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將館》 章節(jié)介紹
在都市題材的小說中,《麻將館》堪稱典范。這也是作者岳峻良心打造的優(yōu)秀作品,不容錯過!《麻將館》第3章簡介:第三章節(jié)外生枝就在大發(fā)麻將館出現(xiàn)“邊七萬”一幕的時候,劉黎明和女牌友牛牛正在滿眼碧綠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上游蕩著,一路上打情罵俏,黏黏糊糊.........
《麻將館》 第三章 節(jié)外生枝 在線試讀
第三章 節(jié)外生枝
就在大發(fā)麻將館出現(xiàn)“邊七萬”一幕的時候,劉黎明和女牌友牛牛正在滿眼碧綠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上游蕩著,一路上打情罵俏,黏黏糊糊。
在茫茫的草原上,劉黎明想用放浪形骸的吼叫,驅(qū)逐久郁在心的塊壘。這次,與其說他是離家出走,不如說是讓妻子趕出家門。
說起來,劉黎明是麻壇老手。上高中那會兒,他就偷偷摸摸地學(xué)會了打麻將。那年高考他考上個大專,覺得不理想,他說自己不喜歡這個專業(yè),就讓他爸給拿出些積蓄買了輛出租車跑出租,隔三叉五跟著一個朋友到外地鼓搗些二手車賺個差價。七八年時間,上午在街上跑跑車。下午的時候,就把出租車開到大發(fā)麻將館的后院找個位置停放好,在麻將館泡著,直至晚上十二點左右再開車回家。他老婆心疼他,勸他以后能早點回家就早點回,別累壞了身子骨。他說沒事情。這樣一哄就哄了老婆多少年。
劉黎明今年四十二歲,一米八的個子,眉清目秀,渾身上下透著一種男人的陽剛之氣。一些女牌友也顧不上避嫌,有事沒事總愛在他的身邊坐著道啦。有的膽大的女牌友則干脆叫他明哥,說他比香港歌星黎明還帥。如今思想前衛(wèi)的女性似乎不在意別人說三道四,我行我素,只要自己樂意開心,管你打雷閃電天塌龍叫喚。劉黎明自然明白這一點,加上他的嘴甜,你情我愿,拍拍打打,小毛病不斷,大錯誤不犯,家里的小日子過得還甜甜美美。老婆呢,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還以為她的劉哥每天起早搭黑辛辛苦苦地為家里跑車掙錢呢。
打麻將時,他有個嗜好,就是謀算著謀個七小對、臭牌、清一色等大胡,一口想吃個胖子,可事情往往不遂人愿,雖然有時也能瞎貓碰見個死老鼠,風(fēng)光神氣一把,但過道里哪有那么多死老鼠等著讓瞎貓逮呢?所以,他往往是勝少敗多。他的脾氣隨和,打牌輸了,不怨天,不怨地,不怨牌,輸多輸少也無所謂,女牌友叫他明哥,有的男牌友還叫他明爺呢。稱他明爺還有個理由,就是他在炒股方面猶如神助,雖然打牌打得臭,但選股選得準(zhǔn)。有時,他上午跑出租也是不慌不忙,能拉幾個算幾個,能掙多少算多少,不像別的手機(jī)那般東張西望,風(fēng)急火燎。沒乘客時,他悠悠地找個僻靜的地方,點上支煙,掏出手機(jī),一邊抽著一邊上網(wǎng)查看股市走向,分析大盤個股優(yōu)劣,選準(zhǔn)目標(biāo)下手,每年能賺個百八十萬。幾年了,劉黎明沒把這個秘密告訴老婆。隔幾天,他就從股市里適量提點錢交給老婆,說這幾天跑出租掙的錢,來個堤外損失堤內(nèi)補(bǔ)。
牌友毛哥納悶地說:“看人家明爺,從沒見人家忙得東奔西忙,風(fēng)風(fēng)火火,每天穩(wěn)悠悠地該咋就咋,身上卻老有錢?!?/p>
下午,有時候打牌打得正在興頭上,劉黎明的手機(jī)響了,一看是老婆來的電話,便顧不上再“悠悠地”了,他急忙把牌住桌上按倒,說聲“稍等片刻”,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跑去。
看見他慌里慌張的樣子,有的人掩嘴而笑。
劉黎明跑到麻將館的后院,動作麻利地開門,發(fā)動著出租車,定定神,然后接通電話,慢悠悠地回話:“雅雅,么事情?……噢,知道了知道了……怎么……這么長時間不接電話?哎呀,剛才跟打的的找零錢吶。噢,好了,就這吧,剛跑了趟郊區(qū),現(xiàn)在正往市區(qū)趕。”說著按了幾聲喇叭。這一切擺平之后,他才容段時間吁了口氣。
劉黎明急步趕回麻將館,見幾個牌友坐在椅子上邊抽煙聊天邊等他,有點不好意思:“呀呀,讓大家久等了,來,繼續(xù)打?!?/p>
女牌友?;鄯汲麙亗€媚眼,嬌聲嬌氣地說:“明哥,不要緊的,大家如果聽口了,你多點幾炮就行?!?/p>
“好的,沒問題。”
?;鄯汲錾悄辏?dāng)時正熱播電視《渴望》,可能受主角劉惠芳的影響,父母就給她起了個牛慧芳的名字。
看著兩人熱熱乎乎,眉來眼去,黑臉在心里就喝了一壇子醋。?;鄯棘F(xiàn)在是單身,他便用粗話撩逗著人家:“嗨,別說點炮,就是打炮,你明哥也沒二話。嘿嘿?!?/p>
?;鄯及琢撕谀樢谎?,“沒油爛腥(沒意思)的,等會兒看我收拾你這個黑煤球?!?/p>
“收拾?正巴不得呢,瞌睡的遇上遞枕頭的,呵呵,咱就喜歡人家慧芳收拾,隨時隨地??!歡迎!”
“ 等著,煤球?!?/p>
劉黎明打牌愛打個大胡,但大胡卻不愿挨他的打。一年半載下來,輸個十幾萬元也就順理成章。打牌本來應(yīng)視牌況而論,宜小則小,宜大則大。如果一味硬打,常常把手氣挫傷,事與愿違。他打牌時,死打大牌,圖過癮,但炒股卻靈活多變,并成為他“造血”的主要渠道。茶余飯后,有些炒股的牌友常常問他該買哪些股,他也不保留,和盤托出。一些牌友跟著討了便宜,夸他是炒股高手。他說:“說來說去掙下點錢都轉(zhuǎn)移到這麻將館了?!彪m然他年齡不大,但牌友們就這樣叫他“明爺”。
自從開了歌廳,許多男人就成了連襟;自從開了麻將館,許多陌生人就成了一家人,在麻將館里同用一個勺,同吃一鍋飯。
在麻將館吃了晚飯,劉黎明,?;莘嫉葞讉€人又湊成一鍋。吃屎的聞見屁香,下棋的不嫌飯遲,已經(jīng)晚上八點多了,他們要打個新花樣——鍋帶圈。
鍋帶圈,打鍋時每人分發(fā)九十八個點,也就是撲克牌的每種牌樣拿掉個2,這個2作為臺費。在幾圈內(nèi)如無人塌鍋(輸?shù)艟攀藗€點),那么四圈底就調(diào)風(fēng)調(diào)位,接著再打,直至有人塌鍋或八圈底時結(jié)帳。當(dāng)初先人們發(fā)明麻將時,未曾想到麻將的繼承者們費盡心機(jī),推陳出新,演繹出諸多花樣,豐富了麻將的內(nèi)涵。國人沉迷于各自為陣的麻將到了無以復(fù)加,積重難返的地步。
劉黎明曾說:“如果人們拿出這種精神,莫說喊了幾十年的四個現(xiàn)代化,就是八個現(xiàn)代化,也早就實現(xiàn)了?!?/p>
牛惠芳對坐在上首的劉黎明說:“明哥,今天下午我手氣差,輸了不少,你能不能少甩點碰。自己多碰點,給咱多趕幾張牌? ”
“沒問題,我大肚碰?!?/p>
坐在劉黎明上首的黑臉聽了這話,有點不高興:“大肚碰,專門截我,操。”
劉黎明說:“說說就說說,過下護(hù)花使者的癮也不行?”
黑臉笑著說:“你要大肚碰牌,我就到廚房拿把菜刀,咱倆到外面練練。”
“不值,不值。都是來這里圖開心,誰和你動手腳?”
“好!”黑臉說:“你當(dāng)護(hù)花使者,顯得我黑臉黑心黑肺的。誰不會憐香惜玉,賣個人情?你大肚碰,我就頂著你打,順著人家牛牛?!?/p>
劉黎明沒再吭聲,牌在沉悶的氣氛中開打。
牛慧芳這一鍋打得特別順手,似乎牌神護(hù)佑著她。第一把是坎八條的臭龍,莊家門清帶自摸。在人們的吃驚之中,每人得出四十個點。第二把是碰碰摸,每人十六個點。
兩把過來,三人各出五十六個點。
黑臉從桌斗里往出掏牌時嘟嚷了一句:“時間還沒過半,任務(wù)過了半,這牌打得……別扭?!?/p>
劉黎明說:“大家都見了,我可沒有大肚碰?!?/p>
黑臉無奈地笑笑:“正常打牌,不再頂著你打了?!?/p>
“頂著,頂著,半路別改道?!眲⒗杳骺戳搜酆谀槪桓卟坏偷卣f道。
牛慧芳下首的趙大毛說:“沒辦法,沒辦法,誰家過年不吃頓餃子?人家手氣順啊?!?/p>
“哎,牛牛,剛才你去了趟廁所,是不是趁機(jī)拜了茅神?嗯?我也得去拜拜。”
“懶驢上套屎尿多?!眲⒗杳餍χf了一句。
黑臉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說:“咱也得拜拜茅神去,手氣咋啦,這是?”說著,他看了看自己的那雙手,又朝地上甩了甩,好像要甩掉什么似的。
麻將館的廁所在樓下一層的一個拐角處。
黑臉患著糖尿病,打牌時就愛往廁所跑。他到了廁所后,挺著身子站在馬桶前,腦袋呈45度角仰著,兩眼茫然地看著塊墻板,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一種愜意感油然而生:啥是幸福?幸福就是把著急辦的事情利利索索地辦了。比如撒尿,一直憋著,總不是啥好事,尿了才渾身輕松。明確了幸福的含義后,他的心情很爽,因為這趟尿,似乎尿出了一種體會,尿出了一種收獲。當(dāng)他提好褲子插著褲扣子往外走時,忽然又想起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還沒辦,差點給忘了,這件特別重要的事就是拜茅神。這一段,打麻將的手氣太差,他找了多種原因卻一直沒有找準(zhǔn),這著實讓他苦惱、沮喪。人家牛牛就信這一點。于是,他又急忙轉(zhuǎn)過身來,想了想,這事情不能馬虎,得恭恭敬敬,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好,虔誠一些,準(zhǔn)備工作做好之后,沖著前面的白瓷抽水馬桶,馬桶上有許多發(fā)黃的尿漬。他看了看,心想不管那么多了,拱著手,彎著腰,認(rèn)認(rèn)真真地拜了三拜。然后,他屏住呼吸,忍著刺鼻的氣味,對著臟兮兮的馬桶默默地祈禱:茅神啊茅神,求求你老人家發(fā)發(fā)慈悲,保佑保佑我黑臉的手氣順些,別人的手氣差些;我贏些,別人輸些。您老人家隔三差五就讓我摸條龍,摸個七對,摸個臭碰碰,摸壞他們……
正在這時,廁所門板上響起“咚咚”的敲門聲,接著傳來瘦猴精的聲音:“黑臉,你這熊,里面干球啥?這長時間啦,讓我等得……憋死我啦!”
每天下午, 麻將館里打牌的有六十多人,人們還斷不了喝茶吃水果。為此,廁所也就成了麻將館里的熱門地帶,盡管這廁所里沒有窗戶,通風(fēng)不良,異味刺鼻。
拜完茅神后,黑臉才不緊不慢地?fù)荛_門上的插銷,慢慢地開了門。他站在門前一動不動,用身體擋著瘦猴精,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慢吞吞地打著招呼:“呀!以為是誰呢?門敲得山響。猴老弟,尿急啦?老弟啊老弟,原來你老人家呀,現(xiàn)在親自上廁所來啦!”
“廢話。滾!”瘦猴精著得很,一只手捂著小肚子,像只蝦。
“哈哈,別著急嘛。來,我給你續(xù)上——”黑臉唱到:“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有完沒完?滾開!”此時,瘦猴精渾身發(fā)抖,五官被尿憋得都扭曲得錯了位。他的兩只手捂著襠部,彎曲著身體,在原地不停地扭動著。他低著頭看著地上,喊道:“快滾!”
黑臉磨磨蹭蹭地堵在廁所門前,欣賞著瘦猴精的傻樣。他身體鐵塔似的,絲毫沒有挪身的意思,顯得時間很富裕,自然也不值錢。“咋,緊尿了? 聽人們說,這憋尿呀,啊,對身體……對身體可能……不怎么好,尿憋了的滋味說起來,說起來還真不好受哇,呵呵,你說,是不是這樣,老弟?”他悠閑地好像逛大街。
“快!”瘦猴精實在有點憋不住啦,他抬起頭來,眼珠子老大,惡狠狠地吼:“滾!”
瘦猴精真急了,黑臉才戀戀不舍地讓開了廁所的門口。
此時,瘦猴精再顧不上埋怨啥,一頭扎進(jìn)臭烘烘的廁所里。廁所里傳出瘦猴精的聲音:“媽的……”
廁所里照明燈的開關(guān)在門外的木板上。黑臉想了想,伸手就把里面的燈關(guān)了。
廁所里立即蹦出一聲:“啥熊?”
黑臉在外邊傻笑著。
一股猛烈的水柱沖擊著馬桶的四壁,嘩嘩地……
聽著里面的聲音,黑臉用手捂住了嘴巴,嗤嗤的笑聲從指縫間噴出,為自己惡作劇的成功演出產(chǎn)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對他倆來說,只要逮住機(jī)會,能坑一下對方就坑一下?;貋淼穆飞?,黑臉想,活了這四十多歲,今天總算頭次拜了茅神,就是不知道靈不靈?
不管啥時候,時間是最公平的,不緊不慢,款款地走著,但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漫長。
這時,趙大毛給劉黎明遞過一支煙,說:“牌不順,煙來薰?!彼麄儍蓚€人反正閑著也沒事,點著煙一邊抽煙,一邊等人。
?;鄯己藥装雅?,此刻正在興頭上。她把自己的右手伸開,呈刀狀,一反一正地在牌桌邊上來回磨著,“我把刀子磨得快快地,來個一吃三?!?/p>
看著牛牛磨刀的樣子,劉黎明、趙大毛幾個人都笑了。
這時,黑臉上了樓,樂滋滋地,“嗨嗨,咱下去也拜了拜茅神。現(xiàn)在就看看我的手氣如何。”
趙大毛才回過神來,“怪不得,讓我們在這里干坐,耗得人……球!”
牌局的發(fā)展,果然被?;鄯佳灾?。
重新開打后,牛慧芳依次是爛胡,吊白板摸、坎二餅摸……之后來個邊三條的龍摸子。
一片驚呼。
老板何潔也聞聲過來,笑著說道:“呀!牛牛厲害。東風(fēng)第一枝,獎勵!獎勵瓶海飛絲洗發(fā)液。”
“ ?;鄯迹?!”
大發(fā)麻將館從開張以來,還是第二次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上次是寶哥,何老板獎勵了一盒軟中華。何老板所謂的“東風(fēng)第一枝”,即坐東風(fēng)的人一鼓作氣把其它三個牌友打塌。
這帳好算,不像平時數(shù)點子對金額那么麻煩。明哥,黑臉,趙大毛各掏兩千元元,臺費一百六十元元,?;鄯家诲亙糍嵨迩О税偎氖?/p>
面對這種一人高興,三人發(fā)愁的局面,黑臉撓了撓頭:“哎?我剛才下去拜了茅神的呀,咋還不頂用?這……這……”
看著黑臉疑惑不解的樣子,瘦猴精有點幸災(zāi)樂禍,“呵呵,一個,心不誠則不靈。一個,讓你剛才堵門,讓你再餿,還關(guān)燈!”
“哪兒涼快那兒去?!焙谀樣悬c不高興。
“說啥呢?行話沒說錯,三男一女,等于送禮?!痹谝慌杂^戰(zhàn)的瘦猴精不痛不癢地敲著邊鼓。
劉黎明看了?;鄯家谎?“唉,掏吧。這是干啥呢?將近十天的出租收入沒啦。昨天剛輸了。我昨天就發(fā)過誓,今天不來麻將館?!?/p>
瘦猴精接上劉黎明的話茬:“不來不來又來了,不打不打又打了,打了打了又輸了,本想扳本誰知輸?shù)酶鼞K了?!?/p>
“哈哈哈……”
黑臉若有所思,剛才拜了茅神,原以為手氣會好些,結(jié)果還是輸了。他對剛才拜茅神有點懷疑,卻又不敢當(dāng)眾說出來,就岔開了話題,“哎,聽人說,打麻將不順的話,就去狐仙山拜拜狐仙廟,挺靈的。過兩天抽個空,咱們?nèi)グ莅莺蓮R哇?”
“哈哈,旱路不通走水路呀。這黑臉,想開辦法了?!眲⒗杳髦噶酥负谀?,對大伙說。
黑臉哭喪著臉訴苦,“這一段手氣臭,臭得很。去試試。哎,誰去?咱去吧,明爺?”他央告著劉黎明。
“去?去就去?!眲⒗杳鞔饝?yīng)了,“我這一段更臭呀?!?/p>
“你倆去呀?到時候如果有空,我也去?!壁w長勝說。
瘦猴精、周芳芳看了看,說也有去的意思。
“剛好坐一車,我開車?!焙谀樥f。
其實,在麻將館打牌,除極個別人之外,都是舒(輸)家莊的部隊。一開始,老板就預(yù)先抽了兩個點,就像水桶下面捅了兩個洞,一直漏水。你在外面接了一桶水,回到家里時,總的漏一些吧。漏了的,就是老板的臺費。
麻將,以其獨特的魅力讓人們著迷,而人們則向它行賄大把的時間、精力與金錢。
晚上十點多,打牌的人們大多疲憊不堪,從下午兩點半打到晚上十點半,除開晚上吃飯的半個小時,七個多小時的摸牌打牌,得眼觀六路,得耳聽八方,得排列組合……自然勞心費神,再有吸引力的游戲也難以抵擋瞌睡蟲的侵襲。
麻將館里,有輸有贏的人們或低沉或愉悅地離開麻將館,回到家的港灣拋錨停泊。
打牌結(jié)束的時候,?;莘伎粗鴦⒗杳髡f:“明哥,捎我一程行不?”
“行,別說捎你啦,專程送你都沒問題。”劉黎明賣著人情。
“還是明哥,不愧為是明哥?!眱扇讼喔铝藰恰?/p>
看著他倆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黑臉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悄悄地對何老板倒了一股子醋:“老板,你看……”他的嘴朝樓梯口那兒努努,“我看呀,這小牛想……想ko明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坐下吸土,站起來吸風(fēng)。嘿嘿嘿?!闭f著露出一臉的壞笑。
見黑臉烏七八糟地說了一通,何老板就白了他一眼:“你呀,盡說臟話,把人們想得都不正經(jīng)?!?/p>
黑臉用手抖了一下掛在自己脖子上那條粗碩的金項鏈,“唉”了一聲,聲音中滿是酸酸的味道:“回家吧,累啦。”
第二天早晨,劉黎明在餐廳吃著早飯。
這時,妻子賈雅麗接了個電話后,就急忙收拾東西,并催他快點吃飯,“先開車把我送到單位。今天上午,省里財務(wù)部的人到單位,要進(jìn)行財務(wù)檢查。科長剛打過來電話,叫早點去單位?!?/p>
聽妻子這么說,他就加快了速度,仰起脖子把半碗粥灌了下去,放下碗后拿起半塊饅頭啃著就往門外走。妻子是單位的會計,平時上下班都騎自行車。
出租車出了小區(qū)的大門。
賈雅麗坐在副駕駛座上,她看見中控系統(tǒng)(兩個座位中間)那兒放著條褲子,就順手拿起來看了看,米黃色的,嗯?還是女式褲子,就問:“哎,誰的褲子呀?”
劉黎明扭頭一看,妻子正盯著他。
小區(qū)門前來來往往的車輛很多,后面的車打著笛催,他就把車停在路邊,有點發(fā)懵:“嗨,誰的?”
往常,他會說乘客不小心丟下的。他想,這可能是?;鄯嫉?,昨晚上車時她手里好像拿著個東西,是不是下車忘了拿?
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nèi),賈雅麗憑女人特有的敏感捕獲了一只獵物:“說,誰的?”
“誰的?”劉黎明也不由得自言自語了一句。 此時,他真的有點兒糊涂,誰的東西丟這兒啦。
賈雅麗則堅信自己的丈夫在裝糊涂,還人模狗樣地裝。
逼視的目光。車?yán)锛澎o一片,只有啟動的油門還在“嘟嘟”著。
他看了一眼妻子,只見揣疑已經(jīng)把妻子平常那溫柔、美麗的面龐扭曲得有點變型,有點怕人。她的眼睛漲得圓溜溜的,眼眶里,白色的成分陡然增加了許多,而黑色的那部分,正裹著兩道寒光朝自己射來。
“噢……是這樣的,昨晚回家時,可能……可能是一個女乘客下車忘拿了,就是這……”
從丈夫剛才略為一驚的神態(tài)到現(xiàn)在結(jié)結(jié)巴巴的回話中,賈雅麗覺得這事情并不簡單?!罢f,到底誰的?”她的聲音鏗鏘有力。
沉默。
妻子由剛才的揣疑發(fā)問剎那間變得平靜:“好吧。今天上午,上級領(lǐng)導(dǎo)到我們單位檢查財務(wù),我也豁出去了,你不說實話,我就不下車,管他們檢查不檢查!”
賈雅麗發(fā)了狠心。
劉黎明清楚,妻子往日的平靜就像山澗平潭,里面卻包含著激流,只是平時看不出來。要命關(guān)頭,崖頭飛濺的瀑布就是最好的證明。想到這里,他惴惴不安地說:”昨天晚上,從麻將館出來,捎了個熟人??赡苁恰恰萝囃四盟难澴恿税?。”
這時,賈雅麗輕輕地抖了抖那條褲子,問道:“晚上十點多,捎熟人?”
“昨天下午,不知咋的,突然就想買張彩票,試試手氣咋樣。買了張彩票出來后,聽見隔壁麻將館的嘩啦聲就進(jìn)去了,調(diào)節(jié)一下節(jié)奏,一直坐在車?yán)?,窩得這腰……”說著,他用拳頭輕輕地?fù)v了幾下自己的腰。
看著丈夫演戲,賈雅麗冷笑了一聲:“說吧,每天下午,你到麻將館打麻將,打了多長時間啦?”
“沒有,沒有,就昨天下午一下午?!眲⒗杳餍攀牡┑┑鼗卮稹?/p>
“還編?!告訴你吧,我有時給你打手機(jī),總覺得你拖得時間很長,然后才接,總是靜靜地,沒別的雜音,你還給我滴滴幾下喇叭,功夫下得不小哇?”
聽妻子這么說,劉黎明禁不住笑了起來。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妻子這是哪來的推理判斷,好像自己以前逢場作戲時,她就在旁邊瞧著?!昂?,我實話實說,開車?yán)哿?,有時就去麻將館里坐坐,看看人家打牌。你不能一天讓我窩在駕駛室里窩著。你看,我這腰窩的,窩成我脊椎???”他開始以攻為守。
“還有臉說?行,這個不說啦,這褲子呢?”
劉黎明看了看那條褲子,“這……”
賈雅麗沒再說話,轉(zhuǎn)身打開車門就下了車。她一手搭著車門,冷靜地說:“你走吧,我打的?!?/p>
“ 哎——”盡管他一再懇求,賈雅麗沒有絲毫的猶豫,擺手叫住輛出租車,走了。
望著那輛絕塵而去的富康出租車,劉黎明咂巴了咂巴嘴,卻沒有說出啥話來,他知道,這回攤上事啦。
上午,他悵然若失地跑車?yán)汀V形缈斐燥埖臅r候,他給妻子打了個電話,作為蝸牛的觸角來探探虛實,結(jié)果也被“你拔打的電話暫無應(yīng)答”給碰了回來。算了,他把車停放在一個小飯店的旁邊,進(jìn)飯店后點了份蔥爆魚絲、一碗桃花面安慰了安慰自己空癟的胃袋。出了飯店后,找個僻靜陰涼的地方停下車子,午休一會兒。
停車不遠(yuǎn)處,一只流浪狗臥在一處陰涼的地方,吐著長舌,舌頭一顫一顫的喘著粗氣。樹上爬著幾只知了吱哇吱哇鳴叫著。它們合伙演奏著一曲歌,這夏天雖美麗,但熱得人太難受……
睡得正香的時候,遠(yuǎn)處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破聲,把劉黎明從睡夢中驚醒。醒了一會兒,他從出租車?yán)锍鰜?,伸了伸懶腰,活動了一番窩屈的筋骨,嘴里蹦出一句:“日子過成球啦!”想來想去,都是那條該死的褲子帶來這些騷臊味,把他原本安穩(wěn)、平靜、有節(jié)奏的生活給斷送了。他看了看手表,時針指向三點半,想了想還是到麻將館吧,沒心情跑車。途中,看見馬路邊那座剛建起不久的招工大廈已經(jīng)化為一片廢墟。他納悶著,這樓蓋起來還沒幾天呀,怎么說炸就炸啦?
被炸毀的招工大廈裸露著亂七八糟的磚塊、水泥、鋼筋……
十幾個戴安全帽的人正忙著在廢墟四周拉扯安全隔離帶,幾臺裝載機(jī)嗚嗚地?fù)]舞著前叉給大噸位的運輸車裝車。
一片樹蔭下,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手里吃著一支冰糕在嘴邊吸溜著,吸溜了幾口之后,想給旁邊那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嘗一口,那個老頭笑笑后又?jǐn)[擺手,讓男孩繼續(xù)吃,他自己抽煙。旁邊放著一輛小平車,平車上放著把鐵錘。
劉黎明閑著沒事,走過去給那個老頭兒遞了一支煙,老頭兒看了看香煙是硬盒中華,高興得擦了擦眉毛上的汗珠,沾滿灰塵的手把眼眶額頭變成個戲臺上的花臉。他感激地看了劉黎明一眼,笑著說:“謝謝師傅啦?!比缓笊岵坏贸椋涯侵煀A在耳朵上。
劉黎明蹲下后問道:“老哥,這大中午的也不歇會兒?”
老頭兒往廢墟那邊努努嘴,“趁人家拆這樓房,過來等等,等會兒過去搗些人家剩下的鋼筋?!?/p>
劉黎明又指了指那個吃冰糕的小孩,說:“這是?”
“孫孩。上三年級?!?/p>
“這活也讓小孩干?”劉黎明說。
“沒法兒啊。再一個這段時間他們放假了,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他跟上出來耍耍?!?/p>
劉黎明看了看這個小孩,小孩的身上黑瘦干巴的,明顯是營養(yǎng)不良。小孩穿著一雙破舊的涼鞋,腳上的皮膚還有點皸裂。
老頭兒看了看劉黎明說:“這孩兒命苦哇。唉,也不怕你笑話。他爸爸原先販煤掙了些錢。有點錢就燒燥得不行,愛個賭博,打麻將、推條子,把掙下的錢都輸了不說,還欠下許多饑荒,為了還債,就想把……”這時,老頭兒扭頭看了看孫孩,見孫孩在一邊看地上的螞蟻搬運小蟲的尸體,就壓低聲音說:“想把孩子賣掉,兒媳婦說啥也不讓,我們老兩口也不讓。兒子就和媳婦打架,媳婦氣得不行,離婚走了。唉,兒子還是賭,不記。進(jìn)去啦,進(jìn)里面去啦。也好,讓他在里面受受罪,我們也省心點。我們老兩口就帶著孩子從村里就來,來白馬市找點活計干。小孩的奶奶給人家看門房,我前幾年當(dāng)環(huán)衛(wèi)工,掃馬路,好歹有個干的。去年,人家不讓干啦,說我年齡大。現(xiàn)在,我只好撿點破爛,賣幾個錢算幾個錢,湊乎著過吧?!?/p>
劉黎明發(fā)現(xiàn)老頭兒的眼眶里有點濕潤,悄悄地問道:“兒子現(xiàn)在干啥?”
“出來沒幾天又進(jìn)去啦?!崩项^兒似乎有種解脫的感覺:“咱管不住,有人能管住他。這賭博呀,害人!”
“噢——”劉黎明長長地吁了口氣。“老哥,你歇歇吧,再等一會兒,撿些東西?!闭f著他又遞給老頭兒一支煙。
“哎呀哎呀!”那個老頭兒一邊接過煙后一邊哎呀著表示感謝,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那兒,“你看。還夾著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