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兒年久失修,兩位一檐相依,千萬要小心住著,別稀里糊涂做了絕命鴛鴦?!?/p>
董宣邪邪譏笑,揚(yáng)手一扯,牽著細(xì)鏈的鷹爪鉤落回掌心。
面前,兩個身影自小屋坍塌的瞬間破門而出,背靠煙塵,與他死死對峙。
身后煙塵漸散,廢墟顯露,蘇鐵心有余悸回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要不是沈鶯鶯眼疾手快抓他一把,不說成墳中鬼,折筋斷骨總少不了。
再看眼前光頭無眉的男子,一臉兇惡相,方才小屋突然倒塌,便是他手中鷹爪鉤鉤倒大梁的杰作,奇怪的是蘇鐵明明從沒見過他,卻直覺上有些熟悉……
董宣突然咦了一聲,視線與蘇鐵對上:“是你?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哈哈哈!沈家小娘子,你可真送了我一份大禮!”
沈鶯鶯不言不語,軟劍如蛇信輕顫,凝著眉尋找出手契機(jī)。
她實(shí)力本就弱上董宣一籌,若是想在兇威赫赫的董臥虎面前護(hù)著蘇鐵逃走,難如登天,唯有放手一搏。
而蘇鐵此時差點(diǎn)驚出聲,是他!
如果想的沒錯,此人便是當(dāng)日杜府里喊破林落微身份的繡衣高手,林落微一劍化水龍,引大雨洗刷杜府,在蘇鐵眼中堪比仙人手段,眼前這名繡衣能和林落微一戰(zhàn),足見其武力強(qiáng)大,聽情況,沈鶯鶯與他照過面,腰間傷勢應(yīng)該又和此人脫不了干系。
“西南七丈,門口掛白布的小房子?!碧K鐵突然輕聲道。
董宣和沈鶯鶯俱是一怔,沒聽明白他打什么啞謎,稍稍往那方向側(cè)目,確實(shí)有一間房子門口用竹竿高高挑起著白布,遠(yuǎn)看像是掛了條招魂用的白色經(jīng)幡。
蘇鐵催促道:“沖進(jìn)去!”
沈鶯鶯也不知道自己是鬼迷心竅還是怎的,意識到蘇鐵在提醒自己,竟莫名選擇了信任他。
如水蛇般細(xì)軟的名門劍剎那嗡鳴,緊接著叮!地一聲脆響,沈鶯鶯抓著蘇鐵,反手馭劍挑飛鷹爪鉤,將后背空門留給董宣。
嘶啦!
刀光下落,堪堪追上那抹綠意,頓時天開云霽,令人目眩神迷的白嫩光潔袒露于世。
生死之際,后背讓刀鋒激的毛骨悚然,沈鶯鶯哪還管的上春光乍不乍泄,一撲數(shù)丈,軟劍遞出絞碎木門,帶著蘇鐵流星般砸進(jìn)屋里。
董宣左手飛羽刀右手鷹爪鉤,暫時在門外駐足,如若貿(mào)然進(jìn)屋,鷹爪鉤這等長軟的兵器施展不開,等于自廢手腳。
“好一對生死同墳的絕命鴛鴦,已經(jīng)吃過一次虧,還不懂得吸取教訓(xùn)?”
董宣獰笑著揚(yáng)起漆黑如墨的鉤爪,盯上此屋大梁位置,在石潭鎮(zhèn)的這幾天,他早就將鎮(zhèn)里的房屋構(gòu)造摸了個通透,為的就是避免進(jìn)屋交戰(zhàn),刀鉤齊出遠(yuǎn)近相輔,才是他拿手絕活。
可面前有一件事令他十分在意,目送兩人沖進(jìn)屋時,門內(nèi)竟激出一陣白色煙塵,屋里情況也因此一片朦朧,這是……
“面粉?”
沈鶯鶯猛地吸進(jìn)一口面粉,喉嚨麻癢難耐,咳了數(shù)聲都沒止住。
原本門內(nèi)清清楚楚,與先前那座小屋差不多的布置,但不知破門時觸動了什么機(jī)關(guān),頭頂驟然灑落漫天的白色粉末,將整個房間罩得云里霧里,迷得人睜不開眼。
搞了一屋子面粉……障眼法?
沈鶯鶯突然后悔聽了小色鬼的話,像她和董臥虎這般上三品的武人之所以帶個“上”字,不僅僅是為了契合上中下三個階層,更是因?yàn)橐呀?jīng)能被稱作人上之人,武力之強(qiáng)大,是普通人根本無法想象的。
上三品的強(qiáng)者哪怕沒法用眼睛,依舊能鎖定對手氣機(jī),于意識中勾勒出對方動作予以攻擊,況且董臥虎有著勾梁倒屋的絕技,兩人這番進(jìn)屋無異于自掘墳?zāi)埂?/p>
“左前方九步,從后門出去!”
蘇鐵又一次催促。
沈鶯鶯郁悶極了,想著把沒用的小色鬼扔在這兒算了,猶豫了下又作罷,扯住蘇鐵,極其彪悍地一腳踹飛后門。
董宣在屋前聽到動靜,顧不上再去鉤大梁,悍然追進(jìn)屋里,他和沈鶯鶯想的一樣,滿屋子飄滿可笑的面粉,無非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普通人想出的障眼法。
屋后,竄出后門沒逃幾步,沈鶯鶯身形一滯,臉色驟變:“你做什么!”
就在方才剎那,手心突然傳來莫大阻力,沈鶯鶯生怕拉斷了小色鬼手臂,不得不松開手。
再回頭看那個叫人生厭的蘇姓小色鬼,竟杵在原地不走了?
下一刻,只見蘇鐵猛吹一口不知何時握在手里的火折,奮力甩出,一點(diǎn)赤色星火越過方才兩人逃出的后門,打著旋沒入那一屋子云霧之中。
董宣看不清屋內(nèi)情景,卻聽見了破風(fēng)聲,橫刀一擋,火光濺起,填滿他那森冷又莫名其妙的眼珠。
“走!”
一聲暴喝剛灌進(jìn)沈鶯鶯耳中,便給無法言喻的巨大爆炸聲淹沒。
炎風(fēng)氣浪以董宣所在的小屋為中心轟然席卷,碎磚殘瓦四濺,整個石潭鎮(zhèn)都震了一震。
這一刻,數(shù)不盡的視線投往爆炸方向,鎮(zhèn)中分散的繡衣和江湖人士愣了一瞬,都似嗅到血腥味的鯊群,提刀的提刀,仗劍的仗劍,無一例外狂奔疾馳。
杜府周圍那幾家滿滿當(dāng)當(dāng)塞著外地人士的酒樓飯莊,于爆炸后短短幾息人去樓空,空留一地雞毛。
若是從高空看下,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人頭在屋檐巷道飛快穿梭,直線劃向爆炸位置,猶如百川匯流,好不壯觀!
而在焦煙繚繞的廢墟邊緣,沈鶯鶯腦海一片空白,耳中也是一片空白,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毫無起伏的耳鳴聲。
劫后余生,又不知所措。
蘇鐵喊“走”的瞬間,饒是她反應(yīng)奇快無比,觸著蘇鐵手臂就往外掠去,依舊給裹挾著碎磚的氣浪刮中,喉頭一陣腥甜,如今后背又是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添了幾道大煞風(fēng)景的傷痕。
片刻后,似由遠(yuǎn)及近般,耳中漸漸能聽到其他聲響。
忽然,廢墟中尚且屹立的半面焦黑墻壁自里向外倒塌,轟!地一聲,露出半截灰撲撲的刀。
董宣的飛羽刀!
“他……他怎么樣了?”沈鶯鶯失魂落魄問道。
其實(shí)不用問,她也知道董宣已經(jīng)被埋在廢墟下,位于這般劇烈的爆炸中心,生死難料,只是她心緒混亂,想著總該說點(diǎn)什么來掩飾內(nèi)心仿徨,便不由自主開口了。
“我不清楚?!币磺械氖甲髻刚咛K鐵面無表情搖了搖頭,“應(yīng)該死了吧,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撤?!?/p>
沈鶯鶯“哦”了一聲,隨后如夢初醒般接了個“好”字。
兇威赫赫的二品小宗師董宣,繡衣三大酷吏之一的董臥虎,如附骨之疽追殺她的大敵,就這般簡簡單單葬送在了這攤廢墟里?
所以,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不等她繞出這個謎團(tuán),耳中突然嘎啦一聲,循聲看過去,小色鬼蘇鐵左手揪著右手手肘,眉宇間一絲痛楚轉(zhuǎn)瞬即逝。
原來逃開爆炸那一下,沈鶯鶯速度太快,竟將他手臂扯脫臼了。
“疼嗎?”
沈鶯鶯此時心思一頓一頓的,看到了便下意識問出口。
蘇鐵沒好氣道:“你也折一個試試?別愣著,趕緊走!”
沈鶯鶯是一點(diǎn)就爆的脾氣,登時怒道:“好心沒好報(bào),疼死你個沒良心的小色鬼!走走走,四面八方都是朝這兒來的人,我們走哪去,你說!”
她聽力恢復(fù),已經(jīng)聽到遠(yuǎn)處不少飛檐走壁的動靜,顯然,因?yàn)槠邭⒁话付奂舵?zhèn)的人都在往此處趕,兩人身處廢墟邊這般顯眼的地方,再想逆著大流逃走,無論朝哪個方向都會暴露身形。
聽沈鶯鶯一說,蘇鐵愣了下,頓時意識到問題所在,不假思索從懷里摸出一串鑰匙,叮當(dāng)作響——
“跟我來。”
……
沈鶯鶯敢對天發(fā)誓,這輩子從未遇見過如此離奇之事。
面對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武人,小色鬼的應(yīng)對僅僅是摸出了一串鑰匙,打開北邊不到二十丈距離的一間小屋,進(jìn)去,僅此而已。
“狡兔三窟?你怎么……”
她的話未問完,就見蘇鐵豎起食指做了個噓聲口型,沈鶯鶯趕忙噤聲。
房頂傳下輕微的瓦片踩踏聲,有人飛檐而行,往廢墟方向去了,緊接著墻外巷道又是破風(fēng)聲和腳步聲,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廢墟方向人聲漸漸噪雜。
屋內(nèi)兩人屏息對視,絲毫不敢大口喘氣。
沈鶯鶯美目中盡是狐疑,看蘇鐵手中那一串鑰匙,少說也有十把之?dāng)?shù),如果每一把鑰匙對應(yīng)一間屋子,豈不是意味著眼前這個窮酸樣的小色鬼有十來間房產(chǎn)?
怪事。
沈鶯鶯心知現(xiàn)在不是問這事的時機(jī),既然有了藏身之所,雖說離爆炸廢墟太近,不盡如人意,也只能先將就,再打量這間小屋,床是唯一的點(diǎn)綴,上面堆著一摞粗布衣裳。
屋頂和墻外時不時有人飛掠,蘇鐵指指床,無聲比劃幾下穿衣姿勢,沈鶯鶯看懂了,這是叫她換衣服。
沈鶯鶯淡定自若,但耳廓邊界,在蘇鐵的催促目光下微見紅暈。
她的一身飄然出塵的水綠紗衣,先是昨日里腰間給董宣鉤壞,染上不少血跡,方才逃進(jìn)滿是面粉的小屋前吃了董宣一刀,自左肩到腰肢部分幾乎全給劃開,光潔后背一覽無余,后來又是一記猝不及防的爆炸,給氣浪碎磚轟到,早已破破爛爛,說是衣不蔽體也不過分,緊張時還不覺得如何,現(xiàn)在一靜下來,頓時記起男女有別。
想到蘇鐵走在過她后邊,沈鶯鶯美目微瞇,流露出危險(xiǎn)光芒——
“小色鬼,你全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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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令狐沖沖沖的小說《獵劍江湖》,讓我很是渴望一段這樣的愛情:一個人的笑印在倆人的眼眸,一份淚由兩顆心來體味。如果今生的緣由前生定,我愿用一切來換一份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