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初,第一間屋的竹一準(zhǔn)時上了床榻休息;戌時末,第二間屋的青鴿在蒺藜的幫助下也睡下了。
而第三間屋子里,從戌時到辰時,歌鴝身后一直烙煎餅一樣,歌鴝長年一個人睡且睡眠極淺,郁離子自以為翻身很輕,但歌鴝心里卻想著如果他再不停下來他就得采取非常手段了!
郁離子仰躺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在歌鴝覺得應(yīng)該可以睡著了的那一瞬間,郁離子再一次輕巧的翻身。
“唰~~”的一聲,郁離子便被歌鴝環(huán)在了懷里,歌鴝心想,你這下可以好好睡了吧!再不睡,明天他就要呵欠連天了。
被歌鴝圈著的郁離子不敢動,他以為身旁的男子是睡著了,他怕自己一動就把他弄醒了。
郁離子心如擂鼓,雖然之前和身后這個男人共乘一騎的時候也是被圈在懷里,但那時起碼有外衫相隔,不至于現(xiàn)在讓他這般赧顏。
郁離子骨袈子不大,身體也沒有一般男兒有力,和藜兒相差無幾,自從妹妹及笄,他也顧及自己妹妹的名譽不再抱過她,歌鴝把懷里的人兒當(dāng)做藜兒,懷念著對妹妹的愛護(hù),沒有自覺到抱一個男人睡覺有多別扭。
郁離子不斷暗示自己要忽略身后溫?zé)岬纳眢w,也許真的累了,長期的漂泊讓他疲憊不堪,終于可以安心休息,之前一直不敢讓別人觸碰,時刻警醒,現(xiàn)在身后的灼熱反而顯得異常溫暖,人也放松了下來,最后也沒抵得過睡意。
第二天早上,歌鴝是被凍醒的。
歌鴝還未睜眼就聽到風(fēng)雨聲,后半夜兩人都睡著了,什么時候分開的也不得知,郁離子一人把被子裹了過去,蜷縮在床里面,背緊貼著他,極沒安全感的姿勢。
歌鴝看了一會熟睡中的某人,動作輕巧的起身。
正吃早飯,幾人商量著不用急著趕路,這場雨來勢洶洶,看著即將漸停又馬上變成瓢潑大雨。不大舒服的歌鴝剛踏上樓梯準(zhǔn)備回屋里就打了個噴嚏,蒺藜蹙了蹙眉,“哥哥,你昨晚受涼了?”
本來就心虛的郁離子一聽更加心虛,不小心打翻了手里的粥。
最后兩人一同回屋,歌鴝休息,郁離子換衣裳。
一進(jìn)門郁離子便跪在歌鴝身后,“師侄該死,望師伯海涵!”
郁離子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床上只有他自己,而且裹得像一只蠶蛹,本來自覺失禮的郁離子就心虛,一聽蒺藜的話就更心虛了,歌鴝會受涼肯定是因為他。
歌鴝剛喝了口茶水,結(jié)果差點沒全噴出來,他還沒有自覺多了一個師侄,“你先起來,我不怪你。”畢竟是藜兒收的徒弟,怎么也不是外人,但是,“我實在不喜歡你對我的稱呼,你……”被換師伯,感覺老了不少,但直呼名諱肯定不行,“隨你怎么喊,反正不要叫我?guī)煵?!?/p>
郁離子本來還震驚在歌鴝那一口欲噴未噴出的茶水中,回過神來時有點慶幸,如果歌鴝討厭他了,他也無地自容無顏面對師傅了,“那我喚你公子,師傅既是我的師傅,也是我的主子。”
歌鴝無所謂的揮揮手,雖然他不知藜兒與郁離子之間事情的實相,但是他愿意相信藜兒的判斷。
郁離子換好衣裳后沒有下樓,拿出蒺藜給他的藥書《百草》翻看,既然拜了師傅,自然授以學(xué)識。
樓下的蒺藜打量著檐外的雨,這雨一時半會兒應(yīng)該下不大,便打算和青鴿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買一些存糧。
夏末的時候,有娀的雨不再那么客氣,一場雨暫時讓他們困在梅衣小鎮(zhèn)里。
“除了麥餅白糕豆豉醬牛肉,再備點別的吧?”蒺藜青鴿主仆兩人撐著油紙傘,穿梭在小鎮(zhèn)里。
雨勢不大,蒺藜從容的走著,垂泄的青絲堪堪用一支步搖托著,細(xì)雨隨風(fēng)一走就爬上了發(fā)梢。
遠(yuǎn)遠(yuǎn)的,油紙傘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蒺藜信步走來。
似獨一人遺立世間,行人步履匆匆,蒺藜提著剛買的蓮霧緩步上前,“秦二公子好自在瀟灑,一人在這小鎮(zhèn)里感受有娀的末路景色,是否別致?”
“末路即見血色,入景如入無人之境,并不值得你也來感受?!鼻剀礈貪櫲缬竦穆曇舨⒉晃瘢掠嘁院蟊闶菓?zhàn)火流矢,他更希望她待在局外,在摩天嶺便好。
“請君容易送君難,我?guī)淼娜耍乙嘭?fù)責(zé)送走?!彼⒉皇切膽烟煜碌娜耍幌胍鸵粋€高高在上的人入塵土,即使代價有點大,手法有點殘忍。
秦艽一直覺得她活在一個故事里,除了開始和結(jié)局他知曉,剩下的,都被她用故事外的她掩蓋了,“本公子也是你請來的,你也要送我回去?”
他若真的想回去,此刻定不在這里,無論是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盟友,還是只是因為他是秦艽,蒺藜現(xiàn)在并不想將他拒之門外。
蒺藜:“公子何時歸去,蒺藜送君歸去?!?/p>
秦艽一手撐傘,一手牽著矯赤,如今已是夏末,即將入秋,秦艽看著從紙傘邊緣滑落的雨水,道:“初雪踏至,可緩緩歸矣!”
秦艽相信,一個季節(jié)的時間,足夠讓有娀消亡。
客棧里,郁離子還在熟記百草藥性,對于融入他骨血里的東西,他有近乎附骨之蛆的執(zhí)迷。
歌鴝睡前就吃了蒺藜給的藥,一覺醒來已好大半,找回了大半力氣,但剛撐起身來還是咳嗽出聲,郁離子立馬端了一杯茶水遞上來。
歌鴝一邊說不礙事一邊喝了下去,“藜兒她們?nèi)四???/p>
郁離子接過杯子后,扶著他下床,“師傅準(zhǔn)備存糧去了,竹一也出去了?!?/p>
想來是跟隨藜兒出去了,歌鴝隨意披了件外衫后就又躺在了外間的榻上,整個人都睡懶散了一樣,歌鴝看著窗外纏綿不息的雨,“也不知這雨幾時能停?”
郁離子沒有接話,回到桌前繼續(xù)拿著《百草》研讀。
沒過一會兒,歌鴝就渾身難受了,睡了個回籠覺把虛汗睡出來了,剛醒那會兒沒感覺,在窗邊躺了一會兒就覺得黏膩了。
外間的浴桶用屏風(fēng)隔著,不大的房間不時響起嘩啦啦的水聲,雖然什么也看不到,但郁離子還是不爭氣的臉紅了。
“很熱么?”歌鴝看著郁離子紅彤彤的臉頰,又看了看撐開了的窗戶,心想:洗澡的是我,沒道理把他悶熱???
聞言,郁離子的耳朵也被染紅了,不敢抬頭看他,“許是坐的太久了。”
歌鴝慢慢的把外衣穿好,洗浴是一件讓身心舒爽的事,“路還長,藜兒不會催促你的,你不必著急。”
郁離子也順勢放下了書冊,“多謝公子寬慰?!?/p>
師傅留下他并收他為徒是他運氣好,若他只是累贅包袱,長此以往師傅絕不會留著他。
他現(xiàn)在無法改變自己帶毒的體質(zhì),但他不想坐等命竭。
這天夜里雨終于停了下來,索性這晚郁離子沒再搶被子,和歌鴝相擁而眠。
酣睡了一晚后,郁離子第二天早上吃早飯一直在默默的告訴自己,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結(jié)果,飯后兩人共乘一騎時,歌鴝依然一臉面不改色心不跳,而郁離子心里卻還是平靜不下來。
正準(zhǔn)備出發(fā)繼續(xù)趕往下一個關(guān)口霖雨島時,一白衣男子騎著一紅棕烈馬從側(cè)面過來。
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男子,竹一手握著劍鞘護(hù)在幾人前面,歌鴝上前攔住,緊張的氛圍才消散了。
“這位是?”歌鴝看著剛出現(xiàn)的男子,多不過舞象之齡,但是給人的氣勢若有若無,不能忽略過去但也不會過度吸引了視線。
“秦二公子,南越良將之后,秦艽?!陛疝己唵蔚慕榻B了下,青鴿之前就是兩人謀事時的信使,所以看到秦艽的出現(xiàn)并不驚訝。
“家父僅是一員小將,得姑娘掛齒甚感榮幸,日前身體抱恙腳程落于兄長身后,幸好蒺藜姑娘不嫌棄,”秦艽利落下馬,向著歌鴝微微頷首,抱拳彎下了腰,“往后的路,叨擾了!”
“先上路吧,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歡迎之至!”說完歌鴝翻身上馬,他一不會駁了妹妹的面子,二不會不動腦子,對于秦艽的到來還是給足了面子。
秦艽走在蒺藜身側(cè),有興致想要雪一雪前恥,想到矯赤把他臉丟大了他就想鉆地縫,“給本公子一個機(jī)會,我想找回顏面,如何?”
蒺藜側(cè)頭抿唇笑了笑,一個男子的顏面確實不可以輕易就傷害了,“往前是林地,那里種的多是結(jié)香木,路兩旁百尺以內(nèi)到第一棵結(jié)香木的人勝,行嗎?”
秦艽點了點頭。
蒺藜向身后的青鴿說到:“青鴿,幫我們喊一下開始?!崩^而又走上前對歌鴝道:“哥哥,我和秦二公子騎賽一小段,我們在前面的林地等你們?!?/p>
兩人上馬往前走了一些,青鴿一揮手,兩人同時奔了出去,最后消失在遠(yuǎn)處。
“公子,不要緊么?”郁離子有點擔(dān)心師傅,他什么都不了解。
歌鴝一手拉韁繩,一手抽動馬兒,“還是先擔(dān)心一下你自己吧!坐好了,我們還是不要讓藜兒等太久的好!”
話說完已經(jīng)策馬奔了出去,郁離子一下子后傾,趁勢拽住歌鴝的衣擺就不敢睜開眼睛了。
遠(yuǎn)處,栗子和矯赤不相上下,女子黑色的外衫被迎面的風(fēng)揚起,一針一線繡上的曼珠沙華在男子白色衣裳映襯下分外妖冶。
掠過飛鳥,揚起塵土,身后不斷倒退的林木,一雙人影往前飛馳。
秦艽希望,就這樣一直策馬回南越,不論這條路有多長,路上有她長又何妨?
書友評價
妃時的小說《送君歸》,看了讓人韻味無窮,從中讓我明白了:世上最美的情感,不是感覺你有多好,而是感念于你對我有多好;世上最牢固的感情不是我愛你,而是我習(xí)慣了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