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公主》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它像快樂發(fā)電站,源源不斷的為你輸入快樂。該小說是作者時音的小說《布衣公主》,主角是君玉綰任逍遙。第10章主要內容介紹:玉綰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昨晚書看得太晚,足足快要將一根蠟燭點完,直至天快亮才睡,現(xiàn)在身上還懶懶的。武林大會.........
《布衣公主》 第十章 妙琳 在線試讀
玉綰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昨晚書看得太晚,足足快要將一根蠟燭點完,直至天快亮才睡,現(xiàn)在身上還懶懶的。武林大會舉行的地點距離玉綰住的地方很遠,再加上基本所有人都去湊熱鬧,不僅房間包括四周都安靜得沒有聲響。說起來武林大會舉行的這幾日倒也風平浪靜,并未見什么歹人攪局,不過越是這樣風云客棧越不會放松警戒,敵在暗處我在明,一個小疏忽可能就會致命。玉綰揉著眼,想到幾日前易南風指揮一大堆人處理的蝙蝠,成片成片的黑色,看著就無比瘆人。那天回來的時候晚飯都沒吃直接就倒床上睡了。這幾日也基本待在房里沒出門。武林大會是盛事,然而都是比武,她看也看不懂,況且此刻外面肯定人多眼雜,倒不如待在屋里來得清靜。玉綰展開扇子,對著上面的山水兀自出神。“主子。”展記抱著胳膊進門來,白白的紗布下隱約可見鮮紅的血跡,“今日的比賽很精彩,您不如去看一看?!闭f起來展記似乎對武林大會懷著興趣,每天朝外跑,回來的時候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磥砹曃渲瞬还芤蚝味鵀?,心里總對此有些情結。展記跟展風凌學了那么久武功,又是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這小子的心氣難免傲些,看到強者,少不了生出些一較高下的念頭。玉綰問道:“你的傷勢怎么樣了?”展記低頭看了看胳膊:“大夫說明天才能拆繃帶?!庇窬U點點頭,忽然笑道:“依你這段時日觀察,江湖中人的武功,比之皇家如何?可又遇到什么武林高手?”“現(xiàn)在只是比賽的前幾場,高手……應該出現(xiàn)得不多,”展記又正色道,“江湖各門各派,宗系龐雜,屬下也不能一言蔽之。”“哦?這么說江湖武藝更精妙些?”“也不是這樣說,”展記的臉紅了紅,“只是宮廷武藝本就博采眾長,說到底還是來源于江湖。”玉綰瞇著眼:“有道理?!闭褂浛戳丝此?,似乎還要說什么。玉綰雙手系上面紗從桌邊站起:“你剛剛不是說今天的比武很精彩嗎,我們去看看?!弊叩介T邊卻不見他跟上來,玉綰詫異地回頭:“怎么?”“主子,”展記道,“屬下……屬下就不去了?!庇窬U一怔,隨即心里泛出酸澀。焉能不知他想什么,也只能強笑:“那你在房間里好生養(yǎng)傷?!笨吹铰飞系木吧?,不得不佩服風云客棧的辦事能力。不過幾日,那些損壞的樹木樓宇已經(jīng)修葺得和原來一般無二,絲毫看不出幾天前才遭遇的一場災難。問了幾個小伙計才找到比武的地方,跟玉綰所想的人山人海略有不同,雖然人多,也還不至于擠得沒縫隙。難得的是比武臺搭建得較地面略高,就算人再多也不會擋了觀看者的視線,能想到設計這樣一個比武臺,定是個有心人。玉綰正抬頭向臺上看,忽聽有人喊道:“周姑娘!”疑惑地轉身,卻看見一抹玄色身影走過來。玉臨風面上帶著和煦的微笑:“周姑娘,沒想到能在這里相遇。”玉綰有些意外,轉念想到江湖三公子出現(xiàn)在武林大會上實屬正常。隨口便應道:“玉公子,巧?!庇衽R風道:“周姑娘也是來看比武的?”玉綰微微一笑:“反正屋里悶著也是無聊,出來隨便逛逛。”玉臨風點了點頭,忽然遲疑道:“姑娘,你好些了嗎?”玉綰一愣,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沉了沉,淡淡地道:“我沒事,勞玉公子掛心?!庇衽R風看著她,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沉默著站在她身后。玉綰擺弄著手里的扇子,感覺身后那道人影,也不清楚他要站多久。半晌,玉臨風終于開口道:“周姑娘,是否愿意隨在下到前面的位置上坐,那里看得也清楚?!庇窬U一眼掃去,見到比武臺兩旁分別設了幾個座位,視野極好,兩個人坐在那里,氣宇雍容,看著就與周圍人不同。她目光微沉,在另外一側也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任逍遙。玉綰微微吸氣,輕道:“不了,我看看就走,玉公子過去吧?!庇衽R風聞言,眼瞼低垂,看不出表情:“如此,在下先告辭。”修長的身影緩緩地退出人群,玉綰重新把目光轉到臺上。玉臨風和任逍遙私交甚好,這倒出乎她意料。上一場比賽已經(jīng)結束了,一個儒生手執(zhí)羽毛扇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眼睛盯著手上攤開的冊子,發(fā)出洪亮的聲音:“下一場!無門無派風流子對戰(zhàn)妙水山人楚妙琳!”眾人似乎都被這一聲喝震回了神,一個接著一個呼喝起來。人群中飛上兩個身影,眨眼間落到臺上。楚妙琳?玉綰振了振精神,抬頭一看,果然是那天的姑娘。妙琳……嗬,玉綰不由得翹起嘴角,妙水山人,果然名如其人。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穿著極為惹眼,手里還掂著一把扇子,長得也還看得過去,可惜卻蓋不住那通身的流里流氣。無門無派風流子……江湖人取名字就是有意思,怎一個貼切了得。剛剛宣布比武的那個儒生用羽毛扇子撓了撓后頸,看樣子沒有下場的意思。只見他搖擺著腦袋看了一眼楚妙琳和風流子,神情古古怪怪,然后出其不意地揮下手中的扇子。伴隨著一聲鑼響,比武開始!場上的兩人卻沒有動,那個名叫風流子的男人故作風雅地扇了幾下扇子,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楚妙琳,不懷好意地笑著。楚妙琳冷冷地盯著他,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嫌惡。風流子道:“楚姑娘貌美如花,何苦學男人舞刀弄槍,回去好好嫁個人相夫教子豈不快哉!”“放肆!”楚妙琳臉色一沉,手中的劍疾風驟雨般攻了上去。玉綰不禁嘆了嘆,那個風流子如此無理,一方面固然是他品行惡劣,然而另一方面估計里面也有些激將的想法。楚妙琳沉不住氣,此舉只怕正中風流子下懷。果見風流子早有防備,在楚妙琳的劍快要碰上他時,他迅速地側身避開,同時手里的扇子一伸,刺啦一聲夾住了楚妙琳的劍鋒。他還要進一步行動的時候,楚妙琳已然抽劍回身,警覺地退到原來的地方。風流子邪邪地一笑,手臂一抬主動欺身上前,他穿的衣服本就花哨,再加上這么一通亂舞,不管招式如何,都讓人禁不住有眼花繚亂之感。楚妙琳橫劍當前,等風流子距她一步遠的時候猛然出劍,孰料風流子卻在這時轉身,施展輕功繞了一圈,手中的扇子還特意挽了幾個花,然后才輕飄飄地落下。楚妙琳的臉色很不好看,連周圍觀看的人的臉上都現(xiàn)出一絲不屑,這個風流子哪里是在比武,動作夸張賣弄,簡直和耍寶無異。任何一個正經(jīng)比武的人碰到了這樣的對手,都不會高興。風流子仿佛對周圍鄙夷的目光視而不見,他搖著手里的扇子邪笑道:“小美人出招真不是一般的毒辣,嘖嘖,女人溫柔些才討男人喜歡……”楚妙琳冷冷地看著他:“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薄皢?,楚姑娘!在下是看你一直板著個臉,怕你累著了,姑娘何必這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風流子一臉無賴相,委實叫人火大。玉綰實在忍不住笑了,楚妙琳臉上的厭惡已經(jīng)達到頂峰。她總算明白為什么任逍遙名滿江湖,而這個所謂的風流子卻名不見經(jīng)傳。當中除了外貌、家世、武功外,就是風流與下流的區(qū)別,風流的男人總讓女人欲罷不能,而男人一旦下流,只能遭到唾罵厭棄。眼前這個風流子,就是下流的典型。他想故技重施,楚妙琳卻不上當,畢竟她是真正的一代女俠,吃過一次虧便明白個中奧妙。但見她不進反退,無論風流子如何說話,都是絲毫不動容,抱定了守勢。風流子也明白這招數(shù)不管用了,看著穩(wěn)如泰山的楚妙琳,他終于忍不住沖了上去。這下楚妙琳沒給他任何機會,防范得滴水不漏不說,還處處牽制著他的動作,這時周圍的人也都能看出,風流子比楚妙琳的武功差了不止一級,在楚妙琳的攻擊下風流子節(jié)節(jié)敗退,幾乎失去了還手之力。忽然他大喝一聲,足尖點地迅疾退后十幾步遠,楚妙琳長劍一抖,也追了過去。風流子腳沒站穩(wěn)發(fā)現(xiàn)又是一劍朝自己飛來,連忙側身躲過去,衣服卻被扯破了。眾人見他如此狼狽,心中也是一陣快意,喝彩不斷。楚妙琳目射冷光,一劍比一劍急速,看樣子是想速戰(zhàn)速決。與這種下流男人在同一個比武臺上多待一刻都是受罪。又是華光璀璨的一劍閃過,楚妙琳微微抬起右腕,毫不猶豫地揮下去,風流子在她下手,這一劍怎么都是躲不過的。眼見一場比試就要結束了,楚妙琳的身體卻在此時抖了一下,持劍的手也隨之頓了頓。就在這一刻,風流子突然伸腿掃往她下盤,楚妙琳一個不穩(wěn),身體向邊上歪去,然而她到底身經(jīng)百戰(zhàn),這一瞬迅速一掌拍向地面,借力騰起,堪堪站在比武臺的邊緣。玉綰剛松了口氣,就見風流子合攏手中的扇子,掌心在扇尾一推,那裝飾極為豪華的扇子頂端驀地冒出一節(jié)亮光,眾人還沒來得及看清,風流子便將手中的扇子筆直地刺向楚妙琳的胸口!這一變化十分迅速,在場的人幾乎沒反應過來,玉綰瞪著眼,這個無恥家伙,居然在扇子里藏了劍刃!楚妙琳此刻已經(jīng)在比武臺的邊緣,如果她要避開這一劍,就必須跳下臺,而那樣,就等于輸了。楚妙琳顯然也知道這點,她臉色發(fā)白,死死地盯著那刺來的一劍,手掌微微攥起。眾人面面相覷,顯然他們也沒想到會演變成這個局面,堂堂妙水山人楚妙琳竟然會敗給一個齷齪小子。玉綰不禁捏把汗,心也懸了起來。忽然,楚妙琳銀牙一咬,手里的劍“唰”的一下?lián)]了出去,雙腳卻站在臺上紋絲未動。眾人嘩然,看這架勢,她是要與對手同歸于盡?!玉綰怔怔地看著,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想不到楚妙琳是這樣傲岸的女子,寧肯拼著性命也不愿輸給那樣的人。風流子顯然也沒料到楚妙琳會不要命,愣了一下后臉上的神情變得暴虐起來,手底下則更狠地刺向楚妙琳的胸口。此時臺上人影一閃,一個人擋在了兩人之間。易南風一手夾著楚妙琳的劍,一手扣著風流子的扇子,微微笑道:“二位,武林大會重在切磋,點到即止,見血就不好了?!背盍找姷揭啄巷L,神色變了幾變,咬咬唇?jīng)]說出話。風流子狠狠地瞪一眼:“我們比試,你一個跑堂的湊什么熱鬧?!見不見血與你何干?!”易南風表情不變:“在下的確只是個跑堂的,所以要維持客棧的秩序,武林大會既在本店舉行,那就要遵守本店的規(guī)矩,萬一因為二位的爭斗污染了比武臺,影響到其他人的心情,這個后果該誰來擔負?”“哼!”風流子惱怒地抽回扇子,似又想到什么,忽然邪笑起來,看著易南風,“那也行,反正勝負已分,楚姑娘輸了心情不好,在下也不為難?!背盍談傄€口,易南風皺了皺眉,似是沉思了一下,緩聲道:“這一場……應當是楚姑娘勝?!憋L流子一聽,立即“呸”道:“你瞎了眼不是?!什么楚姑娘勝?!是我勝!”易南風動動嘴,似乎要說什么。風流子大手一揮,指著易南風的鼻子:“你算什么東西,有什么資格判論哪個勝?!”話說到這份兒上,易南風涵養(yǎng)再好,也忍不住皺眉了。不過他沒有再說什么,因為他深知,此時多說無用。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時候,一個溫潤的聲音傳來:“本場勝者,妙水山人楚妙琳。”易南風臉上笑開:“易某人沒資格,沈公子說話總算數(shù)了吧?”話音落,空中的一雙身影逐漸靠近,隱約可見青衫浮動,不過片刻已到比武臺上。沈丹青風懷儒雅,目光不留痕跡地掃過場上的人。他身邊的女子白裙粉襟,相貌清甜,十分嬌俏可人。“沈公子是此次大會的裁判,乃是客棧老板親自請的,最公正不過。風流子,你還有什么話說?”風流子怎么也想不到會是這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沈丹青淡淡地看他一眼,緩緩地走到比武臺一側的座位上坐下。玉綰注意到沈丹青沒有坐在任逍遙和玉臨風那一側,反而是在另一邊,和兩位老人坐在一起。心里便明白,那一側坐的都是裁判。不過沈丹青一個年輕公子,坐在兩個老者旁邊,委實扎眼得很??吹剿霈F(xiàn),玉綰多少有些心情復雜,那天少女來傳話,她就一直忐忑,甚至懷疑他是否會參加武林大會。沒想到沈丹青真來了,還是以這樣讓人始料不及的身份出現(xiàn)的。玉綰看向比武臺,卻見風流子驟然變了臉,狠狠地道:“裁判又怎么樣?!裁判也不能信口雌黃!我不服!你說我輸了,理由呢?!”周圍一干人倒吸一口氣,臉上的鄙夷更深。江湖之上,沒有人會懷疑沈家,更沒有人會懷疑丹青公子的公正。此人不知好歹,已不是討厭二字可以形容。何況誰都能看出他的武功本就不及楚妙琳,會到這種對峙的局面也是他自己使用了不光明的手段。沈丹青看了他一眼:“你用了暗器。”風流子立即幸災樂禍:“沈公子,人人都說你博文廣見,今兒我看也不見得?!闭f著,他故意抖開扇子,“在下使用的兵器本就是扇中劍,是楚姑娘自己沒看清,如何能怪我?!”楚妙琳的臉色白了又白,顯然心中十分憤恨。風流子的一番話強詞奪理,可在場的眾人雖然憤怒,卻也無一人出來反對。因為他盡管是“強詞奪理”,但畢竟還是“理”,武林大會規(guī)定不得使用暗器,但對于趁手的兵器則是從未有規(guī)定。他一開始上場就亮出了扇子,實在不能算
隱瞞。何況,扇中劍本就是一件兵器,武林中用的人也很多,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沒看清而已。玉綰一時明白了這男人的狡猾,他能一路比賽到今天,想來和他所謂的陰謀詭計脫不了干系。玉綰不禁看向沈丹青,看他怎么處理這種情況。沈丹青慢悠悠地道:“我說的,不是你的扇中劍?!贝搜砸怀觯娙梭@了。也就是說風流子除了扇中劍,還使用了其他的暗器。在場的不乏武林高人,聽了這話眾人臉上都現(xiàn)出驚訝之色,顯然他們剛才并未發(fā)覺有何不妥。而沈丹青又絕不可能說謊,所以片刻后眾人反應過來,都憤怒地盯向風流子。竟然敢在武林大會上玩貓膩,簡直就是看不起全武林的人!玉綰突然想起剛才楚妙琳揮劍時停頓的那一下,也是因為那一下才讓整個局面扭轉,倘若那一劍揮了下去,此刻這場比賽已經(jīng)毫無爭議地由楚妙琳勝出了。玉綰恍然大悟,原來那個時候,這個陰險的男人就已經(jīng)神不知鬼不覺地對楚妙琳用了暗器。此時風流子臉上的得意已經(jīng)被惶恐取代,他慌亂地看了看周圍憤怒的人,哆嗦道:“你……你不要血口噴人!”沈丹青清冷冷地一眼掃過去,風流子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怔怔地呆在了那里。這時一直站在場邊的儒生搖著羽毛扇走過去,不耐煩地揮揮扇子:“下去下去!少占著地方!比都比完了,一個大男人磨磨嘰嘰的!下一場還要比呢!趕緊讓地方!”風流子好像才被這一聲吼驚醒,狼狽地走下比武臺,看都不敢再看沈丹青。玉綰默默地退出人群,沒想到第一次看武林大會就看到這么一出鬧劇。忍不住又朝沈丹青那邊看去,他的身影被兩個道骨仙風的老者擋著,看不大真切。倒是他身邊的粉襟少女一眼看到玉綰,立刻眨了幾下眼。玉綰笑了笑,轉臉的時候感覺一道灼熱的視線射過來,她發(fā)現(xiàn)任逍遙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片刻,收回視線看向比武臺。在樓梯上玉綰遇見一位行色匆匆的老人,背著箱子頭也不抬地擦過身邊。玉綰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老人的背影已很快地消失在門口。她認了出來,老人是給展記包扎傷口的陳大夫。這個大夫還是易南風找來的,經(jīng)驗豐富,重要的是人很厚道。幾次接觸下來玉綰也覺得他非??捎H,幫展記察看傷勢更是認真??墒莿倓傟惔蠓颉睦镫[約覺得有些不對,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對,半晌才搖搖頭進了展記的房門?!皠偛抨惔蠓蜻^來干什么?”展記道,“給我檢查傷口?!薄艾F(xiàn)在檢查傷口?”玉綰有些詫異,以往都是下午才來,“他說什么了?”“說我傷口恢復得很快,馬上就能動作自如?!庇窬U沒有多想,于是笑道,“那你休息吧,我回房了?!闭褂浰坪踹€有話說,面上欲言又止,半晌才遲疑地點點頭。傍晚,玉綰端詳著扇面上的玉璽大印,以防萬一,她一直都用墨跡浸泡的宣紙遮擋這個印子。說起來沒有需要到這個玉璽,當然是件好事,如果真的遇上需要用玉璽大印才能解決的事,恐怕才是真的棘手。那時候就算能成功地化險為夷,她的身份估計也不能再保密了。忽聽見門響,玉綰連忙收起扇子塞到枕頭下。打開門看到那個儒雅的青衣身影她愣了愣,沈丹青淡淡一笑:“姑娘?!庇窬U反應過來后便側身將他讓了進來,“沈公子,大會結束了?”天色似乎還很早。沈丹青道:“姑娘何以中途走了?”玉綰一怔,有些尷尬:“我不懂武功,不過去湊熱鬧?!鄙虻で鄶拷笞阶肋?,玉綰立刻走過去,持起茶壺倒水。瞥見他腋下夾著一卷東西,像是軸畫?!罢f得是,這武林大會要到后面才有些趣味?!鄙虻で嗟恼Z氣漫不經(jīng)心,好像如此萬人矚目的盛會,也不能打動這個寡淡的公子。玉綰遲疑地問道:“沈公子今天……有事嗎?”沈丹青看了看她,緩緩地抽出了腋下的卷軸,將之放在桌上,拉開上面系的扣子,畫卷便鋪陳開來。那真是一卷極美的畫,繽紛的琉璃色彩首先映入眼簾,許久才發(fā)現(xiàn),那流轉的色澤是云。那云應該只有幾筆的勾勒,給人的感覺卻好像遍布畫軸各處,甚至讓人產(chǎn)生錯覺以為那些云是流動著的。畫軸如有生命般緩緩滾動,沈丹青沉默著,玉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徐徐展開的畫卷,渾然忘我。當畫軸完全展開后,玉綰的心已完全被不可置信填滿。畫中是一個絕色傾城的女子。畫上的女子有著世間最美好的面龐,仿佛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句加到她身上都不過分,又好像無論多美好的詞都形容不出女子風華的萬分之一。而這樣的女子卻被畫出來了,栩栩如生地存在于畫中,畫卷一展,顛倒眾生。等玉綰終于回過神的時候,贊嘆道:“好美的女子,莫非是沈公子的心上人嗎?”沈丹青臉上的表情產(chǎn)生了微妙的變化,微妙又復雜。他笑了笑:“姑娘說笑,這是在下昨夜即興所畫,說起來,在下反倒覺得有些像周姑娘呢。”這下玉綰真是愣了,反應過來后瞬間窘迫,這怎么可能像她呢,她的容色怕是連畫上女子的十分之一也不如。 幸好沈丹青這時又笑道:“姑娘可喜歡此畫?”玉綰忙點頭:“自是喜歡!”沈丹青悠悠地道:“那,這畫送姑娘?!庇窬U有些吃驚地抬頭說道:“送我?”“送你。”玉綰反應過來,她再不懂禮數(shù)這時也知道推卻:“沈公子一幅畫如此名貴,我受不起!”丹青妙筆,冠絕天下。說是價值連城都不夸張。多少人踏破門檻求也求不來一幅?!肮媚镞^謙,”沈丹青的意態(tài)卻有些蕭索,“千金易得,有緣人卻可遇不可求,何況此畫與你有緣分。”玉綰再次尷尬,可是再推辭無異于煞風景,便猶豫著將畫軸卷好,那畫卷握在手中觸感極為舒服。她不禁笑了笑:“我真是撿了大便宜,能得三大公子其一的丹青公子之畫?!鄙虻で嗦勓暂p輕地笑起來,恰好此時響起了一陣清朗的簫聲,風過林梢,一時間生出幾分翩然世外的感受。她看了看窗外,心里的滋味復雜。“其實,”沈丹青卻在這時仰起頭,臉上帶著沉思的表情,“是四大公子,在三大公子之外,還有一位公子?!庇窬U正把紅繩系上畫軸,聽說此話不禁停了手里的動作?!澳且晃还樱牟徘?、學識、胸懷,才當?shù)闷痼@才絕艷,世人所不及。我們不過是紅塵中浪得虛名而已?!庇窬U有些驚訝:“有這樣的公子,怎么從未聽過。他是誰?”沈丹青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他就是無痕公子?!薄盁o痕公子?”“無痕公子是方外之人,自然不會有人聽說過他。”方外之人,玉綰更加奇怪,印象中似乎是出家的和尚才會稱自己為方外吧?此時聽得門又響了。這回,竟是那個前不久為玉綰傳話送藥的粉襟少女。少女走到沈丹青身邊,脆聲笑道:“沈哥哥?!鄙虻で帱c點頭,回頭向玉綰道:“這是在下的表妹蘇紅玉,姑娘,打擾許久,在下告辭了?!庇窬U正為少女的稱呼而奇怪,忽聽沈丹青這句話,不免怔住了。表妹?蘇紅玉向她眨眨眼,嘴角笑得甚歡。玉綰也忍不住笑,居然想到冒充自己表哥的丫鬟,這姑娘也確實有趣。 西月 第三天的時候玉綰又去看了比武,沈丹青邀她過去同坐,玉綰猶豫了一下,看見蘇紅玉沖她吐舌頭,禁不住一笑,欣然過去坐在了邊上。比賽開始,玉綰總算有些了解沈丹青那句“比武越到后面越精彩”的意思。但見場中劍影不斷,兩人身影交錯疊疊,高手過招,不管是誰人看,都是目眩神迷。大中午陽光炙熱毒辣,玉綰一直仰著脖子看比武臺,后頸酸疼不已。她低頭伸手去揉,這時那儒生再次上臺,咳了一聲,上前幾步道:“諸位!大家看了這么久,想也累了。各位參加比試的俠士更不必說了,所以在進行下一場比賽前,柳月杳姑娘決定為大家舞上一曲,讓大家休息休息,也為下面參加比試的人助助興!”此言一出,下面的人如炸開了鍋,歡呼聲不斷。玉綰用扇子半掩住面,心里咯噔一下,向一旁看去,低聲道:“沈公子,這消息你們知道嗎?”沈丹青也略略皺眉:“不知?!惫皇桥R時起意,玉綰哂笑,絕代佳人做事,真是不能以常理而論。不過,武林第一美人要出來跳舞,顯然是大飽眼福的好事,平時散盡千金尚不能見紅顏一面,今日卻有幸能目睹,也難怪那些人瘋狂。玉綰兩次見柳月杳,都是匆匆一瞥,現(xiàn)在有這個機會,倒也不錯。所以她繼續(xù)悠悠地看著場上,手中一邊輕搖著扇子,一邊向四周瞥去。猛然看見蘇紅玉側臉冷漠,拳頭更是攥得死緊,毫無平日的伶俐可愛。她不禁詫異。這時耳邊傳來笙樂之聲,卻不像普通絲竹發(fā)出的。玉綰心內猛地一動,轉頭看去,只見遠處現(xiàn)出一頂奢華的紗帳,彩繡輝煌,卻是輛緩緩駛來的鸞車。前方有十多個圍著面紗的窈窕女子裊裊引路,這些女子的衣裙看起來很特別,頭上是一頂垂著輕紗的帽子。鸞車后方是列隊的男子,這些男子大多神情肅然,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穿著很奇特,不是中原的打扮,頭上戴著尖尖的帽子,腳上穿著長靴,每個人腰上都挎著一把彎刀。玉綰的目光慢慢地沉了下來,怎么這客棧之內,竟有外邦異域之人?!鸞車緩緩地停在一處,她始終注視著那群人,鸞車旁邊的一個紫衣男子欠身向鸞車里說著什么。這個男子是那群人中唯一身著中原服飾的,所以非常惹眼,玉綰便多看了一眼。那男子似是察覺了,猛然一眼掃過來,玉綰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依然投向比武臺,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沈公子,那是誰???”沈丹青看了看她,輕輕一笑:“那群人是從西月來的,鸞車里的是西月公主?!蔽髟隆窬U挑了挑嘴角,原是這個小國。電光石火間她已經(jīng)想到一件事,冷冷地道:“她們來干嗎?”“和親?!笨v使有了準備,確切地聽到“和親”這兩個字,玉綰還是不免心臟猛縮了一下。她暗暗地攥住手,竭力維持臉上的平靜??罩型蝗伙h出無數(shù)彩帶,香粉浮動,笙樂的曲調漸次遲緩下去,一個娉婷裊娜的身影從遠處飛來。柳月杳黑發(fā)如云,衣裙搖曳縹緲地在空中旋轉,宛如九天仙子般輕輕地落在比武臺上。她的妝容艷若桃李,顯然是精心描畫過的,加上本就不錯的容貌,確然達到了一顧傾城的效果。那一抹垂在半裸香肩上的發(fā)絲,更是增添了許多迤邐情思。在場眾人的視線早已被她牢牢地吸附過去,很多人是第一次見柳月杳,掩飾不住地驚羨垂涎。玉綰搖著扇子,牽動嘴角,不愧是第一美人,好大的排場。下意識地瞥向沈丹青對面坐的任逍遙,若是以前發(fā)現(xiàn)的一切沒錯,這個人應該和柳月杳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卻不想一眼撇去,正落入任逍遙的目光里,他嘴角掀起一抹嘲諷的笑。玉綰皺了皺眉,不再看他。這邊柳月杳已經(jīng)起舞,笙樂聲也隨之響了起來,倒好似專門配合她的舞蹈似的。她跳的舞很是奇特,舞姿雖是優(yōu)美,但在玉綰看來卻有一種別扭之感,步子也與尋常舞步有很大差別。而且那些西月人奏的笙樂,確然是配合著柳月杳的舞姿的。玉綰的臉色越來越冷,周圍也有人看出來了,開始頻頻向后面的鸞車張望。西月舞。柳月杳跳的是西月舞。而且很明顯,這個舞蹈與坐在鸞車里的那位公主有關聯(lián)。這個發(fā)現(xiàn)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熱血奔騰,江湖第一美人與西月公主有私交,這實在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誰說不是呢……玉綰握著扇子,壓下心底的不安。柳月杳收住最后一個舞步,向臺下眾人緩緩躬身。眾人爆發(fā)出一陣叫好聲,恨不能涌上臺去。柳月杳柔柔的目光在眾人中掠過:“前段時日月杳偶然結識西月公主,公主溫柔多藝,教了月杳一曲舞。剛才月杳獻丑,跳了這曲舞,也算表達兩國多年和平之意?!钡紫卤娙俗允菓呷缭?。然而玉綰一聽此話便覺得不妥,看向柳月杳,兩國的關系如何,除了當朝國君,豈容他人妄議。柳月杳又道:“月杳十分景仰各位俠士,閑暇時也曾習得皮毛,半月前特意為今日武林大會編了一曲劍舞?!眲傉f完,有人起哄道:“柳姑娘,不知是怎生的劍舞?比之李劍王的如何?”柳月杳微微一笑:“月杳只是雕蟲小技,哪敢跟劍王相比肩?!彼牧伺氖?,便有兩個人抬著架子上來。架上滿是各式各樣的劍,密密懸掛。眾人一見不由得微微吃驚,先前柳月杳說劍舞,多數(shù)人以為是柳月杳要舞劍,也曾有不少女子為了博得人眼前一亮練習舞劍,說白了就是一種普通的武功招式,只不過這些招式在女子使來便添了幾絲舞蹈般的曼妙,故而受到追捧。而今柳月杳的樣子,卻不像是要舞劍。柳月杳不在意周圍的目光,輕輕地走回比武臺中央,閉上眼。待她睜開雙眼的時候,雙手忽然向外舒展,無數(shù)緞帶從她背后升起,這些緞帶顏色各異,一眼望去如彩虹飛到天際,絢爛極了。她轉起身,手朝架子的方向伸出,頓時,那些緞帶長了眼睛般直沖而去,各自抓捆住劍柄,“唰”,十幾把劍同時出鞘,令人目眩神奪。柳月杳極迅速地揮動緞帶,劍光霍霍,她的身影幾乎隱入緞帶中,又瞬間出現(xiàn),在場的每個人都呆住了,他們從沒見過這種舞蹈,張揚得叫人窒息。這可比剛才的比試嚇人多了,十幾把劍飛來飛去,不定什么時候就不長眼地飛到自己頭上。似乎誰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的眼睛盯著比武臺,好像除了那驚鴻般的身影什么也看不到。玉綰就沒有那份閑心了。眼看一把劍嗖地飛過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捏著扇子的手心冷汗津津。劍在一米外的地方又輕飄飄地轉了方向,飛回去了。玉綰的心定下來,逐漸放回肚子。一眨眼,又是一柄寒光閃閃的劍沖來,拉著劍柄的彩帶在風中搖曳生姿,漂亮是漂亮,不過怎么看都不是很安全的樣子。如此幾次下來,玉綰也是驚得夠嗆。耳邊是呼呼的劍風,間或有高聲的喝彩,柳月杳在比武臺上邁著輕盈的步子,衣裳帶風,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越到后面眾人的叫喊聲越大,不看也可以想見場面的精彩。五彩繽紛的緞帶鮮亮美麗,玉綰的眼角余光似乎看到有一把劍飛來,中途又轉回去??墒且廊挥惺裁丛谙蚯斑M,模糊卻真實。很小的一顆,向著玉綰的方向。猛然意識到這些,玉綰登時清醒過來,迅速張大眼看著那個不斷逼近的東西。那是一枚鋒利的石子,棱角尖銳,挾裹著勁風直襲玉綰的面門!說時遲那時快,沈丹青伸手抓起面前桌上的茶杯,一抬腕揮了出去?!岸# 笔永卫蔚卮蜻M杯子里,嵌入底端。玉綰驚魂未定,眼睜睜看見杯子已經(jīng)從內部裂開,外表出現(xiàn)一層層的裂紋。沈丹青的聲音輕輕傳來:“姑娘受驚了?!庇窬U抬起頭,剛剛那一場小變故并未影響到其他人,他們仍興致勃勃地看著場中間舞動的柳月杳,目光分毫不動。她剛才神經(jīng)緊繃,此刻松懈下來,背上卻已是濕透了。那一下可著實是不輕,心有余悸地看一眼杯子,簡直不敢想如果石子打在她臉上的后果?!澳銢]事吧?”卻是蘇紅玉一臉關切地望著她。玉綰喘了幾口氣,緩緩地搖了搖頭。蘇紅玉恨恨地盯了比武臺一眼:“這個女人!”音調咬牙切齒,話里似是隱藏了極深的恨意。玉綰不禁吃驚,轉臉看見蘇紅玉沉下一張臉,嘴巴更是抿得發(fā)白。說起來從剛才起她似乎就有些不對勁,雖然認識蘇紅玉時間不長,但也知道她是個非?;顫姷呐⒆樱螘r見她露出這樣一副表情?玉綰定了定神,終于還是沒有多想,柳月杳的舞步極是絢爛,幾乎到了讓人眼花繚亂的地步,然而這一切看在眼里卻又是一番滋味,玉綰不敢再閉眼,此刻只希望這舞能夠快些結束。不管剛才的事是無心或有意,她都不希望再發(fā)生??墒怯窬U想錯了。她并沒有能夠安靜多久,只見又一道緞帶飛來,同樣在中途折回,然而,一顆石子卻繼續(xù)飛來。沈丹青伸指一彈,那顆石子就落了下去。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放下心,就見又一顆石子從鮮艷的緞帶中悄無聲息地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她?!岸!?,又是一聲響,石子被無形的力量擋了回去。玉綰抓著裙角,臉色蒼白地看著這一切。柳月杳的舞步似乎到了尾聲,但見她緩緩地邁步旋轉,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十幾根緞帶沖天而去,眾人眼中被五顏六色填滿,柳月杳纖纖的素手柔若無骨般地抬起,緞帶四散纏繞,美不勝收。玉綰的身體搖搖欲墜,仿佛無數(shù)的緞帶離自己越來越近,同時,數(shù)不盡的石子從緞帶中滑出,無一例外全部射向她。沈丹青運指如飛,石子被他一一攔截,玉綰死咬著牙,寧愿看到的這些都是假的。石子的來勢雖然兇猛,沈丹青的手指卻更快,他無聲地一劃,那堅硬的石子就立刻委頓下去。轉眼間,石子已是七零八落。就在最后一顆石子飛來的時候,沈丹青利落地一指切下去,這顆石子也如之前無數(shù)的石子一樣堪堪裂開了??墒沁@一剎那,沈丹青臉色陡變,裂開的石子中竟然飛出一枚極細的物件,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玉綰也沒料到發(fā)生這樣的事,一時握著扇子僵在那里。這刻,蘇紅玉驀地飛身出來擋在玉綰身前,那根細小的針結結實實地扎進她的肩頭,只見她瞬間皺了皺眉頭。與此同時,柳月杳的舞也停了。玉綰大驚失色,忙湊上去看蘇紅玉的肩膀,沈丹青也迅速轉過頭,伸手就要搬過她的肩膀來看。蘇紅玉卻忽然踏前一步,避開玉綰和沈丹青,之后,她張開了嘴,發(fā)出一聲尖利的慘叫!這聲慘叫起得突然,聲音又大得可怕,本來眾人都被柳月杳吸引著注意力,此刻齊齊地看向這邊。蘇紅玉就在眾人目光中站著,她臉色蒼白地看著柳月杳,十分虛弱地朝她慢慢地走過去。她抬起手指著柳月杳的鼻子,劈臉罵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玉綰不解何意,擔心蘇紅玉真是出了什么事,站起身就想走過去。沈丹青卻攔住她,見他目光幽深地看著場中間,一點沒有要阻止的意思。柳月杳柔柔地看著蘇紅玉:“這位姑娘何出此言?”蘇紅玉啐了一口:“柳月杳!少給姑奶奶裝蒜!你打著劍舞的幌子暗中用石子傷人,姑奶奶我還沒找你算賬!”柳月杳面不改色,反而微微一笑:“姑娘這話從何說起?月杳聽不懂……”“聽不懂?”蘇紅玉冷笑,“這會子開始賴了,你剛剛出手打人的時候怎么不說不懂?”說話間她揚手指向桌子下。柳月杳目光微動:“這……”“這么大的場地,有幾顆石子不是正常嗎?柳姑娘剛才跳舞,不小心帶起幾顆石子也可以解釋!”柳月杳看向那個說話的年輕男子,笑道:“多謝楚大俠仗義執(zhí)言……”那姓楚的年輕男子面露得意之色,大抵因為在美人跟前露了臉,又道:“客氣,姑娘受了委屈,我等為姑娘說話是應該的!”“呸!”蘇紅玉狠瞪了那個男子一眼,“委屈?姑奶奶我還委屈呢!你是沒長眼還是怎么著?!哪里看見她委屈了?!”蘇紅玉一身烈焰紅裝,她原本容顏俏麗,此刻滿臉怒容,不免添了幾分嫵媚。雖及不上柳月杳的傾國傾城,卻也是一等的好容貌。那年輕男子也是個沒有主心骨的,此時被她一通搶白,又見眼前少女清甜美麗,竟訕訕地說不出話。眾人見她刁蠻潑辣,心知不好惹,也都不出聲。更有人看出這少女與丹青公子關系匪淺,雖然自己不認得,但必然不是普通人,所以都不愿惹。蘇紅玉冷笑,甩起袖子直視柳月杳。柳月杳皺眉:“姑娘到底要如何?”蘇紅玉挽起袖子道:“好一副知禮的樣子,倒好像姑奶奶我的不對了?你引誘男人的時候如也能這么知禮,姑奶奶我還看你順眼些。”這話說得就嚴重了,柳月杳當場變了臉色,玉綰看了看沈丹青,他還是沒有要阻止的意思,玉綰皺了下眉,也只好坐著不動。柳月杳撩起裙裾,轉身道:“這位姑娘上來就對月杳惡言相向,若說因為石子誤傷了姑娘也還罷了。不過,月杳雖是風塵中人,也知道潔身自好。姑娘如果再侮辱月杳名節(jié),也休怪月杳不客氣。”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柳月杳面容如山巔冰雪,凜然不可侵犯。江湖中人皆知柳月杳為人,傲骨天生,此時聽了她這番話,都不由得動容。蘇紅玉沉著臉,冷冷地看著柳月杳。她也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場中局勢倒向柳月杳一方,她若是再出言不遜,非但討不到便宜,還可能惹怒這群人,嚴重的話,有可能使得自己將來無法在江湖中立足。柳月杳看著蘇紅玉,眸中隱隱露出一絲笑意??吹贸鰜硖K紅玉被激怒了,她盯著柳月杳的眼里幾乎能噴出火。忽見她猛地咬了咬牙,似是豁出去了,臉上忽然現(xiàn)出極其明艷的笑:“好啊!柳姑娘,只要你跪在地上叫我一聲姑奶奶,我就放過你!再不相干……”玉綰被這句話震驚了,看著比武臺上的蘇紅玉,胸中滋味復雜。開始那聲慘叫,顯然是蘇紅玉為了引起人們注意故意發(fā)出的。她肯定蘇紅玉對柳月杳懷著恨意,這恨意顯然已壓抑很久,一經(jīng)爆發(fā),可以讓她什么都不顧,就這樣沖著柳月杳發(fā)泄出來。可是她能不管不顧,玉綰卻不能。玉綰吐了口氣,輕輕地站起來:“蘇姑娘,你下來吧,為了我如此,不值得?!北娙说囊暰€因這句話轉到玉綰身上,蘇紅玉愣了,玉綰已經(jīng)走上臺,雙手按住她的肩膀瞇眼笑道:“好了蘇姑娘,差不多就行了,柳姑娘也許真是無意的,你就不要為難人了。真要鬧出什么,叫我于心何安?”這話說出口,玉綰自己都掉了一身疙瘩,這情形她不慣于應付,只能撿些場面話說,保證不出大錯。蘇紅玉回過了神,推掉她的手道:“周姑娘你不用管,這女人暗箭傷人,滿口狡辯,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么說辭!”玉綰訕訕地笑,忽而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沈公子目前身份敏感,蘇姑娘,你這樣子怕是為難令兄?!彼砸詾檫@話無礙,不料蘇紅玉臉色一變,瞬間難看至極。她抬起手,指著柳月杳瞪眼道:“柳月杳,不要仗著你是什么江湖第一美人就胡作非為,你真當江湖豪杰都是任你玩弄的嗎?!”玉綰大叫不好,蘇紅玉看起來怎么都是比剛才更怒的模樣。又苦于想不出哪里錯了,玉綰為難地站在臺上,不理解怎么弄成這種樣子。剛才的石子明顯是沖著她而來,但現(xiàn)下又沒有說服力強的證據(jù),就是有,憑借柳月杳的影響力,想賴掉也是易如反掌。這樣想了想,玉綰陡然覺得自己先前有點驚慌過頭,許多東西都沒有顧及到。朝著周遭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不僅沈丹青的臺下,對面的桌子下也都有石子,包括比武臺邊緣的一些地方也都有類似的東西。看來柳月杳是做了萬全之策,想想也是,她那樣的女子,怎么可能留下如此明顯的漏洞?玉綰摸了一下額,最近真是越來越不沉穩(wěn),想想出宮那會兒,每做一件事必思前想后、深思熟慮才行,而最近,似乎漸漸失了那一分冷靜,心浮了許多。她嘆了口氣,越心浮越錯,連膽子都變小了,這樣下去,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柳月杳對蘇紅玉的話充耳不聞,她越沉默,越顯得蘇紅玉無理取鬧,江湖第一美人的風姿,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打破,柳月杳對自己也是有信心的。這才叫不戰(zhàn)屈人之兵呢。玉綰看了看周圍,忽而笑一下:“大清早就見許多伙計用掃帚清理比武臺,沒想到竟然還有這許多的石子,也難怪蘇姑娘要誤會了?!绷妈媚樕蛔?,也笑了笑:“是呢。”玉綰看著她:“江湖第一美人聲名遠播,小女子久仰,柳姑娘冰清玉潔,這石子……當然也跟姑娘無關了。說到底還是我們唐突了?!庇窬U語調壓得真誠,表情更是一本正經(jīng),這倒是不太難做,宮中生活那么多年,擺擺臉譜還是手到擒來的。只是,說話時她技巧地瞥了任逍遙那個方向一眼,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果見柳月杳臉上白了白。這就是心里有鬼,你柳姑娘是不是冰清玉潔,你自己最知道了。玉綰唇角不禁撇了撇,反正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死馬當活馬醫(yī)算了。背后一道灼熱的視線,玉綰全當沒感覺。手心握著蘇紅玉的肩膀,感覺手底下是不可遏止地輕微顫抖。緊張之余也不由得奇怪,蘇紅玉何以這么恨柳月杳?一個是養(yǎng)在深閨的大小姐,一個是綺香樓的頭牌,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聯(lián)系的。耳邊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沈公子,令妹如此的吵嚷,你都不知道管管嗎?”玉綰心道,來了。沈丹青剛才起就一直若有所思的神色,此時卻站了起來:“紅玉,回來?!碧K紅玉噘起嘴,明顯地很不甘。沈丹青也沒有再說話,就那么盯著她。蘇紅玉狠狠地抬手在眼眶上抹了一下,抓緊玉綰的手,玉綰疼得咧了下嘴,以為她還不肯罷休,連忙拽著她朝邊上挪。始終看不清蘇紅玉是什么表情,就那么任玉綰拽著,不反抗,也不配合。這也足夠了,本來是怕她再出亂子引起不必要的爭端,這樣一來好多了。眾人這時才明白,這突然沖上來的紅衣少女竟然是蘇家的小姐,都慶幸自己剛才沒有莽撞,否則招惹了蘇家可就是弄巧成拙了。雖然得到美人芳心是好事,若因此引火燒身,大多數(shù)人還是寧愿安分守己一點兒。沈丹青按了按蘇紅玉的肩頭,玉綰陡然想起剛才石子中跳出的那枚東西,別是有什么名堂?!立刻扭脖子看了過去,沈丹青收回手,依舊在椅子上坐了,絲毫看不出喜怒。玉綰想開口,看他這樣的反應又不好問,也只得坐下來。接下來的比試,蘇紅玉一直都別過臉去,再也不說話。玉綰心里有些不自在,卻沒什么辦法,只是不時地看看蘇紅玉,也沒心情看比武了。好不容易熬到比武結束,玉綰暗暗發(fā)誓剩下幾天絕對不出來了,為了湊熱鬧還不夠麻煩的。她又看向蘇紅玉,發(fā)現(xiàn)她還是一副木木的樣子,柳月杳早走了,也不知她還在看什么。沈丹青淡淡地道:“不用擔心,紅玉肩膀上的傷沒有大礙?!薄皠偛拍堑降资鞘裁??”玉綰忍不住問。沈丹青看了她一眼:“冰凌上抹了海棠?!庇窬U愣了愣。海棠?看比試的人都漸次散了,沈丹青帶著蘇紅玉也離開了客棧。她始終沒往對面看上一眼,想來任逍遙和玉臨風也走了。今天的事情玉綰也算大體了解,大多數(shù)人在面對爭端時并非都會出來調解,反而會選擇明哲保身。剛才除了任逍遙的那句話,就連玉臨風都沒出來干預。回去的路上,玉綰的腦海中還在不住地想,海棠,海棠有什么作用?風云客棧中隨處可見海棠,雖說秋海棠有毒性,但它只有在食物里才有效,況且毒性也不大。如果真心想害人,哪里會選它。她皺著眉,還是不相信柳月杳的舉動只是單純的。忽然腳下一空,她猛地回神,連忙扶住身邊的扶手站穩(wěn),原來是踩空了。玉綰苦笑著搖頭,正想走,忽然腦中想到一個可能,瞬間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是……她無暇細想,迅速跑上樓朝著房間奔去。一把推開門,急切地說道:“展記,把床頭那個布包拿過來!”玉綰突然想到,毒物中有一種混合毒,即單純的一種藥物不會產(chǎn)生毒性,而當幾種相遇,卻會產(chǎn)生劇毒致人死地。如果真是這樣,那么柳月杳真的是居心叵測。冰凌扎進身體,體溫會將其化開,一點兒痕跡不留。所以她在比武臺上有恃無恐,蘇紅玉大概也發(fā)現(xiàn)了這點,所以她只是咬死柳月杳石子傷人,卻始終沒有提及肩膀上的傷。冰凌細小,傷口自然不易察覺,她說出來只會自取其辱。真是好毒計!再次領略了江湖人的心機深沉,玉綰不禁吸了吸氣。越美麗的人越不簡單,當年母親就是比她看得透徹。玉綰靠在門上喘氣,等了半天卻不見有人回答,才發(fā)現(xiàn)房間內很是安靜,和平時不太一樣。她奇怪地走進去:“展記?”展記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蓋得很嚴實。玉綰隱約覺得不對,走上前又叫一聲:“展記?”離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臉上很蒼白,嘴唇已經(jīng)干裂了,眉毛則輕輕地皺著。玉綰抬手揭開他身上的被子,一眼看見他膀子上厚厚的紗布,隱隱有血紅色滲出。玉綰心一跳,大夫不是說繃帶今天就可以拆了嗎?為何展記還包著?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撕展記身上的繃帶,見他沒有反應,玉綰更加不安,手下便用起力來。等繃帶完全撕開,她倒抽一口氣,只見傷口之上滲出的血液為暗紫色。這是中毒的征兆!玉綰大驚,連忙探展記的鼻息,十分微弱。又摸了摸脈門,恨得罵起來,脈象紊亂,呼吸不平,居然對展記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腦中閃過那天陳大夫形態(tài)詭異的樣子,難怪她當初會覺得古怪,那個所謂的陳大夫,本是戴了人皮面具!玉綰不敢輕舉妄動,立刻抽出床頭的布包,一手解開了展記胸前的衣服,看這毒性雖烈,時間卻不長,并不曾侵入骨頭,否則真是藥石無醫(yī),求救無門了。她燃起火折子點起了蠟燭,拔下幾根銀針放到火焰上炙烤,隨即一針扎入他的肩窩,展記身體抖了一下,玉綰焦心如火,也沒有多余的心力再去尋思這里面的來龍去脈,一心只想幫展記解毒。她手里不停,奈何展記身體抖得愈加劇烈,額上汗出如漿。玉綰只好掏出件結實的衣服,用匕首割成條將他的四肢緊緊地綁在床上,這活兒并不輕松,折騰得玉綰滿頭大汗。一直忙活到了四更天,展記才稍稍平靜,胳膊流出的汩汩血液顏色怪異,等這些血流盡,展記的唇色已然灰白,外面天光微亮,蟬鳴乍起,玉綰又朝他傷口處涂了點藥,重新扎緊。輕輕吐了一口氣,她站起來打算喝口水,眼前突然一黑,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玉綰抓住床邊,頭眩暈得不行。掙扎幾次想站起來身上卻都不得力,胸口是隱隱的刺痛,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眼前昏花,怎么也沒想到自身的無名毒發(fā)作了。玉綰偏頭看見昏迷的展記,咬一咬牙,便按緊床沿,猛一發(fā)力,身體借著力量稍稍站起了些。不過下一刻就撐不住,腿一軟又向下跪去。沒料到,突然一股力道扯住她的肩膀。將她硬生生地拽了起來。玉綰站穩(wěn)腳跟,抬起頭看去,任逍遙那張欠債臉驀地撞進眼簾。心里一咯噔,反射性地向后退。卻沒成功,肩膀還被他抓著。玉綰低頭看了看,又抬頭,任逍遙冷酷的眼神盯在她身上。玉綰看了看展記,忽然起了一種非常奇異的情緒,瞪著任逍遙道:“你干的?!”任逍遙看著她沒說話,唇邊漸漸浮起譏諷的笑。這表情讓玉綰立刻發(fā)作:“展記的毒是你下的!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跟你有什么仇?”任逍遙的眼中立刻出現(xiàn)不屑,他看著玉綰就是一笑,帶著絲絲邪魅。玉綰恍惚覺得那樣的神情其實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了,那樣玩世不恭,那樣輕佻的微笑。自從那次六月河的會面后,任逍遙對她始終是一副冷漠的模樣,使得她都忘記了他本來的樣子,而江湖中的那位逍遙公子,顯然就該是這樣的大膽風流。任逍遙說:“你憑什么認定?”玉綰愣了,或者說其實還沒反應過來?!拔液芤苫螅比五羞b湊近她,臉上輕微的笑更加清楚,“你何以這般肯定,你身上的毒以及你仆從的毒,都是我任某人下的!周姑娘你這么順理成章地懷疑到我身上,到底依據(jù)的是什么?”雖然他的音量不高,又配上模糊又玩味的語氣,可給人的感覺卻是十分堅定。玉綰一時被問住了,愣愣地看向他。任逍遙頓了頓,笑道:“到底是什么讓你毫不猶豫地把矛頭指向我,甚至不帶一絲疑惑?嗯,周姑娘?到底是為什么呢?”玉綰被他一連串的問話弄得惱羞成怒,來不及想明白就回道:“你亂講什么東西!”任逍遙挑起眉?!岸颈緛砭褪悄阆碌?!六月河你差點讓我喪命,現(xiàn)在說這些想干嗎?”提起六月河玉綰就再也忍不住怒氣,說話便毫不留情。這個人莫名其妙,若說他幽靈一樣跑出來是為了白天比武臺上的事,她倒還能理解,沒想到居然翻這種話題。任逍遙的眼睛幾乎瞇到一塊兒去,“本來?我怎么不記得我何時承認下過毒?為什么不說一直以來都是你自說自話!”玉綰大怒,即將反唇大罵,忽然瞥見他的眼神,氣憤的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淡的平靜,她了解這是種什么樣的情緒,認真——冷靜的認真。這神情如同當頭澆下一盆冷水,那些惱怒的話被卡在嗓子里,沒有嘲笑沒有狡辯,任逍遙是認真的……玉綰忽然發(fā)覺,好像他真的沒有說過對自己下毒。包括六月河那次??墒恰鋈活澚祟潱悄苷f明什么。任逍遙看出她想到了什么,輕笑:“怎么了,周姑娘,終究有點意識到了?話說回來,任某人實在好奇,周姑娘的身體表現(xiàn)一向很好,就算中了毒,按理姑娘應該也不會發(fā)現(xiàn)。怎么突然間就一口咬定自己中了無解之毒?”這個時侯,玉綰已經(jīng)有些意識到了他可能的意圖。她需要理清思路,所以沉默著不發(fā)一語。任逍遙笑聲低沉:“莫不是有什么人告訴了姑娘,所以姑娘才萬分篤定呢!”玉綰嘴唇微微翕動,床上的展記此時忽然哼了一聲,她看他一眼,便沒有說話。不知不覺,手指甲已經(jīng)深深地掐入肉里。耳邊氣息溫熱,任逍遙幾乎貼到她的耳朵上:“那個人想必非常得姑娘信任,他一句話就使得姑娘恨透任某,什么罪名都不吝嗇地往任某身上扣,嘖嘖,真是……”玉綰靜靜地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么?”“周姑娘,你就沒有想過,也許是那個人在騙你,自始至終都是那個人……”任逍遙盯著她,流露出憐憫之情,“是他下的毒,是他騙的你,是他……”“啪!”玉綰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那一刻的心情是無法形容的,玉綰感覺不到手的疼痛,滿滿都是不可置信的悲痛。任逍遙擦了一下臉,戲謔地挑了挑嘴角:“周姑娘在某些事情上面總是很有魄力?!比绻f何時是最痛苦的,那便是此刻,那種無以言喻的像針一樣尖銳的東西扎在心上。玉綰的眼神冷如冰,說不出話。任逍遙道:“姑娘在憤慨之前,難道就不能想一想任某說的是否有道理嗎?”玉綰不知道聽到這句話后自己是否有苦笑,只是人生中有些東西是不能去懷疑的。無關理智,那只是一種依賴,生命中不可也不能夠缺少依賴。當這種底線被觸動時,人就會暴躁,甚至失去理智。無所謂正確與否,沒有誰能忍受他人褻瀆自己心中絕對的信仰。而蘭舟公子恰恰就是她的信仰。玉綰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著任逍遙:“任公子,你必須記住。就算那個人騙我,我也認了。但是你,任逍遙你騙我,就得付出代價!”明明已經(jīng)竭力平靜,但是這句話說出來時依舊帶著某種聲嘶力竭,仿佛在宣告什么,切齒鏗鏘。任逍遙愣了愣,怔怔地看了她片刻,驀地失笑:“姑娘莫不是說笑呢?這般沒道理的胡話如何從口中說出!”玉綰驟然轉臉盯緊他,幾乎惡狠狠地道:“我不是開玩笑!”任逍遙輕佻的表情終于盡褪,他又一次開始漠然地看著她,冷冷地道:“周姑娘的做法很讓在下看不起?!庇窬U立刻說:“用不著你看得起。始終我沒要求你看得起!” 任逍遙臉色難看:“姑娘的反應真是大?!庇窬U剛要說話,胸口卻突然刺痛起來,幸好任逍遙沒發(fā)現(xiàn),她急著讓他離開,于是說話更加快:“我不想看見你!”不想讓他看清自己的表情,所以玉綰低著頭,當然如此她也無法知道他的反應。見他并未動,玉綰不由得焦躁不已?!澳阕?!”任逍遙輕輕地挪動步子,就在玉綰以為他要離開時他卻又站住了。她心里著急,這人到底走不走,還想怎樣?何況她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根本應付不了,又不能表現(xiàn)得太明顯。這個人敵友難辨,又剛經(jīng)歷一番爭吵,他如知道自己毒發(fā)保不準會做出什么。現(xiàn)在不管任逍遙說什么,他都已經(jīng)脫不了干系。在六月河,是他催動了她身體里的毒,至少表明他是知道她中毒的,并知道把毒引出來的方法。所以任逍遙剛才提起這些,她會如此生氣,任逍遙偏偏巧言令色地把火引到其他地方。不可否認,如果任逍遙將懷疑指向另一個人,玉綰可能就信了,可他偏偏說了最不該說的。思緒亂紛紛,胸口的刺痛不免更加難熬。玉綰不耐煩地道:“叫你走沒有聽見?堂堂逍遙公子死纏爛打一個小女子,傳出去就不怕眾人笑掉大牙!”為了不輸氣勢,這番話說得極快,說完眼前一陣金星亂冒,差點暈倒。任逍遙冷笑:“不要以為有沈丹青罩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你一個小女子,說得不好聽,處理你的方法多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孫悟空能翻出如來佛的五指山!”擱在平時玉綰肯定大怒了,他這話說得威脅與輕侮并重,怎樣都是她不能忍受的??伤F(xiàn)在身體十分難受,說話要維持正常的聲調都困難,自然沒有精神頭去計較這些。身旁腳步聲簌簌輕響,玉綰回頭,任逍遙總算是走了。她腳一軟,無力支撐,跪趴到床沿上。痛苦排山倒海,幾乎不能自已,手掐進床單里攥成團,喉嚨想叫叫不出聲,身子最大限度地弓著。這種感覺并未持續(xù)多久,很快就過去了。短短時間里如同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臉頰無聲無息地被打濕。玉綰想到很久以前,第一次撞見蘭舟公子的情形。那真是究其一生,也不可能忘記的溫柔。那一年是園中紫陽花開得最美的一年,之后,紫陽花再也不曾綻放過那樣的風華。公子坐在樹下,膝上擺著一張琴,猙獰的面具不曾沖淡他的柔和,翩翩男子,溫潤如玉。花瓣落到他腳下,落到他肩頭……公子低沉的嗓音,低吟淺唱:那一日,我聆聽佛祖梵音,不為滄桑流轉,只為尋你轉逝的鼻息。那一月,我看盡幾世繁華,不愿參悟浮生,只愿重回幾寸的桃林。那一年,我獨枕三千流水,不求如煙情網(wǎng),只求撫觸你散落的發(fā)絲。那一世,我輕舀弱水一瓢,不怨為歡若何,只怨離世的化羽飛升。那一瞬,我捻起血斑紅葉,不望縹緲長生,只望與你擁抱蒼茫塵埃。當時的玉綰聽得淚流滿面。那是一種不需要明白意思也會為之感動的韻律,溫柔華美,永無止境的深沉優(yōu)柔。她清楚地記得,公子最后嘆息般那句,天若有情天亦老,然后劃弦收音,再不聞清音裊裊。她想念公子,想念他的天若有情天亦老。那樣的如玉君子,即使滄海流盡,自見到他的一刻起,已注定了不忘。如果這樣的溫柔都可以偽裝,這樣的仙骨都可以欺騙,那么,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騙她,又算得了什么?嘴角牽動扯出淡淡一笑,是啊,如果這樣都能是假的,世上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不真了。所以,任逍遙,大概你是沒有騙我的,但騙我的人,一定不是蘭舟公子。胸口的刺痛緩緩疏散,玉綰喘息著,已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將臉枕在臂彎處,閉起眼,什么都不想。次日醒來,展記起身半坐有些擔憂地看著她。這小子雖說中毒不深,可這恢復的速度未免也有些過快了,玉綰揉揉眼,趕忙伸出手扶著讓他躺下。展記看著她,弱弱地問:“主子,你沒事吧?”“關心你自己,”玉綰皺眉,“你也實在不小心,在宮里待了那么久,人家往你傷口上抹毒藥你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