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兄蔡上將軍鍔敬啟。

唐繼堯的來信單單信封上的這幾個字就讓我提起了興趣，雖然我與他相交于生死情如弟兄，可他從來都是稱呼我為蔡將軍而不是“吾兄”。

拆開信封，從字跡上我可以肯定，這確實是唐繼堯的親筆。

吾兄上將軍蔡鍔：

自兄入京以來，月余。弟甚為思念。

弟知兄入京必受大總統(tǒng)之重托、重任，又得通電聞兄以受上將軍銜號“昭威”，弟甚然喜之；老夫人、嫂夫人甚好，自兄走后弟每三日必登門問安，兄勿需掛念。

云南方面，兼及桂、藏，具安穩(wěn)泰和。

緬甸曾于十一月初，遣禮官入滇，問兄之壽，并贈壽禮翡翠、白璧、麒麟子果等十二樣。弟以遣人送余家中。

老夫人曾于弟言，曰：“吾兒入京，不知可平安否。”弟推脫答曰：“有將軍平安電報于公署，蓂庚疏忽未報于老夫人，請老夫人、嫂夫人恕罪。”

滇軍方面，第三旅二團長胡，因喪妻故，終日酗酒，聚眾滋事藐視軍法，故弟勒令其閉門思過另責(zé)軍棍六十，然胡因此懷恨，在軍中散布謠言，不得以弟遣衛(wèi)隊將其繩之以法，已處極刑。

胡之謠言，附于信內(nèi)。

自兄走后，滇軍上下士氣略有低垂之意，且少有軍官懈怠軍令；雖然軍法如山，奈何法不責(zé)眾，望兄于京，通電一封，以振士氣，亦解弟之尷尬。

還有，如今滇軍內(nèi)部似有霍亂之癥，云南少藥，望兄能在京采購，送余云南，以免因病而累及全軍。

書不盡言，就此擱筆。

弟，唐繼堯致禮而書。

看過了書信的正文后，我又從信封內(nèi)取出來唐繼堯心中所說的附。

上面是這樣寫的；三旅二團長胡，于中軍散布謠言，其文如下，曰：蔡松坡入京就職，無異于青云直上，而卻將我等代其出生入死，血火掙扎之志士忘于腦后，此一罪。

蔡松坡入京后升任上將軍而我等滇軍將官卻無一獎賞，此必是蔡鍔阻攔，不甘心我等日后可以凌駕于其頂，此二罪。

唐蓂庚受任云南都督、滇軍司令必蔡鍔推薦，此人乃蔡鍔之親信，他蔡松坡任人唯親，薦親而不薦良，此三罪。

唐繼堯初任都督，便以軍法當(dāng)眾責(zé)打我這樣的老班底，此唐繼堯立威之舉，雖與蔡鍔無關(guān)，卻此二人同氣連枝，故其四罪也！

此四罪，乃蔡鍔之私，唐繼堯之故。有此身負(fù)四罪之人當(dāng)為我滇軍之辱！

唐蓂庚亦難逃矣……

后面還有一些，不過我卻沒有看下去。因為我知道，其實后面所寫的東西估計與這些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我坐在公案后，仔細(xì)的回想了一下這個第三旅二團的胡團長后，我不覺知道了什么。我將這份書信回過手放在了身后的書架上。

而后叫來陳敏麟，要他馬上就去給云南發(fā)一封電報。

內(nèi)容如下：弟之來函，兄已盡睹。兄誠信謝弟之掛牽。請通告滇軍全部將士，鄙人蔡鍔在京，安全如常。有勞弟兄們牽掛。

至于胡團長之事，甚為可惜，此人雖出言不遜奈何仍是滇軍老將，處置已極刑，雖弟出于不得已，奈何恐會使滇軍老將寒心。

故需重?fù)崞浼揖欤渥赢?dāng)由弟收為義子，好生撫養(yǎng)教導(dǎo)。

以此好安撫滇軍將士之心。

另兄有一事需托付于弟，蔡鍔已在京安家，奈何偌大府邸只有我與副官及數(shù)位侍從，甚是凄冷。

故請弟將兄之妻、母，及諸家眷，護送至京。家母年老，一路上望弟好生照料。

兄蔡鍔。

我還特意囑咐陳敏麟這份電報可以由北，京公署處發(fā)出。

他不解的問我說：“將軍，在云南的時候你一向反對公物私用。像這樣的通電你不都是要讓我去電報局的嗎？”

我搖搖頭，笑著看了看他，對其問道：“敏麟啊，你可知道咱們滇軍三旅二團的胡團長嗎？”

“胡團長？”陳敏麟皺著眉頭嘴里嘀咕：“你說的是……”

“就是，就是。”我哈哈笑起來，催促他道：“你快去吧，把電報發(fā)出去；你帶點錢，回來的時候去稻香村南貨店訂些上好的糕點，然后里面不要用酥皮這一類的東西，并且要少放點雞油。”

“啊?！泵赭胍恍?，瞇著眼睛對我道：“將軍你這是給老夫人訂的吧？”

“哈哈，快去吧啊?！?/p>

另一邊，在大總統(tǒng)府內(nèi)。

袁世凱此時看著手里剛剛送來的河南戰(zhàn)報，一言不發(fā)，可是他的一對眼珠子卻都已經(jīng)憋的沖了血。

而且他捏著戰(zhàn)報的手還在輕微的震顫。不用看也知道，這是河南方面的戰(zhàn)斗必然開展的不順利，甚至可能整個河南地區(qū)都已經(jīng)全線潰敗。

啪！

袁世凱猛的把戰(zhàn)報摔在桌子上，嘴里嚷嚷著：“雷振春！雷存修！兩個廢物！”

在一旁伺候的楊度見袁世凱如此，忙上前勸解，道：“大總統(tǒng)何事如此動氣？可要注意身體啊，九五之尊，難能可貴是康健啊。”

楊度一臉的諂媚，再加上他有意無意的加重了語氣的“九五之尊”四個字，倒是讓袁世凱心中暗喜，不由長出了一口氣，不似剛才那般了。

袁世凱將戰(zhàn)報用手推到楊度身前，示意他看，并且嘴里還說道：“析子啊，你看看，兩個龜孫，一萬多部隊，打了半年，愣是讓白朗一伙逃了而且逃跑的過程中又拿下三個縣城！去球的吧，懟死兩個熬糟貨！”

其實這樣的戰(zhàn)報楊度是沒有權(quán)利翻閱的，但是鑒于他是袁世凱的親信，又兼是袁世凱送到他手邊的，自然另當(dāng)別論了。

楊度翻看著手中的戰(zhàn)報，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不怪袁世凱如此大發(fā)雷霆，實在是雷振春、雷存修兩個人這丈打的太磕磣了。一萬多正規(guī)部隊還攜帶有騎兵旅、炮旅，以及一個千人的沖鋒敢死隊，竟然沒能把白朗一幫匪寇全殲，不但讓人跑了，而且追擊的時候竟然還能讓對方攻城拔寨。

袁世凱怎么能不氣憤那？

不過，其實雖然面上看是這樣，但是楊度心里卻清楚，袁世凱其實真正生氣的是白朗一伙與孫文之間的聯(lián)系。

有密報說，孫文曾邀人與白朗面談，言及拉攏白朗之意；其實白朗雖然人數(shù)眾多，而且有些武器，但是說到底就是一個匪寇罷了，他的勝敗根本不足以令袁世凱。

別看這一次有兩位將軍帶著一萬多部隊以及河南當(dāng)?shù)氐鸟v軍共同圍剿還沒有捷報，其實這根本就算不上是難題。

雷振春也好，雷存修也罷，兩個人只不過北洋軍中泛泛之輩。

如果袁世凱真的想要收拾掉白朗一伙，大可以派馮國璋率軍圍剿；而且馮國璋若出兵，則必勝。

就是因為白朗一伙根本不足以讓袁世凱讓馮國璋這樣的大將出兵罷了。

其與孫文的聯(lián)系才是袁世凱震怒的原因。因為在國，際上，列強眼中，他們雖然與袁世凱建立關(guān)系，但是大部分都是表面文章，而且多在觀察。

此時中，國之動蕩，遠(yuǎn)非歷史往昔可比，黨，派林立且爭斗不斷，雖然此時袁世凱掌握大權(quán)，但是北洋政，府依舊處于風(fēng)口浪尖之上。

不說外在的問題，單說內(nèi)在：府院之爭、北洋各鎮(zhèn)都督，擁兵自重，漸漸脫離袁世凱的掌控等等。

還有就是孫文的革，命黨，以及前清老臣保，皇，黨的一些暗中的動作等等。

風(fēng)雨飄搖啊。

場面上，北洋政府與孫文革，命，黨是出于合作關(guān)系的，所以他們兩方都要盡可能避免正面沖突，冷戰(zhàn)可以，熱戰(zhàn)是絕對不能打的。

所以白朗一伙在此時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因為其與孫文有聯(lián)系，所以白朗也就等于是代表了孫文的革，命，黨；而北洋軍與白朗匪幫的戰(zhàn)爭勝敗，也就側(cè)面的表示了雙方的強弱。

所以在白朗問題上，袁世凱是抱有“必殺”的決心的。

楊度放下手中的戰(zhàn)報，對袁世凱道：“大總統(tǒng)，白朗匪幫之猖獗，已到了一個臨界點啊?！?/p>

袁世凱冷冷一笑，道：“晳子與我想法一致；這兩個廢物啊。等下你就去給河南發(fā)一封電報，你告訴他們兩個，要是剿滅不了白朗，他們兩個也不用回來了，自己崩了自己就是了，也省的我浪費槍子了?！?/p>

聽了袁世凱的話，楊度卻沒有與之前一樣，馬上就去發(fā)電報，而是思索再三后，對袁世凱道：“大總統(tǒng)，二位雷將軍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處，據(jù)戰(zhàn)報上說，他們二人已經(jīng)用兵與王毓秀包圍了白朗匪幫，要不是其困獸猶斗，死死掙扎的話，大功已成?！?/p>

楊度走到袁世凱身邊，俯耳道：“現(xiàn)在河南兵力不足，即使大總統(tǒng)嚴(yán)命，必然也是無功，不如大總統(tǒng)下函安撫，而后再派重兵前去，讓他們二人連帶河南駐軍協(xié)調(diào)作戰(zhàn)，大功必成。這樣一來可以算是一石三鳥?！?/p>

“哦？”袁世凱一皺眉頭，面色略有緩和卻頗為不解的問道：“何為一石三鳥？”

楊度答道：“剿滅白朗匪幫，在國，際上可以使那些居心叵測之輩，不敢妄動，此其一也；白朗匪幫覆滅的同時又可以讓部隊沿河南向鄰近各省迅閱，足以警示那些自重之人，此其二也。而如此一來，也可以為大總統(tǒng)梳理洗刷一遍內(nèi)閣，此其三也?！?/p>

“洗刷內(nèi)閣？”袁世凱問道。

楊度笑了笑，神神秘秘的對袁世凱問道：“大總統(tǒng)要是想一次剿滅白朗，您會派哪位將軍帶兵??？”

袁世凱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宣武上將軍馮國璋啊?！?/p>

“哈哈哈?！笨墒菂s沒想到楊度哈哈大笑起來，袁世凱不解，楊度解釋道：“大總統(tǒng)可是忘了一個人啊?！?/p>

“哦？”袁世凱道：“誰？”

“建威上將軍，陸軍總長——段祺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