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月盡浮世歌》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主角,可以從他們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讓人仿佛置身其中,感受他們的感受。這正是小說《江都月盡浮世歌》中的主角聶銀燭白絳。第7章主要內(nèi)容介紹:茶館里賓客云集,說書先生折扇輕搖。一字一句押著腔調(diào),一嗟一嘆都是過往。“……后來,鎮(zhèn)南將軍宋.........
《江都月盡浮世歌》 【離人骨】冥府不滅燈 在線試讀
茶館里賓客云集,說書先生折扇輕搖。一字一句押著腔調(diào),一嗟一嘆都是過往。
“……后來,鎮(zhèn)南將軍宋長寧辭官回鄉(xiāng),就在咱們這揚(yáng)州近郊山林中置了田地,從此歸隱田園。聽說那片地現(xiàn)在種著百畝茶苗,一入春漫山青翠,芳香滿園啊——書說至此,這尚書大人和鎮(zhèn)南將軍的故事便結(jié)束了?!?/p>
臺上長衫老叟說得眉飛色舞,青釉瓷碗中的綠楊春一滴未動,語畢,他啪地一聲合起扇子,在賓客的視若無人自顧談笑間慢慢走下臺來。
還沒走下三五步,叫好聲迭起,老叟一怔回頭望去,臺上又是一個長袍執(zhí)扇的說書先生,端起那杯綠楊春抿了一口,紙扇一挑便是熟悉的貫口:“書接上文,上回書咱們說到……”
老叟無奈地?fù)u頭,十分落寞地向聶銀燭走來。
聶銀燭短嘆一聲,起身迎他:“張老,此番心愿達(dá)成,可還有什么掛念的?”
“沒了,沒了……”老叟苦笑掛在嘴角,一雙渾濁不明的眼睛依稀可見些許悲傷,“姑娘圓我這已死之人的殘?jiān)?,老生早感激不盡了,這便帶我去那地府投胎吧?!?/p>
聶銀燭應(yīng)了一聲,跺地三下,眼前人聲喧騰的茶館便頃刻成了幽暗的冥府街道。
許久前冥府判官厭竹幫了聶銀燭一次大忙,將鬼門關(guān)和唐都城門捆在一起,為他們開了一條由生入死又由死及生的陰陽道,為此她又花了不少時間寫公文交代原由。聶銀燭心里過意不去,總想彌補(bǔ)點(diǎn)什么,厭竹便毫不推就地派給她一個差事——在人間做為冥府引路的人,順便圓一圓善鬼的心愿。
看似冷酷干練的判官大人其實(shí)也蠻有愛心的。
聶銀燭就不好過了,雖說是自己攬的差事,但人間生靈不止有人,還有蟲魚鳥獸花草樹木。做這掛名的無常不過短短幾年,聶銀燭便幫花果山的猴子摘過“猴生從來沒有吃到的蜜桃”,幫飛燕筑過“最完美的堪稱匠人手筆的鳥巢”,帶一朵春生夏死的花感受了“從不曾體會的北國寒風(fēng)的凜冽”……
這些也就罷了,人才是最難折騰的,什么奇怪的要求都有,光這個月就打發(fā)了三個想看隔壁小娘子洗澡的,四個想在天上飛一飛的,六個要求再活三五年的……往往這時聶銀燭只能打碎牙齒自己咽,午夜夢回時枕上皆是懊悔的淚水。
今日的張姓說書人算是最正常的一個了。他在鎮(zhèn)口柳樹下說書一輩子,死之前差著宋長寧和楊暮的故事沒說完,愿望就是去那高臺上說完這一生。
一路行至奈何橋,眉慈目善的孟婆婆又在笑瞇瞇地招呼面如死灰的亡靈們喝湯,見聶銀燭來了便高興地說:“流螢姑娘,今天的湯味道很棒,好多鬼都說好喝呢?!?/p>
對了,孟婆婆對自己的湯非常重視,喝完是要說口味如何的。
聶銀燭湊近張老,小聲道:“一會喝完,不管啥味道,直說好喝便是?!?/p>
說書先生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聶銀燭看他孤苦一生實(shí)在可憐,沒好意思說出那句想說許久的話:宋長寧并未有什么歸園隱居的結(jié)局,她在那個月夜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九重天也一直在尋她的消息。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說書這事無非都是添油加醋幾經(jīng)潤色過的,就聶銀燭當(dāng)年還是長安茶館老板娘時發(fā)生的破事都傳得面目全非,早沒什么事實(shí)可言了。
綺陌香飄柳如線,時光瞬息如流電。歲月于聶銀燭而言雖然漫長,但偶一細(xì)觀周遭的變遷也常常會有驚夢一場的錯覺。
告別長安已久,孟章神君的精魂碎片自第一次出世后便再也沒有聲息,南海珠黯淡無光,腰間的墜感也慢慢被遺忘。這些年來聶銀燭沒再去過中土,只在江南道徘徊,這一百年聶銀燭是揚(yáng)州知名茶商的女兒許秋練,老父花甲之時一心求道出走他鄉(xiāng),留聶銀燭一人照看著家中的生意。
至于聶銀燭這看淡金錢名利的父親也不是虛置其位,送走說書先生后,剛和孟婆婆聊上幾句,她那老父親便悠哉游哉地晃過來了。
鶴發(fā)童顏華袍加身,銀白發(fā)冠垂下兩條飄帶,眉心一道藍(lán)光,滿臉寫著欠調(diào)教。是九天之上的司命星君秦艽沒錯了。
“呦,這不是我家寶貝閨女嗎~”秦艽怪腔怪調(diào)地貼了過來。
“少來,演個戲還演上癮了?!甭欍y燭白了他一眼,“司命星君都沒事干的嗎,人間也不去溜達(dá)了來冥府做甚?”
他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通體閃著光的寶匣:“可別亂說,為父天天忙著呢,喏,下一任延壽星君的精魂,我來跟厭竹做交接的。”
是了,上一任嗜酒如命又一滴就醉的延壽星君仙元已盡,投胎前他們一同邀他在江南豪飲三天三夜,就連害他為仙的最后時光里不能碰酒的厭竹也敬了他三杯。直喝得他醉眼朦朧東倒西歪,走下奈何橋時朝著畜生道就沖了過去,若不是秦艽眼疾手快攔了一把,這會可能已是誰家的寶貝寵物了。
巧的是,這一世即將飛升的延壽星君偏是個千杯不醉。天機(jī)命盤玄妙難測,但它愛捉弄人這點(diǎn)聶銀燭算是深有體會。
這回秦艽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聶羽的一魂一魄已經(jīng)在陵光神君那修補(bǔ)完畢,不出多少時日便能是九重天上一個自由來去的小仙人了。
聶銀燭想到這便不禁會心一笑,沒留神判官大人厭竹也幽幽地飄了過來,熟悉的鄙夷和不屑的神情,幾乎從鼻子里哼道:“笑得一臉傻像?!?/p>
“是是是。”聶銀燭點(diǎn)頭哈腰。厭竹大人脾氣不好又十分傲嬌,順著她的意思就好。
告別孟婆婆后,判官大人又忙著她的差事去了,秦艽提議說要回人間府宅看一看,聶銀燭忙打斷他:“別別別,我好不容易才讓那些丫鬟家丁消停點(diǎn),你這出行已久的許老爺要是回來,他們怕是又要鞍前馬后鬧騰起來了?!?/p>
聶銀燭獨(dú)居久了喜歡自在的生活,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照顧生活起居的時候差點(diǎn)沒讓自己別扭死。
“唉,你這就不入戲了嘛,”秦艽一臉的掃興,“富家小姐就要有富姐小姐的樣子?!?/p>
此時已行至冥府街道,這里黑夜漫漫陰氣沉沉,唯有房檐上吊下的米白色燈籠散發(fā)著幽藍(lán)色的光,兩旁的府宅便是冥府官差們的住所。
聶銀燭沒及時搭理秦艽,而是被一盞淡黃色的燈籠吸引了。十里長街皆被籠在一片昏幽中,唯有這一盞燈籠亮著人間才有的顏色。
覺察到她的視線,秦艽道:“奇怪吧,這一盞燈籠實(shí)在與眾不同啊。”
“這是誰家的宅???”聶銀燭問道。
“厭竹的,”秦艽頗為得意地一笑,“想不到吧,冥府冷面判官厭竹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聶銀燭仔細(xì)觀察了這盞燈籠和其他燈籠的區(qū)別,若那讓人心中生寒的幽藍(lán)色是鬼氣,那這盞燈籠里的便是——人氣。
思及此,聶銀燭不由驚呼:“這里面裝了一個人?!”
“不能說是一個完整的人,這里面裝著的是一個凡人的一魂一魄?!鼻剀袋c(diǎn)頭,語氣稍稍凝重,“厭竹剛?cè)脍じ鰺o常那一年,一個凡人男子硬闖冥府,將自己的一魂一魄扯出,死死釘在了厭竹的門前柱上?!?/p>
見聶銀燭驚訝地愣在原地,秦艽接著說:“那男子在人世時尋仙求道有所小成,懂得一些金石之術(shù),冥府的無常們竟也攔不住他。只能眼見著他釘完了自己的魂魄便一路沖到奈何橋上,再尋過去時只能捉見他遁入輪回的一抹殘影了?!?/p>
“那男子……便失去一魂一魄投胎去了?”聶銀燭仿若在聽天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理說失去一魂一魄的亡靈是萬分脆弱易碎的,即使不被輪回的閘門碾作虛塵僥幸轉(zhuǎn)生,下一輩子也可能是缺胳膊少腿心智不全總之怎么樣都不會正常的生靈??汕剀凑f他世世為人且非常健全,因?yàn)闆]喝孟婆湯便投胎,每一世都在找尋腦海中長久不忘的那個人。
此般天資若是用在正途上,這會可能已經(jīng)位列九天了。
“真是招惹了誰不好,偏偏是厭竹那樣脾氣倔又無情的人,自討苦吃罷了?!甭欍y燭嘆道。
秦艽不認(rèn)同地說:“此言差矣,厭竹是脾氣差了點(diǎn)也古怪了點(diǎn),但對這人卻不一樣?!?/p>
“怎么說?”
“你看這盞燈籠便知了,”他指向那朵淡黃色的光,“若實(shí)在無情何苦留著這凡人的一魂一魄呢,更何況你有所不知,當(dāng)日只是被光禿禿釘在柱子上的魂魄,是厭竹親自制了燈籠把它妥善儲藏的?!?/p>
說罷便欲將手指摸上那燈籠,指尖離它還有三寸的時候便觸到了一層突然顯形的遮罩。
聽說厭竹這么些年來只要逢著那人陽壽殆盡來冥府轉(zhuǎn)世便告假在家閉門不出,去人間抓鬼也要避開他在的片區(qū)。然而十八層中,悠長的冥府街道里卻亮著屬于那個人的光,他不提追回一魂一魄的事情,她便隨著那盞燈籠長明不滅。
聶銀燭難得好奇心萌生一回,纏著秦艽說厭竹的往事,這家伙卻不自在起來,剛一回到地面就尋個理由遁走了,連聶銀燭準(zhǔn)許他回府的誘惑都沒能留住他。
聶銀燭一路思索回到家中,在搖椅上躺了一柱香的時間,銀耳蓮子湯溫了幾回都沒喝上一口。
總覺得這事沒那么簡單,一定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