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語瀾舟》 章節(jié)介紹

《未語瀾舟》是作者月亮八十斤的一部言情小說，在如今抄襲成災(zāi)的形勢下，月亮八十斤的原創(chuàng)作品可謂是一股清流?！段凑Z瀾舟》第2章主要內(nèi)容：「能成為密友大概總帶著愛」7.其實還好。183的個頭足有108斤。與其他的晚期病人相比，我甚至稱得上珠圓玉潤.........

《未語瀾舟》 第二章 在線試讀

「能成為密友大概總帶著愛」

7.

其實還好。

183的個頭足有108斤。

與其他的晚期病人相比，我甚至稱得上珠圓玉潤。

怕宋知語窺見端倪，我掩掉唇畔苦澀的笑意，火速轉(zhuǎn)移話題：

「想接部戲，主角是個流浪詩人，有身材上的要求?！?/p>

「對了，典禮具體定在什么時候，需要我陪你去選婚紗嗎？」

這是宋知語之前規(guī)劃過的。

前的要追溯到她與顧邵銘公布戀情后的第一次采訪。

主持人看好戲的意圖明顯，有意把我們的關(guān)系往三角戀的勁爆新聞上引：

「知語有沒有和顧總結(jié)婚的打算，如果有，江昀舟在婚禮上應(yīng)該是一個什么樣的位置？」

「什么位置？」

宋知語認(rèn)真思考：

「分享幸福的位置?！?/p>

「他會陪我挑選婚紗，完成一系列婚前的準(zhǔn)備工作，當(dāng)然，我的捧花也會預(yù)留給他?！?/p>

「你知道嗎？世界上有比愛情更深刻的感情，不建立在肉體之上，是靈魂的羈絆。無論如何，江昀舟對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人?！?/p>

那是成名后的宋知語第一次在鏡頭面前擺出微慍表情。

記者慌了神，特意發(fā)了一條微博向我與宋知語道歉。

倒讓本就問心有愧的我?guī)锥刃邞M。

時間回到現(xiàn)在。

她視線模糊、失焦，隨即生硬地扯出幾分光彩：

「當(dāng)然，你可是我唯一的娘家人。」

唯一這詞用在這里，著實殘忍。

其后藏著的真相，是與其相依為命的母親的離世。

彼時劇播不久，我與宋知語的角色收獲始料未及的熱烈反響。

某次路演結(jié)束，導(dǎo)演招呼我們?nèi)コ鱿埂?/p>

她在這時接到了醫(yī)院的電話，臉上的笑意消退，懸在嘴角，組合出扭曲又滑稽的弧度：

「我就先不去了導(dǎo)演，我母親去世了，就在剛剛。」

她說的冷靜，卻如驚雷落入人群，炸出一片唏噓。

宋知語恍若未聞，一一和工作人員道別，步伐僵硬地從后門離開。

我抓起椅子上的外套與經(jīng)紀(jì)人對上眼神，不顧他的不耐與勸阻，緊跟著追了出去。

晚高峰的車流如龍，她的助理前去取車，堵在退場的粉絲與下班的行人之中。

我索性牽起她的手朝前狂奔，穿過迂回的街角，任她的眼淚消散在風(fēng)里。

宋知語的堅強自然是撐出來的。

當(dāng)晚，就有狗仔爆出照片：

她在太平間的走廊哭的聲嘶力竭，而我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站的筆直，神情是飽含痛楚的哀默。

經(jīng)紀(jì)人輝哥點開cp超話中一張我與宋知語雙手交握，在人行道上奔跑的背影照片，難得臉帶笑意：

「小江，這次話題炒的不錯，劇播時期多多營業(yè)，等過了這陣子，就跟她保持距離。」

「她現(xiàn)在正是脆弱的時候，容易纏上你，到時候擺脫不掉。你的事業(yè)剛有起色，別因為這個耽誤自己的前途?！?/p>

8.

從殺青到現(xiàn)在，我與宋知語一起經(jīng)歷了籍籍無名的混沌。

在不知會不會紅的煎熬中依偎著一起取暖，真真切切地分享過彼此的夢想。

怎能不算是知己。

尚還未學(xué)會虛與委蛇的年齡，我不滿經(jīng)紀(jì)人對我感情的蔑視：

「我不是為了營業(yè)?！?/p>

他張了張嘴：

「你來真的？」

隨即嗤笑一聲，重重拍在我的肩膀：

「年輕，因戲生情，理解?！?/p>

「但江昀舟，不知道能持續(xù)多久的感情和你的事業(yè)比起來，能值幾個錢？等你徹底紅了，多得是像宋知語這樣的小明星倒貼，想想清楚?！?/p>

娛樂圈很亂。

似乎只要踏足這座危城，真誠就成了恥辱。

眾人談情色變，欲望至上。

即便如此，我仍固執(zhí)地違背了經(jīng)濟(jì)人的要求，出席了宋知語母親的葬禮，陪她走完出殯那條路。

挺不合規(guī)矩的。

她的唯粉當(dāng)時罵我裝深情、吃人血饅頭，拿這么嚴(yán)肅的一件事做戲。

戾氣下的現(xiàn)實世界，我與宋知語席地坐在墓碑前。

她雙手抱腿，故作輕松地扯扯嘴角：

「今天謝謝你，還有昨天，前天……好多天，都謝謝你?！?/p>

我率先揭開傷疤。

講了母親的離世，父親的續(xù)弦，繼母的苛待和弟弟的排擠。

不過十歲的年紀(jì)，我過早地體會了迷茫、孤寂、人情，沉默地做著天倫之樂的旁觀者。

輾轉(zhuǎn)十年過去，依然無家可歸。

宋知語隨即泄力，以玩笑的口吻在自己身上捅刀子。

同樣糟糕的原生家庭。

她有與家人決裂，為愛私奔卻遭愛人拋棄的母親，有素未謀面，不想承擔(dān)養(yǎng)育責(zé)任人間蒸發(fā)的父親。

母親吞咽了早年任性的惡果，獨自將她拉扯長大，不到五十，身體和意志都沒了生氣。

說到最后，宋知語的眼淚大顆大顆掉落，腦袋埋進(jìn)雙膝泣不成聲：

「值得嗎？」

「愛情是最短暫最沒用最不可靠的情感，我根本就、一點都不相信！為它拋棄一切，真的太蠢了?！?/p>

悲劇的展開形式大多相同。

我小心翼翼替她順背，以不明不白的別扭身份說了傻話：

「沒關(guān)系，哭出來就好了，你不會是一個人，無論何時，我都會在你身邊。」

半小時的宣泄過后，宋知語眼睛紅的像兔子，想笑卻又難掩悲傷地回答：

「那以后，你就是我的男媽媽了?！?/p>

9.

不可否認(rèn)，當(dāng)時的我存了些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齷齪心思。

但極端的悲觀主義往往就是這樣，越是珍視，越是害怕失去。

同頻共振的后果是它的唯一性。

時間磋磨洗禮，我生活中的每件小事似乎都與宋知語息息相關(guān)。

她也亦然。

以至于我們親密無間，卻又不敢進(jìn)一步熱烈，加劇燃燒這段關(guān)系。

但即便謹(jǐn)慎地消耗著情感，我的身體依然每況愈下，清醒的時間越發(fā)少了。

世界黑白顛倒，我嗜睡，嘔吐，如不見天日的老鼠躲在窗簾遮蔽的房間內(nèi)等死。

手機第五個鬧鐘響起的時候，才記起和宋知語約好了下午三點去選婚紗。

她今日穿了一件絲綢吊帶白色長裙，秀發(fā)挽起，因為試妝不施粉黛，美得清新脫俗。

我隔著工作室的玻璃窗看她站在展柜前發(fā)呆。

半晌才調(diào)整呼吸，猛拍側(cè)頰以淤腫遮擋自己發(fā)白的臉色，使神色中的憔悴盡量少些。

「來了？」

宋知語打聲招呼，讓助理將她方才挑選的幾條裙子一一向我展示：

「哪個好看？」

我留意到衣架盡頭人臺上璀璨的厚紗婚裙：

「這條好嗎？」

獨立工作室的接待皆是人精，聞言從善如流邀請我們移步，介紹起這條婚紗的制作工藝及設(shè)計理念。

與全球只此一件，售價高達(dá)百萬這些唬人的噱頭相較，宋知語更喜歡它的靈感來源。

席慕蓉老師的現(xiàn)代詩——《愛你》。

她的目光定格，寡言時流露出淡淡的哀愁，不知是不是同樣在恒星的走廊尋覓歸途。

許久，才吸了口氣，回身綻放明媚笑意：

「好，那就這條做主紗?！?/p>

等待宋知語妝發(fā)的間隙，系統(tǒng)提醒我：

「你知道攻略目標(biāo)對你的好感度有多少嗎？95％?！?/p>

「我敢打賭，只要你開口，她就會屬于你?！?/p>

「屬于」這個標(biāo)簽性極重的詞語讓我忍不住皺眉。

我難得正色：

「可是，如果得到她的前提是拋棄她，你不會覺得太自私了嗎？」

是的，自私。

縱情一刻，留另一個人在無盡的懷念與眷戀中痛苦，和宋知語不告而別的父親，似乎沒什么區(qū)別。

況且，我的愛從來不是為了讓她成為一個男人的所有物。

僅僅是，愛她。

10.

這話說來很傻，傻到系統(tǒng)無法理解。

它還想勸我，幕簾適時拉開。

面前人一席白紗，身影透過城樓下奔跑的公主，逐漸與提起裙擺向我走來的宋知語重合。

我的眼眶滾燙的要命，啞著嗓子稱贊：

「很美?！?/p>

她的雙眸同樣亮了一瞬，旋即如釋重負(fù)般呼了口氣：

「謝謝?！?/p>

我準(zhǔn)備了新婚禮物。

是在某次慈善晚宴拍到的，外諾總裁與其夫人結(jié)婚時佩戴的皇冠。

絲絨禮盒打開，一旁的造型師與助理倒吸了口涼氣。

唯剩宋知語嘴唇顫動，壓抑住喉頭的哽咽，像是等待加冕的公主：

「替我戴上吧?！?/p>

說來也巧，和我競拍到最后一輪的，剛好是她的未婚夫顧邵銘。

對方并不是好脾氣的性子，兩次同我見面都是劍拔弩張。

第一次是在宋知語組織的飯局。

他看出我心思不純，幾經(jīng)試探，自亂陣腳。

第二次是在觥籌交錯的名利場。

他籌謀得失玩一場游戲，卻碰見一個愿意傾盡所有的瘋子，又被下了面子。

宴會散場，他經(jīng)過我身邊，虛張聲勢地告誡：

「少做些無用功，知語到最后還是會嫁給我。」

我點了點頭，沒有他意料之中的急躁，只是淡淡道：

「祝賀你?！?/p>

宋知語的愛情觀消極。

能找到一個愿意托付終生的人并不容易。

我發(fā)自內(nèi)心為她高興。

顧邵銘卻欲言又止，面色難堪：

「你……」

他在沮喪自己過早將我擺在情敵位置，慌不擇路亮出底牌。

我卻無意這場較量的輸贏，只需要一些時刻。

就比如現(xiàn)在，宋知語戴上皇冠，優(yōu)雅地擺手。

我拿出手機，模仿著接機粉絲的語氣，自然地記錄她的樣子：

「天哪，是宋知語，你今天好漂亮，請問可以合照嗎？」

她被我的語氣逗笑，踮起腳尖行公主禮：

「可以，你是今天的幸運粉絲，等一下還有和我共進(jìn)晚餐的機會?！?/p>

11.

可惜那頓晚餐最后還是沒有吃到。

更換到第三套禮服，宋知語接了個電話，與對面人低聲爭執(zhí)幾句，露出沮喪表情：

「對不起——今晚不能跟你一起吃飯了?！?/p>

她道歉時慣常拖長尾音，嘴唇嘟起，像只犯了錯的貓。

我不忍心責(zé)怪她，點點頭，目送她上車。

在車門關(guān)上之前，猝然伸手：

「宋知語。」

堅硬的金屬在我手背壓出一道明顯的印子。

我想起來了，我還沒同她好好告別。

宋知語眉心蹙出痕跡，指腹懸在傷處欲落不落，語氣是擔(dān)憂地嗔怪：

「干嘛這么著急？」

我往袖子里藏了藏青筋與骨節(jié)凸起的手背，俯身輕輕擁抱她。

再三猶豫，將鄭重其事的「再見」換成了「新婚快樂」。

「就為了這個？！」

宋知語重重推開我，不受控制地情緒失控，似是要哭了。

我反應(yīng)不及，踉蹌著低頭，猝不及防與之目光相對。

時間是靜默的河。

她露出內(nèi)里的柔軟神情，拽住我的手腕，做祈求姿態(tài)：

「你能不能……」

——「能?！?/p>

我答的毫不猶豫。

突兀的手機鈴聲切斷了問題中的懇切，同樣掩蓋了答案下的洶涌。

相視的兩人結(jié)束了倉促的夢，在吵鬧重復(fù)的旋律中錯開目光，自顧自地裝忙。

直到鈴聲停了，宋知語才理了理頭發(fā)，從包中掏出喜帖：

「能不能早點來。」

我眼中震顫未平，呆愣地點頭，好一會兒才從方才的狀況中抽離：

「……能。」

當(dāng)晚我發(fā)起了高燒，在一次次突破臨界點的體溫中痛苦地蜷縮四肢。

系統(tǒng)持續(xù)蠱惑：

「現(xiàn)在，給宋知語打電話，告訴她你愛她，就不會這么難受了?！?/p>

意識防線動搖之際，我匍匐著尋找手機，無意中看到了囫圇塞進(jìn)包中的請?zhí)?/p>

沸騰的理智冷卻。

我腦中涌現(xiàn)的記憶，是宋知語在某個雨夜抱著我痛哭的場景。

什么時候呢？

12.

是我拍攝第一部電影，意外遭遇惡劣天氣，困在山上的那次。

荒無人煙的村落本就收訊困難，加之大雨，B組人員在霧中走散，與山下的工作人員失聯(lián)。

當(dāng)?shù)匦侣剤蟮懒诉@件事，和搜救隊幾乎同時到的，還有宋知語。

她接到了我助理的哭訴電話，坐最近的飛機到航線可正常飛行的相鄰城市，再轉(zhuǎn)大巴、拖拉機、村民的牛車一路摸索到那里。

搜救隊員把我抬下山時，她就冒雨站在警戒線外，厚重的雨衣下，是沾滿泥土的睡褲。

我鼻骨酸澀，困在山上十八個小時強撐出的意識瞬間垮了：

「這么危險……你來干什么？」

宋知語視線定定，像是沒聽到我的話。

她在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好一會兒才蹣跚到我身邊，腦袋猛栽過來嚎啕大哭：

「我只有你了江昀舟！我只有你了。你不要有事，千萬，不要留我一個人！」

那是我第二次見到她哭的那么慘。

離別的恐懼是深埋在心底的隱刺。

瓢潑的雨里，宋知語聲嘶力竭地攀附著我的脖子，落在我胸前的淚滴幾乎隔著衣料在肌膚上灼出痕跡。

我艱難地抬手?jǐn)v她，動了動因冷顫抖的嘴唇：

「……放心，我絕對不會拋下你?！?/p>

謊撒一次就夠了。

有些事情，在青春正年華時開不了口，在生命凋零之際更不必說。

系統(tǒng)冰冷的機械音中似有焦躁：

「我是來幫你的，沒有任何條件，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我咽下喉頭翻涌的腥甜，用手臂遮住眼睛：

「十年之后，她應(yīng)該擁有屬于自己的家了吧?！?/p>

「與其為我蹉跎歲月，重頭來過，忘了我，豈不是更好的選擇?！?/p>

這話不是反問。

系統(tǒng)沉思良久，賭氣般不再回應(yīng)我。

周遭又安靜下來。

我癱在地板上，在斷續(xù)響起的鈴聲與短信提示音中昏了又醒，直到手機徹底關(guān)機，再也發(fā)不出聲響。

額角撕裂的痛楚仿佛銳利的刀子貫穿頭皮，所有感官禁閉，唯有疼痛永不間歇。

意識沉重之際，一抹亮光透過指縫打在我的眼皮。

面前的女生焦急地呼喚我：

「江哥！醒醒！江哥！」

13.

大概是回光返照，我的視線前所未有的清明。

在救護(hù)車搖晃的白熾光下，辨認(rèn)出來人是跟隨我六年的生活助理，蒙蒙。

護(hù)士讓她說些什么以供我保持清醒。

她點頭，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

「江哥，你已經(jīng)失聯(lián)好幾天了，知語姐聯(lián)系不上你，才讓我過來看看的?！?/p>

「她前幾天去海島拍、拍婚紗照，我說你臨時接了個通告，這才搪塞過去，但是，她回來如果看到你是這個樣子，我、我……」

話未說完，蒙蒙泣不成聲，大概已經(jīng)從醫(yī)生那里知道了我的情況。

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安慰，喑啞的喘息化成氧氣罩中的白霧。

倒讓她的眼淚越發(fā)急切。

瞞不住的。

人行世間，總要有痕跡，何況，我向來清楚，自己對宋知語有多么重要。

我后知后覺畏懼。

眼前極速閃過回憶串聯(lián)的舊電影。

我看見宋知語在一片花海中伸出的手，看見Bromo火山升起的日出。

她落淚，感嘆破曉的黎明。

溫?zé)岬囊后w落在手心，平湖碎裂，連同她穿著婚紗向我走來的虛影都看不見了。

我是多么不舍得留她一個人在這個世界。

但遺憾在所難免。

無數(shù)次心臟起搏后，身上的痛感一瞬抽離。

我以一個奇怪的視角漂浮在自己肉體旁邊，看著孱弱的身軀在病床上震顫，與靈魂對視，直到心電圖的波瀾平直。

醫(yī)生手一頓，撈起我垂在床邊的胳膊，確認(rèn)了此刻的時間。

與我相伴一月的系統(tǒng)也難免悲傷：

「宿主攻略失敗，好感積分可兌換心愿，請問您還有什么想做的事？」

「參加宋知語的婚禮吧。」

我在死亡的余波中緩慢吐息：

「我想看著她出嫁，不管以什么形式。」

愿望申請很快審批下來。

在冰冷的長廊與太平間游蕩數(shù)日，猛地被投放在嘉賓滿堂的熱鬧中，我無端覺得蒼涼。

宋知語就在我的左前方，隔著不遠(yuǎn)距離，心不在焉地擺弄手機。

一旁的顧邵銘幸災(zāi)樂禍：

「怎么？聯(lián)系不上你的男閨蜜？」

她沒有回復(fù)。

掛掉第六個未接來電，在招呼中迅速牽起笑容，與迎上來的賓客寒暄。

那些祝福大多敷衍。

話里話外都在羨慕宋知語能嫁入豪門，倒是忽略了她才華傍身，無需依附男人，本就熠熠。

我仗著周圍人聽不見，忿忿不平的挨個反駁。

顧邵銘在聲聲贊嘆中挺直后背，驀地被身側(cè)助理的耳語打斷，倉促變了臉色。

「封鎖會場消息。」

他背過身，快速掃了眼宋知語：

「能拖就拖，盡量別讓她知道?！?/p>

14.

顧邵銘想要隱瞞的大概是我的死訊。

與輝哥接觸十年，我知道他不會放過話題碰撞得來的收益。

有遲來的嘉賓看到熱搜，故作哀傷地上前擁住宋知語的腰：

「寶貝，你還好嗎？」

顧邵銘眼疾手快抽走她緊握的手機，自然地將她帶進(jìn)懷里：

「不好意思各位，儀式快開始了，還請盡快落座吧?！?/p>

好在，宋知語本就沒有用心交際。

她在心中思索如何懲罰我這位遲到的密友，被迎上來的工作人員推搡著就位。

燈光暗下來的前一秒，她喊了顧邵銘的名字：

「再打……算了。」

而后踩著音樂的鼓點，手執(zhí)捧花穿過長廊，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新郎。

關(guān)于未來的暢想中，我其實有提過牽她的手走這條路的請求。

那時她剛與顧邵銘相戀，語氣不快地斥責(zé)我急著把她嫁出去。

深思熟慮過后，依舊拒絕：

「我不想讓你把我交付給另一個人，這樣好像意味著，我要失去你了。」

這話一語成讖。

過往的承諾終究成了：我就陪你到這里，前方的路請多加小心。

宋知語頻頻回望，踏過最后一級臺階，神色難掩失落。

人群中突然有冒充賓客的記者站出來：

「宋知語！請問你對江昀舟的死有什么看法！」

「你等下會去參加他的葬禮嗎？」

尖銳的問題像是燃起的煙捻，座上壓抑的感慨突然放大。

喧鬧之中，宋知語喉頭滾動：

「……什么意思?！?/p>

一位與我倆相熟的導(dǎo)演于心不忍：

「說是……腦癌?！?/p>

「……腦癌?！?/p>

她腳步踉蹌，陡然發(fā)笑，隨即求救似的看向周圍：

「開玩笑的吧？」

席間只剩竊竊私語。

眾人目光憐憫，卻默契的錯開同她的對視。

只余司儀尷尬地打著圓場，面對新婚燕爾，說著節(jié)哀順變的悼詞。

「沒事的，沒事的。」

我在她耳邊輕輕絮叨。

宋知語自然聽不見，她站在原地，突然甩下腳上的高跟鞋，大步朝酒店門口走去。

「知語！」

顧邵銘緊跟上來，鉗制住她的手臂壓低聲線：

「宋知語，今天是我們的婚禮。」

「好歹儀式進(jìn)行完再走，別讓我下不來臺?！?/p>

她忽而在滿座嘩然中想到什么：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我也是……剛剛知道的?！?/p>

顧邵銘不敢抬頭。

宋知語掙脫束縛，面對他再度伸過來的手，軟下聲線懇求：

「你也有伴侶，如果換做是你，你會……」

不顧后果地見他最后一面嗎？

她的言下之意太過悲戚。

顧邵銘一時怔愣，深深凝她一眼，到底沒說什么。

我在云里霧里的揣度中跟隨宋知語飄上出租車：

「什么伴侶，什么意思，你和顧邵銘到底怎么回事？」

15.

活著的時候沉默，死了之后倒仗著聽不見答案不吐不快。

我自嘲地笑笑，驀然對上宋知語轉(zhuǎn)過來的視線。

有那么幾秒，我甚至覺得她的目光能夠觸碰我靈魂的輪廓。

但死亡是事實。

時隔半日，我再度面對自己的尸體，心中波瀾漸退。

蒙蒙與輝哥在門外爭吵。

一人聲嘶力竭地詰問：

「江哥好歹是你手下的藝人，你這樣過度消費他，真的有人性嗎？！」

一人安靜點煙：

「這是為他好，遺忘有時候比死亡更可怕，他值得一個聲勢浩大的退場。」

宋知語在空曠大廳的回音中理順扭在一起的裙擺，食指觸碰我因臉頰凹陷格外突出的顴骨：

「江昀舟，你什么時候這么瘦了。」

輕語落在兩人話止的間隔，蒙蒙鼻息顫動，鈍鈍回身：

「知語姐，我想著你應(yīng)該想要再看江哥一眼的，不知道江哥會不會怪我……」

很奇怪，在這個瞬間，我竟看到以鐵石心腸著稱的輝哥也紅了眼眶。

宋知語肩胛翩躚，漂亮的蝴蝶骨在胸腔的戰(zhàn)栗中起翼。

短促地抽泣后，翅膀僵硬地停駐，以一個扭曲的弧度彰顯主人強裝的鎮(zhèn)定：

「謝謝……蒙蒙還有輝哥，麻煩你們了。」

蒙蒙還想說什么。

輝哥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有所指看向棺床上躺著的我：

「你們都挺傻的?！?/p>

「隨時隨地真誠，不合時宜莽撞，卻沒一個能做到坦蕩?！?/p>

話如巨石壓垮了宋知語的脊背。

接連不斷的淚珠落在我蒼白的臉上，點亮片刻溫度，再迅速冰冷。

后事真要處理起來其實很快。

一個下午，灰沫裝進(jìn)一方小盒，宣布我的人生塵埃落定。

宋知語抱著我的骨灰盒出來，在閃光燈高頻的白光中閉眼。

黃昏的紅日在她臉上烙下一抹斑斕色彩，「死」與「死」的追問重復(fù)，她猝而失去神志，身體倒下，飄飄然后墜。

那個瞬間定格放慢，拉扯成以幀秒?yún)^(qū)分的斷隔畫面。

我急促呼喊：

「宋知語！」

手掌穿過她的小臂，如揚沙般空落。

16.

宋知語在醫(yī)院躺了五天。

身體無異狀，僅是情緒起伏過大。

網(wǎng)絡(luò)輿論翻飛，她逃婚與昏倒的視頻幾經(jīng)轉(zhuǎn)載，佐以我的死亡，牽扯出上一對天人永隔的娛樂圈好友。

那位前輩在微博發(fā)了長文，講述了友人離去多年的心路歷程，勸慰宋知語堅強。

其下評論與話題由顧邵銘雇傭的水軍牽引。

本該成為豪門丑聞的鬧劇，反而成就了GK娛樂重情重義的佳話。

宋知語對這一切置之不聞，她日復(fù)一日坐在床頭發(fā)呆，皮膚因食水未進(jìn)透露出蒼白，脆弱的一碰即碎。

經(jīng)紀(jì)人拿她沒辦法。

某個下午，是顧邵銘推開房門，將一束木槿仍在桌上：

「宋知語，差不多夠了，就算要消沉，至少把留下的爛攤子收拾妥帖吧?！?/p>

事到如今，我也后知后覺明白兩人之間關(guān)系并不簡單。

利益牽扯，協(xié)議婚姻，總歸是沒有愛的。

那些媒體報道的親密是視后引以為傲的佳作，即便是我也未能窺到破綻。

顧邵銘的敵對，亦無關(guān)占有欲，不過是把拿得出手的擋箭牌當(dāng)做戰(zhàn)利品的挑釁。

宋知語視線飄遠(yuǎn)，透過白色花瓣的縫隙毫無預(yù)兆地落淚。

顧邵銘見此也沒了過往的傲慢，磕絆的為方才的沖撞找補：

「我是說，就算不為你自己，也為江昀舟……做點什么?！?/p>

我的確留下了一樁自己都始料未及的爛攤子。

因不愿負(fù)擔(dān)我大學(xué)費用堅決斷絕親緣關(guān)系的父親聽聞我去世的消息，跋涉多個城市，只為索要我留下的巨額遺產(chǎn)。

他去公司鬧過幾次，高管出面解釋，依然無法讓他接受我的遺囑中從未出現(xiàn)他名字的事實。

沒過幾天，他在公證處樓下拉起了橫幅——狐貍精宋知語，還我兒血汗錢！

歇斯底里抱怨命運不公，以此博取同情。

圈中廝殺多年，最初受資本壓制的小姑娘早成了流量的中心。

粉絲擁護(hù)，路人憐愛，許多業(yè)內(nèi)前輩也頂著風(fēng)口出面為其澄清。

僅有部分不知情的看客用下作的猜測定義我與宋知語十年的相交。

她的經(jīng)紀(jì)人抓了幾個典型，連夜送上一紙律師函。

事情發(fā)酵幾天，宋知語聯(lián)系了直播平臺，要求與我父親對峙。

視訊接通，刻薄的男人一通哭嚎。

宋知語悠悠然曬出那張按有手印的父子關(guān)系斷絕書：

「你是怎么知道我勾引江昀舟的？他本人告訴你的嗎？」

「他的大學(xué)學(xué)費是誰付的？從他高中畢業(yè)，你和他有過聯(lián)系嗎？」

「你知道他拍過什么戲？能說出名字嗎？」

「還有，你這段婚姻是在原配妻子去世之后才有的，還是妻子病中，你卻與醫(yī)院的護(hù)士暗通款曲，意外有子后的結(jié)果？」

17.

我的父親答不上來。

在彈幕越發(fā)強烈的指控中面如土色。

宋知語明知結(jié)局，依然心疼。

男人敏銳地覺察到，當(dāng)做是破綻，癲狂地叫囂：

「好啊，你這個小丫頭片子！」

「你敢說你不喜歡我兒子嗎？你敢回答嗎？??！」

對于這點，我頗有自信：

「來吧，告訴他，我們只是朋友，讓他別再找來了?！?/p>

宋知語卻緘口不言。

我轉(zhuǎn)頭看她，撞進(jìn)一片慌亂的沼澤。

直播是怎么結(jié)束的，我不記得。

只知道宋視后演技很好，對于我父親的屢屢刁難鎮(zhèn)定應(yīng)對，答案下展現(xiàn)出的情感讓觀眾嘆惋。

是啊。

我們從未有過出格的試探，亦沒有傾心的暗示。

可我就是看透，宋知語那副表情下隱藏的心虛與默認(rèn)。

靈魂極速墜跌的感覺原來是這樣，我在失重的恍惚中嗓音嘶?。?/p>

「別這樣，宋知語，別這樣?！?/p>

別說你愛著一個死人，別讓我在錯過的痛苦里飽受折磨。

可宋知語聽不見。

某次午夜夢回，她打開李導(dǎo)寄來的錄像帶，赤足坐在地毯上，把我生前最后一次與她同框的影像反反復(fù)復(fù)看。

窗外暴雨傾瀉，屋內(nèi)燈光昏黃。

香蠟燃燒的火苗映在杯底，她一口灌進(jìn)43度的威士忌：

「你早就做好離開我的打算了，江昀舟，是不是？」

「對不起?！?/p>

我輕聲道歉。

她在醉意中崩潰，對著我的遺像毫無顧忌地宣泄情緒：

「江昀舟，騙子！你這個騙子！」

「你答應(yīng)過會一直陪著我，你明明答應(yīng)了……」

說到最后，淚水打濕相框。

宋知語腦袋靠著沙發(fā)，隔著視線的朦朧，隔著生死的距離看向我。

補齊了那日分別的追問：

「江昀舟，你能不能……愛我?！?/p>

18.

現(xiàn)在不能了。

我甚至無法觸碰沙發(fā)上的薄被，眼睜睜看著宋知語瑟縮著宿醉整夜。

秋末的晚風(fēng)是離別的嘆息。

無數(shù)次的抽絲剝繭，我拿著答案質(zhì)問自己，是否真的從未察覺宋知語的感情？

恐怕不是。

我只不過愚鈍到見愛不識。

歷經(jīng)死別，熬過荒蕪，不相信有人可以原原本本愛我。

亦不相信自己從父親身上遺傳的劣質(zhì)基因，可以讓我在漫長的歲月中，只愛一個人。

慶幸的是，明天永不停歇。

酒醒之后，宋知語恢復(fù)了行程，一周輾轉(zhuǎn)三個城市，忙的不亦樂乎。

沒有通告的空檔期，她點一支煙，躲在我家的陽臺上看星星。

零星光亮點綴眸中。

她輕別鬢發(fā)，寂寞的樣子美如孤傲的月。

也是這個時候，宋知語一時興起，解鎖持續(xù)放在茶幾充電的平板電腦，看到了更新十年的「暗戀日記」。

博主的頭像換成了黑色。

最近一條動態(tài)發(fā)布于三天前：

「這次真的要說再見了。」

「但，江昀舟和宋知語的感情永遠(yuǎn)拿得出手?！?/p>

其實挺拿不出手的。

畢竟從始至終，我小心翼翼隱藏，惴惴不安閃躲，只是為了遵守不擁有就不會失去原則。

宋知語卻怔了一下，鄭重點頭，執(zhí)著地翻閱每一條博文。

看到有趣的內(nèi)容，她條件反射分享到微信，頂著她頭像的未讀消息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在屏幕。

離別是一場漫長的潮濕。

直到現(xiàn)在我才讀懂這句話的深意。

宋知語臉上的笑意僵住，一瞬被抽走氣力，眼底涌上一層薄紅。

但她到底沒停下滑動的手，在失神中越發(fā)凝重。

無他，我留下的線索實在是太多了。

這一刻我甚至有些懊悔，不應(yīng)該總將視線定格，不應(yīng)該飽含愛意，不應(yīng)該在人群喧囂中望她背影。

默默，脈脈。

她和我那日一樣惶恐，手抖的不成樣子，胡亂撥打一個號碼求證。

電話響了又?jǐn)?，輝哥在聽筒那頭飆了句臟話。

就聽細(xì)小的抽泣擴大，成湍促的急流：

「江昀舟他……我想江昀舟了?！?/p>

宋知語或許未曾記起，早年前的一次采訪，記者問過她，會不會像劇中角色一樣，接受自己最好朋友的表白。

她答的篤定：

「不會?！?/p>

「我追求一段關(guān)系的長久，哪怕平淡，也不要像煙花，璀璨開始，落寞收場?！?/p>

「為了一時的新鮮感摧毀搭建數(shù)年的堡壘，本就得不償失?！?/p>

于是我收回夾在她書頁的明信片，連同收回看向她時眼底的雀躍。

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潰不成軍，在日后，越發(fā)沒有重聚的可能。

19.

一個月后，我留于世間的最后一部電影《星火》上映。

宋知語全副武裝，參加了第一場首映儀式。

最后一排燈光昏暗，她在鴨舌帽的遮掩下放肆的哭，放肆的笑，無人察覺。

臨近散場，座位前的女生氣惱發(fā)問：

「男女主明明相互喜歡，為什么不告訴對方啊?！?/p>

「可能是因為自尊吧?！?/p>

男生回答：

「成年人要顧忌的事情太多，我們都沒有上帝視角，誰愿意真心輕易交付，被別人當(dāng)做日后的談資呢？」

在這一刻，我和宋之語臉上都出現(xiàn)了恍然與懊悔交匯的復(fù)雜神色。

悔過之后，更多的是諒解。

諒解當(dāng)局者迷的殘棋，也諒解自己情理之中的懦弱。

釋然的后果是我的靈魂逐漸透明。

系統(tǒng)告訴我：

「生長在冬天的蝴蝶熬不到春季?！?/p>

不久之后，我將迎來真正意義上的和宋知語的永別。

好在我還能陪她過完最后一次圣誕節(jié)，我這樣想著。

果然在一周之后收到了來自海外的郵件。

是一條項鏈，出自法國珠寶藝術(shù)家Felicien之手。

宋知語喜歡他的作品，稱其蘊有人情。

可惜的是，大師怪癖頗多——

強制要求訂購者參與制作過程，且以故事交換設(shè)計。

倒拖住了檔期排滿的當(dāng)紅女演員擁有一個的想法。

于是年中的時裝周，我死纏爛打同輝哥討來了五天假期，特地去大師工作室拜訪，為她準(zhǔn)備這份驚喜。

想到那件同樣容納我的想法的藝術(shù)品，我迫不及待：

「拆開看看?！?/p>

宋知語似有感應(yīng)。

揭開層層疊疊的包裝，看到盒角露出的，F(xiàn)elicien工作室的精巧Logo指尖頓住。

神情中有隱痛，亦有驚喜。

她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shè)，接著小心打開禮盒。

陳在絨布上的寶石項鏈和我提議的設(shè)計初稿有些許不同。

原先僅以雛菊為靈感，成品卻在其中添加了滿月元素。

盒子里有一張F(tuán)elicien以歪七扭八的中文留下的字條：

「月是眼前月，人是心上人?！?/p>

20.

宋知語眉頭隨筆畫皺成毛毛蟲，繼而唇線繃直，臉上的表情喜憂參半，是那種不知該哭該笑的糾結(jié)。

深深吐氣過后，她突然想到什么，換上我為她挑選的那件婚紗，這才放心地取下項鏈戴在脖子上：

「這樣就合適了。」

「謝謝你，江昀舟，我很喜歡?！?/p>

她說的合適指的是雙方都未曾開口的言下之意。

一件代表無法言說的愛。

一件傾訴不能傳達(dá)的想念。

人總愛播放遺憾的膠片，在所有可行分支幻想美滿的結(jié)果。

偏我與宋知語雙方的膽怯促成死局，無論怎么走，都是悲劇。

她自然察覺到這一點，急于做些什么彌補。

確定的第一件事，便是和顧邵銘取消婚約。

顧邵銘氣惱的登門拜訪。

面對股市的分析，利弊的鋪陳，宋知語語氣淡淡：

「可以不公開的，我只是不愿意和你結(jié)婚，你隨意利用我的名氣，無論如何炒作，我都不會解釋。」

「我只是，不想再背叛自己的感情了?！?/p>

「你是第一次背叛嗎？」

極度憤怒的顧邵銘口不擇言：

「江昀舟活著的時候你不珍惜，死了之后又裝模作樣后悔。」

「說到底你不過是自私，一邊舍不得我承諾給你的資源，一邊又想無時無刻占用一個備胎，享受他對你的好，又不想負(fù)責(zé)，既要又要，太無恥了！」

這話說的極重。

我眉頭蹙緊，蹲在宋知語面前，一瞬不瞬緊盯她的表情。

她眉宇之間沒有憤懣，沒有哀傷，反而笑了。

目光穿梭很遠(yuǎn)，在記憶中搜刮一輪，才逐漸摸索回來：

「也許是自私吧，但更多的是害怕失去?！?/p>

「江昀舟是我人生僅剩的情感收容所，我的友情、親情，隱秘的愛情都寄存在他這里。我不敢越界，努力在三方中苦撐，因為一旦天平失衡，就意味著，我就什么都沒有了。」

宋知語破天荒地坦誠剖析自己的內(nèi)心。

顧邵銘的責(zé)怪頃刻堵在喉口，頓了頓，撂下不要后悔的幼稚狠話。

臨走時，他嘴硬心軟地掏出一份劇本摔在沙發(fā)上：

「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p>

「宋知語，既然你提出解除三年的婚姻合同，違約的賠付，我會從你的片酬中扣取，你好自為之?！?/p>

21.

一單互惠共利的生意，顧紹銘理直氣壯地將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要求對方給予補償。

宋知語喜歡抓在手上的踏實，這次卻沒有爭辯，安靜地對一切照單簽收。

不久之后，她進(jìn)組了。

在我最欣賞的青年導(dǎo)演蔣文柏的電影中擔(dān)任女二角色，飾演一個患有情感缺失癥的風(fēng)景攝影師。

我走過這條路，知道其中艱辛，更佩服宋知語的努力。

視轉(zhuǎn)影在娛樂圈一直是頗具爭議的話題。

放大的屏幕對細(xì)微表情要求極高。

好在她向來在演戲上有天賦，又愿意吃苦，即便是一個幾乎沒有情緒起伏的角色，也能塑造的清冷破碎，讓人心疼。

一個月的拍攝進(jìn)程，劇組上下皆對她贊不絕口。

我松了口氣，沒想到意外還是發(fā)生了。

宋知語在一場高處墜落戲中受了傷。

長約十米的陡坡，她滾下時被一截延伸的木枝穿透腰側(cè)，淋漓的血洞皮肉翻攪，傷勢駭人。

眾人手忙腳亂圍擁上去。

在救護(hù)車來臨之前，我一遍遍穿過她的手，崩潰地大叫：

「宋知語！你堅持一下宋知語！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人在接近死亡時大概能看到靈魂。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光彩，被淚水覆蓋，顫顫巍巍朝我伸出手：

「江昀舟，好久不見，我真的……好想你?！?/p>

「別說話了?！?/p>

我害怕到聲線發(fā)抖，意外發(fā)現(xiàn)鬼也會流淚。

宋知語咧了咧蒼白地唇瓣：

「我知道了，你喜歡我的事，太晚了，你會怪我嗎？」

「我不該跟顧邵銘訂婚，不該為了資源成為他的幌子，不該讓你難過，我不好，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她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生怕下一秒我便消失不見。

「我怎么舍得離開你呢?！?/p>

我艱澀換氣：

「不過是換種方式陪在你身邊罷了?！?/p>

「這個星球或者茫茫人海，你永遠(yuǎn)能夠感知到我，對嗎？」

宋知語點頭，氧氣面罩隔絕了她的回答。

我在通往手術(shù)室的長廊奔跑，懸空虛握著她的手：

「所以要活著，替我活到一百一十歲，我們再見面?！?/p>

22.

「你騙了她?！?/p>

系統(tǒng)冷靜得出結(jié)論：

「人死后需要投胎轉(zhuǎn)世，去往下個世界?！?/p>

「原則意義上，活到一百一十歲的她，和英年早逝的你，無論如何不會以靈魂形態(tài)見面?！?/p>

我點了點頭，也早就猜到這樣的結(jié)果。

一次的錯過需要無數(shù)的輪回挽救，但還是笑著告訴它：

「人活這世間，總要有念想，等到幾十年后，再讓她追究我這個騙子的責(zé)任吧?！?/p>

手術(shù)很成功，宋知語的內(nèi)臟沒什么大礙。

樹枝從她的肋骨中間穿過，創(chuàng)面可怖，但大多傷在皮外，只需好好休養(yǎng)即可。

她做了一段時間的康復(fù)訓(xùn)練，偶爾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散步的時候無意聽到一位母親勸慰喪夫女兒的話：

「人死了靈魂還在這里，你折磨自己，這樣怎么能讓他安心的走??！」

「需要走嗎？」

宋知語若有所思，在腳步匆匆的花園呆坐到天明。

一日天晴，有只小鳥不慎撞在病房的窗框。

她掰了塊面包給它，它便以腦袋蹭她手臂，擠出幾聲鳥鳴。

遠(yuǎn)空云舒云卷，她低頭輕笑：

「江昀舟，好傻，像你?！?/p>

默了默，她放飛小鳥：

「我該放你走了。」

語落，靈魂如螢火點點消散。

我望向窗臺盛放的木槿，飄動一步，與宋知語并肩：

「好美，像你?！?/p>

離別是人生中面臨最多次的命題，至少這次我們，認(rèn)真說了再見。

番外：

系統(tǒng)視角。

宿主的離去是毫無痕跡的。

死過一次的人，靈魂的消散，亦無人知曉。

攻略任務(wù)失敗，我將記錄成象的人類行為上傳到總部，順便尋覓新的可綁定目標(biāo)。

鬼使神差的，在宋知語身邊多停留了一段時間。

那部使她負(fù)傷的電影在半年后上映。

某個電影獎項將她提名為最佳女配。

依舊在頒獎典禮上，她宣布退出演藝圈，不顧臺下議論與惋惜，直視頭頂刺目的燈光，含淚親吻獎杯。

「江昀舟……一直很想和蔣導(dǎo)合作，我替他完成了夢想，我很開心?！?/p>

「出道以來，我蹣跚至今，起初是為了母親，后來是為了與他并肩，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做到了，我要去完成他另一個愿望，活到一百一十歲了?！?/p>

網(wǎng)絡(luò)時代，看客眾說紛紜。

有人感嘆：

【活著的人在好好銘記?！?/p>

【能成為密友大概總帶著愛?！?/p>

也有人按圖索驥，尋找兩人相愛的證據(jù)。

但我覺得那不是相愛。

他們不過在長久的時間里熱烈的單戀，僅此而已。

但宋知語并不在乎別人如何定義。

她背起行囊，收集各地的風(fēng)景，像是真的成了電影中的攝影師。

一次故地重游，我確定了新的宿主，綁定在了一叩一拜上山還原的女生身上。

廟前的祈福樹上紅符飄搖。

宋知語寫了字，虔誠地禱告，掛在樹梢。

新宿主與她擦肩，起身的時候，我草草略過那行文字。

取自一首詩的節(jié)選。

「漂流在恒星的走廊上，想你卻無法傳遞。

流浪者的心情啊，朋友你可明白。

愛你，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