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七十年代》 章節(jié)介紹
小說《生于七十年代》的作者蘭思思,是一名超群絕倫的當代作家,蘭思思文筆揮灑自如,無以復(fù)加?!渡谄呤甏返?0章內(nèi)容介紹:一整天,嵐嵐都在外面瞎逛,走馬觀花似的越過這條街,再穿行在另一條街上,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沒想,因為由始至終,.........
《生于七十年代》 有驚無險 在線試讀
一整天,嵐嵐都在外面瞎逛,走馬觀花似的越過這條街,再穿行在另一條街上,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沒想,因為由始至終,她的心里都是一團糟。
五點的時候,她累得實在逛不動了,沒有更好的逃遁所在,只能硬著頭皮回家。
拿鑰匙開鎖進門,沒成想家里靜悄悄的,局促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一路上她都在措詞應(yīng)對父母有可能迎接自己的盤問。
趙磊自不必說,如今有了自己的正經(jīng)“事業(yè)”,干活比誰都積極;云仙想必還在呂倩家里幫忙;至于父親就難說了,閑云野鶴一只,去了哪里誰都說不準。他自打前年從國營單位內(nèi)退回家后,除了最開初的那陣子覺得特別不得勁,沒多久也就想開了:辛苦了大半輩子,兒女也都長大成人,干嘛還要跟自己過不去,非得找份工打才感到踏實?每天去小公園里打打拳,下下棋,嘮嘮當年的勇武,談?wù)剣业拇笫?,日子過得反而比朝九晚五那會兒瀟灑多了。
肚子很餓,她在冰箱里搜羅到兩個發(fā)硬的面包,灑上水在微波爐里轉(zhuǎn)熱后吃了。還是不解餓,于是干脆淘米做起飯來。
樓下附近就有菜場,嵐嵐換了鞋直奔過去。匯攏在鬧不哄哄的買菜大軍中,嵐嵐找回了一絲現(xiàn)實的踏實感,她覺得煩惱的時候動起來要比靜坐在那里發(fā)呆好受很多。有些問題不是一時半會兒,或者光靠想就能解決的,與其折磨自己,不如索性放在一旁不理。
一只雞燉得香飄四溢,客廳里傳來嘖嘖的贊嘆聲,第一個回來的是趙磊,他走進廚房,看到忙活著的人竟然是嵐嵐,甚為訝異,“咦?姐你回來啦?我還以為是媽呢!”
嵐嵐把籮筐里洗干凈的菜放到砧板上去當當當?shù)厍校鞍謰屇??今天回來嗎??/p>
“他們都去呂倩家了,估計要吃過晚飯才能回來?!壁w磊揭開燉雞的湯鍋,陶醉地嗅了嗅,爾后湊到嵐嵐面前擠眉弄眼,“昨晚怎么樣啊?我以為你至少也得住個三五天才肯回來呢!”
嵐嵐拉長了臉,硬邦邦地警告:“什么也不許打聽,否則雞湯一口也別想喝!”
趙磊拱拱肩,“怎么啦?”然后在嵐嵐威脅的目光中萎靡下來,他可舍不得如此美味的雞湯。
吃著飯,趙磊幾次想說話,剛張口說了一個字,就被嵐嵐用眼神給扼殺下去,她需要安靜,安靜地吃飯。
最后趙磊實在忍不住了,在喝完兩碗雞湯后怒聲道:“你也太希特勒了!這樣吃飯會消化不良的你知不知道!”
嵐嵐譏諷他,“你小時候不經(jīng)常被爸爸勒令吃飯不許說話的么,我怎么看你現(xiàn)在照樣長得很茁壯?。 ?/p>
趙磊知道她心情不好,因為每次她心情一差就特蠻不講理,于是嘆了口氣,不跟她計較?!敖悖愕降自趺戳寺?!有什么事你就說出來,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啊?!?/p>
嵐嵐默默不語。
門咔噠響了兩聲,老趙回來了。
空氣中雞湯的余香猶在,老趙一眼瞥見桌上不比平常遜色的菜,后悔不已,“嗨,早知道家里有人做飯,我就不跟小倩那兒蹭飯吃了,他們家啊為了倆孩子都快鬧翻了,哪里還有什么好吃好喝的?”
嵐嵐對父親還是能保持和顏悅色的,“爸,要不要再給您來點兒?”
老趙直擺手,“別,我最近胖了不少,正減肥呢!”朝湯鍋瞄了一眼,“留著明天吃吧?!?/p>
趙磊識趣地收拾了碗筷進廚房洗涮,這是姐弟倆從小立下的規(guī)矩,誰做飯,另一個就必須洗碗,公平合理,童叟無欺。
嵐嵐擦著飯桌,老趙則在客廳里踱著方步搖頭嘆息,“嵐嵐,我可跟你說啊,回頭你得勸勸你媽,別老那么咋呼,她把未來的準女婿夸成了一朵花,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呢!其實連面都沒正式見過,我在一旁聽得都不好意思……”
嵐嵐臉一白,把抹布隨手一撂,也不理會老趙驚訝的質(zhì)問,去衛(wèi)生間里洗了手直接把自己關(guān)進了房門。
“這,這是怎么回事啊?”老趙踏腳進了廚房,問埋頭洗碗的趙磊,“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全然忘了昨晚閨女是怎么被他氣走的了。
“我哪兒知道!”趙磊同樣的沒好氣。
都說夜晚是情感防線最為脆弱的時候,的確如此。
堅強了一整天的趙嵐嵐此刻已是心力憔悴,精疲力盡。躺在床上翻書,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漸漸地,她終于意識到,原來自己在等電話,徐承的電話。
已經(jīng)無意識地等了一整天。
不管她給徐承找多少借口,都掩蓋不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等待的時間越長,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越可能分崩離析。
等待,就意味著他還沒考慮清楚,還在猶豫不決。這個念頭讓她輾轉(zhuǎn)難眠,煩躁不堪。
因為不自信,所以嵐嵐想到的全是不利于自己的場面:徐承看著俞蕾時焦慮的神色,他沖出去時的毫不猶豫……
越想越心涼,越想越悲傷。她還要繼續(xù)等下去嗎?
可是,如果現(xiàn)在放棄,她舍得嗎?
嵐嵐覺得自己快瘋了,為什么今天她想到的所有問題都回答不了?
她不想再為難自己,也不想讓自己處于這樣一種無限期的期待之中,于是——她把手機關(guān)了。
比起嵐嵐來,徐承的日子更加煎熬,因為他是必須作出抉擇的那個人。
一邊是相戀三年的前女友,情深意重。俞蕾主動來找他,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想復(fù)合;而另一邊是正好得蜜里調(diào)油的新歡,還是當年心底偷偷喜歡過的女孩,隔了幾年又撞上了,正好是圓夢的機會,功德圓滿。
如此綿軟的情感抉擇,大概無論哪個男人遇到都會頭疼不已。
天人交戰(zhàn)了一天,還是沒能下定決心,不論他去找哪一個,似乎都會對不起另一個,雖然是俞蕾甩了他,但他們畢竟有三年的感情,那是一道很難輕易跨躍的用時間奠基起來的筑壘。
夜幕降臨時,情感還是占了上風,他給嵐嵐撥電話,然而,她關(guān)機了。
失落的同時心里一寒,嵐嵐的關(guān)機似乎表明了一種態(tài)度:她對自己的選擇不抱希望。
只是這么感覺著,他卻已經(jīng)不想再去分析其中的絲絲縷縷的原因了,那根本就是一團扯不斷、理還亂的線團。
對著手機屏發(fā)了一會兒呆,他去衛(wèi)生間里洗了把冷水臉,然后跑到樓頂上去冷靜一下,讓疲倦的大腦緩和下來。
徐承靜靜地坐了片刻,手指插進頭發(fā)里,緩緩擄過。他想起前不久剛跟嵐嵐相擁坐在這里笑看星際,暢談古今的場景,心里涌起一股戀戀的情緒。初夏的晚風拂過面龐,有種說不出的舒爽,風里帶來希望的氣息,再一次攪動了他的內(nèi)心。
他猛地起身,決定去嵐嵐家。
回到家里,沒有隨身攜帶的手機已經(jīng)唱得聲嘶力竭,他精神一振,以為是嵐嵐,結(jié)果拿在手里一看,居然是富大明,說話的聲音仿佛天塌下來一樣,“徐承??!我在亂世佳人酒吧!你快過來,要用最快的速度?。 ?/p>
徐承皺眉道:“我今天沒空陪你喝酒!”
“不是要你陪我,是,是,你前任女友俞蕾在這兒呀!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了!”
徐承一下子就懵掉了。
在富大明的協(xié)助下,徐承把喝得爛醉如泥的俞蕾抱上了車。
富大明坐在駕駛座上感慨,“今天要不是我碰巧在這兒跟人喝酒看見她,她被人騙財騙色了都沒人知道。得!現(xiàn)在又得義務(wù)當回司機?!?/p>
徐承心煩意亂,“快開車吧,羅嗦什么!”
富大明嘿嘿笑著發(fā)動了汽車,頓了一頓,回過頭來問他,“送哪兒去呀?”
徐承繃著臉言簡意賅道:“我家?!?/p>
富大明一邊開車一邊還很有心情地涮他,“你家里現(xiàn)在那位肯挪位子不?說真的徐承,你小子從小就走桃花運,還老在我們這群餓漢子面前擺一副無所謂的嘴臉,現(xiàn)在怎么樣,遭報應(yīng)了吧!這左擁右抱的滋味有時候也不好受??!”
徐承忍無可忍地吼了他一句,“你有完沒完!”
懷里的俞蕾在他的怒吼聲中動了一動,他低頭去看,但見她面色緋紅,秀眉緊蹙,眼角還有點點淚光,一貫精致如畫的妝現(xiàn)出狼狽和凌亂。她很少有這么無助的時候,徐承見了,心里一陣難受。
好容易把俞蕾扶到床上,富大明急著要走,老婆打來好幾個電話催了。徐承也沒多留,隨他走到門口,才開口干澀地說了聲“謝謝!”
富大明收斂起嘻笑的嘴臉,拍拍他的肩,很正經(jīng)地說:“我知道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時候心腸太軟。如果你對俞蕾沒那個心了,我勸你今天晚上無論如何要把持住咯,否則以后有你吃苦的時候?!?/p>
徐承不知道是該哭好還是該笑好,他現(xiàn)在這樣的情形,哪里還會有什么別的心思,不過也明白富大明是為自己好,只得無力地點了點頭,把他送走了。
那天晚上徐承就在俞蕾的床邊坐了一宿,她的額頭始終很燙,有發(fā)燒的跡象,他給她灌下去好幾杯水,又不間斷地用冰毛巾給她敷面,忙得精疲力盡。
昏昏沉沉中的俞蕾偶爾會說幾句胡話,自然與徐承脫離不了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她這種類似于撒嬌的綿軟聲調(diào)了,可此時盤旋在耳朵邊,沒有喜悅,只有酸楚。
在呆坐的時間里,他又陷入了白天努力思考的那個糾結(jié)的問題之中:他跟俞蕾是怎么走到如今這一步的呢?
然而,不管再怎么反思,都已是覆水難收。
天亮時分,俞蕾率先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她掙扎著起身,腦子又脹又痛,可是當她看見趴在自己床邊坐著入睡的徐承時,心里的痛湮沒了全身可以感知的其它疼痛。
她明白自己昨晚做了蠢事,她以為不會有人知道,卻沒料到被她最不愿見到的人見識到了。
她本想留給他一個驕傲的背影,而不是象現(xiàn)在這樣,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心的脆弱,甚至被他收留。
徐承是被衛(wèi)生間里流水的聲音給驚醒的。他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俞蕾已不在床上。他起身走到客廳,朝虛掩著門的衛(wèi)生間方向望過去,那么,她已經(jīng)醒了。
他不得不振作起精神來,盡管臉上有掩飾不了的因缺少睡眠而引起的憔悴。
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的俞蕾一副清秀的素驗,失去了往日盛裝時那副白領(lǐng)精英的咄咄逼人的模樣,此時的她在徐承看來反而更加自然,有種楚楚動人的韻致。
她的表情卻是極其冷淡的,跟徐承說話時連眼皮都沒抬,“昨晚謝謝你了?!?/p>
徐承干咳了一聲,短促地答:“不用?!本o接著又問:“要吃點什么嗎?我去弄?!?/p>
“你不必多心或者歉疚?!彼又f,有點受不了徐承語氣里的關(guān)切,整理著自己僅有的東西,對昨晚的事似乎很不在意,“我最近遇到些不順心的事,本來想找你聊聊的,畢竟咱們雖然不是情侶了,也可以當朋友。”她直起腰來,眼睛終于對上了他的,僵硬地笑了笑,聳聳肩,“現(xiàn)在沒事了。我得走了。還要去一趟青島,公司里這一陣很忙?!?/p>
徐承豈能看不出她的故作輕松,可他不忍心戳穿她,于是也報以一笑,“公司里還好嗎?”
“還不錯,今年一季度業(yè)績又漲了百分之三十,打算擴建工廠呢!”說到這里她驀地停頓住了,想起了來找徐承的初衷。
她不想再這樣與他兜來轉(zhuǎn)去,只希望這難受的一幕能早早結(jié)束,于是腳不停留地往門口走,“我真的該走了?!?/p>
徐承只得跟過去,他覺得似乎應(yīng)該再說些什么,張了張嘴,才發(fā)現(xiàn)沒什么合適說的。
俞蕾的右腳已經(jīng)跨了出去,可她驟然間又縮了回來,轉(zhuǎn)頭看向徐承,臉上不再是裝模作樣的表情,帶著難以名狀的哀傷。
徐承不期然她會在臨走的時候扯下面具,一時躲閃不及,再次眼神閃爍起來。
“你聽著,徐承?!庇崂俚目跉鈪s是不容置疑的,仿佛要替自己最后再爭一口氣,“我不是輸給她,而是輸給了時機。她恰好在你最失意的時候遇見你,給你了安慰而已?!?/p>
甩下這句話,俞蕾再沒一絲猶疑地走了出去。
這次徐承沒有追出去,他在細細玩味俞蕾話中的意思,五味雜陳,居然還有一絲被她武斷下結(jié)論的惱怒。她永遠都是這樣自以為是,這樣武斷地評判別人。
他很想沖上去告訴她,事實并非如此。
可是那樣做,有意義嗎?
邁下樓梯的俞蕾一直向前走,始終沒有回頭。徐承并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已經(jīng)淚流滿面。
無論她曾經(jīng)多么要強,她畢竟也只是個女人而已。
紛亂的五一節(jié)終于過去。人們又恢復(fù)了朝九晚五的日子。而徐承與嵐嵐的關(guān)系仿佛就此進入了一個冰凍期。每過去一天,冰就厚上一層。
徐承又何嘗不知道,如今自己越是拖拉,將來解釋起來就越費勁。他嘗試著一次次給嵐嵐打電話,甚至去她公司樓下等過她一次,可嵐嵐總是避而不見,他想她一定是惱了。
徐承不是那種可以為了女孩死皮賴臉的那種人,年少輕狂時就沒干過這種事,現(xiàn)在就更加抹不開面子了,于是除了在心里發(fā)發(fā)愁,班還得照上,人還得照管。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他正在經(jīng)歷的煎熬。
周三下午,他在車間迎頭碰上邵氏的老總邵云。他是特意隨工程師過來做回訪的,事先沒有專門給徐承通電話,因為不是什么大事兒。
徐承見了他倒是挺高興的,只是當著眾人的面兒,也不能顯得太熱乎,只是彼此會心地笑了笑。
徐承正好有空,就陪著他們一起在線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強調(diào)了幾點對夾具的要求以及邵氏產(chǎn)品的薄弱之處,邵氏的工程師如獲至寶地拿筆一一記錄下來。
臨走,邵云乘人不注意捅捅徐承,“晚上一起出去喝一杯?”
徐承這兩天正不痛快,就愁少個人解解悶兒,于是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
晚上在沸點,邵云特意開了個包廂,風韻猶存的老板娘捧著點單笑瞇瞇地進來,先跟邵云寒暄了幾句,看樣子兩人很熟,又委婉地問要不要找人來陪,邵云請示性地看向徐承,他連忙擺手。邵云會意,遂點了幾扎黑啤。
老板娘出去的時候還特意瞄了徐承兩眼,眼神有些怪異,徐承只當沒看見。待門闔上了,他才對邵云道:“其實在樓下大堂坐著就行了,你搞這么正式干嘛!”
“嗨,這兒寬敞嘛!”邵云笑嘻嘻道,“再說,萬一你有什么特殊愛好,我也方便……”
徐承啼笑皆非,“看來你沒少借著談生意的名頭腐蝕你的客戶啊!不過我跟你可得說明白了,我今天出來跟你喝酒,可不是以客戶的身份,僅僅是朋友的身份。你要真想怎么著可就沒勁了?!?/p>
邵云忙點頭道:“那是,那是!我這不也是拿你當朋友嘛!要真招待客戶的規(guī)格,還不得把公司一幫人都給拽上,否則顯不出隆重和尊敬啊!我剛才也就是開個玩笑,挑這里主要是清靜,樓下那么鬧騰,連說話都不方便?!?/p>
徐承表面上看著和和氣氣的,實則軟硬不吃。邵云有一回曾委婉地想許他以好處,不成想被他一口拒絕了。
徐承很直接地告訴他,“你的忙,我能幫的都會幫,但千萬別扯上錢,我不想晚上睡不著覺?!?/p>
話說到這份上,邵云自然不能強求,對他反而格外敬重起來。
喝著清淡的啤酒,邵云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最近怎么聽說政府在撮合華茂與你們德克合資的事兒?有譜沒有?”
徐承似乎預(yù)料到他會提起這個茬兒,淡淡回了句,“還沒定論呢!”
這件事在德克,甚至在整個Z市都傳得沸沸揚揚了。華茂是Z市老牌的國營企業(yè),根深葉茂,有深厚的政府背景。在行業(yè)里跟德克有著微妙的競爭關(guān)系,兩邊的研發(fā)部更是明里暗里地較勁,頗有侵略與反侵略的架勢。
從九五年外企大批進駐Z市以來,國企的市場份額就受到嚴重威脅,但大勢所趨,誰也不能跟歷史潮流逆著走,在技術(shù)已經(jīng)成為核心競爭力的今天,國企要想很好地生存下來,與行業(yè)先導(dǎo)合作不失為一個好的策略。
只是要將兩家本是競爭對手的企業(yè)硬撮合到一起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德克的合資條件是以技術(shù)入股,其余費用均由華茂承擔,而技術(shù)這塊究竟最后華茂能得到多少目前還是個未知數(shù)。一時之間,反對聲甚至蓋過了贊成的聲音,民族情緒已經(jīng)在不少年輕人的心里燃燒,連網(wǎng)上也連篇累牘地砌起了高樓,討論這次合資是否有“賣國”的嫌疑,甚至有人批駁說這根本就是當政官員想搞的一個政績。
“你怎么看?”邵云問,他很想聽聽徐承的分析。
徐承想了想說:“我始終覺得只有雙贏的合作才是有意義的合作。德克在行業(yè)內(nèi)的技術(shù)數(shù)一數(shù)二,如果能夠合作,可以讓華茂在好幾個產(chǎn)品上大大縮短開發(fā)時間。當然,這只是短期效應(yīng),從長遠來看,合作必將帶來更強大的生產(chǎn)力,擴建廠房,促進就業(yè),這些都是看得見的好處;另外也可以提高華茂在行業(yè)內(nèi)的競爭力,甚至培養(yǎng)出更多高新技術(shù)的人才來。退一萬步說,德克真的哪天拔腿跑了,這些人才,這些廠房,還有生產(chǎn)所必須的先進設(shè)備,這些有形的無形的資產(chǎn)他都是沒法帶走的。而德克在中國面臨的難題是他缺少一個平臺,如果他只是想跟在華的外企合作,那么光靠技術(shù)也許已經(jīng)足夠,但根本無法滲入到國有大中型企業(yè)這個巨大的市場里去,跟華茂合作,它以付出相應(yīng)的技術(shù)為代價就可以憑借華茂在中國的根基更廣更深地打開局面,這是它在國內(nèi)獨立奮斗多年也未必能收獲的效果。所以這次合作,雖然市政府和國資委都還沒有明確表態(tài),我覺得還是十分有可能的?!?/p>
邵云仔細地聽完,笑了笑說:“但是德克能拿出多少含金量高的技術(shù)來目前還是個未知數(shù),而且他們的談判條件很苛刻,一旦成立合資企業(yè),華茂不可以插手開發(fā)任何一個合資企業(yè)在做的產(chǎn)品,以避免自我競爭,但要知道,德國人最后很可能只會拿出中低端產(chǎn)品的技術(shù)來跟華茂合作,而那些領(lǐng)域恰恰就是華茂原來的主打產(chǎn)品。我感覺德克這么做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意思。聽說招商局的幾個頭頭跟你們那里的高管談得咬牙切齒??!”
徐承知道邵云在政府里很有些關(guān)系,也清楚他跟自己談這件事的真實用意——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契機后面富含了多少誘人的商機,而商人的嗅覺永遠是最靈敏的。
“那當然,這年頭誰也不是傻子。都想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報?!毙斐信ゎ^看看邵云,他的眼里滿是靈動的光芒,不覺笑起來,“你怎么比當事人還緊張?”
邵云朗聲笑起來,也不想瞞他,爽快道:“你也知道,我們跟華茂關(guān)系一直很好,我是真心希望你們的合作能夠成功,這樣我可以憑借華茂在德克更上一層樓??!說實在的,就現(xiàn)在做的這點數(shù)量,還真不夠我們?nèi)揽p的?!?/p>
徐承微微一笑,“有些事性急不得,水到自然渠成。你的一只腳都已經(jīng)邁過門檻了,還愁不能走進來?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是穩(wěn)住?!?/p>
邵云呵呵笑起來,“你吧,總愛給我吃定心丸。得!我就這么穩(wěn)著吧。誰讓唱主角的不是我呢!不過現(xiàn)在華茂內(nèi)部搞了截然不同的兩派意見,炒得很兇,我兩邊都不敢得罪,對他們真真假假的玩笑只能一律三緘其口,也難??!”
徐承端著酒杯,看液面上漂浮的一個個細碎的泡沫,淡然道:“都會水落石出的,時間問題而已。”
這天兩人喝得格外暢快,喝完啤酒,又點了好幾個品種的洋酒,勾兌著喝,仿佛這趟專程就是為品酒來的。
兩人雖然脾氣為人大不相同,卻有個很直接的共同點——直爽。什么都能說開,也什么都可以不介懷,邵云葷的素的都來得,雖說對著徐承已經(jīng)收斂了不少,但難免有所疏漏,徐承聽了,也不過笑笑,知道他是生意場上滾慣了的。
不知喝完了幾杯幾盞,兩人都有些醉醺醺的意思了。邵云把杯子往茶幾上一頓,指著徐承便道:“我知道你今天為什么出來喝酒?”
徐承也不否認,含笑問:“你說為什么?”
“你心里不痛快?!?/p>
徐承笑著別開了臉。
邵云一抬手又往他杯子里斟酒,不以為然,“被我說中了怕什么!你倒說出來聽聽,也許我能幫你出出主意。”
徐承哼了一聲,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邵云一抬手,大剌剌道:“是為女人吧?看你這氣勢就知道了?!?/p>
“那你倒是說說,你能幫我什么?!?/p>
“嗬嗬,你連前因后果都沒告訴我,要我怎么幫你?”
徐承想了半晌,手默默地轉(zhuǎn)著杯子,最后還是說:“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p>
邵云丟給他一個白眼,“你這人怎么這么沒勁!談點別的什么條理脈絡(luò)那叫一個清楚。怎么一提女人立馬就優(yōu)柔寡斷起來了,這可不象你??!”
徐承只是苦笑。
邵云見他愣是不肯說,只能泛泛地給他講大道理,“其實,女人這事兒說起來復(fù)雜,你要想它簡單,也可以。”
徐承抬頭掃了他一眼。
邵云揮舞著手,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不要拿你那套讀書人的什么這理論那理論的來分析。感情這事越分析越糊涂。你就吃準一點——對她有感覺,就牢牢拽住不放。對她要沒感覺,甭管對方條件多好,該撒手時就得趕緊撒手,免得拖拖拉拉地將來想甩都甩不掉?!?/p>
徐承怔怔地聽,開始出神,也沒在意邵云那雙醉眼里含著的戲謔的神色。他一瞬間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繼而卻泛起一絲輕微的苦笑。
“想不到你還挺有見地的?!彼墼频溃骸案闾欢ㄌ睾冒??!?/p>
邵云嘿嘿地笑,手使勁擄了擄后腦勺上的發(fā)根,沒直接回答徐承,只是感慨道:“只可惜,這么簡單的道理,我也是花了多少年才搞明白的?!?/p>
董曉筠在嵐嵐沒完沒了的嘮叨聲中越來越煎熬,不得不出聲打斷她,“停!停停!”
嵐嵐怏怏地收住口,歇了口氣,哀怨地問:“怎么了?這樣就不耐煩我啦?”
董曉筠無奈道:“這跟耐不耐煩沒關(guān)系。我的意思是,咱們能不能聊點兒有營養(yǎng)的、有建設(shè)性的,不要總是停留在抱怨的層面上嘛!”
“都破壞成這樣了,還怎么建設(shè)???”嵐嵐依舊是沮喪的口吻。
“這就破罐破摔啦?”董曉筠想了想,很認真地說:“我就問你兩個問題。第一,如果徐承在你之前一個女朋友都沒處過,你有什么想法?”
“這個……”嵐嵐愣住。
徐承今年整三十,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如果在情史上一清二白的,會不會有點太那個……怪異了?!
“怎么不吭聲了?”董曉筠催逼她。
嵐嵐干笑兩聲,“好像是有點……不太現(xiàn)實哦?!?/p>
董曉筠郎朗地“哎——”了一聲,“這不結(jié)了嘛。他在你之前有女朋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要真有那什么潔癖,就干脆放棄他,重新去找個干干凈凈沒前科的,你愿意嗎?”
嵐嵐紅著臉支吾起來,她其實壓根沒跟曉筠提自己住徐承家的事兒,只含糊其辭地說是在他們家玩的時候碰上了俞蕾。此刻聽曉筠正兒八經(jīng)談起,心里自是一虛,幸虧隔著電話線,曉筠看不到她臉上的紅云。
不過說實在的,要她主動放棄徐承,她還真舍不下這顆心來,他們倆在一起時多開心,多默契,多輕松呃!一想到要她放棄,她的心就疼起來了。
董曉筠見她遲遲回答不上來,遂擅自下了定論,“行啦!這第一個問題就算是解決了,一會兒你要是再抱怨這條我可不客氣啦!下面是第二個問題:要是那天他前女友來找他,而他顧忌著你在,壓根對她不理不睬,你愿意接受這樣的徐承嗎?”
嵐嵐抓了抓頭發(fā),感覺有點扛不住了,“曉筠——”
“別撒嬌,好好回答我問題!”董曉筠還真是一點都不含糊。
“……不,不太愿意?!睄箥苟悴贿^,只得含含糊糊地答了。她認識的徐承一直是有點驕傲有點清高,但同時不失善良的男人。這樣的人也注定了不可能無情地去對待任何一個與他有過關(guān)聯(lián)的人,更何況他們曾經(jīng)在一起了三年。想到這里,嵐嵐理智上是明白的,感情上還是忍不住小小地酸了一下。
董曉筠以勝利的姿態(tài)在電話那頭不知道拍了一下什么,發(fā)出不小的聲響,“可不就是嘛!你想啊,人前女友當時看見你這新歡該多傷心呀,不亞于晴天霹靂,五內(nèi)俱焚!徐承要真是那么無情的人,見死不救,你可還真得小心點了——他怎么對前女友的,將來就有可能怎么對你,是不是?”
這話嵐嵐非常得不愛聽,嘟著嘴道:“你咒我哪!”
曉筠樂了,“瞧瞧,所以我說你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其實你心里何嘗想放棄過他呀!你呢,也該見好就收著點兒,畢竟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著這么作他。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嵐嵐已經(jīng)被她勸得動心了,或者說這么多天來,她其實就是在等一個臺階下。但她很快就嘆了口氣,“有什么用??!現(xiàn)在他都不理我了?!?/p>
“那還不是被你擠兌的。咱們好歹都是千禧年的棟梁,雖說比不上老一輩那樣沉穩(wěn)厚重,做到瀟灑也不至于太難吧。就算你真打算跟他分了,也得跟人好說好散不是!”
“烏鴉嘴!我什么時候說要分了!”嵐嵐又急起來。
曉筠在那頭咯咯直樂,最后說:“行,我就知道今天跟你講這么多話也純屬白費!你呀,其實心里根本一點矛盾都沒有,從頭至尾就抱定宗旨不放棄他了,是吧!既然這樣,他不來找你,你就不能主動聯(lián)系他一下?不要光坐著等天上砸餡兒餅下來好不好?笨!”
不過餡兒餅還是自個兒砸下來了。
那是跟曉筠聊完后的第三天,正當嵐嵐為給不給徐承打電話糾結(jié)得肝腸寸斷的時候,徐承的電話又來了。
“嵐嵐,晚上一塊兒吃飯吧?!毙斐信滤指皫状我粯記]等自己說完就掐線,所以舍去了一切形式主義的東西,上來就直撲主題。
令他驚喜的是,嵐嵐在停頓兩秒后很爽快地就答應(yīng)了,又問道:“去哪兒吃?”
“喜露餐廳!”她這么直爽,徐承反而有點惴惴,連說話都小心翼翼起來,“要不要我下了班過去等你?”
喜露餐廳離德克比較近,嵐嵐不想讓他來回奔波,就拒絕了。
“那晚上不見不散??!”生怕她反悔似的,徐承最后強調(diào)了一句。
到了點兒,嵐嵐又拖延了一會兒,才坐著公交車晃晃悠悠前往餐廳,比約定時間遲到了近20分鐘,不過她是故意的。以往她總是提前到或者準時,她覺得從現(xiàn)在開始,自己也得拿捏著點兒。一直以來,她都有種仰視徐承的感覺,老抬著頭感覺也夠累的,這一次,她也得嘗嘗俯視他的滋味。
徐承訂的位子靠近玻璃窗,所以一眼就看到了姍姍來遲的嵐嵐以及她故意裝出的冷漠表情。他的臉上便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一顆心也徹底放下了,其實早就該明白,以她的脾氣肯來赴約,就表明氣已經(jīng)消得差不多了。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什么總能輕而易舉就看穿嵐嵐的小把戲!
一坐下來,嵐嵐就繃著那張地主老財?shù)哪?,硬邦邦地問徐承,“想明白了??/p>
徐承不知怎么很想笑,她生就一張圓潤的娃娃臉,實在不適合擺這樣一副嚴肅的表情,但終究沒敢顯露出絲毫怠慢,很認真地點頭,“想明白了?!?/p>
“你想明白什么了呀?”嵐嵐橫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徐承眨巴了一下眼睛,嚴肅地說:“從此以后,只愛你一個?!闭f著無比自然地探手過去抓住了嵐嵐的手,緊緊握在掌心。
嵐嵐又感動又肉麻又不甘心,趕忙把自己的手使勁抽回來,定了定神,正襟危坐,“你想明白了是吧?現(xiàn)在——輪到我想不明白了?!?/p>
徐承面色一滯,又想去抓她的手,但嵐嵐早已機靈地縮到桌子下面去了,他有點無奈,“你怎么想不明白了?”
嵐嵐翻著白眼道:“我憑什么就得什么都聽你的呀?你說散就散,你說合就合?”此時此刻,她徹底把董曉筠那句“見好就收”拋到了腦后,只覺得胸口涌動著一股惡氣,不出實在不解恨!
徐承不得不小心地辯解,“我好像從沒說過要散吧?”
嵐嵐被他這么一駁,給生生堵了一道,心氣兒更不順了。
徐承見她神色不恁,趕忙自我檢討,“甭管怎么說,總之都是我不好。”他想了想,說:“要不這么著吧,我給你五分鐘時間考慮,咱們是合還是散,由你說了算行不行?”
大權(quán)在握,嵐嵐卻反而更生氣了,不覺抬高聲音問:“那我要是說散呢?”
徐承不假思索極其順溜地接了上去,“那我就再給你五分鐘!”
“你!”嵐嵐瞪著他。
徐承這才正經(jīng)起來,很執(zhí)著地在不算狹窄的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溫柔地凝視在她臉上,“嵐嵐,咱們不鬧別扭了好不好?我承認,以前沒有主動跟你坦白跟俞蕾的事是我不對,我以為那段感情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沒必要再提起。”
嵐嵐不禁盯住他,“那么現(xiàn)在呢?還沒結(jié)束?”
徐承苦笑,他發(fā)現(xiàn)女人其實都一樣,不管平日里是脾氣好還是脾氣差,是敏感還是粗枝大葉,一遇到感情就都開始蠻不講理,“你胡說什么呢!我們早就分手了。”
嵐嵐憋屈了很久的一口氣終于抒發(fā)了出來,“那她為什么還回來找你?”
徐承搖了搖頭,他確實也不很清楚,但有一點能預(yù)感得到,她是那種愛憎分明的脾氣,如果沒有復(fù)合的意思,這輩子也許她都不會再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一旦念及此,徐承的心里更是五味雜陳。
只是,他也清楚,即使沒有嵐嵐,他跟俞蕾也已經(jīng)無法回到從前。有些事,一旦想明白了,就無法回頭。
嵐嵐看出徐承眼里的悵然,心下也有幾分黯然,“你是不是還對她念著舊情呢!如果這樣,你又何必來找我呢!”
徐承趕緊拽緊了她的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怎么還胡思亂想的?!彼nD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其實,從我下決心找你那一刻起,我就是打算要跟你過一輩子的。只是,一輩子那么長,會遇到很多不順的事,不管你跟我生氣也好,吵架也好,我都能接受,唯獨一條——我們不要輕易說‘散’好不好?”
嵐嵐這樣跟徐承胡攪蠻纏,是因為心里的難受無處發(fā)泄,可道理她是明白的,畢竟承跟俞蕾好過是事實,那段過去里沒有她,此刻即使她拼盡全力也無法撼動曾經(jīng)在徐承心上留下的某些刻痕。
此刻,聽著他情真意切的表白,望著他誠摯的雙眸,嵐嵐終于徹底軟了下來。心里蕩漾著溫暖和許多其他難言的情緒,以至于眼圈都微有紅潤。
她的愛情終究沒有百分之百地無憾,或許,這塵世中的大多數(shù)感情都是如此,無法做到真正的圓滿無缺。但至少,此時有個她喜歡的人,握著她的手,用如此真誠的目光盯著她,鄭重地告訴她要跟她過一輩子,這就足夠了。
她使勁地點著頭,鼻子一抽一抽的。
徐承心里也舒暢了不少,連日來的危機終于得到圓滿解決,他唇角勾起了笑意,身子往前傾去,低聲哄她,“別哭?。∏f別哭!要哭咱回去哭,好不好?你看,那邊幾個人都在看你呢!還以為我怎么著你了呢!”
嵐嵐淚眼婆娑地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有幾雙眼睛慌不迭地避開,她撲哧一聲又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