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王》 章節(jié)介紹
《匪王》是一部代入感很強的網(wǎng)絡(luò)小說,作者鐘連城不僅善于編織故事,更善于刻畫人物,情感描寫細膩真實,感人至深,猶如身臨其境。《匪王》第10章主要內(nèi)容介紹:望著陽立爐遠去的背影,發(fā)愣的楊相晚突然一捶胸,大叫道:“不好,我們又上當了,這次我又辦了.........
《匪王》 第10章 雙壁巖舊恨尋仇 陳家寨老謀失算 在線試讀
望著陽立爐遠去的背影,發(fā)愣的楊相晚突然一捶胸,大叫道:“不好,我們又上當了,這次我又辦了一樁錯事!”
張云卿、朱云漢齊問:“何錯之有?”
楊相晚道:“陽立爐根本不是來談判,而是來探聽虛實。現(xiàn)在,我們的底已經(jīng)露了,恐怕一場麻煩少不了?!?/p>
張云卿、朱云漢大吃一驚。
話說1924年正月初一,張云卿突遭來路不明的仇人狙擊,很快陷人絕境。
仇人很擅長于煽動,一遍遍高呼“只殺張云卿”的口號,要置他于孤立狀態(tài)。張云卿清楚地意識到,他已處在內(nèi)外的雙重槍口下,而此刻,來自內(nèi)部的危險,更直接地威脅著他。瞬間,張云卿淚盈雙目,望著他的部下說:“弟兄們,喊叫聲你們都聽到了,既然他們是沖我而來,我也不忍心連累大家,與其死在身份不明的敵人手中,還不如死在自己弟兄的槍口下。你們跟著我出生人死,情同手足,今日天要絕我,非人力能挽回。我死而無怨,如果我的死真能換來敵人對弟兄們的寬恕,那么,我就死得其所!開槍吧,弟兄們!”
張云卿的這番話使一部分有過異念的無恥之徒反而取消了原先的念頭。
槍聲明顯稀疏了,只是吶喊聲仍在原野上飄蕩。張云卿從田埂探出頭來,發(fā)現(xiàn)山谷口已有人走出掩體在聲嘶力竭地喊叫,他舉起快慢槍放了一槍,再打時,子彈已沒有了。但這一槍卻給他贏得了時間。
否極泰來,兩軍對壘,戰(zhàn)機瞬息萬變。恰在這關(guān)鍵時刻,水渠那頭突起異軍,把埋伏在渠內(nèi)的敵人打得陣腳大亂。
尹東波眼尖,一眼認了出來,高興地叫道:“是張順彩的隊伍,我們有救了!”
與此同時,燕子巖寨內(nèi)的謝老狗也組織火力突擊。山谷口的敵軍難招架,慌忙向西撤退,與退到水渠盡頭的那一股同伙匯成一處,邊打邊逃命。
危險過去了,張云卿走出田埂,與趕來的張順彩擁抱,流著熱淚說:“順彩老哥,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他日不報,張云卿枉為一世人!”
張順彩亦拍著他的背說:“順路老弟不必如此,你我本屬一家,早就該并成一肩,共御外侮!”
兩人正說著,張光文也領(lǐng)二十余名團防局丘八來,徑至張云卿面前,握著他的手說:“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離去后,我心里一直不安,本欲一同隨往,無奈身無一兵一卒,團防局離得又遠,故此遲來,還望順路兄恕罪?!?/p>
張云卿少不得又是一番致謝,抬頭望天,見時候不早,拉著兩人的手說:“已到了家門口,走,進去飲幾杯,哥們好好敘敘?!?/p>
張光文道:“我出來得匆忙,不曾備得禮物,新年大節(jié)的,不太妥當?!?/p>
“光文兄這就見外了?!睆堅魄湔f,“危難之中見真情,今日拔刀相助,如此厚禮,我已受領(lǐng)了,不再需要別的。”
張順彩在一旁說:“光文,你就別客氣了,還是一塊進去吧?!?/p>
張光文無法推辭,只好隨往。
到了山寨,匪眾為張云卿脫險舉杯相慶,為提防再有敵人滋擾,山谷口又添了崗哨。
在山寨正廳,張云卿與張光文、張順彩三人同聚一席。酒過三巡,張云卿放下酒杯,嘆道:“今日之事實在冤枉,白白地挨了打,可至今連對方是哪方妖道都弄不明白。慚愧、慚愧!光文兄,你是我們的諸葛亮,你能不能幫忙解開這個疑團?”
張光文故作驚訝道:“怎么?你們打了老半天,連對方是什么人都沒弄明白?”
張云卿又嘆了口氣,認真道:“光文兄,我不是裝糊涂,從開始到現(xiàn)在,我絞盡腦汁,就是想不清對方是什么人。”
張光文沉思一會,搖頭說:“連順路兄自己都弄不明白,局外人就更不用說了?!?/p>
張云卿轉(zhuǎn)望張順彩。張順彩搖頭:“你們兩個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p>
張云卿連連嘆氣:“冤枉,冤枉,真是冤枉!”
“不過,我認為,”過了一會,張光文說,“冤有頭,債有主,對方選在正月初一來打你,想必一定與你有過仇恨或過節(jié)。”
“我也是這么想。”張云卿點頭說,“不過,搜腸刮肚,我張云卿出道至今,除了跟二位仁兄有過沖突,還不曾與他人結(jié)仇。難道會是你們?這當然是絕無可能的事。如果再把地盤放寬,朱云漢曾想拉我入伙,遭拒絕,但也不至于非要置我于死地呀!”
“對了,”張光文說,“這兩年你在四鄉(xiāng)撈生活,得罪了不少人,說不定是這些人中的一部分上門來尋仇?!?/p>
張云卿點點頭:“也許是吧,要不,這事確實無從解釋。”
說到這里,三人都無話可說了。喝了一陣悶酒,張光文、張順彩執(zhí)意要回去,張云卿也不強留。
送走客人,張云卿回到房里。蒲胡兒迎過來撲在他懷中,嗲聲道:“順路,今天你好叫我擔心!”
張云卿撫摸著妻子的肩膀,動情道:“總算沒事了,大難不死,我們會有后福的?!?/p>
蒲胡兒道:“順路,剛才你們的談話,我在里面都聽到了。難道你對今天狙擊你的仇人,一點底也摸不準嗎?”
“不會的,仇人我早猜到是誰了?!?/p>
“是誰?”
“敢如此仇視我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朱云漢部下的易豪。幾年前,我在雙壁巖殺了他的弟弟,后來他在朱云漢下面做了一個統(tǒng)領(lǐng)二十條人槍的頭目。前段時間,恰好他率部嘩變。估計他正是為了報仇才背叛朱云漢的。想不到他會在今天過來打我?!?/p>
蒲胡兒仰起頭:“那你剛才為何不在張光文、張順彩面前說出來?”
張云卿臉上掠過一絲陰冷的笑:“我正要試探他。”
“他是誰?”
“張光文?!睆堅魄湔f,“以他的精明,他不會不知道我出道之初殺死易放的事,更不會不知道易豪已經(jīng)脫離了朱云漢。我知道易豪遲早會找上門來,但沒有料到他對我的情況如此了如指掌。如果沒有人引路,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如果不是張順彩真心相助,恐怕你只能見到我的尸體了。”
“不許你這樣說!”蒲胡兒偎在他懷里,“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會有事的。這件事我也感到蹊蹺,懷疑有人內(nèi)外合伙,只是沒料到會是張光文。由此我想到,張光文上次不殺你,并非真的有意與你交好,不過是不愿親手殺你而已。順路,是不是這樣?”
“正是這樣?!睆堅魄湓诤鷥耗樕嫌H了一口說,“你太聰明了,有些地方比我還想得深透、周到。張光文不愿親手殺我的原因就是擔心我的部下報復。這一次,他總算露出破綻來了。只是我想不通像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有如此笨拙的表現(xiàn)?!?/p>
“這個也很正常。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張光文心里有鬼,他再成熟、鎮(zhèn)定,心也難免發(fā)虛。你提出疑問時,他故意避重就輕,結(jié)果弄巧成拙,欲蓋彌彰。順路,與這些人打交道,千萬要小心!”
張云卿點頭:“我會小心的?!?/p>
夫妻倆正說著話,尹東波、張鉆子、謝老狗三人在外面叫張云卿,說有要事商量。
張云卿松開蒲胡兒,并小聲叮囑道:“這事只能你我知道?!闭f畢讓她去開門。三位骨干進來后,要說的也是關(guān)于張云卿今天遭狙擊的事。三個人一致認為敵方就是剛剛才脫離朱云漢的易豪。
張鉆子說:“過年前我在洞口遇見過楊相晚,他特別提醒我,要提防易豪的報復?!?/p>
張云卿皺眉道:“那你為何不早告訴我?”
張鉆子搔著頭皮說:“我才遇到他不久,沒料到易豪會這么快行動。我想在過完年再跟你說,免得你記掛在心上。”
尹東波插言道:“今日之事,絕非偶然,依我分析,必定還有人插了手,要不,易豪不會如此準確地了解滿老爺?shù)男袆印!?/p>
張云卿叱道:“沒有證據(jù)的猜測不許瞎講!”
尹東波訥訥道:“都、都是自家人,猜猜也無妨?!?/p>
張云卿轉(zhuǎn)過話題說:“易豪既然以我為敵,這次未得手,絕不會罷休。鉆子——”轉(zhuǎn)對張鉆子,“過完年你去打探易豪的情報,越詳盡越好。我聽人說過,防御敵人的最好辦法不是防御,而是主動出擊——我準備把消滅易豪作為本年度的惟一大事來完成!”
“滿老爺今天不是說還要大興土木建田莊么?”張鉆子插話道,“難道就這樣算了?”
張云卿搖頭:“土木要興、房子要造,消滅易豪的大事照樣要完成。這兩件事并不矛盾。這事使我們知道,易豪的耳目很靈,我們要通過大興土木來麻痹他,給他造成一種我正熱衷于安居樂業(yè)、盡興享受的錯覺。暗中,我們必須日以繼夜抓緊籌劃進攻之大計,一旦條件成熟,就置他于死地!”
三名骨干連稱妙計。
說到這里,張云卿嘆了口氣,說道:“我們現(xiàn)在最感頭痛的是,尚不知道易豪的窩在何處。雪峰山莽莽蒼蒼,隨便一個山洞都可以藏身,要找到他們,真如大海撈針啦!”
“這個好辦,”謝老狗說,“易豪既然脫離了朱云漢,朱云漢必定比我們更注意他。滿老爺不是正在聯(lián)絡(luò)朱云漢么,何不趁此機會去花園拜年,一問便知易豪的下落?!?/p>
“事情并非你想像的這么簡單,”張云卿道,“易豪既然要離開朱云漢,肯定頭一件事就是提防追殺,不會輕易暴露目標。再則,我們?nèi)f萬不可以明處聯(lián)絡(luò)朱云漢,如此一來,就等于公開表示我們要聯(lián)合朱云漢對付易豪。最好的辦法是,干脆裝糊涂——就當根本不知道是何方神仙在大年初一襲擊過我們。當然,與朱云漢的聯(lián)絡(luò)是必不可少的,但只能在暗中進行。鉆子,你還是先去花園一趟,說不準朱云漢已掌握了易豪的下落?!?/p>
說到此處,張云卿令三位骨干回去休息,自己少不了和蒲胡兒一番云雨。
次日是正月初二,按照張云卿的吩咐,張鉆子一早就扮做乞丐,肩背布袋,布袋里裝了大把紙印的“財神”,拄著打狗棍,沿著去花園的方向走村串戶送財神。
數(shù)日后,張鉆子背了一布袋用“財神”換回的大米回來,他向張云卿匯報,朱云漢非常痛恨易豪,揚言若捉住了,必處以凌遲之刑。他自去年冬就派了不少探子到處打探,可惜一無所獲。張鉆子又說:“朱云漢知道你遭易豪狙擊,主動提出如果你想報仇,愿意同你并肩行動?!?/p>
張云卿道:“現(xiàn)在談并肩行動為時尚早,首要的事是找到易豪的窩點。想起來朱云漢肯定知道易豪家在何處,掌握了這點,就不難找到他?!?/p>
“這個我問了?!睆堛@子說,“易豪家住溪腹地易家寨,那里雖是溪土著的發(fā)祥地,但只有七十余戶。朱云漢派去的探子在那里挖地三尺,也不曾打探到易豪的下落?!?/p>
張云卿嘆道:“看來這易豪確實狡猾多端。鉆子,等過完年,我再派你沿雙壁巖一路上去,只要細心,總會理出一點頭緒來的。好吧,出去跟弟兄們盡興樂一樂?!?/p>
正月十五一晃就過去了。
湘西風俗,“年過正月十五,各人自找門路”。也就是說,年過完了,人們必須收起心來,全身心投入自己的生計中去。張云卿也不例外,過完年,即著手兩件事:一是派張鉆子扮成叫化子沿溪方向打探易豪下落等情報;二是請武岡有名的能工巧匠為其興造大宅院。
張云卿這兩年搶劫來無數(shù)財富,一向要強好勝的他,決心造出最豪華的宅院炫耀鄉(xiāng)里。
能工巧匠在詢問他的要求時,他要求宅院必須和山門梅滿娘的一模一樣,甚至槽門開在側(cè)面也要照搬過來。為此,他多次陪木匠、泥瓦匠赴山門參觀梅滿娘的大宅。每次,自然也少不得和梅滿娘風流一番。
工匠設(shè)計好了圖紙,張云卿立即低價雇請數(shù)百名身強力壯的勞力,上山伐木。
梅滿娘大宅的數(shù)十根大柱,都是兩人才能合抱的楠木。楠木結(jié)實堅硬沉重,并且各山都缺少,惟有梅滿娘山上的才合格。從山門至石背張家有三十多里,加上砍樹還要走過十幾里的雪峰山,路途遙遠,勞工們的艱辛也就可想而知了。
張云卿在大造宅院的同時,又通過張光火出面,在石背強買下二百余畝水田,雇用七八個長工耕種,任張亞口為大管家,全權(quán)負責石背的宅院建筑和歷年收管。
張云卿的宅院征集了三百余名能工巧匠、五六百個身強力壯的勞動力,加班加點,計劃在1925年春節(jié)前竣工。
再說張鉆子出門三個月后回到燕子巖。這一次他走遍了雪峰山脈的每一個山寨,但仍然一無所獲。張云卿聽完后問道:“你去過溪沒有?”
張鉆子點點頭:“去過,但也沒有消息?!?/p>
張云卿十分惱火,但還是不失風度地耐著性子說:“雪峰山這么大,你采取大海撈針的辦法怎么行呢。我不是說你笨,事實上你只要稍為動動腦筋就可想到,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易豪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手下這么一大幫人,如果附近沒有受到滋擾,就可肯定這幫人被養(yǎng)起來了。至于被什么人養(yǎng)起來,這問題不用去想也會猜得出——他是溪人,肯定不會離開家鄉(xiāng)。你認真想想,在溪有沒有一個有實力養(yǎng)易豪的大寨?”
張鉆子搔了半天頭皮,恍然大悟道:“對了,在溪的門戶處,靠近寶瑤驛站的地方,有一個七八百戶人的大寨,名叫陳家寨?!?/p>
張云卿仔細問道:“在溪縱深處有沒有比陳家寨更大或稍小一點的寨子?”
張鉆子搖搖頭。
張云卿松了口氣,點頭道:“那就不用多想了,你馬上回到溪去,想盡一切辦法要打入陳家寨內(nèi)部,把情況弄明白!”
張鉆子領(lǐng)命退下。次日,張鉆子改扮成貨郎,挑著小百貨再入雪峰山腹地。臨走,張云卿吩咐道:“目下雙壁巖由朱云漢的心腹楊相斌據(jù)守,你們是認識的,若遇上了,要他轉(zhuǎn)告朱云漢,說過一段時間我可能要抽空去花園拜訪他?!?/p>
張鉆子點頭表示定會轉(zhuǎn)告。
這一次,張鉆子出門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張云卿見他一臉高興的樣子,便知道打探到消息了。他把張鉆子叫到內(nèi)室,甫坐下,張鉆子便急不可待地說:“滿老爺,你果然料事如神,易豪正是住在陳家寨?!?/p>
張云卿點著頭,望著張鉆子:“別急,慢慢講?!?/p>
張鉆子用衣袖拭了一把額上的汗,說:“不過,我沒有打入陳家寨內(nèi)部,那里正門口有兵丁持槍把守,圍墻內(nèi)還有兩個碉堡,若沒有寨子里的人帶領(lǐng),誰也進不去?!?/p>
“那你是怎么知道易豪就在寨里?”
張鉆子得意道:“好在我還不笨,雖然進不了寨,但寨對門有一個寶瑤驛站,那里除了開店的掌柜,還有南來北往的人。我估計客棧掌柜一定知道陳家寨內(nèi)的秘密,就在那里長住下來。開頭幾天我沉著氣,待熟悉以后,趁一次閑聊的機會,我指著寨子問:‘好大的一個山寨,還筑了圍墻。這道圍墻不知耗去多少人力財力,不筑不是一樣能住人?’掌柜的說:‘客人呀,你哪里知道,溪地處偏遠,匪患不斷,不筑圍墻不安全呀。’我說:‘筑了圍墻萬一有大股的土匪,照樣起不了作用。喲,那門口還有槍兵守衛(wèi),是不是成立了自衛(wèi)隊什么的。那幾條人槍也不夠呀,如果大股土匪來到,憑他們幾支破槍能抵擋什么!’掌柜說:‘那倒是的,事實上這寨子每年都吃過虧。不過,現(xiàn)在不會了——’他說到這里就停住了,我聽出了端倪,哪里肯放,他拗不過,便神秘兮兮地對我說:‘此事務(wù)須保密,千萬不可外傳,免得禍從口出。從去年開始,朱云漢手下的頭目易豪反了水、拖著二十條人槍投入這個山寨充任自衛(wèi)隊。因擔心朱云漢追殺,這事是非常保密的,誰要是走漏風聲,易豪是不會輕饒的。所以客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話左耳進、右耳出好了?!衣牭竭@里,心里就全明白了。為了探得更詳細的情報,第二天我挑著貨郎擔,有意去大門口吆喝。那守門的槍兵當場把我叱退了。于是,我沿著圍墻,一路走過去,到了后面,那里是一面山坡,山坡上有竹木結(jié)構(gòu)的吊腳樓,樓上還有人走動。我正要細看,誰想被樓上的人發(fā)現(xiàn)了,揚言要開槍,嚇得我屁滾尿流,一路跑了回來。”
張云卿贊許地在張鉆子肩上拍了一下:“這次辦得不錯,你先下去,要廚房辦點好菜給你吃。早早休息,明天你領(lǐng)我去一趟?!?/p>
次日,張云卿和張鉆子兩人扮做貨郎,離開燕子巖向溪方向行走。
路過雙壁巖時,適逢楊相斌在關(guān)羊,張云卿、張鉆子本來夾在一群商客中間,因見楊相斌在逐個搜身,便退到最后面。
在雙壁巖關(guān)羊的朱云漢部下約有二十余人,除了四五名攔在路口逐個搜身,其余都散在山坡高石頭上,手中拿著槍,一派嚴陣以待的勢頭。為提防有人反抗,負責搜身的土匪身旁還有手持駁殼槍的同伙保護。
事實上,所有過路商客,在持槍土匪的脅迫下,誰也不敢拿性命開玩笑,除了早早想辦法把貴重品藏好之外,都老老實實接受搜身。因此,有經(jīng)驗的土匪,只要一發(fā)現(xiàn)對方的形色稍有不同,便立即拖到一邊,待所有人搜完以后,再回過頭來剝光他的衣褲檢查,重點檢查肛門,若是女人,還要檢查yindao。
三四十個商客被搜身放行后,輪到張云卿兩人。這時,躲在暗處的楊相斌認出了他們,走出來親自上前搜查。
張云卿放下貨郎擔,高舉起雙手受檢,楊相斌一邊裝模作樣地搜身,一邊說:“滿老爺,你上次托你的手下說,有事要找朱老爺,朱老爺在家等著呢?!?/p>
張云卿說:“我這次回來后馬上就去拜訪。麻煩你轉(zhuǎn)告他做好準備,易豪的下落我已經(jīng)打聽到了?!?/p>
楊相斌喜道:“真的嗎?那太好了!”
“喂,朱老爺?shù)牟【o不緊要?”
“不是什么大病,給易豪氣的,如果能找到易豪,他的病就好了。對了,你們倆到哪里去?”
張云卿說:“到溪去,實地考察易豪的據(jù)點,回來后再與朱老爺研究作戰(zhàn)計劃。好吧,時間不早了,該上路了?!?/p>
楊相斌于是放行。
這一次,張云卿一共在溪呆了五天,然后匆匆趕回,到了洞口鎮(zhèn),他讓張鉆子回燕子巖,自己則向西直抄花園。
花園鎮(zhèn)距離洞口三十余里,是雪峰山腳下僅次于洞口鎮(zhèn)的一個重鎮(zhèn)。小鎮(zhèn)依著資江上游,鎮(zhèn)上有三四百戶人家,有裁縫店、理發(fā)店、雜貨鋪、南貨鋪、中藥鋪、小客棧,每逢初一、十五集日,四鄉(xiāng)的山民趕來,小鎮(zhèn)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平日,則多少有點冷清,只有鎮(zhèn)旁的河水在嗚咽。
朱云漢的住宅在花園鎮(zhèn)的北面,有馬路直通槽門口。門口經(jīng)常有持槍的匪徒和幾條惡犬守衛(wèi)。
這是一棟坐北朝南兩正四橫的豪宅,柱梁一色的楠木,畫棟、雕梁、飛檐、走馬樓,在正屋的檐口上還用了上千片鋼瓦,光看這氣勢,便知這個土匪世家歷年所劫來的財富多少了。張云卿來到槽屋門口,先被衛(wèi)兵與惡狗攔在門外,通報了姓名,衛(wèi)兵叱住惡狗,立即有人跑進去通報。一會,一位胡子花白、慈眉善目、身著馬褂的老者在一位二十多歲、樣子精干的年輕人陪同下走了出來。
如果不是早認識,朱云漢這模樣在初見之下,誰也不會相信他是一位殺人如麻的匪首。朱云漢一眼見了張云卿,加快了步子,他身后的楊相晚像很怕他摔跤似的護著。
“盼星星,盼月亮,今日總算把順路兄給盼到了?!敝煸茲h迎上來,拉著張云卿的雙手,不停地搖著。
“朱老爺貴體可安康?”張云卿問話的同時,友好地向楊相晚點了點頭。
“唉,一言難盡,”朱云漢嘆道,“全是易豪這畜牲給氣的!二十多條槍,那是一份多大的家當,我爺爺起家時也沒有這么多。誰想,一下子就被那畜牲拐跑了。你說,能不氣嗎?”
楊相晚插嘴道:“最大的損失還不是這幾條人槍,現(xiàn)在他開了個壞頭,若不加以懲治,其他在滄洞、紅巖的分部也跟著學,那我們還有什么希望?!?/p>
“噢?”張云卿故意問道,“莫非朱老爺?shù)浆F(xiàn)在還沒有懲治他?”
朱云漢搖頭嘆道:“他的下落都沒找著,怎么懲治他?!?/p>
“易豪這家伙知道我們絕不會輕饒他,所以隱藏得很秘密?!?/p>
楊相晚解釋說,“不過,即使易豪有上天的本領(lǐng),一離開溪,哪能找到安身之所??上У氖?,朱老爺派去的探子都是一群廢物,沒一個有能耐。如果讓我親自去,不出三五日,哪怕易豪藏回他母親的肚子里,我也能尋出他!”
“你怎么可以走呢?”朱云漢喃喃道,“你是我的左右手,易豪和他的部下又認識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的損失豈不更大?”
“對了,”楊相晚轉(zhuǎn)對張云卿,“聽我弟弟說,滿老爺有了易豪的下落?”
三人從槽門走過四合天井,穿出正屋,向后一棟正屋走去。張云卿笑笑,說:“等進屋里再說。”
主客三人在第二棟正屋的客廳落座,早有傭人沏上熱茶,張云卿蹺起二郎腿,緩緩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望著焦急地等他說話的朱、楊二人說:“實不相瞞,自從今年正月初一我險些死在易豪槍下之后,我也發(fā)誓要千刀萬剮這個畜牲。過完年,我就派人沿雪峰驛道尋覓易豪的蹤跡,一連三個月,沒有任何結(jié)果。由此可見,這畜牲是何等狡猾。我的想法和相晚兄一樣,萬變不離其宗,易豪再有能耐,也離不開他的家鄉(xiāng)溪。既然沿途村舍沒有受到劫擾,說明他們已經(jīng)被人養(yǎng)了起來。二十多張口的開銷用度,若不是一個大的山寨,根本供應(yīng)不了。根據(jù)這一點,我派人再次潛入溪,果有所獲——”他故意停了下來。
朱云漢、楊相晚張開嘴望著他。
“原來,在寶瑤驛站的對面,有一個七八百戶人家的大寨——”
“是不是陳家寨?”楊相晚打斷張云卿說,“我早就估計到易豪可能藏在里面,我們派去的探子只說那里早就有個自衛(wèi)隊,沒有發(fā)現(xiàn)新情況?!?/p>
“陳家寨有個自衛(wèi)隊,”張云卿接著說,“抵御小股的土匪還可以,若是上千人大股匪,就形同虛設(shè)。因此幾起幾落。易豪這畜牲擅長于投機鉆營,帶著二十余人槍投入自衛(wèi)隊,不僅受到歡迎,而且名正言順,他借著那里得天獨厚的圍墻、工事,再隱姓埋名,封鎖消息,就以為萬無一失——事實上,憑我或你們的力量單獨去攻,都是沒有成效的。今天我剛從溪回來,在陳家寨周圍做了幾天的考察,覺得我們有聯(lián)合對敵的必要。”
“那當然,那當然?!敝煸茲h連連說,“你不提出來我都會主動要求,這一次我們可算是同仇敵愾。你決定什么時候行動?”
“你認為呢?”
“當然是越快越好,越快越能解我心頭之恨。要不就明天行動吧?”朱云漢望著張云卿。
張云卿想了想,搖搖頭:“此事不宜操之過急。易豪手頭雖只有五十余人、三十多條槍,但存有足夠的子彈和手榴彈,再加上堅固的工事,就給我們帶來了更大的困難。最主要,圍墻內(nèi)有七八百戶、三四千人,一旦打起來,大刀、長矛、扁擔都是武器。即使是一槍打死一個,也要三四千發(fā)子彈。因此,我們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p>
楊相晚眉頭一皺,說道:“看來,硬攻是萬萬不行的,惟有智取一途。滿老爺,你說呢?”
張云卿嘆道:“智取當然是惟一的途徑??勺詮奈铱戳岁惣艺默F(xiàn)場后,感到要打入內(nèi)部實在太難太難!除了大門口日夜有槍兵守衛(wèi),凡外村人進入,都得由當?shù)厝藫2⒄f出進入者的身份、住址。這一路上我在想,可以派一位機靈的人與陳家寨人拉上關(guān)系,從長計議,總有打進去的機會。但是,即使是打進去了,掌握到里面的情況又有什么用呢?到時我們還是要動槍。若動槍,我們又不是對手。即使能全部沖進去,以我們不足二百人的勢力,會被他們捏成肉餅。真是越想越糊涂,所以我特地過來請教,俗話說三個臭皮匠,湊個諸葛亮,況且相晚兄一向足智多謀,定有高明之法?!?/p>
朱云漢也把目光投向楊相晚。
楊相晚的喉節(jié)不停地動著,當喉節(jié)止動后,他端起茶幾上的茶喝了一口,望著張云卿說:“相晚才疏學淺,并無良策,不過,笨辦法倒是有一個,拋磚引玉吧——”他放下茶杯。
張云卿鼓勵地向他點頭。
“如滿老爺另有良策,那就只當我放屁好了。”楊相晚沉下臉說,“既然硬攻不行,滿老爺提出的智取乃是上策。不過,既是‘智取’,方式是‘智’,目的是‘取’,也就是說,只要能達到目的,各種各樣的手段、辦法都可以搬出來,不必拘泥于一法。剛才滿老爺說的派人打入內(nèi)部,這辦法雖然不錯,但起不了太大作用。能起作用的就是這名打入內(nèi)部去的人,既要足智多謀、武藝超群,又要是個敢死人士,打進去后,刺殺易豪。但是,目前,不是我有意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樣的出類拔萃的人,不管是滿老爺旗下還是朱老爺隊伍里,都還沒有合適的人選?!?/p>
張云卿笑道:“相晚兄是不是把易豪抬得太高了些?我承認他確是一位不簡單的首領(lǐng),但并非高不可及,甚至超過他的強者也俯拾皆是,比如相晚兄自己、黃橋鋪團防局的張光文、鄧聯(lián)佳,哪個不比他強?”
楊相晚認真道:“我也承認滿老爺說的是事實,但是,張光文、鄧聯(lián)佳會為我們?nèi)牖⒀▎??不會!滿老爺你也不會,也不適合這樣做!我的意思只是,就目前而言,派人打入易豪內(nèi)部是不切合實際的,思路還應(yīng)該再放寬一些。”
朱云漢點頭道:“你有什么好計謀就直說吧,別拐彎抹角的?!?/p>
楊相晚點頭說:“我覺得陳家寨雖有數(shù)千人,但槍支不到三十條,而我們兩家合起來則有一百多,因此,完全可以發(fā)揮我們自己的優(yōu)勢。那里有圍墻,去進攻對我們是一道障礙。若智取,卻能為我所用。我們何不就以圍墻為掩體,利用槍多彈足的優(yōu)勢,對陳家寨實行封鎖!”
張云卿點頭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那里只有三個門,出來一個打死一個,就造成一種恐怖局面。只是這樣做,時間會拖得很長。”
楊相晚搖頭:“不會拖很長時間。圍到三五十日,陳家寨就會人心惶惶,我們再打心理戰(zhàn)術(shù),說我們有數(shù)千雄兵,本來可以把你們陳家寨夷為平地,但我們只與易豪等匪徒有仇,不愿連累無辜,如能交出易豪等二十余人,我們就立即撤兵!”
張云卿擊掌道:“妙策!不過,一開始不能要求他們交出二十多人,應(yīng)縮小打擊面,只要易豪一人的人頭,接下去才再來第二步?!?/p>
“不,我不要人頭!”朱云漢叫道,“我要活的易豪!我還要親手用刀一塊一塊地割死他!”
“別這么激動?!睏钕嗤韯竦?,“上了年紀的人更不宜動火。待捉住易豪,你再在他身上發(fā)泄不為遲?!鞭D(zhuǎn)對張云卿,“滿老爺,你還有什么高見?”
張云卿搖頭:“此計甚妙,就這樣定了。什么時間開始行動?!?/p>
“當然越快越好!”朱云漢抖著胡子,發(fā)起怒來,原先那慈祥的面容變得十分兇狠。
張云卿把目光投向楊相晚。楊相晚想了想說:“那好吧,爭取盡快準備好。你的隊伍最快幾天能拉出來?”
“我的隊伍隨時都能拉出,問題是貴部的弟兄分散在幾個地方?!?/p>
“這個問題不大?!睏钕嗤碚f,“據(jù)守紅巖與滄洞的隊伍兩天可以集中到這里,而雙壁巖,我們反正要經(jīng)過那里,到時可一并拉出。這樣吧,我去翻翻《周易》、《八卦》,看什么時候行動最好?!闭f著,便離座進入內(nèi)房,不一會,捧著一卷線裝書出來,邊看邊掐著手指,又問了問張云卿的生辰八字,說道:“在端陽節(jié)發(fā)兵,與我們?nèi)说纳桨俗侄疾幌鄾_;不過,要到冬天才有絕好的日子?!?/p>
張云卿望了一眼朱云漢:“那就端午節(jié)吧,我們不要等到冬天了。”
目下是四月中旬,離端午節(jié)半個多月,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卻說端午節(jié)這一天一大早,張云卿、朱云漢各率自己的精銳隊伍從據(jù)地出發(fā),上午在雙壁巖會成一股,向雪峰山縱深處開拔。傍晚,一百多人在朱云漢、張云卿、楊相晚的率領(lǐng)下,抵達寶瑤驛站。
歷年湘西一帶逢端午都漲洪,這天也不例外,各處山洪暴發(fā),古驛道有幾處塌方。
到達驛站后,張云卿就以這里為指揮中心,命令一百多名帶足子彈的土匪成扇形將陳家寨包圍,人員各自躲到隱蔽處。
深夜十一點,張云卿向天空打了三發(fā)子彈。見到信號,一百多名匪徒向寨子內(nèi)放了幾槍,然后一邊吶喊,一邊以瀏陽花炮代替子彈,時不時放響。
寨子內(nèi)先是亂了一陣,小孩的哭聲、狗叫聲、雞鳴聲、慌亂的腳步聲,亂成一片。接著,后寨坡上的易豪率部對圍墻外還了幾槍,因不見有人越墻,就大聲呼叫“鄉(xiāng)親不許亂動”。
由于事發(fā)突然,事前毫無心理準備,有些沉不住氣的寨民就越墻逃跑,結(jié)果被埋伏在圍墻外的土匪打死了。
緊張空氣造成后,楊相晚發(fā)出暗號,于是匪徒齊聲吶喊:
“易豪是我們的敵人,其他人與我們無仇!”
“交出易豪,立即撤退!”
“不交易豪,血洗陳家寨!”
“陳家寨被包圍了,我們有五千大軍!”
“只殺易豪,他人無罪!”
吶喊聲與花炮聲彼此交融,在茫茫黑夜里,一種陰森、恐怖的氛圍,濃濃地籠罩在陳家寨上空。
不到兩個鐘頭,寨民們的精神終于崩潰了,突然有人舉著一盞馬燈,大聲地叫喊:“我是這里的寨長,我愿意與貴軍談判!”
守在正門口附近的楊相晚問道:“你是寨長,你叫什么名?”
“我叫陽立爐,我受眾鄉(xiāng)親之托,特來與貴軍談判?!?/p>
“好,你出來,我不會殺你的。”楊相晚說。
陽立爐從一名年輕人的手中接過一盞燈,另一只手提著長衫下擺,大步走了出來。
楊相晚看出了對方的誠心,把陽立爐帶回寶瑤驛站指揮部。簡單地向張云卿、朱云漢介紹了兩句。
張云卿目光炯炯地瞪望著陽立爐,陰聲地問道:“你可是真心愿意答應(yīng)我們提出的條件?”
陽立爐“撲通”一聲跪下,哭道:“難道我敢拿數(shù)千鄉(xiāng)親的性命開玩笑嗎?我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得罪貴軍!”說著又叩了一個響頭。
張云卿惡聲道:“諒你也不敢!我們的要求你知不知道?”
“知道。聽說貴軍與我寨的自衛(wèi)隊隊長易豪結(jié)下了梁子?!?/p>
“知道就好。那你打算如何答復我們?”張云卿瞪著一雙豹眼問。
“當然是全依貴軍的意愿辦。易豪本來就不是我寨人,他家住在溪腹地的易家寨。因老朽寨子屢受劫擾,求槍若渴,恰好他又拖了二十余條人槍主動來投奔,謊稱從軍隊中逃出。老朽不明就里,糊里糊涂收下了他。沒想到他是貴軍的仇人,如今尋上門來,我寨鄉(xiāng)親自然沒有一起與他遭殃的義務(wù)。受眾鄉(xiāng)親之托,老朽特地出寨與貴軍接洽?!?/p>
張云卿冷笑道:“你別說的比唱的好聽,我們不是傻瓜。你若誠心答應(yīng)我們的條件,請把易豪的頭提來見我。其余的話說得再多都是廢話!”
陽立爐再叩首道:“老朽當然知道提易豪的人頭出來見貴軍最能說明問題??舌l(xiāng)親們都手無寸鐵,如何對付得了荷槍實彈。如狼似虎的易豪和他的手下?”
張云卿粗著脖子罵出他那句口頭禪:“娘賣×,混蛋!”
楊相晚走過來,耐著性子問:“陽寨長,你既然說代表寨民們答應(yīng)我們的條件,事實上又提不來易豪的人頭,此事該如何辦理好呢?”
“殺了他!”朱云漢把別在腰上的左輪手槍重重地摔在桌上,吼道,“我們已經(jīng)仁至義盡,沒有再商量的余地了。先殺了他,再把寨子踏平,全寨老幼一個不留!”
陽立爐一聽,嚇得全身打顫,淚水長流。
朱云漢說著真的上前抓起陽立爐的后領(lǐng),用槍管頂著他的后腦勺。
“朱老爺請慢動手!”楊相晚攔住朱云漢說,“我們再給他一次機會,看他還有什么辦法可想?”
“辦法本來是有的。”陽立爐說,“我和鄉(xiāng)親們商量好了,方案有兩個:一是放貴軍入寨,攻打他們;二是要他們離開寨子,到外面讓貴軍打。”
“你盡想好事?!睆堅魄淅湫Φ溃澳愫喼笔前盐覀儺斝『?!我們?nèi)胝?,你好打我們;要他們離開寨子,我們在外面早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易豪有這般蠢嗎?”
“老、老朽才疏學淺,實在想不出良策?!?/p>
“你根本不是想不出良策,而是與易豪串通一氣,誘我們上當!”張云卿“嗖”地從腰上拔出快慢機頂在陽立爐額頭上,“你再?;^老子把你打成馬蜂窩!”
楊相晚向張云卿遞了一個眼色,對陽立爐說:“好吧,你也沒有必要多說廢話了。我們只要易豪的人頭,這個要求一點也不為過。既然你不給,說明你和易豪串通一氣。得罪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來人啦,拖出去!”
兩名小土匪應(yīng)聲進來,架著陽立爐往外拖。陽立爐見動了真格,哭叫道:“饒命,饒命,我愿意交出易豪的人頭!”
楊相晚喝住兩個小土匪,走近去目露兇光地問:“你怎樣把易豪的人頭割下?!”
陽立爐抹著淚說:“我和鄉(xiāng)親們暗中商量好了,如果前面兩種辦法你們通不過,非要易豪的人頭不可,我們就以商量對策為借口,請易豪與老朽飲酒,暗中在他的酒中下毒,此外再無別的辦法了?!?/p>
楊相晚點頭:“這計謀還不錯嘛,怎不早說出來?”
陽立爐道:“這樣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易豪很狡猾,下毒不是那么容易的,老朽只好與他同飲毒酒……為了全寨四千鄉(xiāng)親,我只能走此絕路?!毖援叄瑴I如雨下。
楊相晚又問道:“什么時候能辦成?”
“老朽出來時,易豪派人來找過我。我借口要去安慰一位要爬墻逃命的小妾,跑到寨門口來了?;厝ズ?,我會立即派人去請他,最遲三個鐘頭,最快一個鐘頭,保證有人把易豪的人頭交到貴軍手中。如過了三個鐘頭仍不見人頭送來,貴軍只管大舉進攻,老朽情愿與四千鄉(xiāng)親同死于貴軍槍下!”
張、朱、楊三人交換了一下目光,朱云漢叱道:“還不速去辦理!”
陽立爐爬起來,謝了罪,轉(zhuǎn)身走出客棧,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突然,楊相晚一捶胸口,大叫道:“大事不好,我們上當了,這次我又辦了一樁錯事!”
張云卿、朱云漢驚愕,齊問:“錯在哪里?”
話分兩頭,卻說1924年正月初一,易豪率部在燕子巖狙擊張云卿,眼見就要得逞,豈知張云卿命不該絕,被異軍救下。
易豪率部撤退,至洞口鎮(zhèn),留下周連生與張光文聯(lián)絡(luò),余匪眾跟他一起回陳家寨休整,并治療幾名負傷者的槍傷。
幾天后,周連生回來向易豪報告,原來救走張云卿的就是盤據(jù)黃橋鋪的巨匪張順彩。易豪咬牙切齒罵了一通,又問道:“這次你與張二哥見了面沒有?”
周連生搖頭:“沒有。我在廻龍洲等到初六,二哥才派來細狗與我接頭。細狗先告訴我初一那天我們離開后的情況,然后轉(zhuǎn)告二哥的話。二哥說,張云卿可能對他產(chǎn)生了懷疑,要我以后最好少聯(lián)絡(luò)。還說,張云卿一向報復欲很強,他很有可能與朱云漢合伙報仇,要我們多加提防?!?/p>
易豪點頭:“這一步我早就料到了。他們兩股勢力合起來雖有百五六十條人槍,但不足為懼。我們雖只有二十多條槍、四五十名弟兄,但我們有近四千人作后盾,有堅固的工事、圍墻。我們還有一個優(yōu)勢就是他們至今不知道我們的落腳處。自從我們脫離朱云漢后,他一定派出不少探子四處打探,我的老家易家寨據(jù)說經(jīng)常有貨郎和要飯的出現(xiàn),那些人肯定就是楊相晚派去的探子了。如今,我們戳了馬蜂窩,張云卿肯定要派出精干的探子來打聽。為了萬無一失,你去把陽立爐請來,我有事與他商量。”
一會,陽立爐來了,易豪開門見山說:“陽寨長,上次我們?nèi)ザ纯趭Z槍,本來眼見要得逞,誰想半路殺出個李逵,另一股土匪出面救了他的駕。據(jù)我派在外面的探子回來報告說,那股土匪正在四處打探我們,想要復仇。一旦真的打起來,鄉(xiāng)親們肯定會受到連累,我們心里也不安。我想請你以寨長的名義轉(zhuǎn)告眾鄉(xiāng)親,對外不要提到自衛(wèi)隊的事,就是有人盤問,也只能說是本寨幾個子弟在負責防盜。”
陽立爐用復雜的眼神望著他,只簡單地點點頭,問道:“還有什么沒有?”
易豪搖頭:“沒有了。鄉(xiāng)親們能嚴守秘密,就不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過完年,陳家寨的寨民開始各自忙碌,其間果有好幾起貨郎或乞丐向他們打聽自衛(wèi)隊的事,大家都不予答理。
雖然如此,易豪心里仍然不安,又派周連生出山與張光文接頭,打探情報。
張光文讓周連生轉(zhuǎn)告易豪,目下張云卿正忙于大興土木和買田,但這只是一種掩護,背地里卻與朱云漢緊密勾結(jié),一旦他打聽到易豪的下落,很可能就要采取行動。
易豪得訊,倒抽一口涼氣,他知道一場你死我活的火并遲早會發(fā)生。與其被動挨打,還不如早做準備。因此,他除了加緊練兵、籌措槍支彈藥,還修復周圍的工事、圍墻。
原以為要到年關(guān)才打響的戰(zhàn)-爭結(jié)果在端午節(jié)前夜打響了。
陳家寨是溪最富裕的大寨,節(jié)前都有把各處至親好友請來一起過節(jié)的習慣。因此,這一夜寨子里的實際人數(shù)比平日多了上千人。
外面的槍聲打響后,沒有經(jīng)驗的寨民急得抱起家中的貴重物品爬墻逃走,結(jié)果被埋伏在外的土匪用手電筒照到當場射殺。
事發(fā)時易豪正在與弟兄們喝酒,聽到槍聲,他知道戰(zhàn)斗已經(jīng)拉開序幕。他命令周連生率領(lǐng)二十余名部下去大門口碉堡中增援,以防大股的土匪攻入,一邊又派小頭目率二十余人去勸解鄉(xiāng)親,要他們安靜下來,不可浮躁。他自己則在自衛(wèi)隊房間里等待陽立爐到來。
一會,陽立爐果然來到,他瞪著一雙眼望著易豪,問道:“易隊長,事到如今,你要說真話。陳家寨中有五千余人的生命,你必須對他們負責!”
易豪跪了下去,抱著陽立爐的大腿說:“陽寨長,是我欺騙了你。易豪和其他弟兄并非當兵出身,而是朱云漢手下的一股,如今又與張云卿結(jié)仇?!苯又?,將其弟弟易放在雙壁巖被張云卿所殺,到今年正月初一狙擊失敗等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陽立爐聽后,反而平靜下來,點頭道:“我早就猜到在雙壁巖一帶關(guān)羊的是你。因為溪有幾個鄉(xiāng)親被關(guān),說為首的與易家寨的易豪相像。”
易豪驚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土匪,為何還肯收留我?”
陽立爐點頭道:“正因為知道你是土匪,才特意給你這次自新的機會。”
“這是為什么?”易豪不解地望著陽立爐。
陽立爐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搖頭說:“有些事不說反而更好。如今兵臨城下,商量對策才是正事。起來吧,我們好好分析一下敵情?!?/p>
易豪起身,與陽立爐各找一張椅子坐下。
陽立爐摸了摸下巴處的灰白胡須,說道:“敵軍如今在外面打槍,還大叫嚷,自稱有五千大軍,還有大炮。他們揚言只要本寨獻上你的人頭,就可饒恕寨民?!?/p>
“你信他們?”
陽立爐道:“我當然不信,但鄉(xiāng)親們經(jīng)不起引-誘,要我與你談?wù)??!?/p>
易豪說:“你去告訴他們,張云卿、朱云漢匪性十足,他們既然遠道而來,自然不會空手而歸,一旦沒有自衛(wèi)隊護衛(wèi),陳家寨就會遭到血洗。”
“這話我跟他們說過了。問題是他們弄不清對方的底細。萬一對方真有數(shù)千人槍,你們二十多條槍終是頂不住的?!?/p>
易豪耐心解釋說:“我在山外混了幾年,對他們的底細十分清楚。朱云漢與張云卿合起來總共才一百五十條人槍。他們不敢貿(mào)然進來。他們不會不清楚,陳家寨是四千余人的大寨,又有堅固的工事圍墻,只要鄉(xiāng)親們齊心協(xié)力,一人扔一塊石頭都能把他們砸成肉泥?!?/p>
“問題是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底細,今晚必定是有備而來。會不會聯(lián)合或雇用其他匪幫一起來攻寨?”
易豪嘆道:“這一著我們確實不能忽視。不過,要摸清楚底細也不難,只要派位機靈的人去驛站謊稱愿意接受他們的條件,與他們談判就可。如果只有張云卿、朱云漢、楊相晚幾個頭領(lǐng),這次我不僅不怕他們,還要教他們嘗嘗陳家寨人的厲害!只是可以擔當此任的人一時難以找到?!闭f完,望著陽立爐。
陽立爐道:“我是寨長,當然只能由我出面?!?/p>
易豪感激地點點頭:“那就有勞陽寨長了。除了你,陳家寨確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薄扒闆r十分緊急,我也不敢多坐了?!标柫t二話沒說,起身告辭。
易豪一直目送陽立爐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才又想起剛才陽立爐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不愿說的話。
陽立爐現(xiàn)年六十五歲,體魄仍相當硬朗。他原是一名上無片瓦、下無插針之地靠打柴為生的光棍。他的發(fā)家史,在溪可說是公開的秘密。
陽立爐二十多歲的時候,一次偶然的機會,在寶瑤驛站客棧里聽到一個喝醉酒的棉花匠說出一個秘密:洞口山門鎮(zhèn)上有一位姓曾的舉人在懷化做了十幾年知府,為官期間搜刮了大量民脂民膏,卸任前,他把這些財富換成二萬兩黃金和一皮箱珠寶。他原打算用一支上百人的軍隊護送回鄉(xiāng),幾經(jīng)考慮,覺得如此興師動眾,必會引起沿途土匪注意,反而不太安全。后來,一個彈棉花出身的家丁向他獻計——扮成彈花匠,把黃金和珠寶藏在挖空了的彈錘里。知府依計而行,和幾名家丁穿得破破爛爛,扮成彈花匠,身上只留些碎銀,從懷化出發(fā),經(jīng)黔陽幾天后抵達溪寶瑤驛站,一路上也曾遇上幾次關(guān)羊,但都安然無恙,只被搜去身上的碎銀……
那彈花匠只是當做茶余飯后隨意侃談的一件得意事講的,陽立爐卻聽得怦然心動,他立即叱住醉漢:“休要胡言亂語?!?/p>
當時,陽立爐只帶了一把柴刀,但他下決心要劫下這筆橫財。他知道,事情敗露必遭殺頭,而殺了頭,財富再多也消受不到。因此,他決定不邀同伙,單干。知府有主仆五人,是不能以一對五硬來的。他想出了一個妙策。
時間緊迫,他在附近買了十幾副棕繩,跑到驛道東頭離驛站十余步的一個名叫打狗坳的山坳上,然后躲在樹后,凡過路人有兩人以上的都放過。等到有單人出現(xiàn),他就立即沖過去,聲稱“關(guān)羊”,將該人制伏,挾持到隱蔽處反綁在樹上,警告說:“兄弟,幫個忙,等會我叫什么,你也跟著叫,如不聽話,回頭殺了你!”待對方答應(yīng)后,他再到驛道旁,遇上單個路人又如法炮制。不出一個小時,他就在驛道兩旁的隱蔽處綁了七八名“同黨”。
傍晚時分,果見五名“彈花匠”挑著行李踽踽而來。進入伏擊圈后,陽立爐大喝一聲:“站住,不許動!”
林子里跟著喊叫:“站住,不許動!”
“誰敢動殺了他!”
林子里異口同聲:“誰敢動殺了他!”
“把擔子放下!”
林子里跟著叫:“把擔子放下!”
知府和他的仆從不愧是經(jīng)過風見過雨的,他們老老實實地等著搜身之后再走過去。
但陽立爐并不急著出去,他繼續(xù)喊道:“東西留下,人走開!”
林子里齊聲附和:“東西留下,人走開!”
知府不情愿地向四周拱手:“好漢們,我們是做手藝的,除了這副討吃工具并無他物。身邊還有點碎銀,我們可以拿出來孝敬,工具還是讓我們挑走吧!”
陽立爐并不理會,喝叫道:“打!”
林子里應(yīng)和:“打!”
“殺!”
林子里吶喊聲起:“殺!”
知府和仆從的防線徹底崩潰了。為了活命,他們在一片打殺聲中棄擔而遁。
其時天已黑了。陽立爐把幾只彈錘等并做一擔挑了,藏在深山,才每隔一段時間放走一個被綁者。他挑著一擔橫財回到家中,埋藏在床腳下,沒多久就出外當兵去了。一年后,陽立爐回家,得知事情早已平息,姓曾的知府回家后沒多久就死去,家業(yè)由他守寡的兒媳梅滿娘操持。陽立爐這才把錢拿出來,買地、買山、開作坊、興土木。
易豪明白,陽立爐說的“正因為知道你們是土匪,我才愿意收留”的真正意思是什么。所謂“做賊心虛”,多少年來,陽立爐雖然富甲一方,活得十分威風,但一想到自己的發(fā)家歷史,內(nèi)心就感到十分害怕,擔心梅滿娘終有一天會尋上門來。很久以前,他就有意組織武裝自保,但規(guī)矩人家子弟,誰愿舍死為他賣命?只有依靠土匪勢力,土匪是沒有退路的。陽立爐與易豪的結(jié)合,可謂是西門慶遇上潘金蓮。
閑話休提,書歸正傳。卻說陽立爐出去不到一個鐘頭,就安全地回到寨中,與正在陳家祠堂等他的易豪碰上頭,并向易豪介紹他剛才在驛站客棧刺探到的情況。
易豪聽后放心地說:“既然就只有張云卿、朱云漢兩股土匪,我們大可不必懼怕。陽寨長馬上去動員鄉(xiāng)親們,要他們準備石塊、開水、熱稀飯運到圍墻腳下。今晚土匪是不敢入寨內(nèi)的,天亮后可能會發(fā)起攻擊——但也只是發(fā)泄而已。告訴鄉(xiāng)親們,土匪人數(shù)不多.他們在虛張聲勢,所謂槍聲不過是燃放的花炮聲?!?/p>
陽立爐依計去動員寨民。寨民們一聽對方只有百余人,膽子也大了起來,于是,凡青壯勞力都持鳥銃、長矛在墻腳嚴陣以待,老弱病殘運送石塊到圍墻下,婦女則安排回家燒稀飯。
一切準備停當,陽立爐爬上山坡上向易豪匯報,研究行動計劃。易豪說:“鄉(xiāng)親們都愿聽你的,你下去指揮他們。因圍墻太高,你們在下面看不到外面的敵情。我在這樓上可以看到。夜里,我在樓上懸一盞燈,沒有敵情是在正中央;如果他們向西邊攻,我把燈懸到西面;向東面攻我把燈懸到東頭,你們要時刻注意燈的方向。到了白天,我用紅旗代替燈?!?/p>
正說著,寨子周圍的花炮聲停止了,四處只有無邊的黑暗和寧靜。陽立爐問道:“他們是不是準備進攻了?”
易豪憑著他兩年多土匪生涯練就的眼力,發(fā)現(xiàn)圍寨的土匪正悄悄向?qū)毈庴A站方向撤退,說道:“他們知道伎倆已經(jīng)被識破,連花炮也不燃放了?,F(xiàn)在正回驛站休息。你下去通知鄉(xiāng)親們就地休息,養(yǎng)足精神準備明天大戰(zhàn)。若有敵情,我吹號提醒你們?!?/p>
陽立爐下去通知寨民就地休息,老病婦幼回家睡覺。
是夜無事故。破曉時,坐在樓上的易豪發(fā)現(xiàn)有一百多名荷槍實彈的匪徒走出驛站,他立即吹響號角,提醒鄉(xiāng)親們。
從驛站至寨子還有一段路,匪徒來到寨前,天已大亮,走在前頭的十幾人掮著梯子。他們避開正門的碉堡向寨西逼近。易豪立即把紅旗插到西頭。
匪徒到了墻下,一邊吶喊,一邊打槍,架起梯子就要爬進圍墻內(nèi)。寨內(nèi)早有防備,一看見梯子,立即扔石頭、潑滾燙的稀飯,反而用不上槍。堅持了半個小時,對方又撤退到距離圍墻半里路處休整。
大約過了一個多鐘頭,寨后山坡上的號角聲又響起,陽立爐爬上樓梯悄悄向外一瞧,果見對方第二次沖鋒開始了。
寨民們經(jīng)歷了一次激戰(zhàn),膽子大了,并積累了經(jīng)驗。這一次,盡管對方攻勢更兇狠,但還是被壓了下去。
匪徒兩次失敗后,很久沒有動靜,到了中午,寨后山坡上的號角聲起,眾寨民們抬頭看時,紅旗已移至西頭。于是,一窩蜂地涌向西寨。抵達時,兇猛的匪徒已把竹梯架上了圍墻,幸西寨的稀飯充足,寨民們各人持勺盛滿奮力向墻外潑去,很快,墻外傳來嗷嗷的叫痛聲。接著,石塊雨點般向外砸去。
眾志成城,匪徒西面的進攻又失敗了。
匪徒撤退后,陽立爐爬上寨后山坡,問易豪道:“他們已經(jīng)攻了三次了,還會不會來?”
易豪搖頭:“今天不會了,但晚上必須提防?!?/p>
陽立爐點頭道:“我已經(jīng)吩咐婦女多煮稀飯,石塊還剩很多?!?/p>
“不,”易豪說,“這次不必煮太多稀飯,主要多準備水桶、面盆和水?!?/p>
“你是說他們會改用火攻?”
易豪點頭:“是的。靠近圍墻的易燃物都要搬走。”
陽立爐下令照辦。
月黑風高,半夜時分,易豪發(fā)現(xiàn)驛站的土匪又出洞了,他吹起號角,提醒寨民。
一會,圍墻四面突然燒起無數(shù)火把,一只只投入寨內(nèi)。結(jié)果如何,他們則不得而知。
是夜無事故。次日上午,有一小部分匪徒向正門進攻。正門內(nèi)外的工事堅固,雙方隔著一定的距離放了一陣槍,均無傷亡。
這時,坐在樓上的易豪看出了端倪,令周連生接替他進行監(jiān)視,自己則走下山坡到寨內(nèi)與陽立爐商量要事。
兩人在祠堂內(nèi)碰了頭,陽立爐忍不住問道:“易隊長,匪徒是否還會有新的花樣?”
易豪搖頭:“匪徒已經(jīng)技窮,他們剛才的進攻,無非是虛晃一槍,估計晚上還有相同的行動?!?/p>
陽立爐是聰明人,立即明白:“你是說他們準備今晚撤退?”
易豪點頭:“正是。我是來與寨長商量狙擊之計。雪峰山只有一條驛道,附近的地形你最熟悉,請你選擇一個狙擊地點?!?/p>
陽立爐不假思索道:“此去東面離驛站十里的打狗坳有一個山谷,兩邊山勢險要,是個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之地,我們?nèi)裟軗屧诜塑娭暗竭_那里,定會給他們以沉重的打擊!”
易豪興奮地道:“太好了!寨子里不會有事,我已把任務(wù)交給周連生了,天黑后你領(lǐng)我們?nèi)ゴ蚬粉?!?/p>
果如易豪所料,傍晚,寶瑤驛出動小股匪徒從正門攻寨。這時,易豪已經(jīng)準備就緒,率領(lǐng)十數(shù)名自衛(wèi)隊員,帶足子彈,在陽立爐帶領(lǐng)下,從東門出去,以稻田上的禾苗為掩體,繞過驛站,從山上牛道插入驛道,快速來到打狗坳。
打狗坳是當年陽立爐的發(fā)跡之處,這里的地形他十分熟悉。為了能更有利地打擊匪徒,他們攀藤附葛,在山谷縱深處的坡上找到一條雨水沖成的壕溝,然后潛伏下來,注視著驛道西頭那面。
壕溝以下是一堵十幾丈高的懸崖,懸崖下才是古驛道,在這里狙擊是最好不過了,既能給對方以最大的打擊,自己又不會有一點損傷。
山上巨蚊十分猖狂,毒蛇也在近處游動,好在這批人都是經(jīng)常在夜間鉆山的夜貓子,他們自有對付的辦法。
有風穿過山谷,從上頭通過高高的森林。天上星星閃爍,能隱隱約約照見下面青石鋪成的驛道。比蚊蟲聲更大的是狼嚎和夜鶯叫。偶爾,遠山傳來老虎的吼聲,一聲兩聲嘯鳴以后,萬山即歸于寂靜,只剩下不知畏懼的巨蚊在耳畔絮語……
仿佛等了很久,驛道西頭仍無動靜。有人開始焦煩地一邊拍打蚊子,一邊說:“恐怕今晚不會過來了,要不他們下午已經(jīng)離開溪?!?/p>
“不會,”易豪自信地說,“弟兄們稍安勿躁,他們一定會過來的。因為今天的跡象已經(jīng)非常明白?!?/p>
“聽說楊相晚懂周易、八卦,這里的危險他會預(yù)測出來的。”一名手下說。
易豪突然記起來了,轉(zhuǎn)問陽立爐:“寨長,據(jù)說你也懂得一點,你試一試,看今天他們宜不宜向東行?!?/p>
陽立爐點點頭,閉上眼,伸出左手,用拇指掐著指關(guān)節(jié),然后“甲子、乙丑、丙寅、丁卯”地念念有詞,突然,他睜開眼說:“不好,據(jù)掐算,他們今晚東方有大兇!”
眾人一時泄了氣,懶洋洋地把背靠在土壁上。
“不過,”陽立爐又說道,“我掐的不一定準,一般情況下問卦似乎更準確?!八麖膬?nèi)-衣里摸出兩枚用竹筍做成的卦,“如果打的卦都是不利,那我們就只能改日再來。”說完,口里念念有詞,把兩片竹筍向溝底一拋……
易豪從口袋里摸出手電筒,緊張地打開開關(guān)。光柱下,只見兩片竹筍一面向上,另一面朝下,他松了口氣,高興地說:“巽卦!”
就在這時,驛道西邊出現(xiàn)了人影,易豪壓低嗓門說:“匪軍過來了,弟兄們各就各位,做好準備!”
眾人立即散開,子彈上膛,手握扳機,屏聲息氣地瞄準。
一列黑影在驛道上迤邐而來,慢慢進入了伏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