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星辰》 章節(jié)介紹

《塵埃星辰》是一部言情小說，在同題材小說中可以說是成功的典范，這和作者破腦袋無與倫比的文學(xué)功底是分不開的!《塵埃星辰》第3章內(nèi)容簡介：就這樣，我和季澤清的關(guān)系正往越來越和諧的道路上發(fā)展。我偶爾到他那里蹭蹭飯，天好的時候和他一塊兒散散步，我們.........

《塵埃星辰》 第三章表錯情的英雄主義 在線試讀

就這樣，我和季澤清的關(guān)系正往越來越和諧的道路上發(fā)展。我偶爾到他那里蹭蹭飯，天好的時候和他一塊兒散散步，我們還多了一個朋友——阿土。它是寺廟收留的一條癩皮狗，現(xiàn)已經(jīng)被季澤清養(yǎng)得毛皮順滑，有時候住宿舍里能聽見季澤清逗阿土玩時，阿土發(fā)出汪汪的叫聲。

有次阿土叫得特別響亮，仿佛就在我宿舍隔壁叫喚似的。我循著聲音，打開宿舍的后窗，爬到凳子上往圍墻外看。圍墻和后窗只有一臂之距，壘得大約只有我個子那么高，是一堵只起到劃分地界功能、不能防止任何小偷的圍墻。我站得高，竟然發(fā)現(xiàn)圍墻外就是季澤清的平房。難怪我每次在宿舍里泡方便面時，阿土就叫得這么歡，合著我和季澤清其實是鄰居啊。

這下，我和季澤清通訊基本靠吼了。當(dāng)然季澤清在我跟前是個結(jié)巴，所以基本上都是我在吼：“小結(jié)巴，借你洗衣機(jī)使一使行不？”“小結(jié)巴，我直接裝袋子里扔過去，你幫我洗洗行不？”“小結(jié)巴，你那兒陽光充足，直接幫我晾在你那兒行不？”“小結(jié)巴，我衣服干了沒？干了的話，你幫我收好再扔進(jìn)來行不？”

這可不能怪我。大冬天的，這兒不似C城那邊通暖氣。我凍得手指頭快要生瘡，不想再沾水了。而且季澤清學(xué)習(xí)成績那么好，精神那么充沛，又踢球又冬泳又養(yǎng)狗的，幫鄰居兼同學(xué)干點活兒，也無可厚非。當(dāng)初他幫那么多女同學(xué)補(bǔ)習(xí)功課也是很心甘情愿的呀。我從來沒有在學(xué)習(xí)上麻煩過他，在生活上讓他繼續(xù)發(fā)揮助人為樂的精神，他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左一個小結(jié)巴右一個小結(jié)巴地使喚他，終于等來了我報恩的時刻。

這一天是寒假前的最后一個周末。黃城的天終于轉(zhuǎn)晴。在沒有暖氣的地方，太陽和生活幸福指數(shù)關(guān)系密切得跟twins似的。當(dāng)我一覺醒來，看見蛋黃一般的日頭高高掛在窗外時，心情不由跟著也燦爛起來。

剛換好衣服，我就聽見阿土在后窗那邊汪汪地叫喚。拉開窗簾站在凳子上一瞧，果然季澤清穿著一身白白的羽絨服，圍著墨綠色的厚厚圍脖，站在阿土身邊，淺淺地對我笑。

我伸了個懶腰：“干嘛？”

他指了指寺廟門口的方向，示意我過會兒去那邊找他。

我點頭：“等我十分鐘。我還沒吃早飯，你有嗎？”

季澤清舉起一只手，手中晃蕩著一只白色的塑料袋。

我和阿土一樣，有奶便是娘。我立刻說道：“五分鐘后到?！?/p>

我迅速收拾完，跑到寺廟門口，便看見阿土繞著季澤清打轉(zhuǎn)呢。季澤清正在訓(xùn)練阿土握手，阿土不愿意配合，一門心思地把腦袋往季澤清手上的塑料袋里湊。

我走過去喊了聲：“阿土——”

季澤清轉(zhuǎn)過頭，把塑料袋給我，說道：“阿土跟——跟你一樣，只對吃的有——有興趣?！闭f完，他看了我光禿禿的脖子，迅速解下圍脖，行云流水地圍在我身上。

近來季澤清跟我說話利索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樣結(jié)巴了。我由著他幫我系圍脖，在塑料袋里扒拉了幾下，挑出微波爐剛烤好的熱狗，塞進(jìn)嘴里，問：“咱去哪兒??？”

季澤清從另一個兜里拿出一雙鞋，說道：“滑冰?！?/p>

“滑冰？黃城還有溜冰場??？”

季澤清笑道：“天然的?！?/p>

我瞇著眼看他：“小結(jié)巴，你看，你現(xiàn)在說話可真利索。”

季澤清心情很好，聽到我的表揚，聲音飛揚地說：“短的話沒問題！”

我被他的情緒感染，開心地跟著他后面走，順帶扔了半根腸給阿土。阿土搖著尾巴跟在我們倆后面。

沿著山路爬了一會兒，眼前的場景越來越熟悉。季澤清停了下來，指著前面的湖面說道：“天然冰場?！?/p>

這不是上次我撞見季澤清裸泳的小水灘嗎？沒想到白天看起來，又有截然不同的味道。月光下的它如同神秘的少女，陽光中它卻像熱血的少年。水面已經(jīng)凍成白冰，反射出金燦燦的光。旁邊山巖的滴水已凍成冰棱，晶瑩剔透。水灘邊的的青柏仍是郁郁蔥蔥，陽光透過青柏灑在巖石上，光斑大大小小，方方圓圓，甚是好看。

季澤清邊換鞋邊問我：“你會嗎？”

我搖頭：“不會?！?/p>

“想不想學(xué)？”季澤清穿好了鞋，輕松地站起來。

我說：“我先看看吧。我特想采訪你一下，有什么體育活動你不會的么？跳水你會不會?。俊?/p>

他摸著后腦勺，說道：“這個真不會。”

我連忙說道：“那我得趕緊學(xué)跳水去?；仡^也在你前面表演一圈，讓你羨慕死。”

他已經(jīng)向冰面滑去，轉(zhuǎn)了個圈，說道：“你學(xué)習(xí)能——能力這么強(qiáng)，肯定能——能學(xué)會，以后你——你就是中國第二——二個郭晶晶啦。”

我摸著阿土的毛嚷道：“你才二——二呢?！?/p>

我坐在草地上曬太陽，順便在塑料袋中找吃的。季澤清跟蝴蝶似的，在冰面上自由地飛翔。阿土雙眼炯炯地看著季澤清，不時地叫喚一聲，終于抵不過誘惑，歡快地向它主人跑過去。

我站起來喊道：“喂，阿土，你打算將來拉雪橇去啊。趕緊回來——”

“來”字還沒說出口，我看見冰層突然在季澤清的腳下裂開。裂縫瞬間越來越寬。我眼睜睜地看著季澤清往裂縫中栽下去。不知哪來的英雄主義情懷，我見到季澤清歪歪斜斜地掉進(jìn)冰水里，本能地飛快沖過去，在靠近裂縫時，一個縱越，唰地跳了進(jìn)去，簡直和小時候課文里講的羅盛教救墜冰窟的朝鮮女孩一個英姿。如果事件不是反轉(zhuǎn)得那么令人難堪的話……

就在我在空中拋出弧線時，季澤清從水中掙扎著爬起來，還來不及站穩(wěn)，就被我的俯沖力重新摔回了水里。我在他身上滑行了一小段，跟一條秋刀魚一般游進(jìn)刺骨的冰水里。幸好被季澤清抱住了腰，我才沒有觸底。可在滑行的過程中，我的腦門磕到裂冰的豁口。被季澤清從水里拉出來，我感到臉上潮濕一片。

剛才一慌張在水里嗆著了，我不停地咳嗽?？晌以娇人?，臉上越是濕潤，我抹了一把臉，差點把自己嚇倒，那是鮮紅紅的一片。

記憶忽然跳躍。六年前，我手上也是這么殷紅的血。然后馮佳柏的臉、沈青春的臉交疊起來。啊……要是那天沒有該死的初潮，我的人生軌跡會不會就此改變呢？那么我不會卑微地暗戀，就不會有《跪著愛》，我就能平安地通過高考，還在大學(xué)找到了真愛。多安穩(wěn)多妥帖??！

季澤清按著我的腦門，急急地問道：“紀(jì)晴冉，你——你還傷哪兒了？怎——怎么流這么多血？我趕緊送你去醫(yī)院！”

我左半腦在感嘆“老天啊，要不要我說學(xué)跳水就立刻趕我跳水??！”右半腦在罵娘：“你讓我丟人丟死算了，救人沒成功還把自己給摔傷了。這果然是和熱血少年一般的水灘??！夏天還深得可以游泳，怎么到冬天就這么點兒水?。∧戏降谋嬉隳臉影?，說裂就裂說化就化，你以為你跟誰撒嬌呢啊！”

我一激動，腦門上的血快要噴出來，最后我實在受不了自己這么倒霉的樣子，昏死過去了。

等我醒來時，外面的天色已變黑。醫(yī)院的急癥病房里仍有不少人頭攢動。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整個房間。我費力地往右邊轉(zhuǎn)了轉(zhuǎn)，便看見季澤清左手打著石膏，右手掛著點滴，斜躺在我身邊的病床上。

我輕輕咳了一聲，他就醒了過來?？次冶犻_眼了，他立馬從床上下來，蹲在我前面問道：“有——有沒有好——好點了？還——還痛么？”

我皺皺眉，無力地說道：“你怎么也傷著了？”

剛好值班醫(yī)生過來巡查，看見我醒過來，調(diào)侃道：“喲，殉情小情侶活過來了??？哦，不對，是謀殺親夫的小娘子活過來了??？”

黃城的醫(yī)生倒是很愛落井下石……

醫(yī)生翻了翻我眼皮，問道：“惡心嗎？”

我搖搖頭。

醫(yī)生說道：“沒什么問題。腦門上毛細(xì)血管分布密集，隨便一破皮，就能流一地血。”

我聽醫(yī)生這么一說，放心了不少：“哦，就破皮啊，還好，還好。”我劫后余生地自言自語。

醫(yī)生說話真夠大喘氣，他話語一轉(zhuǎn)：“破皮？你哪只破皮啊，肉都綻開了，縫了兩針，還好沒刺到太陽穴，不然你死得多冤枉，比莫名其妙被你撞得骨折的小男朋友可冤多了?！?/p>

我沒有力氣翻白眼了，醫(yī)生抬了抬下巴，朝季澤清說道：“你的手別亂動啊?！闭f完后又轉(zhuǎn)過來看我：“你小男朋友比你靠譜，骨折了還能把你抱下山進(jìn)醫(yī)院。不然就算你沒扎到太陽穴，流血也流干了?！?/p>

唉，救人不成反害人，害了人還倒欠人情。這真是世上最凄涼的英雄了。

等醫(yī)生走了，季澤清趴在邊上說道：“對對——對不起啊，害——害你受傷了?！?/p>

本來我想道歉的，聽他這么一說，我索性將這倒霉英雄扮到底，虛弱又喋喋不休地說：“小結(jié)巴，你欠我的人情大了去了。在這社會混，眼見著高文憑越來越?jīng)]用了，女人要混得風(fēng)生水起可全靠一張臉啊。你看我因為你都?xì)萘耍X門上縫針啊，我將來要是嫁不出去可怎么辦？”

季澤清悶了半天，悠悠地說道：“那我娶你?！?/p>

我被他嚴(yán)肅的樣子逗樂了：“你還真以身相許??？我都把你撞殘廢了，你也敢娶？好啦，知道你心地善良，你這份孝心，姐姐收了?！?/p>

季澤清歪著頭又不說話了。過會兒他才涼涼地開口：“你的手——手機(jī)沒帶出來，我還沒——沒跟你家——家里人聯(lián)系?！?/p>

被他這么一說，我靈臺一片清醒，連忙說道：“不要聯(lián)系，千萬不要聯(lián)系。要是讓我爸知道我高考前腦子受傷，不管大傷小傷，他都會崩潰的。他可不能再被我打擊一次了。”

季澤清神情很是受傷，眼里滿是歉意：“那——那下周就寒——寒假了。你的傷要——要二十來天才——才能拆線?！?/p>

“大不了就不回去了唄。反正高考完也有的是時間和家人團(tuán)聚?！蔽夜首鬏p松地說道。

“過——過年也不——不回家？”季澤清擔(dān)憂地看著我，眸色沉沉。

我下狠心道：“嗯，不回去了?；亓思遥瑢W(xué)之間還相互串門聚餐，人家是自由的大學(xué)生，我這任重道遠(yuǎn)的，可陪不了他們玩。再說咱那兒各種風(fēng)俗講究，走親訪友再參加個廟會什么的，我怕我玩心太重，整個寒假都浪費了。我還是在這里寒窗苦讀吧。別人都懸梁刺股了，我破個腦門也不算啥?；仡^拆了線，你幫我看看，像不像哈利波特腦門上的符號。”

季澤清苦悶的臉終于有了絲笑意，說道：“虧——虧你還想——想得出來?！?/p>

我問道：“那你告訴你家里人了嗎？”

季澤清搖頭：“我也不——不告訴他們了。反正他——他們一直很忙，妹妹也——也在讀高三，就別讓他——他們擔(dān)心了?！?/p>

這是季澤清第一次在我面前說到他的家庭。他居然還有一個妹妹，而且跟他一起讀高三？

我不由嘆道：“我一直想有個哥哥，能為我保駕護(hù)航。你們兩人只差一歲，應(yīng)該有不少共同話題吧？”

季澤清說到妹妹時，眼里的光一下子溫柔起來：“我比我妹妹大——大三歲。她很——很漂亮，從小就賴——賴著我?！?/p>

“大三歲？你妹妹是神童啊，這么小就讀高三了？”

季澤清微微笑道：“我過了年就——就二十二了。你——你也該——該叫我一聲哥哥?！?/p>

我更加驚奇：“二十二？小結(jié)巴，你是留了幾次級？”

季澤清無辜地看著我，我才感到自己的失態(tài)，忙說道：“我一個復(fù)讀生，過了年才二十，你比正常高三學(xué)生大三歲，可不像是留級留的？”

他滿不在乎地看著我，道：“我之——之前生過病，上——上學(xué)上得晚，不——不然我現(xiàn)——現(xiàn)在都快大——大學(xué)畢業(yè)了。”

“這么嚴(yán)重的??？”

他搖頭：“其實我——我只是不——不想上學(xué)而已……”

“……”

為了避免老師向家長通報我們的傷勢，我和季澤清一起給徐老師打電話，聲稱春節(jié)火車票不好買，想提前回家。徐老師對成績好的學(xué)生一向?qū)捜?，何況我們倆是學(xué)校僅有的兩個外地轉(zhuǎn)校生，情況特殊，事假很快獲批了。

我們在當(dāng)天晚上轉(zhuǎn)到了住院部。住院的十天里，季澤清幫我做買飯取書之類需要跑腿的活，而我則幫他做擰毛巾換衣服之類需要雙手配合的活。兩人如同患難夫妻一般相濡以沫，同舟共濟(jì)。

我的銀行卡上沒多少錢，又找不著由頭直接問家人索取大筆的費用，所以住院的費用一直是季澤清墊付。欠人的錢心里終歸有些氣短，于是某天晚上，我跟季澤清發(fā)誓道：“小結(jié)巴，欠你的錢我慢慢還，但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綿綿地笑起來：“沒——沒關(guān)系，別人欠——欠你很多錢，你欠——欠我很多錢，扯平了?！?/p>

我正在納悶誰欠我錢呢，忽然想到那天我跟季澤清解釋馮佳柏的時候，好似撒過這么一個謊，臉不禁有些掛不住，只得訕訕地笑。

十天的住院生活很快過去。等我倆一個腦門上貼著紗布，一個手上掛著石膏走到學(xué)校門口時，我徹底傻眼了。這年頭還有這檔子事兒的？寒假只放了三天，學(xué)校就鐵將軍關(guān)門了……黃城高中，你能不能不要突然表現(xiàn)得這么高效?。?/p>

娘了個腿的，我剛跟我爸瞞天過海表完在學(xué)校里好好學(xué)習(xí)，不給祖國春運增添壓力的決心了，學(xué)校就將我拒之門外。最近的霉運真是跟海底的帶魚一樣，一條咬著一條不斷啊。

季澤清無奈地看了看門鎖，大概他也沒料到居然會有學(xué)校封門封得這么迅速徹底的。他站在身邊思考了會兒，抬頭說道：“要——要不這樣，你住——住我那里?！?/p>

我看著他，問：“那你住哪兒?。俊?/p>

季澤清低著頭，說：“我——我也——也住我——我那里。”

我睜大眼睛說道：“咱同居??？”

季澤清連忙擺手：“不——不是這個意——意思。你睡床我——我打地鋪。我——我不會碰——碰你的，你放——放心?！?/p>

我奇怪地掃了一眼他：“你說什么呢？我當(dāng)然放心啦。你看你的手都這樣了，要真敢碰我，你是多想慷慨赴死？我的意思是說，你介不介意??？同居跟住前后院鄰居可不一樣，我睡覺磨牙，有時候還會說夢話?！?/p>

季澤清的嘴角抽了抽，說道：“我早——早適應(yīng)了。你在醫(yī)——醫(yī)院里也這樣?！?/p>

他這么一說，我忽然覺得不好意思了。雖說小結(jié)巴比我大兩歲，可在我眼里就是個乖巧又聽話的弟弟。但好歹也算異性，被異性這么誠實地“夸獎”睡覺的習(xí)慣，可真是件丟臉的事。

我的羞赧只維持了幾秒。很快我就把這種沒必要的廉恥心放到了腦后。于是我開始了和季澤清長達(dá)一個月的同居生活。

起先的時候，我還顧及到他是異性，做事畏手畏腳，不敢旁若無人大咧咧地生活。但季澤清平時很少打攪我學(xué)習(xí)。他本身也是個愛安靜的人，有時他在坐在角落里看書，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這經(jīng)常會讓我產(chǎn)生獨居的錯覺。我慢慢也放開了手腳。被題目難住時，我會自言自語地罵娘；把這道題攻克出來后，我又會不自覺地給自己鼓掌。高興了，我就把腳丫子翹到桌子上；抑郁了，我就跑去院子里找阿土扔球玩。季澤清簡直比和我做鄰居時，還要顯得“遺世獨立”。

我猜平時生活中的季澤清本來就是這么悶的人。他之前跟我聊天時也數(shù)次提到“喜歡清靜”，只是我沒想到他居然能清靜到快坐化涅槃的地步了。

雖然季澤清的存在感越來越低，但每到飯點時，他都會認(rèn)真地準(zhǔn)備好飯菜，并在吃飯時征詢我下一頓飯菜的組合。當(dāng)然麻辣刺激性易留疤的食物請求會被無情駁回。我覺得季澤清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田螺姑娘，當(dāng)需要他現(xiàn)身時，他才出來一把。當(dāng)干完活后，他就隱形了。

所以我讀書讀到無趣時，就會問他：“你怎么不在院子里踢個球??？”

他說：“會吵，影響你學(xué)——學(xué)習(xí)。”

“又不是24小時都需要學(xué)習(xí)，你玩唄，我聽音樂就行?！?/p>

他執(zhí)著地說道：“你——你不是懸梁刺股地備——備戰(zhàn)高考嗎？留在這——這里可一定要——要學(xué)出點東西，不然白白犧——犧牲了和家人團(tuán)聚的機(jī)會?！?/p>

他這么說話，可真符合22歲的年紀(jì)，我都快覺得跟他有代溝了。

幸好，他還是保留著每天吃完晚飯，帶著阿土出去散步的習(xí)慣。自從我跟著他一起散步后，他多帶了件東西，那便是一塑料袋零食。他喂完前面的阿土，又喂后面的我。基本上阿土吃肉腸，我喝牛奶——季澤清覺得我腦門上的疤是他造成的，所以他一直致力于研究各種淡疤祛疤的食物。有一次我還聽他給別人打電話，讓人家從國外捎祛疤的藥物來。

他這種愧疚感真是來得沒道理。盡管我解釋了好幾次這事是個意外，但大概我在醫(yī)院里說的類似于“女人靠臉吃飯” 的玩笑話，他聽進(jìn)去并且當(dāng)真了。

本來他的脾氣就比較溫和，現(xiàn)在由于這愧意，甚至在我把高考的壓力轉(zhuǎn)到他身上發(fā)邪火時，他也很是認(rèn)命地聽著。他什么事都不讓我做，只叫我好好學(xué)習(xí)，即便只有一只手靈活，他也不讓我參與到洗碗之類的家庭分工中去。相對于醫(yī)院里相互扶持的時光，這種刻意的保護(hù)讓我很不爽。

我又不是為了他失身，他這樣凡事都讓著我，真是太過了。

又譬如打地鋪的事。他的手還沒有康復(fù)，在沒有暖氣的冬天打地鋪，要是躺地上躺出其它病來就糟了。因此我無數(shù)次表明，我并不在意跟他擠一張床，反正咱行得端做得正，讓他完全卸下心理負(fù)擔(dān)就好了。但季澤清頑固得像是從封建社會剛穿越回來的臭老九，依舊躺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

我雖然不太合群，但我不是不知人情世故。我怎么能因為一場錯意的英雄救美，讓人家把我當(dāng)皇帝一樣供起來呢？到最后，我實在忍不下去，只好用威脅搬出平房的手段逼迫季澤清放棄了對抗。

黃城雖然小，但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煙花爆竹聲早在清晨的時候就不絕于耳了。

這一天我給自己放了個假。我戴著紙帽子，幫季澤清打掃完一圈房子，就跟他一塊兒搟餃子皮。我手藝不好，季澤清也只有一只手能用，哪怕有再好的手藝也發(fā)揮不了。何況這半個月的同居生活讓我也知道，季澤清之前并不是懂烹飪之道的人。只不過為了照顧我，憑著強(qiáng)大的學(xué)習(xí)能力在這方面作了有效且杰出的探索罷了。

到最后，我們倆只好喝了點餃子皮燉餡兒湯了事。因為沒有電視機(jī)也沒有網(wǎng)線，我們沒法像往年那樣看春晚。雖然之前對它常常惡意抨擊，但真少了它的陪伴，心里總像缺了一塊。

我正醞釀著思鄉(xiāng)的情緒，季澤清拉著我的手出了門，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我被他一路拉著爬了半個鐘頭的山。是的，當(dāng)別人在家里合家團(tuán)聚看春晚的時候，我和季澤清正在黃城的小山坡上爬山。我氣喘吁吁地問了他好幾次，這大半夜爬山有啥講究沒有。他都神秘莫測地笑而不語。我一直壓抑著把他踢下山的沖動，直到他停下來看了看表，扳著我的肩轉(zhuǎn)過身，讓我面朝寺廟那方向。

我說：“寺廟有什么好看的，咱不是天天住那兒嘛?！?/p>

“你仔細(xì)看?！?/p>

到了春節(jié)前后，寺廟里香火旺了很多，香客們在寺廟的大院落里點了不少蠟，在黑夜里亮出點點的光芒。每一根蠟的光都很微弱，可聚在一起卻能讓人老遠(yuǎn)都看見它們紅紅的火苗。

我凝神看，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那些蠟的位置擺放得很是獨特，似乎串聯(lián)起來是個吉祥物。等我琢磨出那是什么形狀的時候，我激動得快跳起來。季澤清在旁邊指了指手機(jī)上12點整的數(shù)字，緩緩地對我說道：“鼠年快樂，紀(jì)晴冉?！?/p>

我看著下面那幅巨大的老鼠燭光圖，興奮地說道：“鼠年快樂，小結(jié)巴?！?/p>

后來，當(dāng)我在電視上看見2008年奧運會上，長安街燃放的煙花呈現(xiàn)出巨大的腳印形狀時，我很是淡定。咱黃城寺廟的僧人早就有這么牛掰的創(chuàng)意了，真難為大導(dǎo)演張藝謀在這么國際型的舞臺上表演這個……

那晚我在山上看了好久的燭光圖，深覺這真是個好兆頭。鼠光鼠光，我的人生似乎即將迎來曙光。

我拍著季澤清的肩膀道：“你的眼睛真毒！你說僧人們是不是在搞什么非法的祭祀活動？這么好的效果居然不聲張，還好被你發(fā)現(xiàn)了，不然白白錯過了這么精彩的瞬間?！?/p>

季澤清好看的眉毛挑了挑，看著那張“鼠光圖”出神，過了會兒轉(zhuǎn)過身來說道：“你喜歡就好?！?/p>

他的背后，是一片片的燭光，我卻覺得明明滅滅的燭光中，最亮的是他如同啟明星一般璀璨的眼睛。

大年初一，寺廟熱鬧非凡。季澤清算是寺廟的客人，竟分到了幾個開光的香菇白菜包。

我聽說過開光的玉器開光的紙筆，倒是第一次聽說開光的香菇白菜包。

季澤清拿出白胖胖的包子問道：“你吃么？”

我裝出大駭?shù)臉幼?，說：“你怎么敢吃開光的香菇白菜包呢？”

快塞進(jìn)嘴里的包子又被放了下來。他疑惑地看著我：“有問題么？”

我白了他一眼，正經(jīng)地說道：“當(dāng)然有問題了，不然他們可以為胡蘿卜素包、韭菜茴香包、豆腐榨菜包開光，為什么獨獨是香菇白菜包呢？”

季澤清擰著眉頭，被我的問題難倒了。他只好問道：“為什么？”

我說道：“因為香菇白菜包的背后有個纏綿悱惻的故事。一直以來，苗條的香菇就看不上胖墩墩的白菜，認(rèn)為白菜又土又笨，一點都不懂她的玲瓏心。但是白菜卻毫不在意它的嫌棄，香菇到哪里，白菜就跟到了哪里。有一天，香菇被食堂師傅抓過去了，放在了厚厚的砧板上。正當(dāng)食堂師傅高舉著明晃晃的菜刀，準(zhǔn)備向香菇下手時，說時遲那時快，白菜奮不顧身地跑過去，撲倒在香菇的身上。刀落下，白菜身首異處。香菇望著白菜的尸體，才醒悟過來，陪它能走到最后的，是身邊一直被冷落的白菜，不是它暗藏心底許了芳心的芹菜君。人們?yōu)榱思o(jì)念忠貞的白菜，于是就把香菇跟它一起剁碎了，做成了香菇白菜包，讓他們纏纏綿綿、世世代代都在一起?！?/p>

說完之后，我嚴(yán)肅地補(bǔ)充道：“所以香菇白菜包有著忠烈愛情的寓意，是人們對愛情美好的向往。每到開光日，求姻緣的人們都會嘗一口開光的香菇白菜包，以求恩澤和祝福?！?/p>

季澤清看著我，研究了半天包子，抬頭問我：“真的么？”

我說：“當(dāng)然是真的。你吃了開光的香菇白菜包，姻緣馬上就會來的?，F(xiàn)在是高三，可不適合談戀愛結(jié)婚哪，我勸你還是等將來想結(jié)婚的時候，再問寺廟要吧?！?/p>

季澤清對包子的態(tài)度有了180度大轉(zhuǎn)變。他變得糾結(jié)起來，似乎真的在思考要不要吃包子的問題。

我看著季澤清嚴(yán)肅的表情，實在忍不下去了，拍著手前俯后仰地狂笑，連眼淚都嗆出來了。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我說小結(jié)巴，你腦瓜子這么聰明的一人，怎么連我瞎編的故事都信？你智商大滑坡啊，難怪人家說高分低能的。你這么單純，日后被漂亮姐姐拐走了可怎么辦……”

說完我又是一陣喘不過氣的狂笑。

季澤清被我嘲弄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有些負(fù)氣地站起來，準(zhǔn)備走人。我連連把他拉住，說道：“哎呀，別生氣了，不吃早飯怎么行？”

等他坐下來，我分給他一個包子，自己又抓了一個，開涮他：“喏，其實忘了告訴你最重要的一點，要是想讓你喜歡的人跟你結(jié)婚啊，你就得請她吃開了光的香菇白菜包。我吃了一口啦，你吃不吃啊？吃吧，小結(jié)巴，我多喜歡你呀。姐姐等著你來娶我呢。哈哈哈哈。”

事實證明，包子不可以亂吃、話也不能亂講、神靈更不能隨便編排。我沒想到，這么弱智的故事竟一語成讖。半年之后，我和季澤清真結(jié)了婚，我掉進(jìn)了自己給自己念的咒語里。這直接導(dǎo)致我考到C大之后，再也不敢碰香菇白菜包，即便那是C大最有名的風(fēng)味小吃——這當(dāng)然是后話。

新學(xué)期很快就開始了。我從季澤清的房子里搬出來，倒真有些不舍得。放學(xué)后，我依然溜進(jìn)季澤清的屋里找吃的。要是吃美了，就順帶趴在那里看會兒書。直到睡覺時，才踱回我住的地方。有一次我站在圍墻下嘆道：“要是把圍墻拆了就好了，咱走動起來得有多方便啊?！奔緷汕寰托πΣ徽f話。

四月底的周末，臨近高考還有40天的時間。黃城的天氣很是暖和，我生性寒涼，就搬了把凳子坐在季澤清的院子里曬太陽，耳機(jī)里插著季澤清的MP3聽英語單詞。聽得昏昏欲睡時，季澤清搖醒了我，他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機(jī)道：“你的手——手機(jī)響——響很久了?！?/p>

我接過來一看，居然有來自我媽的四個未接電話。自從我爸媽分居以來，我媽再也沒跟我打過電話。我一直沒明白，我在我媽的肚子里住了十個月，在她身邊活了二十多年，她怎么會為了令一個男人就把我?guī)缀鯍仐壛四兀?/p>

可我看到這四個未接電話時，我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原來的那些抱怨也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你看她還是想著我的。我曾經(jīng)也是她的驕傲她的貼心小棉襖啊，每次從學(xué)校領(lǐng)回來的獎狀她都要仔仔細(xì)細(xì)地糊墻上。再怎么疏離，母女這份情誼是斷不了的呀。

我打回去，我媽立刻接起來了。

我喚道：“媽，怎么了？”

“冉冉啊——”

我想我媽肯定是來問我復(fù)讀的情況怎么樣了，可接下去的內(nèi)容卻讓我心寒得顫抖。

“冉冉啊，戶口本是不是還在你身上？”

我想起來了，為了解決應(yīng)屆生身份考試的事兒，我把戶口本拿過來了，今年春節(jié)沒有回家，所以一直沒有機(jī)會帶回去。

我說：“是啊，媽，你著急用嗎？”要是著急，就叫個快遞寄回去好了。

我媽說道：“嗯，著急用。我跟你爸辦離婚手續(xù)，沒有戶口本辦不了?！?/p>

晴天一個霹靂，我兩眼一黑，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他們兩人分居是一回事，離婚卻是完全不同一回事兒。離婚，離婚意味著我們一家人散了，我就成單親家庭的孩子了。

我握著電話沉默了很久，問道：“媽，你這么著急離婚，是趕著和別人結(jié)婚嗎？”

我媽遲疑了一會兒，道：“這事瞞不過你。我和你王叔叔……”

“誰是我王叔叔！真惡心。當(dāng)年是我爸幫他走后門，讓他進(jìn)學(xué)校當(dāng)老師的?，F(xiàn)在他做了校長就了不起了？這種卸磨殺驢的人渣怎么會是我叔叔！”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季澤清聞聲跑了過來。他看著我，兩眼滿是擔(dān)憂。我看到他的眼神，心里更加悲涼，大顆大顆的眼淚如斷線風(fēng)箏，不由控制地落下來。

我媽在電話那邊焦急地解釋道：“冉冉，你不要怪王叔叔，你想想你媽下半輩子的幸福……”

我抱著手機(jī)絕望地喊：“媽，我還有40天就高考了，你真的有這么著急，非要在高考前，告訴我你要戶口本，是因為你想和別人結(jié)婚嗎？你為了你女兒的前途，連40天也等不得了嗎？你的幸福非要建立在女兒的痛苦之上？媽，你太殘忍了！你要結(jié)婚是嗎？要戶口本是嗎？沒問題，你過來拿，我在黃城高中。你要是想把你女兒毀了，你盡管過來！”

說完，我狠狠地把電話摔出去?？粗姆治辶训氖謾C(jī)，我像是看到不久之后，我破裂的家庭。黃城高中的同學(xué)們有的抱怨自己的母親關(guān)心則亂越管越煩，有的則擔(dān)憂自己高考失利讓望子成龍的母親失望，可我的母親卻在高考前送來了一把匕首，照著我胸口刺了好幾刀。她是真的不愛我了。她所有的愛全轉(zhuǎn)移到那個男人身上去了。我的成績、我的未來和她好似已經(jīng)沒有牽連了。

季澤清走過來，替我擦掉臉上的眼淚后，慢慢將我抱入懷里。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如同一個孩子一樣，嚶嚶哭出聲來。此刻的他是我茫茫汪洋里唯一一塊木板，是我唯一的寄托和希望。我用力地抱緊他，季澤清拍著我的后背，一言不發(fā)。他身上有著獨特的令人安定的味道，我在他的無聲安慰下漸漸平靜了。

這天晚上，我在季澤清的屋子里住下了。

在屋子里蜷縮了半天，我終于開口問守在旁邊的季澤清：“人為什么要離婚呢？”

季澤清說：“為了自由?！?/p>

“結(jié)了婚難道會不自由嗎？”

季澤清為難地說道：“我沒結(jié)過婚，我——我不知道。”

我說道：“那你趕緊結(jié)婚試試，然后把結(jié)果告訴我?！?/p>

“你呢？”

“我？我不結(jié)婚。要是結(jié)婚都像我媽那樣，我寧可不結(jié)婚。”

季澤清沉默了，他說：“沒試過，你怎么知——知道呢？”

我也沉默了。

即便我被我媽傷得體無完膚，但在第二天我的理智還是恢復(fù)了。我要好好念書，然后去C大看馮佳柏。他是我永不滅的導(dǎo)航燈，不管旅途如何風(fēng)雨交加，我總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我又投入到正常的復(fù)習(xí)計劃里。季澤清無私地將他收到的考試模擬題與我分享。說“分享”也不太合適。季澤清仿佛并不在意自己高考的成敗，每次收到從外地寄過來的那些考題時，他都不做，拆開后直接給我。我想，許是他太有自信了。

一個月后，我受傷的心漸漸恢復(fù)平靜。這時，離考試只有幾天的時間。我迎來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戰(zhàn)。

黃城進(jìn)入了梅雨季節(jié)，細(xì)雨紛飛，銀絲雜亂。天空似是破了個洞，從早到晚，從周一到周日，絲絲縷縷，綿綿不斷。黃城高中本在半山腰，操場上過道上都是泥濘的泥土，隨便一走，褲腿上都是小泥巴。墻壁、桌子、杯子所有物件無不濕滑。全身上下也沒有一處不黏膩的，讓人煩躁。就這樣，我們煩躁地到了高考前倒數(shù)第二天。

這一天，全部同學(xué)跟開追悼會似的，一臉嚴(yán)肅地都端在教室里上自習(xí)課，徐老師進(jìn)來跟我說道：“紀(jì)晴冉，有人找你?！?/p>

我下意識地以為是我母親，臉色一變，人也隨之顫抖起來。季澤清看了我一眼，悄悄地握了握我的手。我吸了口氣，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于是我憤怒地甩著腳丫子出去了。

出了門，我看見迷迷蒙蒙的輕紗雨簾中，有一抹剪影，正看著我盈盈地笑。所有的畫面都在失色，所有的聲音都在消逝，只余眼前這個人和他的呼吸。

清脆的下課鈴聲響了起來。教室里傳來凌亂的腳步聲，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出來，看見他后，不由駐足看了看?？吹娜嗽絹碓蕉啵h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我心里有一種類似于母憑子貴的竊喜。

我看中的人，果然是這么奪目耀眼。

馮佳柏走了過來，白色的外套米色的褲子，一如第一次見他時那般簡單干凈。他看我發(fā)愣，說道：“冉冉，嚇傻了吧？你手機(jī)怎么打不通啊？我打了你一天的電話。”

我想起前一陣子手機(jī)被我摔壞后，想著馬上高考，就沒再下山買手機(jī)，讓我爸有急事打辦公室座機(jī)。沒想到竟然錯過這么重要的電話。

我腦子里一片混沌，說道：“你——你怎——怎么來了？”

馮佳柏抬起手來，幫我整理了亂七八糟的頭發(fā)，說：“怎么在這個地方待得結(jié)巴啦？”

心思瞬間繞指柔。我低著頭，不好意思地看腳尖。

馮佳柏問道：“下午還有課嗎？”

我搖搖頭：“快考試了，最近都是自習(xí)?！?/p>

“可以翹課么？雖然不太好，但我是貴賓嘛，破例一次?！彼Ａ苏Ｑ邸?/p>

我當(dāng)然同意，問道：“你想去哪里轉(zhuǎn)？”

馮佳柏笑了起來：“客隨主便，我對這個城市一無所知?！?/p>

我也笑了起來，總算我有一件比馮佳柏更懂的事情了。

馮佳柏打開手上黑色的大傘，看著我勾了勾下巴，道：“走吧。”

我有種不真實感。C城到這里要六個小時的火車，五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哪怕乘飛機(jī)過來，最近的機(jī)場到這里也需要四個多小時的車程。這般跋山涉水地過來，他只是為了看看我么？

幸福來得太突然，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躲在他的雨傘下，像是取得了進(jìn)入馮佳柏世界的簽證一般興奮。我不知道要怎么跟馮佳柏介紹我所在地方的風(fēng)土人情。我笨嘴笨舌地做著導(dǎo)游：“這里是個寺廟，除夕的時候有鼠光，大年初一會發(fā)開了光的香菇白菜包子。哦，還有一條叫阿土的狗，是我的好朋友。可惜它現(xiàn)在好像不在……你要看看寺廟么……哦，不看了啊……那沿著這條路往上走，會有一個楓樹林，到深秋的時候很漂亮，這時候……時間不太對……呃，不過山林里有個水灘，是山水匯聚而成的，水特別清澈，夏天可以游泳，冬天可以滑冰……不過這邊結(jié)的冰都不夠厚，跟C城不太一樣……最近幾天老下雨，山里都是泥，可能不方便去看水灘了。那……那再沿著這條路往下走，就是黃城的中心了。比起C城來，落后了點，不過攤鋪做的飯都很好吃……對了，你吃了嗎？哦，吃了呀，對啊，都下午三點了，怎么可能還沒吃……”

就這么介紹著，我也不知道馮佳柏聽沒聽進(jìn)去。但他聽得很認(rèn)真，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些凌亂又沒營養(yǎng)的話。我深深為即將面臨高考的作文題擔(dān)憂起來。以前的離題造成我很大的陰影，現(xiàn)在我表達(dá)能力這么差，中心思想又這么模糊，我怎么可能取得高分呢。

馮佳柏聽完了我?guī)捉萁叩慕榻B后，點點頭問：“你住哪里呢？”

我這才想起來，他遠(yuǎn)道而來，我還沒讓人家坐一坐，連忙說：“就在學(xué)校里，我?guī)氵^去?！?/p>

馮佳柏跟著我，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水坑地進(jìn)了我的房間。我一下子為我簡樸到如同單人監(jiān)獄的布置自卑起來。馮佳柏本想出于禮貌，做出打量并贊許的樣子來。可惜房間實在過于簡單，他不由皺眉道：“冉冉，你在這個地方住著，連春節(jié)都沒回嗎？”

我點點頭，總不能說，我和另外一個男人同居吧。

我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春節(jié)沒回家？”

“沈青春找你去了，你爸跟她說的?！?/p>

“哦——”我點點頭。

他責(zé)怪我：“你跑這么遠(yuǎn)的地方來，沒事先跟我們說一聲，來了之后，也沒跟我們聯(lián)系。是想閉關(guān)修煉啊？打算考哈佛呢？”

“嗯，哈爾濱佛學(xué)院?！蔽掖蛉旱?。要是他把“我們”的“們”字去掉，這是多讓我回味的話啊，足夠我撐好多年了。

他笑了笑，說道：“后天就要高考了，你復(fù)習(xí)得怎么樣??？想好考哪個學(xué)校了沒？”

我低頭：“還行，要是考得好，就去C大，考得不好，那再看吧?！?/p>

他遲疑了會兒說：“聽你爸說，你現(xiàn)在讀文科。C大的文科不是它的強(qiáng)項，你還不如選C城外國語學(xué)院，你的英語一直很好，可以考慮讀門外語。”

我抬頭快速地看了眼他，輕聲說道：“再說吧。還沒考呢，想那么多也是白想?！?/p>

他站起來又摸了摸我的頭，突然他停下了來，碰了碰我腦門上的疤，著急地問：“這里怎么回事兒？又摔了？唉，還是破相了。之前你擦破臉的時候，還擔(dān)心會不會毀容呢，還挺狠，縫針了吧？”

我又低下頭來，之前沒覺得是多大點事兒，以為小結(jié)巴小題大作了。沒想到馮佳柏這么在意，早知道就聽小結(jié)巴的指揮，按時涂藥了。

馮佳柏又坐下來，喝了杯水說道：“去年這時候，我忙著在大學(xué)組織開設(shè)心理咨詢室，你高考失敗的事，是沈青春告訴我的。本來……本來我該過去看看你的，可也不知怎么安慰你。呵呵……”

說到這里，馮佳柏停了停，不好意思地看我道：“我雖然開設(shè)了心理咨詢室，但我不是咨詢師，要真說起來，我應(yīng)該是咨詢室的第一位客戶。安慰別人，真不是我特長……”

在我國，看心理醫(yī)生并不是一件隨口能說出的事，我不知道馮佳柏看似自然實則刻意地告訴我這件事，是有什么寓意。

我問道：“你為什么要辦咨詢室？”我很想問，你為什么要去心理咨詢，可我不敢，這屬于他的隱私，我要是明目張膽的挖掘，我怕他難堪。

他笑了笑，說道：“想建一個樹洞。有苦惱的人可以在樹洞里吐苦水。要是能被開解到，那就更好了?！?/p>

我奇怪地問：“那咨詢師不就是神父嗎？”

馮佳柏?fù)狭藫项^，說道：“好像是這么回事，不過學(xué)?？刹辉试S跟宗教相關(guān)的組織出現(xiàn)。而且，我們還要拉贊助，維持基本的運轉(zhuǎn)經(jīng)費，不像教會靠大家募捐就行了?！?/p>

我問：“那效果好嗎？我是說咨詢后的效果……”

馮佳柏看著我說道：“沒有你好?！?/p>

我抬眼看他，臉上應(yīng)有些暖色。

馮佳柏說道：“你是天生的咨詢師。你很耐心，卻很懂得把握方向；你懂傾聽，可也有自己的原則；而且你讓人安心。”

我第一次聽到馮佳柏這么直接地夸我。他說的那個人是我嗎？還是我在他面前刻意假扮出來的樣子呢？

我側(cè)著頭問：“聽著我很像Momo?！?/p>

“Momo？”

我連忙搖頭：“沒什么。隨便一說的?！?/p>

馮佳柏點點頭：“冉冉，我過會兒就要走了。本以為時間會相對充裕的，沒想到這個地方比我想象中要偏遠(yuǎn)，把時間都浪費在路上了。我今晚十點的飛機(jī)?！?/p>

我著急地問：“不吃晚飯了么？”

他搖頭：“不了，過來就是看看你?？靸赡隂]見了吧，越長越好看了。別長得太漂亮了，以后我也看不到，便宜了別人?！?/p>

我羞澀地笑，忽然反應(yīng)話中的意思過來：“以后看不到？你去哪里??？”

他說道：“轉(zhuǎn)學(xué)去美國找我媽，等我爸退休，他也移民過去。”

他說得很輕，可在我耳里，像是一枚枚鋒利的釘子，一個字、一個字地砸進(jìn)我的心里。我把他當(dāng)作我的導(dǎo)航燈，可這盞燈好似也要燃盡了。

我盡量克制自己抖動的身體，問道：“那沈青春呢？”

“她？她上個月已經(jīng)去美國讀書了?！?/p>

“哦，這樣啊，這樣挺好的。你們在美國還能接著在一塊兒。異國他鄉(xiāng)的，要是沒個朋友依靠，會很冷清的。你看我沒出國，只是轉(zhuǎn)了個省，就這么不習(xí)慣，何況在那么遙遠(yuǎn)的地方啊。挺好的……”我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中不失關(guān)切，關(guān)切中不失寒暄。

我的心里早就挖了一座愛情的墳冢。我一直希冀著微弱的可能性，不愿在墳冢中入土為安。今天馮佳柏來得很好，他親自為我蓋了棺，撒了土，立了碑。想來明年墳頭青草萋萋時，他應(yīng)該在美國和沈青春結(jié)了婚。

馮佳柏看了看我，說道：“好了，你回去上自習(xí)吧。等著你考試一鳴驚人呢。”

我說：“好呀，必須一鳴驚人的。”

他送我到教室門口，他眨著波光流轉(zhuǎn)的眼睛，微微地笑著說：“再見啦，紀(jì)晴冉。”

我也笑著說：“再見啦，馮佳柏?！?/p>

然后馮佳柏就打著傘，走進(jìn)了細(xì)雨中。我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小，心里卻在想，只要他回頭過來看我，我就把我的廉恥心丟進(jìn)海溝里，我要告訴他，早在六年前，我就開始迷戀他，我看他看的書，聽他聽的歌，說他愛聽的話。之前那么多的淡定全是我的偽裝。我要跑過去抱著他，我要央著他，讓他等等我，求他不要丟棄我。沒有了他，前路是那么兇險而漫長，未來是那么飄忽不可知。唯有你，唯有你是我的前行的力量。

所以，請你千萬不要丟下我。

可是他沒有回頭。他變成了一個點，消失在了雨絲中。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追出去，在山路上不停地跑，仿佛我生下來就是在跑一樣。我不知道他走了多遠(yuǎn)，可是我要追上他。雨珠變大，鞭打在我身上，前面的視線變得模糊。我還是一無所知地往前跑。只有跑，我才不會絕望，只有跑，我才覺得我還能感受到我是活著的。

就在這時，有人抓住了我。我甩開他，固執(zhí)地往前沖。他的力氣變大，我終于停了下來。

我哆嗦著對前面那人說：“小結(jié)巴，你讓我去找他。我要找到他。他是我的空氣啊。我沒有了空氣，我活不了的啊。我干嘛到這個地方來復(fù)讀？我要陪著他，他說今晚去美國，我也去美國。他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去。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季澤清終于放開了我的手。我踉蹌著往前跑。走了幾步，季澤清追到我面前，突然給了我一巴掌。

我捂著臉，驚訝地看著他。

季澤清滿身濕透地問我：“他是空氣，你爸呢？”

我跌坐在泥地上，撕心裂肺地哭起來。季澤清背對著我，蹲下身來，說道：“上來?！?/p>

季澤清堅定地往前走著，沒有再說一句話。我趴在他的背上，像一只被他在雨中撿回去的流浪貓。

季澤清把我背回了他的住處。他打開熱水器，等著水熱的功夫，不停地幫我擦著頭發(fā)。我像是失去了自己的思維，任他搗鼓。他擦完之后命令我：“去洗澡！”

我置若罔聞。

他又說道：“會發(fā)燒。”

我還是一動不動。

季澤清嘆了口氣，軟了聲音哄我：“乖，洗澡去?！?/p>

我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又把頭低了下來。發(fā)燒算什么，燒死我才好呢。

季澤清瞪了我一眼，兩手放到我胸前的紐扣，威脅道：“我?guī)湍阆??！?/p>

我看了眼他，絲毫不為他的威脅所動。

他站起來，狠狠地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忽然拉著我把我拖進(jìn)了洗手間。他取下淋浴噴頭，調(diào)好了水溫，然后把水滋到我身上。我抖了抖，仍然固執(zhí)地站著。季澤清像是跟我杠上了，他把淋浴噴頭一甩，撲過來把我的襯衫扣子一個接一個地解開了。我看見他的手在抖，可我真的不在乎。也許在那時，我一心求死，什么男女有別之類的基本道理全都被我拋到了腦后。

終于把我脫干凈了，季澤清撿起噴頭，像洗車工一樣，把開關(guān)擰到最大，將我從上到下都用熱水沖刷了一遍。他拿了一塊大浴巾，把我嚴(yán)嚴(yán)實實地裹了起來，然后他抱起我，把我塞進(jìn)被子里。

他沒有吹風(fēng)機(jī)，所以他又開始趴在床邊給我擦頭發(fā)。等我昏昏沉沉入睡時，我隱約聽見季澤清打了個噴嚏，進(jìn)了浴室。

我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個超長的夢。醒來時，季澤清立刻兌了一杯熱水，不由分說地逼我灌了下去。我的枕邊放了一套我以前的舊衣服，我指了指問道：“你怎么拿出來的？”

“翻墻?！?/p>

我點點頭，開始穿起衣服來。

季澤清背過身去，說道：“明天高考?！?/p>

我停了下來，說道：“去他媽的高考。”

季澤清轉(zhuǎn)過頭來，看見我赤身裸體的樣子，又轉(zhuǎn)過頭去。等我收拾好了，他拿了張紙，在上面寫了一堆話，遞給我。

我一個字都沒看，就把它扔了。

季澤清撿起來，用力地掰開我的手，把紙放在上面。

我把它撕得粉碎，扔了一地。

季澤清的臉都鐵青了，在房間里踱來踱去。阿土在院子里大聲地叫。

我忽然說道：“小結(jié)巴，你22了是吧？”

季澤清停了下來，古怪地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說：“我20了，都到法定年齡了，咱結(jié)婚吧。你看我看過你光著身子，你看過我光著身子。我們還同床同居過。這都是要負(fù)責(zé)的。所以要么你負(fù)責(zé)，要么我負(fù)責(zé)。不管誰負(fù)責(zé)，咱都得結(jié)婚。你上次在醫(yī)院里也說要娶我的，說話要算數(shù)?！?/p>

“你瘋了？”

“喲，你才看出來啊?！蔽倚Φ?，“馮佳柏要去美國了，也許再也不回來了，等他回來探鄉(xiāng)時，也許都是抱著孫子孫女的糟老頭了?？梢悄菚r我還是沒結(jié)婚可怎么辦啊？那多丟人。他都夸我越長越好看了，要是我沒把自己嫁出去，他不得為我惋惜么？”

我停了停，又說道：“你看我媽也著急結(jié)婚呢。我怎么也得趕在她前面把婚結(jié)了。我媽都第二春了，我連個男朋友都沒有，說不過去。不行，我明天就得去結(jié)婚，萬一高考一結(jié)束，她就飛過來拿戶口本呢。”

季澤清重重地喊了一聲：“紀(jì)晴冉！”

我站了起來：“你不愿意??？你不愿意我找別人去。你以為我不知道李善軍暗戀我呢？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結(jié)婚。他還是黃城人，我在這里待了一年了，也有感情了，嫁給他我也不用搬家了！”

說著我就往外走。季澤清拉住了我，說道：“你冷靜點。”

我說道：“我很冷靜啊，小結(jié)巴。我媽不要我家了，馮佳柏不愿意給我一個家，那我找別人自己建一個唄。我想結(jié)婚，真的……”

我突然被自己蠱惑，覺得結(jié)婚是一件目前對我來說唯一美妙的事情。

季澤清吸了口氣，說道：“有條件的?！?/p>

他掏出手機(jī)，很快在上面打了一行字：“你參加明天的高考，我們就結(jié)婚?！?/p>

我立刻答應(yīng)了，說道：“小結(jié)巴，你帶戶口本了嗎？”

季澤清沒說話。

我說：“我必須在高考前結(jié)婚，不然我考不好的。你要是沒帶戶口本，咱就趕不上了，那我還是找李善軍好了?！?/p>

季澤清打字：“先高考，后結(jié)婚?！?/p>

“不！先結(jié)婚，后高考！”

“你會后悔的?！奔緷汕搴莺莸乜次摇?/p>

我說：“死都不會。我跟你說，我為了以應(yīng)屆生的身份參加高考，戶口都臨時簽到這個地方了。你看上天是不是注定讓我在黃城結(jié)婚??？現(xiàn)在我只要拿著戶口本，隨便找個人就能下山結(jié)去?！?/p>

“沒有人會隨便跟你結(jié)婚的?！奔緷汕宕虺鲆恍凶?。

我笑：“那不結(jié)婚，我就不去高考了，我去廟里算了?！?/p>

季澤清無可奈何地看著我。他的眼睛通紅，光潔的額頭上因為著急，有些細(xì)細(xì)的汗水。他把袖子卷得老高，拳頭一握緊，胳膊上青筋畢現(xiàn)。

“你帶戶口本了沒？”我不耐煩地沖著季澤清嚷道。

季澤清終于妥協(xié)了，說：“好。我們，結(jié)婚?！?/p>

于是，我歡快地從宿舍里拿出我的戶口本，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季澤清面前道：“咱走吧！”

季澤清臉色詭異，但還是跟我一起去了黃城的民政局。

2008年6月6日，是個聽上去很吉利的日子，又趕上周五，即便黃城是個小城鎮(zhèn)，可在那天結(jié)婚的人卻特別多。

我指著那些人，對季澤清說道：“你看，有那么多人跟我一樣，趕著結(jié)婚呢?！?/p>

季澤清拉著臉問我：“你不后悔？”

我搖頭，指著匆匆忙忙在前面辦手續(xù)的人說道：“怎么會后悔啊。你問問他們誰后悔了？”

季澤清看著我的眼睛，認(rèn)真得像宣誓的牧師，說道：“那我也，不后悔?！?/p>

于是，我和季澤清拍了我們相識以來第一張合照。合照上，我的眼睛像是核桃，眼神飄忽，笑容詭異；季澤清的眼睛像是琉璃，眼神堅定，卻是一臉嚴(yán)肅。

民政局的人忙得四腳朝天，粗粗審了一遍我們遞過去的資料，問我：“是自愿的嗎？”

我說：“是自愿的。”

他又問季澤清：“是自愿的嗎？”

他猶豫了一會兒，說：“是自愿的?！?/p>

于是“啪啪”兩聲，他在我們墨紅色的證件上蓋了兩個章。

我正摸著結(jié)婚證上的燙金的字，季澤清就奪過去，塞給我一張準(zhǔn)考證。

“明天考試?！?/p>

“知道啦。我會去的?！?/p>

“考完再——再還你結(jié)婚證?！奔緷汕逭f道，“結(jié)婚開——開心嗎？”

我點頭：“開——心！”

“那明——明天好好考，不——不然離——離婚。”他說道。

我想了想，說道：“嗯，我不會離婚的，我一定好好考?！?/p>

我想我那時的腦子肯定不太正常。杜文諾曾經(jīng)說我是個怪胎，所以適合做文人。如果她知道這個事情，就知道我真有文人的樣子，因為我在處理我終身大事時，簡直是在游戲人生。

我的神經(jīng)病癥已經(jīng)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高考這兩天，我，一個新婚妻子，在試卷上握筆疾書，無比認(rèn)真，無比冷靜，竟只為了一個念頭，我不能讓季澤清和我離婚。

高考完畢后，我回到宿舍，看見我的桌上放著我的結(jié)婚證。結(jié)婚證下壓著一張便條，寫著一段話：“紀(jì)晴冉，我的妻：我們后會有期。”落款是“季澤清，你的夫君。”

我收起這張便條，毫無波瀾地回到了C城。不久之后，我收到了C大的錄取通知書。

當(dāng)我捏著那張錄取通知書時，我的思想終于回到了正軌。大腦里好像有鏟土機(jī)一般，轟隆轟隆地響著，將我的記憶粗暴地挖起。我的腦海里閃過一些荒唐的片段。我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只好哆嗦著找黃城背回來的大包。自從回到C城后，我再也沒打開過?，F(xiàn)在我把包里所有的物件都倒出來。一個個碼開，沒有找到我印象中的東西后，我拍了拍胸口，還好，是一場夢。

我提起大包，打算把散亂在一地的東西裝回去，突然一個紅紅的方方的證件滑了出來。我咬著牙，打開看，上面的名字觸目驚心：“紀(jì)晴冉”“季澤清”。

我大腦一片空白，連忙開始打季澤清的電話。關(guān)機(jī)。給黃城高中打電話，打聽季澤清的家庭資料。不詳。上網(wǎng)搜索結(jié)婚證上的身份證號。未知。

我揪著那張便條，看上面“我的妻”“你的夫君”，噴了一嘴的血。

于是，我不停地等待季澤清，可季澤清突然在這世界上消失了。而我卻拿著一本燙人的結(jié)婚證，不知去那里找他，更惶惶于這段莫名的婚姻曝光。如是在人生逆旅的途中，說好的公交車遲遲未來，我從耐心等待到倉皇失措到憋屈抓狂最后到仇恨滔天。

我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季澤清，然后離婚！離婚！離婚！

如今老天開眼，峰回路轉(zhuǎn)，我終于碰見了季澤清?，F(xiàn)在他搖身一變，從原來善解人意、淡雅如風(fēng)的美少年突然成為了尖嘴利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丫要么在美國吃漢堡吃成基因突變了，要么是被靈魂附體穿越重生了。基于這兩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只能說，四年前丫就是這副德行！丫以前在我前面裝大尾巴狼！

想到這里，我反而釋然了。本來我的仇恨多是歲月蹉跎出來的，不管怎么說，逼婚的罪魁禍?zhǔn)资俏??？涩F(xiàn)在季澤清這副油頭滑面的嘴臉，我一下子在道德制高點上找回了平衡。三年半前，怎么是我逼婚呢？我明明是被騙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