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青春要開花》 章節(jié)介紹
《那朵青春要開花》是當下比較火的一部男頻小說,作者慕夏構思巧妙,善于情感沖突展開,行文跌宕起伏,耐人尋味?!赌嵌淝啻阂_花》第1章主要內容介紹:懸掛在頭頂散發(fā)著黃色微光的燈泡閃了閃,發(fā)出咝咝的聲音,樓梯間的落地窗外一片漆黑。那邊是一片未開發(fā).........
《那朵青春要開花》 第一章 在線試讀
懸掛在頭頂散發(fā)著黃色微光的燈泡閃了閃,發(fā)出咝咝的聲音,樓梯間的落地窗外一片漆黑。那邊是一片未開發(fā)的山丘,配著老舊的宿舍樓,讓人心生不安。
“喂,丸子?!?/p>
“啊?”女生猛然看到玻璃上浮現(xiàn)的人臉,快速回頭看向自己身后,幾秒后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同伴。
“婷婷,你別這么突然叫我,怪嚇人的……”
“這就被嚇到啦?”婷婷拍拍她,兩個人一起往樓上走,“你知道我們要去什么地方查寢嗎?”
“老四棟啊,怎么了?”
叫作婷婷的女生嘆了口氣,目光幽深地看著她:“學校有點傳奇故事不足為奇……我們今天要去查頂樓的寢室?!?/p>
“頂樓?頂樓還住人?”
“頂樓那間雜物室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占據(jù)了,開始時只有一個人住在那里,那人大概有點狂躁癥。學校說這屬于特殊情況,隨便查查就好??墒怯幸惶臁辨面猛nD下來,腦袋轉向丸子,眼珠子卻一動不動。
“怎……怎么了?”
“多了一個人。”
“???”丸子腦門發(fā)涼。
“我們有一天去查寢的時候,頂樓的雜物室多了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她是誰。更可怕的是,我們去問第一個住在那里的人時,她完全不知道多了一個人。我們很詫異,于是第二天又去查寢,結果那間房里又多出了一個人——?一個時時刻刻抱著仿真娃娃并對著娃娃說話的人!”
丸子呆呆地張著嘴,然后說:“那她們看不見彼此嗎?她們是哪個班的,難道沒有人認識她們嗎?”
“有,但她們的同學對她們諱莫如深,仿佛一提到就會……”婷婷低沉地說,“而且她們之間完全沒有任何交流,所以……”婷婷定定地看著丸子,“等會兒不管出現(xiàn)什么情況,你都不要驚慌!”
丸子看著斑駁的墻根、泛著青色潮濕印記的灰黃色墻壁和通往頂樓滿是鐵銹的鐵門,捂著嘴點頭。她緊貼著婷婷,仿佛多一點熱氣便能驅散心底那股讓人發(fā)毛的涼意。
兩人緊靠著從樓梯間出來。
學校在郊區(qū),因此晚上露天的頂樓沒有什么光源。明明才十月底,卻能聽到颯颯的風聲。那風聲毫無規(guī)律卻又疾又勁,似乎在發(fā)泄它的怒氣。而那間傳聞眾多的寢室在十幾米外的地方,里面亮著燈。明黃的燈光明明是溫暖的,卻看得兩人心里發(fā)毛。
兩人似乎走了很久才走完那十幾米,她們推搡著誰也不肯敲門,最后婷婷壯著膽子敲了下門,力道不大卻把門給推開了。
兩人對望了一眼,互相鼓勵著往里走。
和大多數(shù)寢室一樣,進門的一邊是放水桶和熱水壺的地方,而另一邊是廁所和洗漱間。里面左右兩邊各有兩個床位,是連著書桌的那種,上面是床位,下面是書桌。
右邊靠里的床位下有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生正坐在書桌前,聚精會神地對著電腦。
“同學,查寢?!?/p>
然而女生卻把她們當作空氣。
“同學,你們寢室其他人呢?”
尷尬的氣氛沖淡了她們的不安,被人故意忽視讓人憤怒,丸子拍了一下女生,說:“同學,我們是來查寢的,你配合一點!”
女生騰地回頭,丸子猛然看到她的臉,一下被驚艷了。如墨的瞳仁、卷翹的睫毛、秀氣的鼻子、紅潤的嘴唇,這是個大美人。不過,此刻她鼻翼翕動,嘴唇緊抿,一張好看的臉沒給任何好臉色。
女生遲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沒等兩人反應過來便繼續(xù)看電腦了。
丸子抬頭看向女生頭頂?shù)拇参唬氯A麗的藏藍色被單掩在白色蕾絲床帳內,被褥拱起,似乎床上的人蜷縮著在睡覺,枕頭上露出一點黑發(fā),那人似乎是背對著她們的。
兩個。擅自搬上來住的人還少一個。
婷婷清了清嗓子說:“同學,你們寢室還有一個人呢?趕快打電話把她叫回來。馬上就要關寢室門了,還不回來的話,我們要記她名字了!有人夜不歸寢的話,學期末是評不上優(yōu)秀寢室的!”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fā)生的。
“為什么要和我的豆苗說話?你們想和豆苗做朋友嗎?”
兩人猛一回頭,看到洗漱間的門口站著一個頭發(fā)滴水的女生。
第三個人!
女生的長發(fā)遮住了她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真實樣貌。她歪著頭質問她們兩人:“我沒有允許你們和豆苗說話,為什么要和我的豆苗說話?”女生像個不靈敏的機器人,發(fā)出同一個語調的聲音,似乎不明白什么是抑揚頓挫。
“豆苗……”女生向兩人靠攏,“豆苗的好朋友只有我?!?/p>
“你……你……”丸子驚得說不出話來。
婷婷被嚇了一跳,但立即反應過來,打著哈哈叫丸子不要驚慌,說之前告訴她的傳聞都是鬧著玩的,是嚇唬她的。
得到安撫的丸子并沒有緩過來,反而指著門口哆哆嗦嗦地說:“第……第四個人……”
“哪兒來的第四個!被趕出普通寢室的大一怪胎總共就三個!”婷婷撇嘴,覺得丸子膽小,但視線往門口一掃便愣住了。
第四個人出現(xiàn)在門口,她身上似乎帶著寒氣,略帶水汽的碎發(fā)向下低垂,臉上帶著莫名的緋紅。她扯了扯嘴角發(fā)泄不滿,查寢的兩人立刻驚恐地打了個哆嗦。
床上一個,電腦面前一個,洗頭發(fā)的一個,明明只有三個人的頂樓寢室多出了站在門口的一個。
人一慌就容易聯(lián)想到很多東西,比如那些經典的恐怖片場景……現(xiàn)在,明明只有三個人的寢室,多出來的第四個人是……
“啊啊啊……”
尖叫聲同時響起。
說不要慌張的婷婷第一個開始尖叫,隨即丸子也發(fā)出驚慌的尖叫,兩人拔腿就跑,倉皇地往樓下狂奔,直到被人攔住詢問情況時都還驚魂未定。
然而頂樓寢室里尖叫的女生并不是因為驚恐,而是因為興奮。她從電腦前站起,上躥下跳,咧開嘴又叫又笑,雙手使勁拍著桌面。她動作粗魯,卻因為臉長得好看而無損形象。
“我搶到票啦!”她抱住剛洗完頭發(fā)的女生,“甄鐘爾,姐姐有票啦!”
“什么票?”甄鐘爾終于把頭發(fā)捋到了腦后,她歪著腦袋,說話方式像不靈敏的機器人。
“錄制節(jié)目的門票!我的偶像要上帶星衛(wèi)視了!嗚嗚……”女生發(fā)出嗚咽聲,大眼睛含著淚顯得更加動人,“好感動啊,偶像才出道一年半就要上帶星衛(wèi)視了。嗚嗚嗚,偶像超級棒啊,我要哭了……”
“郭漂亮?!遍T口的人冷靜地打斷道,“你剛剛把查寢的人嚇著了?!?/p>
郭漂亮的情緒飛快地轉換,她冷聲說道:“關我什么事,我一句話都沒說。明明把人嚇著的是你!對不,鐘爾?”
甄鐘爾對她的話充耳不聞,掙脫她爬上床查看那個被查寢同學當成人的人偶——豆苗。
郭漂亮也不生氣,又坐回電腦前把自己的門票截圖,拿去微博、朋友圈、微信群炫耀,忙得不亦樂乎。
“郭漂亮!”門口的人十分不悅,這三個字透露出了她極度不滿的情緒。這人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兇狠、冷漠,像件人形兵器,可她的脾氣似乎不像她的表情那樣兇狠,她怒火中燒卻忍了又忍。
郭漂亮放下手中的事情,不滿地翻白眼,好像知道她的特性,所以完全不怕她:“你急什么,莫明霞,又沒拿她們怎么樣!心里有鬼才怕鬼,我們什么也沒做,她們就嚇得屁滾尿流,誰知道她們聽樓下的人說了我們什么!”
郭漂亮說的“樓下”,指的是同年級的其他女生。大家都是大一新生,可自從郭漂亮搬到了頂樓,便多了一些有關她的離譜的傳聞。
“說起來,我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你沒聽見她們說我們什么嗎——怪胎!”郭漂亮掃視屋子里的人——每晚都會拿曬衣桿當長槍練武的莫明霞,有數(shù)個有名有姓人形玩偶及一柜子奇裝異服的甄鐘爾。其實樓下的人把她們叫作怪胎也沒錯,畢竟誰也不喜歡特立獨行的人。
“還真謝謝她們嘴下留情,讓我們還屬于生物范疇。好端端的三個大活人被謠言傳得跟女鬼似的,每個查寢的人都覺得自己是在經歷鬼屋探險,也不考慮考慮被她們當作鬼的人好不好受!”郭漂亮聳肩,嗤笑。
頂樓寢室只是收留了三個因與原寢室室友不和而搬出的人,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風越吹越勁,起先還只說她們不合群,后來就什么傳言都出來了。拜托,她們只是住在這兒,什么也沒干!
“郭漂亮!”莫明霞第三次叫出她的名字,聲音似乎帶著某種威壓,“如果她們跟系里說,系里只會覺得是我們在惡作劇。一旦大家把錯誤歸咎到我們身上,那我們就等著被趕出去吧。”
莫明霞說完便把她用來練武的長槍——曬衣桿放好,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然后爬上了床。她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閉上眼睛。
“趕出去?”甄鐘爾抬頭,帶著股傻頭傻腦的勁,“我們不能住頂樓了嗎?那我們住哪兒去?原來的寢室?”
郭漂亮看著她,滿臉寫著“不然呢”。
甄鐘爾絕望地深吸一口氣,抱著她的小豆苗上床,在床帳里嘰里咕嚕地向她的小豆苗抱怨。
郭漂亮對她的行為見怪不怪,甚至還帶著些憐憫望著她。
都是被趕出來的,好不容易有了頂樓這么個與世隔絕的空間,誰又想住回原來的寢室呢。
不出所料,事態(tài)升級了。在頂樓“豪華寢室”的人閉著嘴捂著耳朵裝聾作啞的時候,兩位宿管部女生把自己的經歷報告給了宿管部部長,不巧的是,當時系領導也在。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一位相當文藝的宿管部成員,她把這件事編成了一個精彩絕倫的探險故事,有那么一點黑色幽默,有那么一點現(xiàn)實。最終故事里的大反派——“豪華寢室”的三位成員,對著兩位極具探險精神的宿管部成員流下了懺悔的淚水。
而一個頗具影響力的微信公眾號——“小報A大”,讓大多數(shù)A大學生知道了這個“真實事件改編”的故事。
經過A大校內網的轉載和投票,超過半數(shù)的人認為這是頂樓人的惡作劇,她們必須為此道歉,并要求“小報A大”公布三個人的姓名、學號和班級。哪怕“小報A大”立馬澄清有做戲劇性的改動,但校內網和公眾號留言下全是猜測三人到底是誰的評論。
而在此時此刻頂樓的“豪華寢室”里,靠近走道的地方,甄鐘爾坐在板凳上洗她那些人偶的小衣服。她邊洗邊哼著不知名的歌謠。秋天的陽光隨著樹影搖曳,時間變得漫長而悠閑。而另外兩位則罕見地湊在一起——確切地說是郭漂亮纏著莫明霞。
“莫大俠,這個叫什么?”
莫明霞喜愛武術,郭漂亮?!按髠b、大俠”地叫她。
“十字弩?!?/p>
“大俠,大俠,這個呢?”
“長槍?!?/p>
“為什么不是矛?”
“因為……”
郭漂亮今天就像個自動提問機,莫明霞五分鐘前還沒覺察出不對勁,現(xiàn)在明白了她十有八九是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否則她怎么會一拿手機就緊張?
想明白關鍵,莫明霞停止了友好交談,雙臂環(huán)胸問道:“郭漂亮,你有什么事瞞著我?”
“我能瞞你什么……增進一下室友感情不行嗎?”
“我以為在你眼里我們不過是這間寢室的‘其他住客’,根本沒有聊天交流的必要?!蹦飨紤械每絾査耍苯幽闷鹗謾C,然而立馬就被郭漂亮奪了過去。
果然是手機的問題!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那天的事?”
已經被拆穿了,再裝傻也就沒什么意思了,郭漂亮沉默著,不給她任何反應,也不給任何答復。
校內網上的事在郭漂亮看來相當簡單。就像兩個明星的粉絲在微博上吵架,某個人說了很難聽的話,引起了一群人的反感,于是大家群起而攻之,但只要身份信息沒有曝光,這一群人便只是湊湊熱鬧。
校內網和公眾號上的現(xiàn)狀已經是一個網絡暴力的雛形了,但只要身份信息沒有泄露,這件事情不出三天便會被其他新聞沖淡。沒有誰會持續(xù)關注一個無關痛癢的惡作劇,哪怕它并不是惡作劇。
說不好郭漂亮在網絡上扮演著什么角色,但深諳個中之道的她對此了如指掌,她清楚事情接下來的走向,所以她沒有后悔,也沒有害怕。
可莫明霞是害怕的。尤其是她看到了A大公眾號下一面倒的留言,甚至還有人發(fā)起了投票。這一切像一個巨大的言論旋渦,把人往中心拖,直到將其淹沒。
“去道歉!”看完所有信息,莫明霞不容置疑地說道,“去道歉,跟那兩個女生道歉!我也去,我們都去!”
“然后呢?”郭漂亮看過去,莫明霞茶色的眼眸跟琉璃珠子似的,里面盛滿了焦急。
雖說著急,但莫明霞并沒顯得多焦躁,或許是她面相較冷,看起來就會顯露出一副成竹在胸、沉著冷靜的模樣。這模樣也糊弄住了郭漂亮,以為她真有什么好辦法。
“然后請他們撤銷文章,再把說明真實情況的澄清文章發(fā)在……”
“人家為什么要幫你做這個?”
“因為那不是真實情況……”
“誰相信你說的就是真實的?”郭漂亮微微抬起下巴,冷靜得不可思議。相比慌亂的莫明霞,仿佛她才是那個習武多年、處變不驚的狠角色。
她輕描淡寫地說:“網絡上或者現(xiàn)實里,人們需要的不是真相,他們只需要一個匪夷所思卻立場分明的八卦新聞。他們可以輕易站在某一邊對另一邊進行批駁,并且——”她緊緊地盯著莫明霞和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們的甄鐘爾,“不用負任何責任?!?/p>
莫明霞駭?shù)猛笠煌恕?/p>
她不玩手機,不愛網絡游戲。如果不是出來上大學,她現(xiàn)在還拿著一部充話費送的手機;如果不是學校要求,她不會關注那些“亂七八糟”的網站和公眾號。她從來不知道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竟然會有這樣大的殺傷力。
“你怕了?”郭漂亮冷聲問。
抓著人偶衣服的甄鐘爾忽然站了起來,幽幽地說:“是你還不知道怕吧?”
她一句話讓莫明霞找到了短暫失去的聲音,莫明霞梳理自己的思緒,努力讓郭漂亮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你還不明白這有多嚴重嗎?”
這有什么嚴重的呢?郭漂亮想不出來。
微博上八卦那么多,為小事發(fā)生的大規(guī)模爭吵那么多,每個人都躲藏在自己的ID之下,沒有電話號碼、沒有地址,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有誰會知道呢?這有什么可怕的?
“但這是校內網?!闭珑姞栒f。
“校內網是實名制的,發(fā)表公眾號文章的人是知道我們住在哪兒的?!蹦飨佳a充。
這就意味著,現(xiàn)在在網絡上熱議的人都在這個不大的學校里,打飯的時候排在你后面,打水的時候與你擦肩而過,他上課的教室剛好是你下一堂課的教室……他們,網絡上聲張正義的他們就在你周圍。
話雖然不多,但每一次開口就把人拉下另一重地獄的甄鐘爾再度開口:“還有……樓下的人?!?/p>
事情超出了郭漂亮的認知,這已經不是一場簡單的網絡罵戰(zhàn),它已經和現(xiàn)實緊緊相連。
“事情鬧大了的話,我們就從全班怪胎升級為全校怪胎了,多酷!”郭漂亮有些緊張,她聳了聳肩,盡量輕描淡寫,“但是那又怎樣,我又不打算和他們做朋友?!?/p>
“我用不著討好他們,也用不著因為你們的焦急而焦急。”郭漂亮打定了主意。放棄溝通之后,她似乎輕松了不少。
“反正我當初和人吵架,是輔導員請我住在這里的。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可不是擅自居住。樓下的人也好,校內網上的人也好,誰也管不著我?!?/p>
“你……”莫明霞無話可說,她和甄鐘爾的確是擅自居住在這里。她們和原來的室友實在相處不下去了,就擅自搬了上來。她以為大家好歹一起住了一個月,就算交情不太深也不至于見死不救,卻沒想到……
郭漂亮也沒有那么自信,她只是說出來唬人的,畢竟當時輔導員的說法是其他寢室空出來就讓她住下去。她只是不想做任何改變自己意志的事去迎合那幫不知所謂的“樓下人”。
和她一樣的是,這個寢室里的人都沒有任何再度與“樓下人”打交道的自信。
三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
校內網的投票和公眾號的文章像一盞搖搖欲墜的吊燈,是個龐然大物,卻有隨時摔落的危險。不知道什么時候便會有人闖進這個雜亂的頂樓寢室,然后宣告對她們擅自居住的處理意見,把她們趕向那些隱藏真實情緒偽裝和善的“樓下人”。
也許你有過這樣的感受,你和你的朋友吵架,你擦掉淚痕回到所有人已經坐好的教室,當人們向你投來目光,這目光也許沒有任何意義,你卻感覺無所遁形,好像全世界都洞悉了你的秘密。
你看起來像個異類。
這就是她們不斷提醒自己的事。
大學校園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多數(shù)人四年后最熟悉的是自己的室友,此外的大半同學只是偶爾會有交流,余下的那些你叫不出他們的名字,拍畢業(yè)照的時候甚至會問自己:“他是我們班的?”
但無論如何都不影響一點——單身者跟團走。那些沒有建立戀愛關系的人,基本以寢室為行動單位。這也是為什么即便頂樓寢室的三個人并不是如膠似漆的關系,卻會在每一節(jié)以班為單位的課上都坐在一起。
這一天下課之后,班干部立馬扣住了同學們,不讓他們離開,說是召開一個短暫的班會。
立馬有人不樂意了,誰都知道去晚了食堂人就多了。
“五分鐘!”戴眼鏡的女生制止道,“如果你們一定要耽誤時間,那我就不能保證要多久了!”
“她以為她是誰啊……”
“就是,又不是班主任!”
熟悉的聲音讓郭漂亮下意識地抬起頭,是當初和她吵架的室友羅米。
羅米一開始想當班長,但最終敗給了現(xiàn)任班長,但她不是愿意吃虧的人,于是竭盡所能找碴。
羅米感受到別人的視線,轉頭發(fā)現(xiàn)是郭漂亮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郭漂亮繃著神經假裝放松,告訴自己,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個。
隨即,羅米和她周圍的女生說了什么,把頭發(fā)漂染成紫色的那位探出頭看了一眼郭漂亮,然后發(fā)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私底下勾搭……我男朋友都告訴我了……”
班長還在維持紀律,提醒大家保持安靜。
紛紛擾擾的聲音中,郭漂亮似乎聽到了羅米與紫發(fā)女生的竊竊私語。她們詆毀她,歪曲事實,放大問題,像是把一盆混合了各種物質的液體,俗稱臟水,嘩地潑到她頭上。
各種聲音如潮水般涌入郭漂亮的耳朵,像恐怖片即將發(fā)生大事前的音效,巨大的嘈雜聲、嗡鳴聲匯成一個單一而刺耳的長音:“嘀——”
郭漂亮有時候想,事實到底是自己以為的這樣,還是眾人嘴里談論的那樣?她,郭漂亮,勾搭室友的男朋友?
“漂亮!”
一聲呼喚及時把郭漂亮從走入歧途的思維方式中拖了出來。
誰在叫她?
“漂亮!”
郭漂亮聽出是莫明霞的聲音,一瞬間有些感動,至少她感覺這一刻不那么孤單。
郭漂亮轉頭看莫明霞,嘴角掛上溫暖的笑意,像是能融化冬雪。
“大俠……”她飽含深情地喊道。
“怎么了?”莫明霞頭也不抬,專注地看著自己手機里正在直播的賽事,看到一個精彩的出招,忍不住贊道,“漂亮!”
郭漂亮:“你……”
莫明霞:“你看著我干什么?怎么了?”
“沒什么!”
“好端端的干嗎對我發(fā)脾氣,莫名其妙……”
“好了,安靜!”班長把東西一砸,火了,“五分鐘說完就走的事,你們耽誤多久了?讓不讓我說?事情沒交代清楚,大家今天就一起在這兒坐著!”
團支書開始唱紅臉:“大家都是成年人……”
“我不是,我還是個寶寶!”
“哈哈……”
立官威的班長哭笑不得:“那寶寶們現(xiàn)在能冷靜點聽我說嗎?”但她也不是個沒脾氣的人,為防止有人插話,她加快了語速,“一個月后學校將迎來一次大檢查,事關重大,寶寶們聽不懂,我也就不說了。重要的幾點:第一,不要曠寢,檢查是突襲,被抓到誰也救不了你們!所以近期都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回寢室睡覺!第二,所有的大功率電器,熱得快、電飯煲、電磁爐之類——別問我煮蛋器要不要收起來——不想被沒收就通通收好!第三,可能有點難做到,但必須要做到——整頓寢室衛(wèi)生,所有私人物品全都收好,水桶、水壺擺放在應該擺放的位置,地板上、陽臺上,除了凳子什么都不可以有,墻上什么都不可以掛……”
“憑什么啊?”
“落地衣架呢?鞋架呢?”
“我衣服很多,行李箱可以擺吧?”
班長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這一次所有人都安靜了。
“我會把詳細要求整理好,然后發(fā)送到你們的郵箱,到時候注意查收。再補充一句,接下來的一周,寢室和公共區(qū)會面臨來自班、系、院甚至校領導的不定時抽查,大家做好準備。最后,祝大家用餐愉快!”
班長愉快地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一朵完美的煙花在在場所有人的腦海里綻放,形成兩個字:完了。
不為一個問題煩惱的最好辦法是什么?為下一個問題煩惱。
“已經下課了,你們沒必要再跟著我吧?”莫明霞默默數(shù)著自己的跟屁蟲,三個——包括豆苗的弟弟豆豆。
“你吃什么?”
“‘榮記’。”甄鐘爾答。
郭漂亮一臉驕傲地說:“我也吃‘榮記’!”
就知道會這樣。莫明霞看向甄鐘爾,甄鐘爾默默地把手里巴掌大的小人兒湊到自己耳邊,片刻后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說道:“豆豆說想吃‘榮記’!”
莫明霞冷酷地掉頭前往“榮記”。她以為是照老規(guī)矩各吃各的,哪知當?shù)陠T問幾個人時,郭漂亮回答說三個人。
“為什么?”落座后莫明霞覺得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警惕地看著郭漂亮。
郭漂亮喝喝茶、擺擺碟子,直到被莫明霞看得無處遁形、裝不下去了才說道:“正點吃飯人多啊,肯定不會讓咱們一人一張桌子!你瞧,雙人桌都坐滿啦,說三個人,我們才能立馬進來?。 ?/p>
勉強通過。
“大不了我們各吃各的,各付各的錢唄!”
說得好好的,吃的時候又變卦了。不是兩人眼巴巴地盯著莫明霞點的東西,而是兩個人前所未有地想和莫明霞分享自己的東西。
甄鐘爾甚至舉著豆豆說:“大俠,豆豆請你吃這個!”
莫明霞把筷子一放:“你們到底想干嗎?”
“唉……”郭漂亮長嘆,放下筷子,“大俠,我們好歹室友一場,雖然名不正言不順?!?/p>
甄鐘爾懂事地接話:“擅自居住在頂樓?!闭f完還點了點頭。
“是不是校內網上又出了什么事?”這始終是莫明霞的心頭大患。
郭漂亮掏出手機,點開頁面給她看:“已經平息了。”
其實也不能說平息,大家都在談論大檢查的事,之前的新聞也就變成了舊聞,無人問津了。
A大學風正,但在學生的私生活管理上一向很寬松,這次居然有為期一個月的不定時檢查、抽查,這讓放飛自我很久的A大學生怨聲載道。最大的難題是學校要求整頓寢室衛(wèi)生,A大學生一向奉行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的準則,他們的寢室衛(wèi)生可想而知。
與眾不同的頂樓“豪華寢室”,在這一點上更是普通寢室不能比的,它蟬聯(lián)大一女生寢室臟亂差排行榜冠軍。
“大俠,我們要互幫互助啊!”兩雙淚汪汪的眼睛盯著莫明霞。
“是我?guī)湍銈儼?!”莫明霞一針見血地說。
“大俠,我們沒有你不行??!”郭漂亮說哭就哭,只差扯著莫明霞的袖子擦眼淚了,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沒法不心軟。
莫明霞定定地看了她們倆一會兒,然后拿起筷子夾菜:“只是我?guī)湍銈???/p>
“我們也會幫你的!”
這次“‘榮記’會晤”被甄鐘爾記錄在花花綠綠的日記本上,被她稱為歷史性的轉折點:三個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獨行俠,從這一天起打破了表面的和平,真正開啟了互相接納的時代。
廢話,兩個不到一米六五的小矮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寢室里堆著幾大箱莫名其妙的東西,放著一米七六的大高個莫明霞不用,這不是浪費資源嗎?
“好了,都清好了,來點一下!”
今天的老四棟注定是喧囂的,樓上樓下熱火朝天地打掃寢室,犄角旮旯里屬于前一任主人的舊物被一一發(fā)現(xiàn)并丟棄,現(xiàn)任主人的物品被堆放在地板上,急需一個去處。
“……八、九、十……”
甄鐘爾在清點紙箱和行李箱的數(shù)目。數(shù)目眾多、大小不一的紙箱擺在地上,行李箱鼓鼓囊囊,它們老老實實排隊等著被收到墻壁上方的柜子里。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箱子?”莫明霞不明白,明明清理之前東西并不多。
郭漂亮莞爾一笑,手指在箱子上點著,說:“我偶像的作品、官方周邊、應援物、人形立牌、畫冊……”
莫明霞聽了,只覺頭大。但她覺得自己不需要知道它們分別是什么,她只關心它們?yōu)槭裁匆殖蛇@么多個箱子來裝。
“因為……偶像的東西,每一件我都是很珍惜的,把它們鎖在箱子里就已經很委屈它們了,要是塞得滿滿當當會壓壞的!”
“那這個……”莫明霞想不出它的名字,她指著一塊又大又厚的紙板,說,“到時候放最下面?!?/p>
“不行!不可以!沒門!想都別想!”郭漂亮氣勢洶洶,“這是我偶像的人形立牌,等身的!絕對不可以放下面,它很脆弱的……”
莫明霞詫異,人形立牌之前一直立在郭漂亮的凳子旁,明明是薄薄的一片泡沫板,現(xiàn)在被郭漂亮包得比磚頭還要厚。
此路不通就走另一條,莫明霞納悶地指著一堆疊放的紙盒,問道:“這里面是什么?”
“是甄鐘爾的!”
甄鐘爾疑惑地抬頭,停頓了兩秒,答道:“豆豆和豆苗的哥哥姐姐們?!?/p>
那些人偶。
莫明霞與郭漂亮對視,她們都覺得一個人偶占用一個紙盒太“奢侈”,如果能把它們放在一個大箱子里會大大減少占地面積。
郭漂亮嘗試著把自己的口吻變得溫婉,哄道:“豆豆和豆苗的哥哥姐姐們都不在一個箱子里,看不見彼此它們會寂寞的,不如……我騰出一個大箱子,你讓它們一家團聚?”
甄鐘爾思考了一下,然后抱著近幾天最愛的豆苗,搖搖頭,說道:“不行?!?/p>
“你難道不像愛豆苗一樣愛它們嗎?”郭漂亮不放棄。
甄鐘爾難得地面帶羞澀地笑了笑,說道:“我不愛說話。”兩人等著她的后文。她咽了一下口水繼續(xù)說:“我又不傻?!?/p>
我只是不愛說話而已,我又不傻。
“撲哧……”莫明霞笑出聲來。
郭漂亮無語。
“誰讓你把人家當小孩!”看到郭漂亮吃癟,莫明霞幸災樂禍。
甄鐘爾嘟嘴,沖著莫明霞說道:“幼稚!”
“哈哈哈,幼稚!”郭漂亮以牙還牙。
“這么高興??!”
聲音來自門外。
“你們三個流放兒童,在這里很是怡然自得呀!”
三人的視線在門口聚焦,一個不請自來的老頭站在門口。他穿著深色夾克和西裝褲,躬著背,臉上的皺紋形成溝壑,金屬邊框眼鏡給他增添了一絲學術氣息。他看起來像個教授、學者。
郭漂亮和他打過交道,因此率先開口:“江教授,你可不可以不要像個反派一樣出場?。俊?/p>
“我難道不是嗎?”老頭聳肩,“我以為輔導員在學生眼里就是反派來著?!?/p>
“反派進女生寢室不太好吧?”郭漂亮耍貧嘴,如果不是關系很好,就是明白這個老頭是個老好人。
“需要給你打個申請嗎?”
越說越離譜,莫明霞看不下去了,她拘謹?shù)卣堓o導員進來坐,卻遭到了拒絕。
“你們這里看上去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崩项^這樣回答,“我們那個年代女孩子的寢室如果是你們這個樣子,那是要被人笑話的。”
所以,退休教授為什么要接受返聘來當輔導員呢?
寢室里的三個人憋著氣聽江教授數(shù)落她們寢室的一切,如“樓下沒有哪一個寢室比你們寢室還要亂的”“為什么有這么多的東西,怎么不把家搬來呢”“你們寢室比我見過的往年任何一屆都亂”……
“江教授,據(jù)我所知,你這是第一次當輔導員吧?”郭漂亮忍不住打斷道,“你就直說吧,樓下那么多寢室你不去,獨獨來我們這兒,是有什么指示?”
老頭臉上閃過一絲心思被識破的尷尬,然后又擺出師長的架子:“你們做過什么事,你們自己忘了?”
“你是說那兩個被嚇到的宿管部女生?”莫明霞試探地問。
“嗯!”
“那不是沒什么事嗎?我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崩项^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樣,“可是來檢查的教育局領導看到了那個故事,對你們頂樓‘豪華寢室’非常感興趣。”
說完,他掃視了一下這個大掃除還沒做完的臟亂差寢室,只覺得頭一疼,哪里豪華了……
“你們出名了,所以領導肯定會來檢查你們寢室!”老頭優(yōu)雅地丟下一枚炸彈,成功轟暈了郭漂亮和莫明霞。
老頭拍了拍褲腿,無聲地對這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地方表示嫌棄。
“下次來檢查時,我希望這里能煥然一新?!痹賮G下一枚炸彈,他就準備離開,卻被一個聲音及時挽留。
“我們,我們可以住在這里了嗎?”甄鐘爾問出了至關重要的問題。
老頭挑眉,看著這個安靜的女孩。從他到來以后,這是這個女孩第一次開口說話。她抱著一個精致的娃娃,劉海遮住額頭。她內向,不愛與人交談,存在感不強,被人排擠時不會反抗,習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得出來她很適應頂樓的生活。
老頭有一瞬間的心軟:“當然可以!”
果不其然,女孩眼里綻放出欣喜的光芒。
老頭忍不住出言打擊:“在檢查合格之后。”
“沒問題!”另外兩個女孩信心十足。
頂樓夏天日曬太足因而很熱,冬天兩面灌風因而很冷,遇上暴雨還會積水甚至漏雨,老頭忍不住問:“你們都不需要換到新的寢室嗎?”
“不需要!”三人異口同聲。
看來是真的想與世隔絕??!老頭微笑,離開前拋下一句話:“對了,這間寢室以前是做雜物間的,雖然被你們占了,但我希望……”老頭指了指懸在墻壁上的四個大柜子,“這里面的東西你們不要亂動。”
“什么?”
“那我們的東西放哪兒?”
滿地的紙箱和巨大的行李箱沉默地嘲諷著她們之前的所有努力。
老頭憐憫地笑了笑:“這我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