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鼎天下》 章節(jié)介紹
作者莽原的這部男頻小說《問鼎天下》,整體布局從容,情節(jié)明快,構(gòu)思精巧,人物(七姑云中子)刻畫細(xì)致入微,具有極強(qiáng)的藝術(shù)感染力,讀來如臨其境,欲罷不能?!秵柖μ煜隆返?章內(nèi)容簡介:正是丹楓將軍。馬蹄聲碎,西伯侯姬昌坐于車內(nèi),陷入深思之中……姬昌.........
《問鼎天下》 第三回 護(hù)西伯闖關(guān)孟津口 訪軍帥斗陣天孤山 在線試讀
正是丹楓將軍。
馬蹄聲碎,西伯侯姬昌坐于車內(nèi),陷入深思之中……
姬昌,字“伯昌”,世襲“西伯侯”,后被謚為“周文王”。姬昌被囚羑里期間,潛心推演八卦,將伏羲八卦演繹成“周易”,成為八卦發(fā)展史上的又一個巔峰,三千年來無人超越?!吨芤住方?jīng)孔子注釋,稱為《易經(jīng)》,“含蓋萬有,綱紀(jì)群倫”,是中華民族智慧與文化的結(jié)晶,被譽(yù)為“群經(jīng)之首,大道之源”,同《論語》《春秋》等一起被列為必讀經(jīng)典。
姬昌隔窗遠(yuǎn)望,只見前方煙塵渺渺,雄關(guān)當(dāng)?shù)?,原來到了虎威關(guān)前。因有丹楓護(hù)送,天谷關(guān)、地牢關(guān)都得以順利通過,但見虎威關(guān)上空似有騰騰殺氣,姬昌心下一凜,丹楓畢竟只帶了三十幾個兵士。
虎威關(guān)兩側(cè)都是懸崖峭壁,高不見頂,兩峰相峙恰似兩只高臥的猛虎,因而得名。不過虎威關(guān)只是一個天然屏障,并未打造城池。原來殷商開國以來,軍事上采取的是一種進(jìn)攻態(tài)勢,并不修城,更無城墻,所以有“商不筑城”之說。這原本是國家強(qiáng)大自信的一種表現(xiàn),但商末危機(jī)四伏,尤其是冷兵器時代,城墻堅(jiān)固才易守難攻,“商不筑城”成為后來商亡的戰(zhàn)術(shù)原因之一。
姬昌一行已近關(guān)前,關(guān)內(nèi)卻寂靜無聲。
猶疑間,忽聽?wèi)?zhàn)鼓雷動,戰(zhàn)馬嘶鳴,隨著震天動地的吶喊聲,只見旌旗搖動,三百人馬疾馳而出,依次布列。正中間是一匹黃驃馬,馬上之人年近花甲,須發(fā)如霜似雪,個頭不高,生得癟耳吮腮,骨瘦如柴,正是虎威關(guān)守關(guān)大將曲直。曲直力大無窮,善使一雙銅錘,每只銅錘都比其腦袋大出許多,兩錘相對置于胸前,只見銅錘不見腦袋,被稱為“銅錘將軍”。
曲直不但長相怪異,其身世也值得一說。曲直原本世代為奴,在今山東沂蒙山一帶開山打石。一次帝辛親征,兩軍廝殺正酣,曲直突然出現(xiàn),拔起一棵大樹權(quán)當(dāng)兵器,幫帝辛殺退敵人。帝辛尚武,見曲直威猛,大喜之下當(dāng)即封其為將軍,并賜予一雙銅錘。須知那時是奴隸制社會,貴族與奴隸的界限很分明,貴族世代為官為宦,奴隸只能世代為奴。帝辛破格選拔奴隸為官,不拘一格使用人才,是值得稱道的,但在當(dāng)時卻嚴(yán)重威脅到貴族階層的根本利益,自然遭到貴族們的強(qiáng)烈反對。
丹楓勒住“萬里追風(fēng)”,朝曲直抱拳一禮,道:“老將軍安好!丹楓奉詔護(hù)送西伯侯,多有叨擾。”說罷向后招招手,走過來一個兵士,雙手捧著一個盒匣,丹楓道:“這是朝廷恩準(zhǔn)西伯侯通關(guān)文牒,請老將軍驗(yàn)視?!?/p>
曲直道:“丹楓將軍,老夫如實(shí)相告,昨晚得蘇娘娘懿旨,命老夫截殺姬昌?!鼻彪m生得矮小,卻聲如炸雷,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曲直說罷向后擺擺手,走過來一個兵士,雙手捧著一個盒匣,曲直道:“這是朝廷六百里加急文書,請丹楓將軍驗(yàn)視?!?/p>
姬昌端坐于車內(nèi),不動聲色。
丹楓眉頭微顰,道:“怪了,陛下赦歸西伯侯,蘇娘娘怎又來懿旨截殺?”曲直道:“懿旨上說得明明白白,姬昌已明了天之大道,必為我殷商之患,此時任其西歸猶如放虎歸山,遺患無窮?!钡鞯溃骸笆尘摦?dāng)報(bào)君恩,此理婦孺皆知,更何況明了天之大道之人……”不等他把話說完,曲直哈哈大笑,笑畢說道:“不必多說!把姬昌留下,丹楓將軍回朝復(fù)命去罷?!钡饕恍?,道:“不把西伯侯送到黃河岸邊,丹楓難以回朝復(fù)命。”
曲直將銅錘輕輕一磕,“當(dāng)啷”一響,道:“丹楓將軍血?dú)夥絼偅戏蜻@把骨頭卻還未朽,來,走上幾合!”說罷催動黃驃馬,雙錘高舉過頭,一招“泰山壓頂”朝丹楓當(dāng)頭蓋去。曲直性情剛烈,脾氣暴躁,一言不合,便自動手。丹楓不慌不忙,舉刀護(hù)頭。兵器撞出一聲悶響,余音環(huán)繞耳際久久不去。兩匹戰(zhàn)馬被震得各自退了數(shù)丈,昂頭嘶鳴。
丹楓所用兵器是一把“七星砍刀”,柄長一丈八,刀頭形狀奇異,刀尖一尺,鋒利無比,刀背兩側(cè)依“北斗”之狀各嵌著七顆金星。丹楓不但人高馬大刀長,且刀馬嫻熟。人的武藝,馬的默契,刀的威武,人馬刀配合得天衣無縫。大刀掄開,猶如一架摩天輪,風(fēng)聲呼呼,寒光閃閃,碰著即死,挨著即亡,不知有多少頭顱斷于七星刀下。
姬昌面無表情,屏氣觀戰(zhàn)。
曲直廝殺時大喊大叫,聲勢浩大,其錘重勁猛,且久經(jīng)戰(zhàn)陣,幾無破綻可尋。丹楓只是奉命護(hù)送姬昌,自然不肯傷及曲直,只想用巧勁贏他。兩馬一旋,丹楓單手握刀,刺向曲直左耳,趁曲直微微側(cè)頭,刀刃反轉(zhuǎn)半周,變刺為劈。曲直慌忙舉錘護(hù)脖,只見丹楓刀刃再次一轉(zhuǎn),刀鋒挑向手腕。曲直叫了一聲,只得放手棄錘,隨即被刀背拍下馬來,咽喉被刀尖指住。
曲直一把抓住刀背,喝道:“我沒輸!”丹楓以巧取勝,料他難服,刀往上提,把曲直拽了起來,道:“老將軍,讓道就是了?!鼻钡溃骸袄戏虻尉莆达嫞跄苴A你?你我飲上一觥,再戰(zhàn)如何?”丹楓善飲,哈哈一笑,道:“拿酒來!”
曲直飛馬入關(guān),回來時懷里多出兩個大酒壇,把腦袋夾在中間,模樣甚是滑稽。
相距十丈,曲直喝住戰(zhàn)馬,將其中一個酒壇扔向丹楓。丹楓接了,刀柄輕輕揮過,打落壇蓋,單手舉壇,美酒傾入腹內(nèi),動作豪放,大氣磅礴。曲直抱住酒壇,一通海喝,頓時眼珠暴突,面紅耳赤。二人扔了酒壇,打到一處。經(jīng)此一通暴飲,曲直果然神勇倍增,錘下生風(fēng),飛沙走石。丹楓之飲與丹楓之義一樣,同樣聞名于世。當(dāng)時就有“義如丹楓”一說,并說丹楓“酒助大義”,“酒飲一觥,義增一分”,于是后世傳下“舉觥增義”一詞。按現(xiàn)在的說法,就是“舉杯增誼”的意思。
姬昌看得心驚肉跳,恍惚間只見雙馬交錯,曲直趁二人均背朝對方的瞬間,微微斜身,突然揮錘朝丹楓后背拍去。丹楓若被拍中,輕則筋骨盡斷,重則粉身碎骨。姬昌脫口喊道:“丹楓留意!”
話音未落,只見丹楓將身輕旋,七星刀朝曲直當(dāng)頭劈去,以攻代守。寒光撲面而來,曲直此時既無法抽身躲避,又不及遮擋,情急之下慌忙用雙錘來夾。若換成別人,如何能擋得住丹楓這一刀?曲直生來力大無窮,雙錘正將七星刀夾住,兩件兵器頓時粘在一起。戰(zhàn)馬盤旋,大喘粗氣。
這時,半空中白影一閃,飛落一人,拂塵搭在二人的兵器上。那人呵呵一笑,道:“二位將軍且住,貧道有話。”丹楓、曲直趁勢撤了兵器,惑目盯視,來人正是云中子!原來,云中子在聚圣洞得知姬昌遭曲直、攸喜和圣道三方截殺,便急急趕來。
丹楓與云中子曾在金殿上見過,曲直與他卻不認(rèn)識,但早就聽說過他的名諱。三人互禮,云中子道:“丹楓喝的是‘增義酒’,曲直喝的是‘迷糊酒’?!鼻苯械溃骸拔以趺疵院??我清楚得很,越喝越清楚!”
云中子道:“我且問你,你所奉乃蘇娘娘懿旨,丹楓所奉乃陛下敕命,誰小誰大?”
曲直聞言語塞,道:“這……自然是陛下的敕命大?!痹浦凶拥溃骸捌吣甓嗲拔鞑钤馊苏_陷時,正是比干王叔從中周旋,西伯侯才得以保全性命。比干王叔乃當(dāng)朝少師,殷商亞相,聞太師未在朝中,比干王叔行丞相之職?!焙呛且恍Γ值溃骸巴跏灞O(jiān)赦與陛下圣旨,難道還比不上蘇娘娘的懿旨么?”
曲直的確未想過此節(jié),呆了又呆,道:“以道長之意,該當(dāng)如何?”
云中子朗聲說道:“恭迎西伯侯通關(guān)。”
曲直沖兵士大聲令道:“通關(guān)!”
曲直安排丹楓帶來的兵士住進(jìn)驛館,請丹楓、姬昌和云中子到府第用膳。
曲直貴為將軍,多年來卻未改隸人本色,一家人穿的是麻布粗衣,吃的是粗茶淡飯,從不使喚下人。將軍府第院落雖也不小,但屋內(nèi)只幾件使用多年的破舊家具。一股霉味撲面而來,云中子扇扇鼻子,道:“曲直,還是在院里用餐吧?!?/p>
曲直甚是尷尬,連聲說道:“也好。”招呼其妻黃氏和他的兩個兒子與眾人見禮,吩咐黃氏做飯。因沒有下人搭手,平日漿洗衣物,擇菜燎灶,都由黃氏操勞。今見來了貴客,黃氏擔(dān)心飯菜拿不出手,面呈難色,腳步未動。曲直喝道:“你沒長耳朵嗎?”黃氏小聲嘀咕:“只怕……”曲直怒道:“你哇啦個啥,還不快去!”黃氏顛著碎步,慌慌張張跑進(jìn)灶房。兩個兒子移桌搬凳,忙活一陣后也跑去幫忙。黃氏的手腳倒也麻利,趁幾人閑聊的工夫,端上幾碟小菜。
曲直抱出一個酒壇子,頓在桌上。云中子道:“貧道從不飲酒?!奔Р溃骸安試L作陪。”曲直大聲說道:“不會喝酒是英雄嗎?”云中子道:“是否英雄跟喝酒無關(guān)?!?/p>
曲直轉(zhuǎn)向丹楓,道:“將軍還能喝嗎?”
云中子替丹楓說道:“當(dāng)然。”
曲直面帶不滿,道:“當(dāng)然什么,你又不喝?!?/p>
云中子道:“誰人不知丹楓善飲,‘善飲’是什么?”
曲直道:“這還用說,‘善飲’就是能喝唄?!痹浦凶拥溃骸板e!‘善飲’就是會喝?!鼻眱墒忠粩?,道:“還不都一樣?”云中子道:“‘善飲’就是當(dāng)喝時喝,不該喝時不喝;當(dāng)醉時醉,不該醉時不醉;喝與不喝,多喝與少喝,跟誰喝與不跟誰喝等,把握得恰到好處,且能以酒會友,以酒抒懷……”曲直將他打斷,道:“還以酒漱口呢!哪有這么多講究,喝就喝它個一醉方休?!?/p>
云中子苦笑一下,道:“我朝自盤庚遷殷,太平已久,濫飲之風(fēng)日盛一日,醉里乾坤大,甕里天地寬。貪酒成風(fēng)已為一患,百官狂飲醉生夢死,更讓人擔(dān)憂的是,陛下不但不加以制止,反而聽從蘇娘娘之議,設(shè)‘肉池酒林’,助長這等濫飲之風(fēng)。君臣爭當(dāng)‘酒蛤蟆’,驕奢淫逸,國之根基定會被酒浸蝕?!?/p>
“酒蛤蟆”是對嗜酒之人的一種貶稱,意思是整天泡在酒里。
曲直“嗤”了一下,道:“‘酒蛤蟆’怎么了?飲酒可增神勇,豪氣沖天!”云中子搖搖頭,道:“貧道跟你說不清,你也聽不明白。不過丹楓是‘酒飲一觥,義增一分’,而平常之人喝酒,越喝越迷糊,這你可聽明白了?”曲直急道:“誰說的?”云中子一笑,道:“世人有此一說?!北娙硕夹α?。
曲直倒了三碗酒,禮讓丹楓、姬昌,不待眾人舉碗,自先灌了進(jìn)去,隨后夾了一筷子菜塞進(jìn)嘴里,突然扭身啐出,“呼”一下站起,大步流星走進(jìn)灶房。云中子等人正莫名其妙,耳聽曲直氣洶洶罵道:“你把鹽都倒進(jìn)菜里了?你想咸死我?”原來黃氏擔(dān)心飯菜不可口,心里緊張多放了些鹽,遭此劈頭蓋臉一通痛罵,黃氏一聲不敢吭。因是曲直的家事,云中子等人猶豫著要不要前去勸解,這時傳來“啪啪”的耳光聲,又聽黃氏帶著哭腔說道:“別打娃子了。”原來這一通耳光都落在兩個兒子的臉上。
姬昌、丹楓面面相覷,云中子搖著頭說道:“隸人畢竟是隸人,毫無涵養(yǎng)?!庇值溃骸啊聘蝮 龅纳裼?,都用在此處了?!睕_灶房喊道:“曲直,我等要走了?!币贿B喊了三遍,就聽曲直咬牙切齒說道:“欠罵欠打!”氣哼哼邁步而出,見到眾人時馬上換成笑臉,連說“對不住”。
云中子道:“曲直,你是不是經(jīng)常拿妻兒出氣?”
曲直知道他在有意發(fā)問,脖子一挺,反問:“不拿他們出氣找誰出氣?”云中子道:“你一天吵罵妻子多少次?”曲直道:“不多,也就十次八次?!痹浦凶拥溃骸澳闶遣皇抢蹠r也吵,煩時也罵,大清早磕巴開眼兒就開始吵罵,沒錯吧?”曲直對他已不耐煩,喝道:“那又怎的?”云中子道:“真是愚不可及!”
當(dāng)著姬昌和丹楓的面,曲直不便發(fā)作,道:“難道我責(zé)罵娃子也錯了?”
云中子道:“子有過父當(dāng)責(zé),但不可動輒打罵……”曲直把他的話攔住,道:“曲直教子嚴(yán)厲,正是想讓其能出人頭地,將來報(bào)效朝廷?!痹浦凶拥溃骸柏M不聞‘家嚴(yán)出賊’?如此你的娃子只會變得唯唯諾諾,或倔強(qiáng)暴戾,不可能有啥作為……”曲直又把他的話截住,一字一句道:“棒打出孝子!”
云中子知道跟他說不清,不想再辯,搖了搖頭。
這頓飯哪里還有情趣?眾人喝了碗酒,便往回走。
曲直甚覺怠慢,一直把眾人送到驛館。
月光如銀,一瀉千里?;⑼P(guān)內(nèi)有一個小山包,因孤立城中,名叫“孤山”。云中子與姬昌在孤山上相對而坐,城中景象盡收眼底。
云中子將那日七姑的親人慘死,七姑的墓穴變成無底深淵等說了一遍,末了說道:“當(dāng)時貧道疑有高人在側(cè),故弄玄虛,但一般高人還瞞不過貧道的眼睛。此事所示吉兇再清楚不過,天下將亂,才會怪象頻出。毫無疑問,此大兇之兆會應(yīng)在我殷商社稷上,尤其是與蘇娘娘干系重大。貧道這才趕至朝歌,奏請陛下赦歸西伯,并力薦姜良診治蘇娘娘。”
傳說蘇妲己是千年狐妖幻化,負(fù)有滅商的特殊使命,設(shè)酒池肉林,制炮烙大刑,剖腹取胎,斷骨吸髓,殺人無忌,禍亂朝綱等。紂王在歷史上是一個難得的文武兼?zhèn)涞牡弁酰瑓s被蘇妲己美貌所迷,以舉國之力,大興土木,專門為蘇妲己修造鹿臺。鹿臺居高臨下,可東觀日出之壯景,西顧日落之余暉。鹿臺旁又建了一個高大樓閣,名曰摘星樓,是紂王陪伴蘇妲己飲酒歌舞之地。因工程浩大,民眾苦不堪言。
姬昌道:“道兄以為蘇娘娘這等性情皆因病起?”
云中子道:“不錯。人言蘇娘娘反復(fù)無常,禍國殃民,欲亡殷商社稷。其實(shí),只有殷商在,蘇娘娘才能安享榮華富貴。殷商若亡,蘇娘娘只會丟卻性命,她又為何亡商?于情理不通。蘇娘娘正是患了一種怪病,此病千古未有,能使人性情變換,時昏時明?!?/p>
姬昌道:“據(jù)聞蘇娘娘的病有時數(shù)月不犯,有時一月數(shù)犯。”
云中子道:“蘇娘娘犯病,則宮中必亂,陛下必殺太醫(yī)泄憤,并多日不理朝政?!毖约按藭r憂心忡忡,又道:“時下殷商內(nèi)憂外患交加,四海不靖。東有東海隸人莫老五造反,已成燎原之勢;北有北海國造反,聞太師親征數(shù)載不能平定;南有礬湖張?zhí)煸旆矗晞莺拼?;邪道更是無孔不入,到處煽風(fēng)點(diǎn)火,制造事端。任何一面都能動搖殷商國本,何況是四面火起。朝內(nèi)奸佞當(dāng)?shù)溃伊既巳俗晕?。而殷商?nèi)宮不寧,猶如后院起火。既然不能勸說陛下遠(yuǎn)離蘇娘娘,那就只有醫(yī)好蘇娘娘的怪病。陛下無后顧之憂,才能蕩滌天下,使萬民安居,否則萬事皆休。蘇娘娘的病,無疑涉我殷商國祚國運(yùn)。誰料姜良逃逸,其中又涉邪道,牽出許多頭緒,讓人疑慮叢生?!?/p>
姬昌點(diǎn)點(diǎn)頭,并未插話。
云中子繼續(xù)說道:“礬湖張?zhí)煊葹榭蓯海執(zhí)毂緸檠S子孫,卻公然不認(rèn)炎黃先祖。礬湖自古就是天朝的神圣領(lǐng)土,張?zhí)炀有呢蠝y,妄圖分裂,多次斬殺朝廷命官和朝廷遣使,屠戮民眾,氣焰十分囂張,逼得朝廷別無他擇,只有用兵。殷商立國六百余年,歷代帝王極力維護(hù)國家統(tǒng)一?,F(xiàn)殷商雖敗象已露,但能維系華夏一統(tǒng)者,只有殷商。請道兄顧全大局,務(wù)必慎行,所以貧道想得西伯一諾?!?/p>
姬昌奇道:“道長何出此言?”
云中子捻須一笑,道:“西伯素懷韜略,發(fā)明《周易》,正是授命于天。孤山之上只有你我二人,道兄又何必自謙?!奔Р溃骸胺鞘亲灾t,伯昌只是將前人八卦之精要,加以裁理和概論而已,不足掛齒。”云中子道:“貧道想請西伯卜上一卦,卜算殷商國祚還有幾年?!?/p>
姬昌驚道:“道長請慎言。”
其實(shí),當(dāng)時殷商社會矛盾激化,危如累卵,少數(shù)社會精英已然看出,只是姬昌不愿直說。云中子道:“莫非西伯不肯賜教?”姬昌搖搖頭,道:“恕伯昌愚鈍……”云中子哈哈大笑,道:“道兄能知身后五百年之事,掐算殷商帝業(yè)還能茍延幾多春秋,不過是雕蟲小技。既然道兄此時不愿讓貧道親眼目睹神算風(fēng)采,那么貧道想說幾句肺腑之言?!奔Р溃骸暗篱L請講?!痹浦凶拥溃骸皩砟苋〈笊陶?,唯有西岐……”
姬昌忙道:“道長不可妄言。西岐一隅之地,反商如同以卵擊石?!?/p>
云中子道:“以道兄之威望,頃刻之間便能聚集十萬兵馬?!蹦客Р?,一字一句地道:“貧道只此一語:維系華夏一統(tǒng),尚賴帝辛!”面色誠懇之致,又道:“陛下囚西伯于羑里,害姬考于朝歌,但貧道懇請道兄,不要為一己之私仇而心存反意?!奔Э技床乜迹羌Р拈L子。
忽聽有人大聲說道:“那就把西伯侯殺了,以絕后患?!?/p>
二人回頭看時,正見曲直昂然而立,神情凜然莫犯。
曲直道:“難道真如道長所言,殷商會亡于西岐之手?”云中子對姬昌說道:“天高云淡,孤山空寂,此時曲直取西伯性命猶如探囊取物。道兄,貧道想要西伯一諾?!敝币暭Р劬季挤殴?,一眨不眨。云中子就是想要姬昌不要趁亂反商,希望得到一個承諾,而曲直的適時出現(xiàn),亦有乘機(jī)要挾之意。須知古人有諾必遵,正所謂一諾千金。云中子道:“貧道是方外之人,本不問世事,甚至不管改朝換代,但貧道深知,只有華夏一統(tǒng),才能奠基我民族之熾盛?!?/p>
姬昌微微一笑,道:“伯昌不會因一己之私而置民族大義于不顧,現(xiàn)給你一諾:只要伯昌在,西岐決不反商!”
姬昌恪守為臣之道,盡管同帝辛有殺子囚身之仇,但還是發(fā)下誓言。日后,姬昌果然只是力求自保,不肯反商。后來殷商民心盡失,周武王才在姜子牙的輔佐下伐商,有道伐無道,這已是姬昌去世數(shù)年之后的事了。
云中子道:“曲直將軍,明日黃河渡津會有一場廝殺,攸喜已奉命前來。攸喜不但武功高強(qiáng),且情感內(nèi)斂,喜怒不由心動,性情難測。攸喜與丹楓乃結(jié)義兄弟,對丹楓有世恩,貧道擔(dān)心丹楓會不忍與之交手。邪道佐使狒狒頭業(yè)已暗中潛至,欲趁機(jī)發(fā)難。將軍,能否護(hù)送一程?”
曲直道:“自然,西伯侯已有一諾,曲直自會盡力保護(hù)!”
車馬行進(jìn),日出一桿日時,姬昌一行來到黃河渡口。因周武王伐紂時曾在此會盟諸侯,人們稱該渡口為“盟津”,后人稱為“孟津”,今屬河南洛陽。隱隱聽到黃河咆哮之聲,姬昌內(nèi)心恰似波濤奔涌,渡過黃河就是夢縈已久的故鄉(xiāng)。
姬昌屬黃帝一脈,其先祖曾跟隨商湯起兵,后被封于西岐,國號“周”。太公亶在位時,勵精圖治,但因土地貧瘠,民眾僅能溫飽度日。太公亶在彌留之際說,多年后會有一位圣人來至西岐,振興周邦。此后的歷代君侯包括姬昌在內(nèi),都盼著圣人出現(xiàn)。后來得遇姜子牙,姬昌大喜過望,由衷說道:“這不正是我祖太公所盼望的圣人么?”,于是姜子牙又被稱為“太公望”“姜太公”等。
一行人上了黃河大堤,這時“萬里追風(fēng)”前蹄騰空,嘶鳴一聲。
姬昌隔窗望去,只見有人擋在車前,正是攸喜。
霎時間,四周冒出八百個“灰狼”兵士,將車帳團(tuán)團(tuán)圍住。
云中子失色當(dāng)?shù)?,丹楓只有三十幾個兵士,曲直只帶了三百來人,沒想到攸喜會一下子帶來這么多?!盎依恰苯?jīng)攸喜從軍中層層遴選,并親授武功,上陣使用短刀,個個視死如歸,因著灰色戰(zhàn)袍,被稱為“灰狼”。提起“灰狼”,令人膽寒。
攸喜身材并不高大,生得濃眉細(xì)目,面色微靛,青衣青帽青鞋青袍。攸喜雖貌不驚人,卻頗有政治頭腦,因出身貴胄,心高氣傲,說話不緊不慢,聲音低沉。多數(shù)時候攸喜少言寡語,不過偶爾也高談闊論。時而寬宏大量,時而斤斤計(jì)較,時而突發(fā)愛心,時而冷漠無情,性情讓人難以琢磨。其跨下戰(zhàn)馬名叫“千里望月”,與丹楓的“萬里追風(fēng)”乃是一母雙駒,都是當(dāng)時罕見的寶馬。
原來,攸喜得蘇妲己懿旨,日夜兼程,在此攔住姬昌。
丹楓喜道:“原來是喜弟?!必彩治贞庩柕?,不緊不慢說道:“丹兄,車內(nèi)之人可是姬昌?”丹楓道:“正是?!必驳溃骸跋驳芊钴仓冀貧⒋巳?。”
“萬里追風(fēng)”與“千里望月”相互親昵一下,隨后都昂起頭來。
攸喜道:“此人素懷不臣之心,必將危害我殷商社稷。丹兄,請把姬昌留下!”丹楓錚錚說道:“留下西伯侯,為兄難復(fù)帝命!”攸喜道:“為我殷商國祚之長久,喜弟不惜與丹兄恩斷義絕。丹兄,得罪了!”催動“千里望月”,揮舞陰陽刀直取丹楓。
丹楓擋了一招,壓住攸喜的兵器,道:“喜弟,兩世結(jié)拜大恩,為兄不會與你廝殺?!?/p>
殷商時是奴隸制社會,社會分為奴隸、平民和貴族三大主要階層。奴隸在最底層,無人身自由,白天干活,晚上為防其逃跑而枷鏈鎖身,被稱為“會說話的牲口”。平民有一定的人身自由,擁有一定的生產(chǎn)和生活資料,但須承擔(dān)各種稅費(fèi),主要由立過戰(zhàn)功的兵士、脫除奴籍的隸人以及手工業(yè)者組成。貴族,是統(tǒng)治階級。
攸喜的祖父是殷商屬國孤竹國的國君,將丹楓全家脫除奴籍,并讓丹楓之父與攸喜之父結(jié)拜,丹楓又與攸喜結(jié)拜。丹楓全家從奴隸一夜間變成君親貴戚,自然對攸喜一家感恩戴德。有此淵源,丹楓自不肯與攸喜動手。
見此情景,云中子忙沖曲直丟了個眼色。等了半晌,卻等來了一陣“咕嘟咕嘟”聲,云中子偏頭看時,只見曲直捧著酒壇正往肚子里灌酒。云中子哭笑不得,用拂塵柄敲敲酒壇,道:“酒蛤蟆,再喝就醉了,還如何上陣?”將最后一滴酒吮進(jìn)嘴里,曲直辯道:“醉了才好廝殺。”云中子道:“爛醉如泥如何廝殺?”曲直額上青筋暴突,血脈賁張,道:“神勇倍增啊!”扔掉酒壇,打馬前趨,揮舞雙錘朝攸喜腦殼拍去。
丹楓擔(dān)心攸喜被他傷及,催馬擋住曲直,七星刀架住雙錘,怒道:“老將軍無理!”
曲直道:“誰想傷西伯侯,曲直就取誰的性命!”
攸喜道:“原來你就是隸人曲直!”
曲直并不避諱出身,道:“不錯。原本是隸人,現(xiàn)在是忠臣?!?/p>
攸喜最看不起隸人,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道:“原本是隸人,現(xiàn)在是叛賊。”曲直心肺立炸,喝道:“誰是叛賊?”攸喜道:“善惡不分,與叛賊何疑?”曲直忽然想到昨天與丹楓廝殺時,云中子勸他的話,便道:“攸喜將軍,丹楓所奉乃陛下敕命,而你所奉乃娘娘懿旨,陛下大還是娘娘大?”
攸喜斜睨云中子一眼,對曲直說道:“娘娘大還是這妖道大?”
曲直怔了怔,道:“自然是娘娘大?!?/p>
攸喜道:“你為何抗命助敵?”
曲直道:“西伯侯已有一諾,決不反商?!?/p>
攸喜道:“為求活命之言也能信?你真是個糊涂人!”
曲直暴怒至極,其平生大忌就是被人說糊涂,吼道:“丈夫一言,殺頭不悔,怎就不能信?”言罷,縱馬前撲,舉錘便打。
攸喜冷冷一笑,與他殺到一處。
云中子見二人一時難分勝負(fù),心急如焚,心想:“狒狒頭就在附近,拖延一刻西伯侯就平添幾分兇險(xiǎn)?!毕氲酱?,長嘯一聲,朝攸喜彈去,拂塵直掃攸喜雙目。攸喜正全神貫注大戰(zhàn)曲直,忽見一道白光撲面而來,慌忙之中抽刀便劈,拿出同歸于盡的架勢,想嚇阻對方。云中子只得中途變招,揮拂塵朝攸喜后腦掃去。丹楓見攸喜吃緊,七星刀朝云中子挑去。云中子被二人夾擊,哪里還敢怠慢?
四人剛剛過了十幾個回合,丹楓喝道:“都住了!”
眾人停住,注目丹楓。
云中子道:“丹楓將軍,不擋住攸喜,西伯侯就不能脫險(xiǎn)。俗話說‘義如丹楓’,將軍定然不肯與攸喜廝殺,也就是說,西伯侯永遠(yuǎn)無法脫離險(xiǎn)境。”
丹楓道:“道長錯了!丹楓心里既有大義,亦有小義。但若大義與小義相悖時,丹楓只能擇取大義。喜弟是我的手足,陛下卻是我的軀首,陛下敕命就是天命。”攸喜道:“難道蘇娘娘的懿旨就不是天命了?”丹楓道:“同樣是天命!不過,若喜弟因未截殺西伯侯而被蘇娘娘責(zé)備,為兄替你上炮烙大刑!若喜弟因此而被父輩責(zé)備,為兄立死!”一番話斬釘截鐵,云中子心中升起騰騰敬意,贊道:“丹楓將軍讓人敬服!”
攸喜痛心地道:“丹兄,今日縱虎歸山,如同你親手滅了殷商!”
丹楓道:“喜弟請讓路?!?/p>
攸喜道:“刀劍說話吧!”
丹楓無奈,沖云中子、曲直說道:“二位護(hù)住車帳,趕往渡口,我來擋住喜弟!”攸喜沖“灰狼”兵士令道:“上!”一時間刀槍撞擊,殺聲震天。丹楓擋住攸喜,云中子、曲直擋住“灰狼”兵士,車帳緩緩行進(jìn)。
這時,一道黑影快如電閃飆向車帳。
丹楓叫道:“不好!”話音未落,“萬里追風(fēng)”便已知曉主人用意,沖向那道黑影,緊接著七星刀就到了,人馬刀配合得天衣無縫。
那黑影只好順勢一翻,單腳站在車帳頂棚,望著丹楓嘿嘿傻笑。
只見此人滿臉雜毛,鼻梁塌陷,雙臂奇長,酷似猿猴。
云中子喝道:“狒狒頭,果然是你?!?/p>
丹楓問道:“他是誰?”
云中子語氣調(diào)侃,道:“似猿非猿,似人非人,半猿半人,亦猿亦人?!?/p>
狒狒頭吼道:“你才是猴子!”
云中子道:“丹楓將軍,請斬了這個邪道狗賊!”
狒狒頭拍了三掌,倏忽間溝溝坡坡冒出眾多圣士,足有兩千人。
云中子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云中子喝道:“狒狒頭,公然刺殺朝廷命官是死罪,難道你就不怕炮烙大刑嗎?”狒狒頭張著大嘴哈哈大笑,牙床肥厚,犬牙交錯,一覽無余。狒狒頭道:“怕死我就不來了!云中子你聽了,趕緊跪地磕頭,或許我會饒你不死,否則連你也殺?!痹浦凶哟笈?,與狒狒頭打到一處,黑影白影亂飛亂閃。
眾圣士嗷嗷怪叫,如潮涌一樣一浪接一浪殺奔車帳。
丹楓適才擋攸喜,念手足之情不忍加害,對付圣士,自然放開手腳,大刀像摩天輪一樣,風(fēng)聲呼呼,寒光閃閃,碰著即死,挨著即亡。隨著“萬里追風(fēng)”來往奔馳,頭顱手腳亂飛亂滾,熱血噴灑。
狒狒頭手指丹楓罵道:“兇人!丑人!”
曲直笑著喊道:“丹楓將軍,打完了我請你喝酒!”忽見圣士已近,一雙大錘掄開,猶如石頭砸雞蛋,圣士或腦漿四濺或肚腸橫流。狒狒頭如同發(fā)怒的猴子,發(fā)出“嘶嘶”聲響,身子高高彈起,朝曲直的面部拂去。這招絕殺叫“柔猿拂面”,看似“溫柔”一爪,其實(shí)重有千鈞,且出手在對方無備之時。人中此爪,無不滿臉開花。曲直眼見爪到,果然無法躲避,情急之下忙用雙錘來夾。狒狒頭沒料到他會用此招,只得抽手,因半空之中無法借力,便輕舒猿臂,抱住一只大錘。曲直的銅錘比人的腦袋大出許多,被狒狒頭抱在懷里,猶如猴崽耍球。曲直怒道:“下去!”狒狒頭道:“不下!”曲直將大錘連同狒狒頭一起拋向半空,咬著牙說道:“我摔死你!”狒狒頭輕輕一彈,在空中翻了兩翻,飄然落地。
那大錘在空中扭了個身,柄上頭下,愈落愈快。此時,恰好一個圣士奔至當(dāng)?shù)?,見大錘悠悠飛落,嚇得面色如土,只顧連聲怪叫,雙腿抽筋邁步不得?!稗Z隆”一響,大錘砸出一個土坑,只余錘柄在外。曲直不慌不忙來至坑前,從容不迫拔出大錘。錘頭帶出一團(tuán)紅白之物,那圣士早已變成一塊肉餅,分辨不出四肢。
云中子贊道:“好一個銅錘將軍!”
狒狒頭發(fā)出一聲猿啼,叫道:“上??!”
眾圣士發(fā)出整齊的吼聲,每吼一聲邁出一步,逼向車帳。
“灰狼”兵士見時不可失,紛紛朝車帳沖去。
這時,猛聽一聲斷喝:“蒙秋來也!”話音落時,只見一個黑漢立于車帳前,雄赳赳氣昂昂,恰似一座黑塔。
云中子喜道:“蒙秋來得正是時候!”
原來,這里所發(fā)生之事,早被黃河西岸的姬發(fā)、姬旦等人看得清清楚楚。
姬發(fā),姬昌的次子,就是后來的“周武王”,宅心仁厚,心地善良。姬旦,姬昌的第四子,機(jī)敏過人,頗具謀略,被后人尊稱為“周公”。史載姬旦“有賢德,多才藝”,創(chuàng)制《周禮》,輔佐數(shù)代周王,功昭日月。姬旦將《周易》發(fā)揚(yáng)光大,發(fā)明解夢術(shù),傳世有《周公解夢》。
姬發(fā)、姬旦率西岐文武早早在黃河西岸迎候,晝思夜想父子團(tuán)聚時刻夢已成真,不料變故驟起,攸喜、狒狒頭突然殺出。
殷商為防止屬國圖謀不軌,嚴(yán)令屬國權(quán)貴和兵士不能越界。姬發(fā)急成一團(tuán)火,道:“四弟,如何是好?”姬昌被囚后,西岐由伯邑考主政,伯邑考被害后,由姬發(fā)代政,被尊稱為“公子”。姬旦道:“情勢甚危,不能再顧及殷商律例,但亦不宜公然抗命,可由蒙秋一人前去救駕。姜晃帶人從渡口下游迂至對岸,突然出手,假冒強(qiáng)賊劫走車帳。其余人等臨舟待命。”姬旦早已布置了十條大船泊于河邊,因未料到這等變故,所以只帶了兩百多個兵士。
姬發(fā)命人斟得滿滿一碗酒,捧到蒙秋前面,道:“將軍,拜托了!”
蒙秋一飲而盡,道:“西伯侯若有閃失,末將提頭來見!”
蒙秋三十來歲,人高馬大,面如黑炭,須如鋼針,黑衣黑帽黑靴黑袍,威風(fēng)凜凜,被譽(yù)為“西岐第一猛將”。
蒙秋立于船頭,戰(zhàn)袍飄飄,盔纓颯颯。距離岸邊尚有數(shù)丈,蒙秋飛身已起,因其躍起之力甚猛,竟將船舟蹬去十幾丈遠(yuǎn)。蒙秋大叫一聲“吾來也”,這聲斷喝似晴天霹靂,身隨聲到,護(hù)住姬昌車帳。
蒙秋的到來,截殺姬昌變得更加困難,攸喜急頭怪腦,喝道:“蒙秋,依商律,越界者死,人人可誅!”聲落刀到。蒙秋是員步將,兵器是一根“渾天棍”,熟銅打制,七十二斤,上下勻稱,锃明瓦亮。蒙秋善用“渾天棍法”,至剛至強(qiáng),招招攻擊?!皽喬旃鞣ā惫簿盘装耸宦?,前三套“指天”“問天”“叩天”;中三套“驚天”“開天”“嘯天”;后三套“護(hù)天”“補(bǔ)天”“拜天”。這套棍法創(chuàng)于伏羲,善于神農(nóng),傳至蒙秋時,招式更加優(yōu)美,變化更加復(fù)雜,威力更大。見攸喜刀到,蒙秋一招“天崩地裂”反抽。攸喜將陰陽刀舉過頭頂,使出“舉火燒天”。耳聽“當(dāng)啷”一響,兵器對撞,二人虎口發(fā)麻,兩膊酸沉?!扒Ю锿隆北徽鸬谩班忄忄狻蓖肆耸畞聿?,昂首咆哮。蒙秋退勢難遏,連退數(shù)丈。
丹楓喝道:“住手!”七星刀指著蒙秋咽喉,道:“蒙秋,無詔擅入商境,你給西岐帶來的是滅頂之災(zāi),給西伯侯帶來的是再次的牢獄。”
云中子失色當(dāng)?shù)?,暗道:“這……如何是好?”
蒙秋叫道:“蒙秋只知道救我西伯脫險(xiǎn)!”
丹楓喝道:“莽夫!”
云中子走近姬昌車帳,悄聲說道:“道兄,禍?zhǔn)虏恍?!蒙秋雖是迫不得已,但朝中奸佞定會誣西岐謀反?!奔Р龎旱蜕ひ粽f道:“一個月內(nèi),伯昌回返朝歌面君謝罪。”云中子又吃一驚,道:“去而復(fù)返無疑自投羅網(wǎng)。”姬昌道:“唯有如此,才能消除陛下疑心,堵住奸佞口舌,使西岐度過難關(guān)?!?/p>
姬昌抬高嗓音說道:“丹楓將軍,伯昌會自請陛下治罪。”
丹楓道:“此事有陛下決斷,西伯侯自求多福吧。”
說話間,西岐將官姜晃帶兵士冒充強(qiáng)賊已迂回至此,突然出手,不由分說強(qiáng)搶車帳。強(qiáng)賊也來奪搶,丹楓怒不可遏,催馬直取姜晃。姜晃全然不懼,招呼兵士駕車便走,忽感腦后一陣?yán)滹L(fēng),大叫一聲“不好”,七星刀已到?!叭f里追風(fēng)”奇快無比,就在姜晃驚回首間,即被斜肩劈為兩半。姜晃的武功,在西岐赫赫有名,但在丹楓面前竟過不了一招半式,丹楓萬夫莫敵的神勇讓人再次驚嘆。
見有機(jī)可乘,攸喜指揮“灰狼”兵士撲向車帳,狒狒頭喝令圣士圍攻。
丹楓高聲說道:“道長在左,蒙秋在右,曲直殿后,走!”丹楓在車前開道,掄起大刀一路殺去。車輪滾滾,頭顱滾滾,煙塵之中,車帳駛向渡口。
黃河?xùn)|岸的這場廝殺,其驚魂程度不亞于萬馬千軍對陣,股股鮮血匯入黃河,染得河水半邊紅盡。黃河西岸的姬發(fā)、姬旦心驚肉跳,姬發(fā)急切切說道:“四弟,須再調(diào)遣兵馬……”姬旦道:“遠(yuǎn)水難救近火?!痹捯魟偮洌鋈皇种笇Π?,喜道:“二哥,你看!”
只見一隊(duì)人馬疾馳而至,有七八百人之多,眨眼間圍在車帳四周。為首之人四十多歲,生得風(fēng)流倜儻,正是黃飛虎。黃飛虎在商周時期名冠天下,被封為“鎮(zhèn)國武成王”?!斗馍裱萘x》上說,黃飛虎是哪吒的舅舅,武功高強(qiáng),嫉惡如仇。其父黃滾,年已八旬,仍鎮(zhèn)守界牌關(guān)。
姬旦長長舒了一口氣,道:“驚險(xiǎn)已過,我父無憂?!?/p>
眾人停止廝殺,丹楓、攸喜、云中子、曲直和蒙秋等紛紛與黃飛虎見禮。
丹楓武功名列“四大天霸”,加上其心存大義,自然得人敬重,黃飛虎特地朝他躬行一禮,而后轉(zhuǎn)向眾人,道:“諸位聽了,王叔比干奉旨監(jiān)赦,特命本王來此,所有人等見西伯侯車帳回避?!?/p>
黃飛虎經(jīng)常出任領(lǐng)兵元帥,攸喜多在其麾下效力,且有比干監(jiān)赦,攸喜哪敢不從?事已至此,攸喜冷眼瞟了一下車帳,輕嘆一口,朝黃飛虎抱拳施禮,道:“遵命!”
丹楓道:“喜弟,事出無奈,請莫怪?!?/p>
攸喜道:“已成往事,往事不提?!?/p>
曲直深施一禮,說道:“攸喜將軍,曲直是個粗人,多有冒犯,請多見諒?!?/p>
攸喜沖他瞪視片刻,知他心地實(shí)誠,又言出必行,竟對他產(chǎn)生幾絲好感,道:“原來隸人也有忠心?!鼻钡溃骸扒毙闹兄挥斜菹?,無時無刻不思報(bào)恩?!必矄问殖值锻蝗灰粧?,架在曲直脖子上,陰陰地道:“知恩圖報(bào),好!你記仇么?”曲直道:“曲直只記恩不記仇。”攸喜道:“你不如我,我是又記恩又記仇?!闭f罷抽回大刀。
狒狒頭叫道:“攸喜將軍,不能就這么走了……”
攸喜喝道:“滾!”
攸喜朝黃飛虎、丹楓揖了揖,沒理云中子,催馬揚(yáng)鞭去了。
眾人知他出身貴胄,心高氣傲,對他的冷硬言語和反常舉動,都已習(xí)以為常。
狒狒頭抓耳撓腮,嘶嘶亂叫,顯然心有不甘。
黃飛虎道:“本王不管你的出處,但如你不遵陛下敕命,十個猴頭也不夠斬的?!?/p>
狒狒頭心頭虛晃,四下掃了幾眼,兩千來個圣士只余兩百多人,若再動手,只怕片甲不存。狒狒頭悻悻地道:“姬昌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走著瞧!”拍了三掌,帶著殘兵敗將走了。
車帳移上船舟,船舟漸行漸遠(yuǎn)。
黃飛虎、丹楓、曲直和云中子等相互施禮拜別,各自去了。
因遭攸喜冷淡,云中子多少有些尷尬,曲直有意打破窘境,道:“早聽說道長神算,能否賜言一測?!痹浦凶印班拧绷艘宦?,道:“神算不敢當(dāng),不過你我有緣,貧道給你卜上一卦。”掐算片刻,面色陰沉,道:“三日之內(nèi)會有朝廷旨意,命你掛帥東海。只是此去戰(zhàn)事煩心,必有生死大難。不過幸得貴人相助,尚能逢兇化吉?!?/p>
曲直笑道:“這我卻不信了,曲直手中可是有一雙大錘?!?/p>
云中子道:“貧道給你三個字:別喝酒?!?/p>
曲直哈哈笑了,道:“道長,你想憋死曲直啊!”
云中子道:“貧道再給你幾句讖言:遇海而生,遇海而終。千古奇跡,千古無名?!?/p>
曲直不解,道:“這是何意?”
云中子道:“天機(jī)不可泄露,日后必得應(yīng)驗(yàn)。記住,見到一個使蒼龍鞭的人,只管磕頭!”說罷晃身去了……
姬昌渡過黃河,踏上西岐故土,霎時間如電流擊身,顫栗不止。姬昌被囚七年有余,其長子姬考已永遠(yuǎn)留在殷地。天高云淡,微風(fēng)拂面,黃河之水依然東逝……
姬考,是姬發(fā)、姬旦的胞兄。古時表示長幼多使用“伯、仲、叔、季、顯、惠、雅、幼”等字排列,姬考取“伯”字,“邑”為官名,商周時習(xí)慣將官職或爵位放在人的名字中間,以示尊重,姬考又被稱作“伯邑考”。數(shù)年前,費(fèi)仲、尤渾設(shè)計(jì),將伯邑考誘至朝歌,剁成肉醬,烙成肉餅,送往羑里讓姬昌吃食。姬昌雖已算出,但知伯邑考是在替父身死,卻只能佯裝不知。伯邑考滿腹韜略,至親至孝,若非遭遇不測,定能成就大業(yè),英年早逝,是為千古遺恨。關(guān)于此節(jié),《封神演義》中寫到,姬昌回到西岐,祭奠愛子時一陣干嘔,吐出一只小白兔來。小白兔沖姬昌回身一望,撒腿而去。自此姬昌下令不準(zhǔn)獵兔,不準(zhǔn)食兔。伯邑考化身玉兔,是后人對伯邑考寄予的無限同情和良好祝愿。
回到岐山,姬昌不及更換塵衣,便去拜見慈母姬太夫人。
岐山,今陜西岐山縣一帶,是當(dāng)時西岐周國的都邑。
姬太夫人已近百歲,眼不花耳不聾,這些日子五更即起,盼子歸來。七年多歲月恍如隔世,母子二人泣不能聲。姬太夫人拉著姬昌的手,道:“我兒,為娘問你,‘三公’重臣,現(xiàn)在怎樣?”
姬昌道:“非死即囚。”
殷商“三公”即殷商的三大重臣:九侯、鄂侯和西伯侯?!妒酚?#8226;殷本紀(jì)》載:(紂王)以西伯昌、九侯、鄂侯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紂。九侯女不熹淫,紂怒,殺之,而醢九侯。鄂侯爭之彊,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聞之,竊嘆。崇侯虎知之,以告紂,紂囚西伯羑里。”九侯被紂王殺死,鄂侯即南伯侯鄂崇禹據(jù)理力爭,被制成肉脯。姬昌只是聞之一嘆,被北伯侯崇侯虎密告而身陷囹圄。
姬太夫人道:“西岐跟殷商雖有深仇,但不可反商。西岐反商,西岐必亡!”
姬昌道:“兒盡知此理,西岐只求自保?!奔蛉藛柕溃骸叭绾巫员??朝中奸佞當(dāng)?shù)?,搬弄是非,朝廷隨時都會兵壓西岐?!奔Р鸬溃骸捌湟弧C瘛?,民裕則國強(qiáng);其二‘結(jié)友’,西岐只要友滿天下,費(fèi)仲等奸佞才會有所顧忌;其三‘訪賢’,能否得賢明之仕輔弼,是西岐自保之關(guān)鍵?!奔蛉说溃骸懊裨鴱?qiáng),友滿天下,地利人和,凡此三點(diǎn),西岐在殷商封國之中就一定舉足輕重,那時奸佞對西岐便不敢小覷,更不敢輕易言戰(zhàn)。”
姬昌道:“只是西岐時下既無安邦之賢相,又無定國之軍帥?!?/p>
姬太夫人道:“還有,北伯侯崇侯虎與費(fèi)仲、尤渾內(nèi)外勾結(jié),用心險(xiǎn)惡,北伯侯封國燕亳與西岐接壤,不可不防。”姬昌道:“一個月內(nèi)重返朝歌,回西岐時兒擬走北路,順便打探燕亳虛實(shí)?!奔蛉它c(diǎn)點(diǎn)頭,道:“我兒要萬事小心?!?/p>
姬昌重返朝歌,不知該帶些什么禮物,這日與眾人商議。
閎夭道:“禮物越重越能換得西岐安寧,既然帝辛重色,正好投其所好,西岐便有一絕色女子?!遍b夭乃西岐首輔,年歲五十,一幅山羊胡須,精明灑然。姬旦道:“是說‘有莘氏’之女嗎?”閎夭道:“是。有莘氏父母早故,丈夫早亡,獨(dú)生此女,正值青春年華,國色天姿。”姬發(fā)道:“有莘氏所居之天孤山屬驪山余脈,相傳嫦娥奔月之前就居于驪山,那里盡出美貌女子。”閎夭道:“此‘禮’定能博取帝辛歡心,且世上女子多能爭風(fēng)吃醋,有莘氏之女與蘇妲己爭寵,誰還顧得上對我西岐用兵?請出此女,抵得上十萬兩黃金。”
姬昌怦然一動,喜道:“有莘氏乃名望之后,深諳伏羲八卦,武功又高,正可任我西岐軍帥,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p>
姬昌決定親訪有莘氏,這日帶著姬發(fā)、閎夭、蒙秋和兩個兵士來至天孤山腳下。
天孤山并非一座孤山,山峰起伏,煙云繚繞,一條小徑通往密林深處。
眾人沿小徑行得一程,前面出現(xiàn)一個岔路口。正不知該沿哪條路走,閎夭發(fā)現(xiàn)路旁有位老婆婆,笑道:“這人定是有莘氏了?!北娙送?,只見這老婆婆很有一把年歲,拐杖斜靠在肩頭,佝僂著身子在打盹。姬發(fā)道:“怎見得?”閎夭道:“天孤山腳下鮮有人家,這婆婆不是有莘氏又會是誰?”
姬昌上前打躬,道:“請問可是有莘氏,伯昌前來打攪?!辈涣?,那老婆婆睡得正酣,竟沒被驚醒。姬昌又抬高嗓音說了一遍,那老婆婆吧嗒吧嗒嘴依舊未醒。姬昌跟閎夭對視一下,笑著喊了一遍。老婆婆突然打了個激靈,喝道:“誰在驚擾老身美夢?”顯然極不耐煩,睡眼朦朧朝姬昌等人瞧了一回,目光停在姬發(fā)的臉上,眼里光芒一閃,道:“好??!”姬發(fā)年近四十,渾身透出的是成熟男人的美。
姬發(fā)臉上一紅,問道:“前輩可是有莘氏?我父西伯侯親來拜會。”老婆婆搖搖頭,問道:“找她啥事?”閎夭暗自一笑,心道:“你這婆婆管得也太多了。”便道:“你可知曉有莘氏居所?”老婆婆道:“在天孤山莊?!庇謫柕溃骸暗降咨妒拢俊遍b夭苦笑一下,道:“自然是有要事。”老婆婆眼睛一亮,道:“啥要事?”顯得興致勃勃,很想打探清楚。閎夭哭笑不得,道:“煩你指明路徑,我等自會去尋?!崩掀牌诺溃骸巴?。”說罷吧嗒吧嗒嘴,佝僂著身子閉眼又睡,全然不理會眾人道謝。待眾人走遠(yuǎn),老婆婆突然跳將起來,自問:“會是啥事?”拐杖扔于地上,飛步搶入林中,轉(zhuǎn)瞬不見蹤影。
姬昌等人行得一回,拐入一片白樺林中,前面又出現(xiàn)岔路。眾人正在躊躇,閎夭發(fā)現(xiàn)一個樵夫在路旁歇息,便施著禮說道:“煩問小哥,可知有莘氏居所天孤山莊?”這樵夫看上去約有三十來歲,長相十分英俊,身旁有七八根木柴,用繩子捆著。樵夫問道:“找她啥事?”閎夭暗自一笑,心道:“又遇到一個多事人?!北阈Φ溃骸白匀皇怯幸??!遍苑蚣钡溃骸暗降咨妒??”閎夭苦笑一下,已不愿再多說,道:“煩請指明路徑?!遍苑蜓壑椴唤?jīng)意轉(zhuǎn)了一下,道:“往右。”眼見姬昌一行走遠(yuǎn),這樵夫道:“對不住了,誰讓你等不說啥事,哼!”說罷沖進(jìn)林中,旋即不見。
姬昌等人走了一陣,前面又出現(xiàn)一個三岔路口,正不知該往哪兒走,閎夭道:“那邊有一位老丈,正可打問?!闭f著來到老丈面前,揖了揖道:“敢問老丈可知有莘氏居所天孤山莊?”這老者拉長聲音問道:“找她啥事?”閎夭暗自發(fā)笑,心道:“天孤山怎會都是多事人?”便道:“煩請指明路徑。”老者道:“真的不說?”閎夭道:“打攪?yán)险桑堉嘎??!崩险哐鲱^望天,道:“不說就算了,往右走吧。”閎夭施了禮,帶姬昌等人順著右邊小道走去。
走了好一陣子,只見山林越來越茂密,道路越來越難行。蒙秋手提渾天棍走在最前面,兩個兵士殿后,姬昌等人走在中間。正行進(jìn)間,忽然一聲怪叫劃破長空,閎夭頭皮一麻,叫道:“留意!”眾人止步惕望,四周平靜如初。蒙秋道:“定是鳥兒亂叫。”眾人回味一下,果然是鳥叫,只是突如其來,讓人驚出一身冷汗。
林木漸漸稀疏,透進(jìn)來的日光漸漸增多,眾人心里漸漸敞亮。
閎夭突然說道:“停!”一拍大腿,叫道:“我等上人當(dāng)了!那老婆婆、樵夫和老丈都不是善輩,故意將我等引至此地?!甭暽銋柕氐溃骸懊汕?,快護(hù)住西伯往后退!”姬發(fā)大聲問道:“怎講?”閎夭道:“我等中人埋伏了!”顫巍巍指指四周,道:“定有不少兵馬暗伏于此?!奔Р蓖闹艽蚩矗颂幩拿姝h(huán)山,怪石嶙峋,荊棘叢生,群山之中煙塵四起,殺氣騰騰,不由倒抽一口冷氣,自言自語道:“似有一彪兵馬,不下萬人!”
姬發(fā)奇道:“父親,哪來這么多人?”
閎夭道:“那老婆婆雖有一把年歲,臉上皴皺卻不多,那樵夫身邊只放了幾根木柴,還有那老丈,三人都顯出對我等的好奇,反復(fù)打探我等來此的目的。這三人明顯在有意裝扮,其中定有蹊蹺,只是暫時猜不出三人的來歷?!?/p>
蒙秋道:“會不會是邪道人物在此設(shè)伏!”
姬昌顧不上理會眾人,仔細(xì)瞧了一回,道:“妙!這里哪有什么伏兵,這分明是一座疑兵之陣!看似殺機(jī)四伏,實(shí)則沒有一兵一卒,卻又讓人疑有千軍萬馬。奇正相生,進(jìn)退有據(jù),縱有千軍萬馬,也休想沖得出去。排山倒海,氣勢恢弘,只此一陣可抵得上十萬雄兵!擺此陣者,必是八卦高人!”閎夭細(xì)細(xì)看了,點(diǎn)著頭說道:“此陣巧奪天工,玄妙異常?!笔洲凵窖蚝?,道:“西伯,我料此陣出自有莘氏之手,西岐軍帥就是她了!”
姬昌道:“不錯!得此軍帥,西岐無憂!”
忽然傳來一聲長笑,迎面吹來一陣狂風(fēng),飛沙走石,耳聽有人道:“西伯侯,你可識得此陣?”聲音高亢,中氣十足,余音在山谷回蕩,只是無法辨出男女,亦不知此人身在何處。姬昌道:“此陣布于荒野,巧用地利,路斷獸絕,正是‘阡陌’大陣?!蹦锹曇粲制穑骸安诲e!西伯侯乃得道高人,自可出陣?!?/p>
姬昌對眾人說道:“此陣絲絲入扣,如走錯一步,必會陷入死地,或傷于箭矢或跌入陷阱。此陣陣門布于東南,門為陣之君,君為臣綱,東北方向必為‘生門’,我等先朝東北走三百六十步,再向東走三百六十步,而后轉(zhuǎn)向北走,三百六十步后再向東北,如此便能出陣?!?/p>
按照姬昌所說,眾人走了一回,果見怪石漸少,正要松上一口氣,忽聽得山頂“吱呀”聲響。抬頭驚望,正見一塊巨石搖搖欲墜,閎夭面色大變,叫道:“不好!”言猶未了,巨石已翻轉(zhuǎn)滾落,轟轟隆隆直朝眾人當(dāng)頭壓來。眾人驚得喘息驟止,身不能動。耳聽蒙秋大叫一嗓,騰空躍起,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跟頭,平伸雙掌,將巨石穩(wěn)穩(wěn)頂住。蒙秋叫道:“快走!”眾人這才省悟,一路跑去。蒙秋松開巨石,從半空中跳落。巨石滾入山崖,發(fā)出聲聲巨響。
閎夭面色蒼白,半天才道:“好險(xiǎn)!”
耳聽有人說道:“入我‘阡陌’大陣者,還沒人能活著出來,西伯侯果然名不虛傳!”
聲音就在耳旁,眾人驚回首,只見一個黑衣人立于身后,悄無聲息。
這黑衣人頭發(fā)花白,發(fā)亂如麻。原本從聲音上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細(xì)看之下,發(fā)現(xiàn)這黑衣人并無胡須,是一位年過花甲的婦人。只是此人生得顴骨高聳,撅嘴塌鼻,疏眉大眼,加上蓬頭垢面,一身黑衣,讓人望去一眼,都會心驚肉跳。
黑衣人道:“天孤山莊已是多年無客,今日老身獨(dú)坐廳堂,忽覺心神不寧,原來是我女的喜事到了。唉!女兒連著娘的心,娘親哪里會舍得讓女兒遠(yuǎn)嫁?”
閎夭驚道:“原來你就是有莘氏?!?/p>
黑衣人道:“正是!且隨我來?!?/p>
天孤山莊在密林深處,一泉獨(dú)吟,百鳥和鳴,讓人疑為仙境。姬昌等人被有莘氏引至廳堂,賓主落坐。姬昌開誠布公說了來意,并邀請有莘氏出任西岐軍帥。有莘氏沉吟一回,道:“老身長住天孤山,多年受西伯侯恩惠,理當(dāng)效力。小女之事,既然是為保國安民,老身安敢不從?只是時下西岐并無戰(zhàn)事,出任西岐軍帥之事,且容老身三思。”姬昌求賢若渴,忙道:“能否就此約定,西岐一旦發(fā)生戰(zhàn)事,就請你出山為帥?!庇休肥系溃骸耙谎詾槎?!”
閎夭道:“可否喚來小女一見?!?/p>
有莘氏道:“你等來時已然見過?!遍b夭奇道:“我等何曾見過?”有莘氏笑了笑,道:“你等誤入‘阡陌’大陣,定是讓人指的路徑。”閎夭道:“我等初遇老嫗,又遇樵夫,再遇老翁,路徑皆三人所指。”
有莘氏哈哈大笑,道:“這丫頭真會裝扮?!?/p>
正說著,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旋即閃進(jìn)一個女孩,一股馨香撲鼻而來,正是有莘氏之女“辛憐”。
眾人望去,頓時被其美貌驚得目瞪口呆……
天孤山莊院中有一個巨大的青銅圓球,表面锃亮,能照出人影。圓球高至人頸,重達(dá)千鈞,圓不溜秋,常人環(huán)抱不住。有莘氏抱住圓球,一步步走去,每走一步,腳都深深陷于土中。沿當(dāng)院走了一圈,輕輕放于原地,有莘氏面不改色心不跳,引得姬昌等人贊嘆不已。
辛憐微微一笑,從腰間抽出“錦絞索”,這是由無數(shù)頭雛豹頷下絨毛編織而成,柔軟堅(jiān)韌,不懼刀劍利鋒。錦絞索上下翻飛,將辛憐裹于其中,初時尚能見到人影,過得一時只見銀光閃閃,“嗖嗖”聲響,再不見人影。一盞茶工夫,辛憐收住錦絞索,飄然著地,地上已是一片落葉。辛憐將錦絞索綁于腰間,正如女子玉帶一樣,誰也看不出這是一件厲害兵器。
有莘氏母女顯露身手,更加堅(jiān)定了姬昌聘請有莘氏出任西岐軍帥的信心。同有莘氏議定啟程吉日后,姬昌一行當(dāng)下告辭。
有莘氏將辛憐帶進(jìn)密室,母女面對面坐了。密室暗門就在正堂內(nèi),極其隱蔽,外人根本看不出來。辛憐問道:“娘親為何不答應(yīng)姬昌出任西岐軍帥?”
有莘氏道:“時下圣主尚不讓為娘出山。”
辛憐奇道:“圣主?”辛憐久居深山,喜怒行于色,敢恨敢愛,好動好奇,卻不諳世事。
有莘氏從懷里摸出一個金桃子,遞與辛憐,道:“為娘乃圣道中人?!睂⑹サ乐潞喴f了,末了淡淡地道:“姬昌是我圣道之?dāng)?,不會讓他久留人世?!毙翍z道:“今日姬昌登門,娘親為何不將他除去,蒙秋決非娘親對手?!?/p>
有莘氏道:“未得圣主圣諭,為娘不能擅作主張,圣主深謀遠(yuǎn)慮,所思所想非我等所能臆斷。”辛憐道:“娘親怎樣才知道圣主圣諭?”有莘氏道:“每年春秋兩季圣主會派人聯(lián)絡(luò),若有急事圣道侍者會隨時前來。昨日圣道侍者已來過天孤山莊……”從懷中又摸出一個銀桃子,道:“圣主已恩準(zhǔn)我兒入道,這是圣主特賜的信物?!毙翍z訝異萬分,道:“銀桃子?”有莘氏道:“只有圣主特使、五大圣使和娘親才有金桃子,其余圣士都是銀桃子?!?/p>
辛憐問道:“五大圣使是誰?”有莘氏道:“圣道依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設(shè)了五大圣使,西方事務(wù)歸金圣使掌管。”辛憐道:“那娘親也歸金圣使管了?”有莘氏笑著搖搖頭,道:“為娘不歸金圣使管,為娘雖未在圣道內(nèi)任職,但深得圣主器重,在圣主心里,為娘的分量遠(yuǎn)超五大圣使?!毙翍z又問:“金圣使也在西岐嗎?”有莘氏道:“不,金圣使尚在中原。”辛憐道:“為什么金圣使沒來西岐?”有莘氏道:“這是圣主的安排,定有圣主的道理?!?/p>
辛憐問道:“孩兒入宮之事,圣主知道嗎?”
有莘氏笑道:“傻娃子,未得圣主應(yīng)允,為娘哪能擅自作主?只是娃子入宮,將來帝辛國破身亡,娃子年紀(jì)輕輕卻……不過,圣道為亙古未有之大道,圣主要開創(chuàng)一條‘強(qiáng)國之路’,建立一個政教合一的、延綿萬世的泱泱大國,豐功偉業(yè)可與炎黃大帝一統(tǒng)天下相媲美!所以明知殷商后宮是虎穴狼窩,為娘也毫不遲疑地讓你去闖,為了圣道大業(yè),就該拋棄個人的一切。殷商后宮暗流洶涌,殺機(jī)四伏,為娘與你相距遙遠(yuǎn),不能在你身邊照料。你帶上‘橙哥’,勤跟為娘聯(lián)絡(luò)?!?/p>
原來,有莘氏飼養(yǎng)了一只橙色的信鴿,綽號“橙哥”,以飛鴿傳書,互通消息。
有莘氏道:“為娘總是心太軟,不忍讓你苦練武功。讓為娘欣慰的是,你的袖箭已爐火純青?!睆膽阎腥〕鋈浼?,道:“箭上焠有劇毒,見血封喉,危難時可保身立命。”
辛憐粲然一笑,道:“單憑孩兒的美貌,就可與蘇妲己一拼!”
《史記》上正有“閎夭……乃求有莘氏美女……獻(xiàn)之紂”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