“我是你爺爺?!蓖列袑O喝道:“為何冒充爺爺殺人放火?”那人嘿嘿笑道:“爺爺只殺人不放火。”土行孫不想跟他啰嗦,揮“無情锏”朝那人脅下的“章門”穴道點去。那人也從背后摸出一把跟“無情锏”一模一樣的兵器,并不防守,也朝土行孫的“章門”點去。土行孫叫了一聲,只得抽锏架開,迅疾朝那人膝內(nèi)側(cè)之“陰谷”穴點了。二人你來我往,打到一處。
閎夭、蒙秋早被驚動,沖了過來。蒙秋高舉渾天棍,卻辨不出哪個是真土行孫,嚷道:“誰是惡賊?”土行孫瞧見他便已氣惱,隨口答道:“我是你爺爺!”蒙秋“哦”了一下,以為這人就是土行孫,朝假土行孫拍去。假土行孫喝道:“老悶,我才是你爺爺!”蒙秋又“哦”了一下,揮棒欲拍真土行孫。真假土行孫你一言我一語,嘻笑怒罵,弄得蒙秋高舉渾天棍無從下手。閎夭叫道:“蒙秋,聞他二人,臭氣沖天的就是土行孫。”土行孫喝道:“你才臭氣沖天!”閎夭叫道:“答話之人是真的?!泵汕铩芭丁绷艘宦?,真假已明,揮棒便抽。假土行孫轉(zhuǎn)身便跑,土行孫、蒙秋隨后便追。閎夭不會武功,哪里趕得上?蒙秋的輕功不及真假土行孫,疾跑一陣,只得折身回了。
天已放亮,閎夭、蒙秋一路罵罵咧咧,回到姬昌身邊,說了一遍。
姬昌道:“土行孫已去追捉,放心就是。”
正說著,耳聽人聲嘈雜,飛馬來了五百多個兵士,把姬昌等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有人怒氣沖沖喝道:“西伯侯,為何屢屢殘害我冀州民眾?”隨著這聲斷喝,冀州侯蘇護(hù)來到!蘇護(hù)是蘇妲己之父,當(dāng)朝國丈,生得高個圓頭,面目丑陋,眼睛不大卻頻繁眨巴。
姬昌忙施禮說道:“蘇國丈且息怒,殺人者另有其人……”
不容他把話說完,蘇護(hù)已跳下馬,手指姬昌喝道:“休得狡辯!土行孫在石邑連殺十人,每次殺人都在壁上留名。如此猖狂,欺本國丈太甚?!遍b夭忍不住說道:“那惡賊還在石邑行兇?”原以為惡賊只是在沿途殺人,想不到竟竄至冀州侯府所在地作惡。蘇護(hù)哼道:“西伯侯來我冀州,理當(dāng)厚待,誰知你卻慫下行兇……”姬昌忙道:“殺人者確非土行孫?!碧K護(hù)道:“有人見過此賊,正是土行孫無疑!莫非天下會有兩個土行孫不成?”
姬昌簡要說了一遍,最后說道:“蘇國丈請放心,土行孫正在追捉惡賊,不日即可真相大白。”蘇護(hù)道:“非是本國丈不懂情理,此事若不能有個說法,本國丈定會被人恥笑。五日之內(nèi),若捉住惡賊,本國丈自然會還你一個公道,否則……”姬昌道:“否則,伯昌已是無地自容,不用蘇國丈掃地,伯昌自會出門!”
姬昌一行帶被至驛館住下,轉(zhuǎn)眼過了四天,土行孫仍無消息,西岐眾人心急如焚。
這已是最后一天,蘇護(hù)帶著幾十個親兵隨扈早早來至驛館詰問。
閎夭趕忙解釋,道:“興許那惡賊早已逃離冀州?!焙鋈唤辛艘宦暎瑢Рf道:“閎夭正有一計,可捉惡賊!”眾人眼睛一亮,閎夭呵呵笑了,故意繞了個彎子,慢條斯理地道:“請問諸位,西岐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可有夸大其詞?”蘇護(hù)忙道:“早有耳聞,絕非夸大其詞?!泵汕锛钡溃骸斑@跟捉拿惡賊有何干系?”閎夭笑笑,依舊不緊不慢,問蘇護(hù):“蘇國丈可知其中因由?”
蘇護(hù)小眼眨個不停,道:“聽說西岐對犯罪之人‘畫地為牢’以禁其身,故鮮有罪犯。”
據(jù)載,姬昌主政期間,西岐實行“畫地為牢”的刑禁制度,社會治安良好,后世傳下這一成語,表示在地上畫個圈兒,作為監(jiān)獄,比喻局限在小圈子里活動。
閎夭道:“西伯教化有方,民以詐為恥,以誠為榮,罪犯本就不多。西岐未設(shè)監(jiān)牢,只將罪犯圈入圈內(nèi),等候發(fā)落。西伯神算,罪犯不敢輕易逃匿,因其無論躲到哪里,都會被西伯算出而再次被捕,加重處罰。須知,西伯神算天下聞名……”聽到這里,蒙秋“呀”了一聲,道:“對呀!快請西伯占上一卦?!遍b夭手捋胡須,哈哈大笑,道:“這些日子我等都被氣糊涂了,竟未想到此節(jié)?!?/p>
蘇護(hù)頓時一臉媚笑,道:“西伯兄這是在騎驢找驢啊?!?/p>
姬昌當(dāng)即搖了一卦,道:“喜哉,惡賊在劫難逃……”驚叫一下,道:“惡賊怎會藏身于此屋之內(nèi)?”
蘇護(hù)的親兵隨扈兵器亂指,如臨大敵,紛紛喊道:“圍了,別走了惡賊!”
一團(tuán)黑影從房梁上飛落,此人身穿夜行衣,大頭大臉大蒲扇腳,小鼻小眼小芝麻牙,個頭不足三尺,上身奇長下身奇短,黃眼珠黃胡須,沖眾人咧著嘴笑。蒙秋恐是惡賊,橫棍便掃,那人擺锏架住,罵道:“老悶,爺爺是土行孫!”閎夭道:“不錯,有味道?!泵汕锓判牟幌拢瑴惤列袑O聞了,一股刺鼻臭味吸入肺腑,嗆得大咳,道:“是土行孫?!?/p>
閎夭奇道:“西伯,怎會是土行孫,那卦上不是說……”
姬昌語氣堅定,道:“假土行孫也在屋里!”
耳聽有人笑道:“西伯道兄果然神算!”一團(tuán)白影從房梁上飛落,正是云中子,手里提著假土行孫。閎夭恨得鼻眼錯位,撲上去揪住假土行孫,咬著牙說道:“你這惡賊,陷我西伯于不義……”左右開弓摑去幾個大耳刮,把他扔到地上。
在虎威關(guān)內(nèi),云中子曾懇請姬昌卜算殷商國祚還有幾年,被姬昌婉拒。云中子當(dāng)時沒能目睹姬昌神算風(fēng)采,便拉真假土行孫潛至驛館,有意試測姬昌卜卦。土行孫本來急于現(xiàn)身,因深知姬昌卜卦手段,不能讓云中子小覷,這才從了。
云中子朝蘇護(hù)揖了揖,道:“終南山玉柱洞云中子前來拜會?!?/p>
蘇護(hù)慌忙還禮,道:“道長駕臨冀州,蓬蓽生輝,本國丈榮幸之致!”云中子道:“慚愧!貧道教徒無方,已是無地自容?!钡闪艘谎奂偻列袑O,道:“這畜生正是貧道的徒兒土豆?!碧K護(hù)圍著土豆轉(zhuǎn)了半圈,看得十分仔細(xì),道:“難怪被人誤以為是土行孫?!?/p>
土行孫喝道:“兔孫子,你怎么跟爺爺長得一樣?”土豆朝他盯去一眼,嘿嘿笑道:“這有何稀奇,定是當(dāng)年我父親去西岐走了一遭,留下了你?!痹瓉硗炼沟男郧橐踩缤列袑O一樣桀驁。云中子喝道:“跪下!”轉(zhuǎn)向姬昌說道:“這畜生自幼遭父母遺棄,被貧道收為弟子。誰知他不爭氣,背師下山,做下這等勾當(dāng)?,F(xiàn)將他交于西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蓖列袑O慢慢拔出無情锏,蒙秋說道:“讓我來!”
姬昌心里的疑問頗多,土豆為何一路尾隨殺人?為何故意在壁上留名?是何用意?忙攔住土行孫和蒙秋,問土豆:“你是受何人指使?”
土豆抓耳撓腮,情知今日若不說實話,定然難逃一死,便一五一十說了,道:“土豆學(xué)得一身功夫,想出山施展,便投奔了北伯侯……”閎夭驚道:“你是北伯侯崇侯虎的人?”土豆點點頭,道:“土豆下山后,心想北伯侯廣招天下英豪,便去投了他。起初,北伯侯以貌取人,未予重用。土豆心想,不給你露兩手你就不知道我的手段,于是我把他的金印盜了去。在北伯侯府一片慌亂時,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還了去。北伯侯慧眼識英雄,見土豆身手不凡,又師從名望,當(dāng)即將土豆招贅為婿……”
蒙秋哈哈大笑,道:“你這模樣還是北伯侯的女婿?北伯侯的女兒一定是個丑八怪了?!蓖列袑O與土豆相貌相仿,對蒙秋的話自是難以入耳,喝道:“土豆的模樣怎么了,不比你強(qiáng)?黑不溜秋的,說不定北伯侯的女兒還是個大美人呢。”
閎夭心頭一動,故意問土豆:“你那夫人可是名喚‘小青’?”土豆果然上當(dāng),喝道:“什么小青,名喚‘嬋玉’,我叫她‘玉兒’。”閎夭“哦”了一聲,道:“這么說你沿途行兇也是受北伯侯指使了?”
土豆遲疑一下,道:“是?!?/p>
蘇護(hù)一跳,喝道:“胡說!北伯侯乃燕亳君侯,怎么會差你殺人?”土豆指指蒙秋,苦著臉說道:“在此兇鬼面前,誰敢說半句假話?”因跪得膝蓋酸脹,說著動了動身。土行孫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道:“跪好嘍!”蘇護(hù)攤著雙手說道:“為什么殺人?為什么冒名土行孫?”
姬昌道:“伯昌以為,這是有人想挑撥西岐與冀州的關(guān)系?!?/p>
蘇護(hù)原本就生得貌丑面黑,此時臉變得更丑更黑,手指西北方向,道:“你怎能……”西北正是燕亳方向,連說了幾個“你怎能”,猛一拍大腿,隨即小眼眨巴了好一陣子,嘿嘿笑了,道:“西岐與冀州,誰也休想挑撥!西伯侯,小侯說得對嗎?”原本一直自稱“本國丈”,現(xiàn)也換成了謙稱。
姬昌道:“蘇國丈不怪罪,伯昌已是莫大欣慰?!奔Р鯐恢?,捉住土豆僅能消除蘇護(hù)的疑心,而這多起殺人事件,都是因他而起,影響西岐與冀州的關(guān)系已是必然。至于如何處置土豆,已顯得不重要,何況還有云中子在此。
閎夭知姬昌的所思所想,試探著問道:“西伯,土豆……”
姬昌道:“請道長處置,畢竟是道長的高足?!?/p>
云中子道:“貧道自己教出的徒兒,自然由貧道親手除之。”土豆嚇得面如土色,抱住云中子的雙腿使勁搖晃,叫道:“師父,徒兒知錯了,饒過徒兒的狗命吧!”跪爬到姬昌面前,磕頭像小雞啄米一樣,聲聲哀告:“西伯侯大人大量,饒了土豆吧!”又爬到蘇護(hù)面前,拼命磕頭,央求道:“蘇國丈,你不能見死不救??!”云中子黑著臉,緩緩起掌……
閎夭道:“且慢!”抱拳施禮,道:“道長,土豆濫殺無辜,罪惡滔天,殺土豆固然可以大快人心,但他是受北伯侯差遣,這賬應(yīng)該算到北伯侯頭上,而不應(yīng)只將土豆一殺了之,所以請留下土豆?!蓖列袑O叫道:“你說得輕巧,爺爺?shù)囊皇烙⒚急凰麣Я??!奔Р溃骸罢埖篱L將土豆帶去,嚴(yán)加管束也就是了?!碧K護(hù)哈了哈腰,道:“西伯侯一言既出,我等當(dāng)謹(jǐn)遵諭示。”其實,他與姬昌同為侯爵,又是當(dāng)朝國丈,大可不必如此謙恭。
云中子道:“貧道丟人了!謝蘇國丈寬宏大量,謝西伯侯和各位看重貧道?!睕_土豆喝道:“畜生,隨為師回終南山,再敢背師下山,先打斷你的狗腿再殺之!”土豆諾諾應(yīng)道:“再不敢了!不過土豆才新婚半月,我那夫人咋辦?”云中子道:“隨緣吧,北伯侯的女兒還能受到委屈?”土豆不敢強(qiáng)辯,連聲說道:“那是?!?/p>
云中子自覺顏面失盡,婉拒了蘇護(hù)、姬昌的一再挽留,當(dāng)即帶著土豆走了。
閎夭不動聲色,一箭三雕的奇謀已然生于胸中……
姬昌問土行孫:“你是如何遇到云中子的?”
土行孫道:“那日土行孫離去,決心單獨追捉土豆。他的武功雖不及我精熟,但輕功也很了得,被我追了三十多里,距離并未改變。我正自焦急,這時白光一閃,從樹上飛落一人,攔住土豆的去路……”閎夭道:“此人定是云中子。”土行孫白了他一眼,閎夭知他仍記恨被冤枉一事,訕訕笑了,不再說話。
土行孫道:“土豆跪倒在地,我趕去沖他的后腦就是一锏,自然被云中子化了去。云中子道:‘貧道賠罪了!’我怒氣沖沖,便同他動了手,不過這老道的武功并不差。”蒙秋由衷地道:“云中子的武功天下聞名。”土行孫喝道:“老悶,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休得插話!”蒙秋尷尬一笑,縮縮脖子退立一旁。
土行孫道:“云中子說,此事請西伯處置。我想,土豆意在毀壞西岐聲譽,西伯?dāng)嗖粫羲?,誰知……”突然沖閎夭喝道:“你為何要放土豆?”指指閎夭,又指指蒙秋,道:“行兇之人若不是土行孫,那日你二人是怎么說的?”蒙秋心地實誠,答道:“我二人愿把頭砍下來讓你踢?!?/p>
土行孫嘿嘿笑道:“二位,請把頭剁下來吧,我現(xiàn)在就想踢了,動手啊?!?/p>
閎夭道:“好你個兔孫子,得理不饒人了?!闭佌f道:“你這兔孫子馬上就要洞房花燭了,不謝老媒公則罷了,怎么還能要老媒公的人頭?”土行孫莫名其妙,道:“你想耍什么花招,別想糊弄我?!睖惤b夭,放低聲音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閎夭捋捋胡子,道:“土行孫尚未成親吧?”土行孫仍是一頭霧水,道:“是。”閎夭道:“你的洪福也忒大了,不勞而獲,得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嬌娘?!蓖列袑O瞧瞧姬昌,見姬昌笑而不語,又轉(zhuǎn)向閎夭道:“若果真如此,就不要你二人的頭了?!?/p>
蒙秋問閎夭:“土行孫真有這等好事?”
閎夭道:“不錯。土行孫因禍得福,土豆冒充他行兇殺人,他冒充土豆做新郎官……”
土行孫呸了一口,喝道:“要臉嗎?”
閎夭道:“土豆嫁禍于你,這口惡氣你出得來嗎?”土行孫不假思索說道:“出不來?!遍b夭道:“你替土豆當(dāng)回新郎官,也算是出了口惡氣?!蓖列袑O道:“這倒也是,土豆害得我啞巴吃黃連,我也給他來個黃連喂啞巴?!遍b夭道:“這只是其次。我等之所以舍近求遠(yuǎn)選擇北路回西岐,就是想打探北伯侯的虛實,你此去侯府,正可弄清他的動向?!?/p>
土行孫道:“原來如此!我說你怎么突然關(guān)心起我來了?不過……”
閎夭看出他的擔(dān)心,道:“土豆被捉之事,北伯侯尚且不知,何況土豆已隨云中子回了終南山,你冒名土豆,誰會起疑?嬋玉乃侯門千金,貌美若仙,你這兔孫子可不能得了便宜再賣乖呀。”土行孫撓撓頭,道:“土豆沒有狐臭,而我卻有,如何能瞞得???”蒙秋也有此擔(dān)憂,說道:“就是,土行孫臭不可聞……”
土行孫罵道:“老悶,閉上鳥嘴!”
蒙秋笑了一下,再不說話。
閎夭從懷里摸出三個袋子,道:“這有三個錦囊,進(jìn)入燕亳地界你打開第一個,依錦囊行事即可。同嬋玉纏綿三日,你再打開第二個。第三個錦囊,等到生死攸關(guān)時再打開。此計不但保你得此嬌妻,且能將北伯侯的動向摸得清清楚楚,同時我西岐還會得一女將,一箭三雕!”
土行孫將信將疑,一把將三個錦囊奪去,塞進(jìn)懷里。
姬昌道:“嬋玉的情況我等知之不多,你要萬事小心?!?/p>
土行孫道:“我走之后只剩老悶一人會武功,如何確保西伯安危?”
閎夭道:“有你在北伯侯府內(nèi)應(yīng),西伯反倒多了幾分安全?!?/p>
土行孫想想有理,問道:“何時起程?”
姬昌道:“現(xiàn)在就走!”
土行孫喜滋滋答應(yīng)一聲,沖姬昌三人草草一禮,飛奔而去。
姬昌、閎夭對視一下,皆盡納罕:土行孫與土豆怎會如此相像?其中又有什么離奇之事?
殷地朝歌。
丹楓飛馬直奔王宮,不及通報,直闖金殿。比干監(jiān)國,正與文武眾人議事。丹楓將定商刀呈上,把帝辛被困山崖之事說了一遍,末了說道:“因事情重大,末將唯恐報之不及,這才擅闖金殿?!?/p>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金殿內(nèi)竟能聽到落針之聲。費仲、尤渾面色慘白,抖抖簌簌,冷汗順著鼻尖滴滴灑灑。微子問道:“陛下怎會跟反賊獨處山崖?黃飛虎、攸喜哪里去了?”眾人紛紛說道:“陛下決計不會同反賊獨處!”“匪夷所思!”
比干問丹楓:“你可親眼看見陛下墜崖?”
丹楓答道:“末將起初看見陛下同莫老五被圍崖上,待轉(zhuǎn)出山道,已不見了陛下,地上有十個御林軍的尸身,還有這把定商刀。至于墜崖一幕,末將沒有親眼目睹?!北M管丹楓沒有明言,但此時誰都能想象得到,帝辛一定是**山崖了!
費仲、尤渾叫了一聲“陛下”,跪地大哭。二人平日橫行霸道,正是倚仗帝辛庇護(hù),若帝辛遭遇不測,單單比干就不會饒他二人,何況朝內(nèi)還有不少忠臣。二人涕淚俱下,傷悲確也發(fā)自內(nèi)心。金殿上一片哭聲。
比干大聲說道:“現(xiàn)下尚不是悲哭之時?!笨蘼暥钢梗雀蓡柕鳎骸澳阋詾楸菹率巧撬??”丹楓自不好妄言,當(dāng)下證住。比干道:“直言無妨?!钡鞯溃骸耙莱@硗茰y,陛下應(yīng)為墜崖無疑。如果陛下沒有墜崖,定有一番打斗,但崖上并無打斗痕跡?!北雀上胂笾?dāng)時的情景,語氣平靜,問道:“你有無看到陛下的圣軀?”丹楓搖搖頭,道:“崖深難測,如果**懸崖,粉身碎骨已是必然?!?/p>
比干黯然說道:“若陛下果真歸天,該當(dāng)如何?”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搭話,有人怯生生地道:“請王叔定奪?!北雀傻溃骸氨就跏逡詾椋瑖豢梢蝗諢o主……”
微子凜然說道:“王叔不可!豈不聞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普通民眾尚知此理,在沒有找到陛下圣軀之前,只能認(rèn)定陛下生死不明?!北娙思娂姷溃骸巴跣执搜杂欣怼!北雀傻溃骸疤煜录妬y,國若無主,只會給那些覬覦我殷商社稷者以可乘之機(jī)?!北娙思娂姷溃骸巴跏宕搜杂欣怼!蹦阋谎晕乙徽Z說了半天,眾人并無主張。
比干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而后目光落到金殿門外的鎮(zhèn)國方鼎上。深情凝望,比干突然涌出兩行熱淚,哽咽著說道:“值此陛下兇多吉少之時,本王叔內(nèi)心之驚疼,誰能體察?”此言不差,比干偏愛帝辛,史有所載。比干擦擦淚水,又道:“但本王叔首先想的是殷商國祚?!笔种告?zhèn)國方鼎,抬高嗓音說道:“我殷商社稷當(dāng)如此鼎,虎踞龍盤,堅不可摧!為不給亂臣賊子以任何可乘之機(jī),本王叔決定,一面尋找陛下,一面請國母懿旨,準(zhǔn)備擁立新君!”
微子、費仲和尤渾大聲說道:“王叔,擁立之事萬萬不可!”比干擲地有聲:“本王叔監(jiān)國!”事已至此,微子無話可說,只道:“王叔,此事當(dāng)秘而不宣?!北雀墒种副娙耍f道:“有誰膽敢傳揚出去,滅九族!”眾人回過神來,慌忙應(yīng)答。
丹楓道:“末將請令,帶人尋找陛下?!?/p>
比干道:“好,你帶上一千御林軍即刻出發(fā)!”
一燈如豆。費仲、尤渾的腦袋幾乎碰在一起,已密謀半夜。
這場噩夢來得太過突然。尤渾道:“天塌了!殺身之禍來臨了?!辟M仲道:“平日比干等懼陛下神威,尚不敢肆無忌憚。新君登基,第一個被送上炮烙大刑的就是你我。”一拍自己的腦袋,道:“惶惶之時,方寸亂矣?!倍ǘㄐ纳瘢瑳_尤渾瞇眼瞧了一下,心想:“尤渾,對不住了,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本官先把你殺了,再滅你九族,而后聲討蘇妲己禍國殃民,以此換得比干的寬恕。”尤渾自然不知費仲所思所想,早已無計可施,甩了一把額上冷汗,恨恨地道:“比干,我要讓你不得好死!”
忽聽有人說道:“死到臨頭了,還說讓比干不得好死,好笑!”
聲音發(fā)自屋內(nèi),二人頓時毛骨悚然,尤渾脫口叫道:“誰?”跳起身來四下尋找,并無一個人影,道:“奇怪,明明就在屋里。”費仲道:“再找!”二人翻箱倒柜,搬桌移凳,壇壇罐罐之中都找了個遍。燈影搖曳,樹影搖擺,二人的腦袋碰到一塊,互道:“難道有鬼?”臉扭向案幾,驀地瞪圓了眼,同時“呀”了一聲。
原來,案幾前端坐一人。此人年歲不大,身著白衣,生得白里透紅,英俊瀟灑,一幅泰然模樣,一看便知非同一般人物,來人正是圣道金圣使。
費仲顫聲問道:“你是誰?”金圣使旁若無人一般,道:“你二人的金銀珠寶和美貌妻妾都要歸他人嘍?!庇葴喌溃骸笆鞘??!边B連作揖,道:“高人救命。”費仲躬著身,擠出滿臉媚笑,道:“要多少金銀珠寶盡管說。”金圣使一笑,道:“我有一計,保你二人大難不死?!倍藢⒍溥f了過去,金圣使道:“殺后滅儲!”“殺后”即殺死國母姜后,“滅儲”即除去殷商儲君、太子殷郊。尤渾頓時泄了氣,道:“此理誰人不知,只是比干監(jiān)國,我二人又無兵權(quán),怎么才能‘殺后滅儲’?”金圣使道:“蠢!就不會先除掉比干?”尤渾道:“你說得輕巧。”金圣使呵呵一笑,道:“易如反掌!附耳過來。”一字一句地道:“陛下未死。”
費仲一驚,尤渾一喜,二人同時說道:“怎么可能?”
金圣使道:“陛下已被人救去,比干卻不知情,毅然擁立新君。比干犯了大忌,只須你二人添一把火,比干則必死無疑!明晨進(jìn)宮面見蘇娘娘,如此這般……”末了,摸出一個小包,道:“給蘇娘娘服下?!庇葴喴惶?,道:“毒藥?”金圣使道:“蠢!毒死蘇娘娘,計謀還如何實施?這是一種安睡藥?!?/p>
費仲、尤渾神色興奮,嘴里重復(fù)著同一句話:“除掉比干,‘殺后滅儲’!”
次日一早,費仲、尤渾叩見蘇妲己。二人進(jìn)門大哭,將帝辛墜崖之事說了。蘇妲己一口熱血噴射而出,當(dāng)即昏死。這一結(jié)果正在意料之中,蘇妲己在大喜大悲大驚大痛時,都會犯病,何況這是帝辛生死消息。
一胖一瘦兩個太醫(yī)形如瘟雞,雙腿篩糠,戰(zhàn)戰(zhàn)兢兢來到門口,再無法邁步。尤渾揪住胖太醫(yī)的衣領(lǐng),拽進(jìn)門里,壓低嗓音說道:“聽從本官的吩咐,你才能活命?!迸痔t(yī)牙齒打顫,點頭不迭。尤渾四下看看,從懷里摸出小包,塞給胖太醫(yī),道:“加入藥內(nèi),侍奉蘇娘娘服下?!迸痔t(yī)連說“遵命”。
宮女給蘇妲己灌了藥,蘇妲己靜靜入眠,睡得十分安穩(wěn)。費仲、尤渾對視一下,知是藥力發(fā)生效應(yīng)。尤渾道:“兵士何在?”手指太醫(yī),拖著長聲說道:“殺!”胖太醫(yī)急道:“大人剛才怎么說?”尤渾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惡狠狠盯著他的臉,道:“難道你忘了,只要蘇娘娘犯病,太醫(yī)一定被殺。”胖太醫(yī)道:“大人說過會保全小人性命?!?/p>
尤渾的手慢慢松了,道:“來世吧。”
且說土行孫一路心花怒放,施展輕功行走如飛,這日來到燕亳地界。
燕亳是殷商的一個封國,包括今北京以及河北、山西一部,都邑在“薊城”。周武王滅商,封召公于“燕”,稱為“燕國”,為示區(qū)別,后人稱北伯侯崇侯虎的燕亳為“古燕國”。
崇侯虎身材高大,不茍言笑,道貌岸然。崇侯虎野心勃勃,覬覦殷商社稷已久,深知在封國之中西岐是其稱帝的最大障礙,當(dāng)年便伙同費仲、尤渾等誣陷姬昌。不料比干、伯夷和叔齊等人苦諫,姬昌保住一命,被囚羑里。費仲、尤渾只是貪得無厭,進(jìn)獻(xiàn)讒言排斥異己的目的,是想保住富貴和既得利益,并無政治野心。崇侯虎則不同,一直秘密招兵買馬,并派出眾多探馬細(xì)作,刺探消息。這日得知姬昌欲經(jīng)冀州、燕亳歸國,崇侯虎當(dāng)即找來謀士“大頭本”。
“大頭本”是個外號,主要是因為腦袋奇大,他的真實姓名卻無人記得?!按箢^本”五短身材,兩撇鼠須掛于唇側(cè),自認(rèn)為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常作沉思狀?!按箢^本”因相貌不佳,四處碰壁,不被錄用,自從得遇崇侯虎,才如魚得水。姬昌途經(jīng)燕亳的目的,自然瞞不過他的眼睛,但姬昌貴為君侯,不便在燕亳界內(nèi)刺殺,否則會引火燒身,“大頭本”給出了三個連環(huán)計謀:首先離間西岐與冀州,這才差土豆冒充土行孫殺人;第二,借刀殺人,假借蘇護(hù)之手除去姬昌;第三,若借刀殺人之計不成,再于美塬城南西岐界內(nèi)突襲,如此既能置姬昌于死地,又不至于授人以柄。
美塬位于燕亳與西岐交界,地屬燕亳,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城南有兩國界碑。
這日,探馬從朝歌飛報,說姬昌一行已經(jīng)動身,崇侯虎當(dāng)即請?zhí)K護(hù)前來商議。
蘇護(hù)原是蘇部落酋長,因蘇妲己入宮,被尊為國丈,加封冀州侯。蘇護(hù)喜歡耍弄一些小聰明,常常自以為是。崇侯虎正是看準(zhǔn)了他這一點,加上當(dāng)年蘇妲己入宮為崇侯虎所薦,自然有恩于蘇護(hù),所以能巧加利誘。
崇侯虎道:“西伯侯歸國,要途經(jīng)冀州、燕亳?!碧K護(hù)立刻顯出極大興趣,“哦”了一聲,極其夸張。崇侯虎道:“西岐兵強(qiáng)馬壯,早晚為禍殷商。”蘇護(hù)忙深表贊同,附和著說道:“那是,西岐早晚為患……”崇侯虎將他打斷,道:“蘇國丈能眼睜睜殷商天下被他人取代嗎?”蘇護(hù)斬釘截鐵地道:“不能!那就是奪我富貴,小侯會第一個殺他!”說罷眼睛一連眨巴了十幾下。
崇侯虎道:“姬昌若亡,殷商百年無虞。依朝廷律例,朝覲諸侯只能帶二十個兵士,隨扈三人。姬昌的隨扈中只有兩個武將,蘇國丈正可見機(jī)行事……”蘇護(hù)驚道:“無詔而擅殺君侯,可是死罪?!背绾罨⒌溃骸疤K國丈是在為我殷商千年基業(yè)而除惡滅叛,陛下怎會怪罪?就算陛下想怪罪,蘇娘娘圣眷正隆,有何懼哉?更何況陛下英雄蓋世,對姬昌反叛之心早有洞察,正欲加罪而患無辭咧?!?/p>
蘇護(hù)頻頻點頭,道:“小侯定會相機(jī)行事,告辭!”一拱手,走了。
“大頭本”從帳后轉(zhuǎn)出,道:“北伯,請即刻派出土豆,火上澆油,這也是給蘇護(hù)一個除去姬昌的借口?!?/p>
出人意料的是,土豆被捉,土行孫冒充土豆已經(jīng)來到燕亳地界……
土行孫從懷里摸出三個錦囊,在手里擺弄幾下,道:“閎夭故弄玄虛,索性將三個錦囊都打開,看看他到底在耍弄什么?!焙鲇钟X得如此玄虛也十分有趣,呵呵一笑,道:“算了,且聽他一回吧?!庇谑?,只打開了第一個錦囊。
錦囊上寫得明明白白:上青龍山采紅唇草!
土行孫暗罵一聲:“不讓我快入洞房,采紅唇草有何用。不過,這紅唇草聽起來名字不錯,定是香氣撲鼻,或許嬋玉喜歡,正可當(dāng)作見面禮?!?/p>
青龍山雖然郁郁蒼蒼,但因長滿紅唇草而鳥獸絕跡,螻蟻不生。原來,紅唇草有種怪味,奇臭無比,遠(yuǎn)在數(shù)里即能聞到,鳥獸螻蟻避之不及。土行孫被熏得頭暈?zāi)垦?,剛想大罵閎夭,突然間恍然大悟,眼睛笑得只有芝麻籽大小,原來此草正能壓住狐臭!
紅唇草極好辨認(rèn),花朵細(xì)小呈紫紅色,形似嘴唇。秋涼已至,花雖枯萎,但誰都能想象得出花兒盛開時的妖嬈。土行孫拔出一株,往鼻子前湊了,忙扇扇風(fēng),道:“真是臭不可聞?!焙鷣y揪了幾把,別于腰間,轉(zhuǎn)身飛奔而去。
這日,土行孫來到薊城。
路人聞到土行孫身上的氣味,紛紛掩鼻避讓。土行孫氣惱,伸手抓住一個老者。那老者看他穿一身夜行衣,且長相怪異,便知不是善輩,嚇得不知所措。土行孫喝道:“說!北伯侯府在哪里?”老者被捏得喘不上氣,在喉嚨里說道:“在……”忙用手指了方位。土行孫丟開老者,邁步去了。
侯府森嚴(yán),朱門緊閉,幾個兇神惡煞般的兵士兀立門前。
土行孫藏在墻角,探頭探腦,心道:“不知嬋玉長得啥樣,想來定是如花似玉,嬌俏玲瓏?!毕胂笠换?,咽了一口唾沬。因不識嬋玉,貿(mào)然而入,定然不妥,土行孫決定先找人問問,正尋思間,只見朱門開啟,從里面走出兩個女子。
前面那女子五大三粗,卻用兩個手指頭捏著一方小花手絹,走起路來扭得極度夸張。細(xì)看時只見這女子生得寬額細(xì)眉,小眼厚唇,唇上涂了鮮紅的脂膏,土行孫差一點噦出來,突然想到紅唇草,心道:“將紅唇草獻(xiàn)給此女再合適不過?!弊咴诤竺娴哪莻€女子體態(tài)裊娜,十分俏麗。
土行孫認(rèn)定二人是侯府里的丫環(huán),正可打聽,便一下子跳了出來,道:“這位姐……”話剛出口,那粗壯女子突然一拍大腿,大叫一聲:“我的天?。 蓖列袑O一跳,道:“你……”一語未了,便被那粗壯女子揪住耳朵,一陣鉆心疼痛,土行孫叫道:“咳,你輕點兒,你放手!你是誰……”動手反拿這女子的手腕,不料這女子非但眼捷手快,且膂力極大,只一晃身便用肘反壓住土行孫的胳膊。土行孫疼得嗷嗷怪叫,眼淚險些出來。這女子粗聲大氣,言語極快,說道:“你這畜生,居然連老娘都不認(rèn)了,一去不歸,好容易被我逮住,還想跑嗎?”哪里容土行孫喘息,罵了一通,又使勁掐了一下,才猛地丟手。
莫名其妙被人擰了一通耳朵,土行孫哪里吃過這等虧?揉揉紅腫的耳根,正要發(fā)作,那俏麗女子說道:“公子怎么才回來呀?”聲音鶯鶯嚦嚦,悅耳動聽,土行孫睜大眼珠瞧去,暗道:“難道她是嬋玉?若果真如此,也不枉土行孫……”只顧直勾勾盯看,不料那粗壯女子突然甩來一個耳刮子。
土行孫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才化解了對方的扇力,臉上兀起五個手指印跡,眼前金星亂冒,急頭怪腦正欲出手,耳聽那粗壯女子罵道:“才幾天不見,你這畜生長本事了,??!居然敢拿眼亂瞟本小姐的丫環(huán)。??!”
土行孫手捂腮幫,喝道:“你……怎么出手打人呢?”
粗壯女子喝道:“誰讓你假裝不認(rèn)識老娘?!卑豚涟肱谕列袑O胸前拍了幾下,這才消了氣,目送秋波,臉上微微泛紅。那俏麗女子說道:“打是親罵是愛,玉兒小姐想你都快想瘋了,快扶小姐回府吧。啊!”土行孫也“啊”了一聲,至此方才明白:原來這粗壯女子就是嬋玉!土行孫的小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你是……玉,玉兒……”
聞聽此喚,嬋玉羞答答應(yīng)了一聲,竟有些扭捏,顯然此時把土行孫錯認(rèn)成土豆了。
嬋玉乃崇侯虎正妻所生,自幼拜師學(xué)藝,不但武功高強(qiáng),還善使飛刀,百步之內(nèi)百發(fā)百中,只是容貌粗狂,且從不拘泥小節(jié),敢恨敢愛。
土行孫苦笑一下,什么侯門千金,什么如花似玉,心里把閎夭罵了一百遍。土行孫本想一走了之,但見嬋玉的一雙杏仁眼笑起來還算迷人,且打探崇侯虎虛實的任務(wù)未了,只得暫時忍了。不容他多想,早被嬋玉挽住胳臂,旁若無人般往侯府走去。嬋玉想把臉兒靠在土行孫的肩上,怎奈個頭高出許多,只得貼住土行孫的額頭。
剛走出幾步,嬋玉忽然丟開土行孫,道:“你身上怎會有一股糞味?”土行孫“啊”了兩聲,正要拿出紅唇草,嬋玉道:“回去快洗個澡!”說罷又挽起土行孫朝前走去。土行孫漸漸臉色泛紅,渾身燥熱,頭暈腿軟,走路搖搖晃晃……
剛進(jìn)侯府,崇侯虎迎面而來。
嬋玉唱了個諾,見土行孫仍自呆望,忙拉拉他,道:“快給父親行禮?!蓖列袑O這才知道眼前這高大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伯侯,趕緊行了禮,只是一直被嬋玉挽著,有些不自在。崇侯虎面無表情,道:“得手了?”土行孫知他問的是土豆假冒他行兇之事,恨得牙根發(fā)癢,但此時自然要裝得像些,便道:“是,我……”崇侯虎道:“不用多說,本侯都已知曉?!焙鋈痪o鎖雙眉,捂住鼻子,警覺盯望,道:“你身上怎會有股怪味?”嬋玉替土行孫答道:“他多日沒洗澡……”崇侯虎喝道:“不對!”沖土行孫上上下下打量起來。
土行孫被盯得毛骨悚然,暗道:“這老兒果真厲害,若非閎夭神算,幾乎被他識破了呢。”忙雙手遞上紅唇草。崇侯虎接了,在鼻子底下嗅嗅,又捂住鼻子,道:“你去青龍山了?采紅唇草做什么?”依然是目光疑惑。土行孫很快鎮(zhèn)定下來,道:“土……土豆遇到一位道人,他說我半年內(nèi)必有血光之災(zāi)……”嬋玉嚇得“啊”了一聲,急道:“那怎么辦?”崇侯虎道:“讓他說下去?!蓖列袑O接著說道:“那道人說,只要紅唇草不離身,半年后災(zāi)禍自除?!眿扔袼闪丝跉?,說道:“那就戴它半年?!背绾罨⒛恍?,自去了。
望著崇侯虎的背影,土行孫暗道:“敢對我西伯不利,我就先殺了嬋玉再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