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都是戀愛腦》 章節(jié)介紹
小說《三界都是戀愛腦》創(chuàng)意十足,月亮草莓推陳出新,融入本就非常擅長的腦洞后劇情超展開,成就了這么一本輕松詼諧,節(jié)奏緊湊,一口氣看下來居然有點(diǎn)停不下來的超級好書。該小說(第二章)內(nèi)容介紹:到底誰是戀愛腦?算了,那小子心眼兒多著呢,也用不著操心.........
《三界都是戀愛腦》 第二章 在線試讀
到底誰是戀愛腦?
算了,那小子心眼兒多著呢,也用不著操心。
眼看著師傅的臉色越來越陰,我趕緊提議休息,一左一右拉著師父和美人向客棧進(jìn)發(fā)。
「兩間上房。」
我話音剛落,師父就跟著開口:「三間?!?/p>
「師父?兩間就夠了,我還能保護(hù)……呃……你叫什么?」
「林靈!」
「好,師父,我同林姑娘住一間就好?!?/p>
「不行。你同她一起住,作亂之人肯定不會下手,我們豈不是白等?!?/p>
師父傳來的秘音語氣堅(jiān)決,不容置喙,我只好又掏出一塊碎銀,要了三間房。
「若是我夜里害怕,能去你房里尋你嗎?」林靈搖著我的胳膊撒嬌。
「不能。」師父替我回答了這個問題,目光鎖定林靈:「晚上在你自己房間老實(shí)呆著,否則沒了性命別怪我沒提醒你?!?/p>
說完就轉(zhuǎn)身上樓,留了個決絕的背影。
「……師父?」
師父今天太奇怪了。
得找他談?wù)劇?/p>
我跟著師父的背影一起進(jìn)了房間。
「師父今日心情尚可,見到徒兒后卻一直面色陰沉,這是為何?若是徒兒做了什么不對的,還望師父明示。」
「你……你……你同那林靈太過親近了。」
??!
明白了!
「師父放心!弟子此生敕修無情道,絕不動凡心,對男子不會,對女子更不會,只是想起小師妹,所以才同林姑娘親近些罷了?!?/p>
師父滿臉愕然,半天才回過神。
「穆卿卿,你真是修無情道的奇才?!?/p>
「嘿嘿,都是師父教得好!」
「別……為師自愧不如。」
解決了這樁心事,給師父填了新茶,我便回房打算休息。
翻來覆去睡不著,夜半三更剛有困意時(shí),窗外人影閃過,我登時(shí)清醒,拿起佩劍,屏住呼吸貼近林靈房門。
兩個人!
屋內(nèi)昏暗的燭火在門上映出兩個人的影子。
握緊劍柄,我一腳踹開房門。
……
另一個人是師父。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師父不是擔(dān)心我喜歡,是他自己喜歡……
可是又不像。
師父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更像是要發(fā)怒打架。
難道……那個啥之前,狀態(tài)就跟打架一樣?
大腦宕機(jī),顧不得什么無情道,顧不得什么查案子,顧不得已經(jīng)出鞘的劍,我閉上雙眼,后退一步,默默關(guān)上房門。
門開了。
林靈一下?lián)湓谖覒牙铩?/p>
「卿卿姑娘,你這師父怎么這樣輕浮!嗚嗚嗚——」
……???
「師父……你喜歡林。姑娘?」
陰著臉走到我。面前,師父別扭地說:「穆卿卿,你記住,我云霽這輩子,絕不會喜歡其他女子。」
而后薅起我懷里的林靈,從牙縫里擠出來:
「你好自為之啊,楚、漓?!?/p>
楚漓?哪呢楚漓?
林姑娘訕訕地笑了。
然后我眼看著林姑娘變成楚漓。
哈哈,荒謬,太荒謬了。
「喂!說變就變,老頭兒你不講信用啊!」
「要怪就怪你管不好自己的手?!?/p>
「卿卿主動抱我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p>
「我——」
頭疼。
實(shí)在聽不下去,我閃回自己房內(nèi)。
明白了,這回真明白了。
師父功法高出好幾個楚漓,那天交手卻故意不躲。
魔都大殿上,楚漓暗示我爹讓師父帶他去。
而師父拉起楚漓笑得那么愜意。
剛找到師父的時(shí)候,師父看起來那么開心。
但看見我和楚漓親近之后又那么生氣。
一生要強(qiáng)的楚漓,就算為了查案也不會同意化形成女子,所以我從來沒懷疑試探過。
但在師傅身邊,他竟然同意了?
師父又半夜三更出現(xiàn)在他房里……
而且剛才,師父說絕不會喜歡其他“女子”。
……
原來他們!?。?/p>
竟然?。?/p>
啊啊啊啊?。。。。。。?!
我不在的一年里,他們竟然把彼此看順眼了,甚至還……?
還是說,從前他們只是打鬧,根本沒有互相看不順眼?
都說打是親罵是……
啊啊啊啊啊?。。。?/p>
一夜未眠,我想通了。
做世間唯一的無情道修者沒什么不好。
嗯,沒什么不好。
裝少女的計(jì)劃泡湯了,楚漓提議回魔界守株待兔。
但扛不住小師妹的熱情邀請,說是要為我們餞行。
飯桌上,五個人面面相覷,氣氛詭異。
小師妹拽拽師兄的袖子,小聲問:「他們怎么了?」
師兄搖搖頭,反扣住小師妹的手。
他能知道個屁啊?在這借機(jī)牽什么手呢?
師父開口打破了寂靜:「斐然,你倒是將霏兒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
「那是自然。反倒是穆師妹跟著師父,清瘦不少,如今又面色發(fā)青,雖說無情道只剩這一個弟子,也不該讓師妹如此用功啊。」
呃……
「我不是,我沒有,我——」
「是啊是?。∫艺f,卿卿就該早回魔界跟我成婚,吃香的喝辣的,還修什么破道!」
楚漓嚷嚷著打斷師父的話。
我第一次沒有阻止他亂說話。
明明心悅師父,卻礙于我爹,不得不裝出想要娶我的樣子,楚漓一定很辛苦吧。
這次回去一定得讓我爹取消婚約。
「楚漓,你放心,等回了魔界,我就跟我爹說婚約的事?!?/p>
四臉震驚。
師父沒控制好靈力,整個屋子都冷了幾分。
真是的,至于這么激動嗎……
「我我我我我不吃了!我先回去準(zhǔn)備聘禮!」楚漓一下子彈起來。
聘禮?原來師傅是……
「我們也不吃了?!?/p>
師父拉起我,將我手腕攥得生疼。
一眨眼,已經(jīng)回到了師父寢殿。
師父松了力氣,但依舊攥著我的手腕,湛藍(lán)的眸子像是淬了冰。
「為什么要嫁給他?」
不是……我哪知道你為什么要嫁給他啊……
「呃……因?yàn)橄矚g?」我試探著開口,不成想師父的眼神更冰了。
「為什么喜歡?」
我也很想知道??!問你自己?。。?!
看著師父要吃人的眼神,我還是怯怯回答:「或許……大概……可能是因?yàn)榕惆榘伞!?/p>
「那我教你術(shù)法,陪你修煉,給你收拾爛攤子,甚至連你衣裳刮破了都是我補(bǔ)的!相處時(shí)間比你爹都多上許多,這不算陪伴嗎?」
什么亂七八糟的……
還沒理清思緒,師父冰涼的唇就貼了上來。
一瞬間天地失色,我甚至忘了推開。
良久,當(dāng)我的唇舌都快沒有知覺,師父才喘著粗氣起身。
而后幻化出他的佩劍,塞進(jìn)我手里。
后退一步,他張開雙臂。
「來吧,你弒師證道?!?/p>
師父想通過讓我無法呼吸的方式責(zé)罰我嗎?
肯定不是。
我是修無情道,可我不是傻子。
師父剛才親我了。
「師父,你……喜歡我?」
別過頭,師父飛速應(yīng)道:「是。」
「既然師父從此無法再修無情道了……」
我深吸一口氣,做出大膽的決定。
「那這把無情劍能給我嗎?」
愣了幾秒,師父淡淡開口,「能?!?/p>
「多謝師父!」
抱著劍,我立馬飛回汴梁城。
剛邁進(jìn)院子,師兄就急匆匆跑出來,「師妹啊,你聽我說,你不能嫁給那個小魔頭,師……」
「無情劍!?。?!」
師兄的尖叫驚散了樹上的鳥。
「是啊,你說過,師父絕不可能把無情劍傳給我,否則就把珍藏的所有秘籍全給我?!?/p>
伸出手,我靜靜等著師兄的秘籍。
師兄捂著胸口,聲音顫抖,「師父他……還好嗎?」
小師妹提著包裹出現(xiàn)在師兄身旁,拽了拽師兄的衣襟,「要不跑吧?我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晚了,不詳已經(jīng)來了……」師兄放在胸口的手緊了緊。
「斐然,陪為師過兩招解解悶。」師父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小師妹默默解下我腰間的平安符,回手塞進(jìn)師兄懷里。
「相公,保重?!?/p>
師兄哭喪著臉,「卿卿啊……」
情況不對。
「師父要是閑的話,隨我一道去探查吧?」
三個人聞聲都看向我,師父茫然,大師兄感激,小師妹……小師妹怎么眼神這么猥瑣?
御劍在汴梁上空,師父一直牽著我的手。
這種感覺很別扭,但又有說不上來的安心。
「師父,見不到一個人的時(shí)候很想見他,見到了便覺得安心,這樣算是喜歡嗎?」
沉吟片刻,師父篤定地回答我:「不算,你只是和他相處時(shí)間久了,成了習(xí)慣,過段時(shí)間不見自然就好了。」
「那就好,我還以為我也喜歡師傅呢?!?/p>
師父一怔,隨即面色發(fā)青。
劍緩緩?fù)O?,四周莫名眼熟?/p>
「師父,我們來靈澤山下干什么?」
「師父?」
「啊?啊,我之前在一個離家的少女身上施了追蹤術(shù),她就在這?!?/p>
在靈澤山?難道有內(nèi)鬼?
我拉著師父走向不遠(yuǎn)處的宅院。
走到門口,一支弩箭飛速射出!
我拉過傻子一樣杵在門口的師父,弩箭避過胸膛,射進(jìn)了師父后背。
「師父!」
「師弟!」
屋里快步走出一個姿容卓絕的女子。
「哎呀呀呀,太不好意思了,我還以為是穆丞那個老東西來了!」
我爹?他為什么要來?
進(jìn)了屋,師父靠在我肩膀上,疼得時(shí)不時(shí)發(fā)出悶哼。
那女子一邊隨意包扎一邊洋洋得意:「我和你爹年輕的時(shí)候就愛玩這個,后來練得啊啊,越來越快,越來越準(zhǔn),除了彼此,誰都躲不過!」
那你們玩的還挺變態(tài)的。
師父自然而然環(huán)住我的腰,我正要動作,就聽見一聲輕哼,「疼。」
……那就抱著吧。
她繼續(xù)喋喋不休,「我最近總帶人去魔界轉(zhuǎn)悠,以為他能來找我,誰能想到你們先來了?!?/p>
「你和我爹……」
「包好啦!」啪一下拍在師父傷口上,干凈的布條上又滲出血絲。
……
故意的吧!
扶著師父側(cè)躺在榻上,我想去問個明白。
「有什么想知道的問我就好?!箮煾咐业氖肿屛易谏磉?。
「她為什么要帶走那些少女?」
「……不知,但那些女子定是無礙。
你就不好奇她是誰,不好奇你爹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
我搖搖頭,師父松開我的手,把被子拉過頭頂。
「那你去問她吧。」
后院,女孩們正成群結(jié)伴操練著武功。
一,二,三……十九。
「少一個?!?/p>
那女子正坐在亭子里等我。
「沒準(zhǔn)是跑出去玩了,喂,小姑娘,可不是我拐走她們啊,這里有家破人亡的,有離家出走的,也有單純想練功夫的,我只是暫作收留罷了。」
「那你為什么要帶她們?nèi)ツЫ??」我在她對面落座?/p>
「為了看看穆丞。」
「我曾經(jīng)是整個靈澤山的大師姐,也是無情仙尊最得意的弟子?!?/p>
「當(dāng)年修煉的秘籍,我現(xiàn)在都還留著。」
師姑拍了拍桌子上的書。
我抱起這摞書,盤算著怎么說服師姑把它們贈與我。
戀愛十八式?
愛情三十六計(jì)?
戀愛腦修仙指南?
……
我又默默放回去。
「明明修的是無情道,可后來遇見你爹,我一下子就墜入了愛河!」
理解,不墜才奇怪呢。
「他說回魔界處理些事就來娶我,讓我等著他,可后來……」
「仙魔兩界不和,阻撓了你們?」
「哪有?。『髞?,你就出生了?!?/p>
……生而為魔,我很抱歉。
「也不知道你娘是個什么樣的人物,肯定比我漂亮,比我溫柔吧?」
「我生下來她就不在了,我也沒見過?!?/p>
小時(shí)候,不懂事的魔修常說我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根本沒有娘親。
「嗚嗚嗚卿卿啊,我可憐的孩子,以后我當(dāng)你娘好不好?」師姑抱著我開始痛哭。
「不好?!?/p>
師父不知何時(shí)穿戴整齊地坐在我身邊。
「師父,你的傷……」
「他裝的,不用管他。」
松開我,師姑冷下臉,「你有沒有點(diǎn)眼力勁?沒看見我和卿卿正母女情深?」
……倒也不是。
「你不能嫁給魔尊?!?/p>
「臭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以后你叫我?guī)熃?,我叫你女婿,咱倆各論各的還不行嗎?」
……?
師父和師姑吵起來了。
我也不知怎么的,腦子一抽,搖響了我爹給我的鈴鐺。
不過片刻,我爹出現(xiàn)在面前。
「誰欺負(fù)你了?爹來了!別……」
四下無聲。
「清漪……?」
師姑無語凝噎,我爹老淚縱橫。
「清漪……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想再見我了,嗚嗚嗚嗚……」
「還不是你先拋棄我去跟別人結(jié)婚生子!」
我對我爹的情史毫不好奇,拉著師傅要走。
「瞎說!這輩子我連其他女子的手都沒牽過!」
我不由得腳步一頓。我根本不是親生的?
「難道……難道……」
果然,師姑也想到了吧。
「難道卿卿是我的女兒?。?!」
……師姑,別太離譜。
「哎……如今卿卿這么大了,我也就不再隱瞞了?!刮业葱募彩?。
這回?fù)Q成了師父要拉著我走。
「當(dāng)年你說要游遍三界,不受拘束,可魔界長老逼著我早日留下子嗣,我就尋了塊有靈氣的靈石,日日以心頭血滋養(yǎng),再……」
哦吼,確實(shí)很不得了。
我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我就是石頭本石。
師父抱著我飛上了山。
躺在草地上,我思緒放空。
怪不得都說我是修無情道的奇才呢。
「卿卿不開心了?!箮煾缸谏磉叄p柔地將我的發(fā)絲別到耳后。
「石頭也會不開心嗎?」我看著師父出神。
剛要收回去的手又抬起來,放在我頭頂揉了揉。
「石頭不會。」
「但卿卿會,她會開心,會難過,也會……心動。」
看著師父逐漸放大的臉,我緩緩閉上眼睛。
隨即呼吸糾纏,師傅一手摟住我的腰,一手拖著我的后腦將我抱起,整個人窩在他懷里。
隨后抵著我的額頭喃喃道:「你現(xiàn)在不是小石頭,是穆卿卿,是我的寶貝徒弟,我的心上人。」
「你什么都不用想,你不懂的一切,我這個當(dāng)師父的,全都教給你?!?/p>
「再待一會,我們就回去,嗯?」
木訥地點(diǎn)點(diǎn)頭,我猶豫著環(huán)上師父的腰。
暮色西沉,我的糾結(jié)和郁悶被山坡上的清風(fēng)一掃而空。
還有師父懷里淡淡的蘭花香。
意料之中,我爹和師姑重修舊好,膩膩歪歪。
師姑擺了一大桌子菜,說要慶祝團(tuán)圓。
飯桌上,我爹的眼神總是瞟向我和師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爹,不用擔(dān)心我,我想通了?!?/p>
舉起杯,我一飲而盡。
「啊……那好,那好,哈哈……但是……呃……還有一件事……」
「哦,你和清漪師姑擇日成婚吧,這件事女兒支持你,絕無意見?!?/p>
我昂頭飲盡第二杯酒。
「不是,卿卿啊……你是不是還忘了點(diǎn)什么?」
「??!我打算以后就跟著師父一起游歷四方或是立宗收徒,總之是和師父在一起,不再修無情道了?!?/p>
雖然今天我對我修的到底是不是無情道產(chǎn)生了極大的懷疑。
在我即將喝下第三杯酒時(shí),我爹語速飛快:
「哎呀爹是想說,楚漓還等你成親呢!」
我:……
師父:……
師姑:「……誰?」
亂套了,全亂套了。
魔界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
「來看一看!人間最火爆的話本子!」
「話本子話本子,最新的話本子!」
我拉著師父走過去,賣話本的小魔立馬笑臉相迎。
「您看看,前兩天才出來的話本子,戀愛腦仙尊和清冷女弟子的曠世奇緣!」
「據(jù)說這女弟子的原型,是咱魔界的公主呢!」小魔賤兮兮地說。
……
翻了兩頁我就知道,這破書是小師妹寫的。
因?yàn)闀镉袔熜值牟鍒D。
師兄啊……
給話本配這種香艷的畫……
就不用蓋章了吧!
「還是抓緊時(shí)間辦正事吧?!?/p>
師父嘴角一抽,牽著我快步往魔都走去。
也對,得先找楚漓說清楚。
推開門,入目即是楚漓高大的背影。
他一身紅衣,正盯著玄玉鏡出神。
鏡子里,是我和師父并肩而立的背影。
一股涼意從心頭泛起,我松開師傅的手。
鏡子里的我也松開手。
「你監(jiān)視我?」
楚漓回過身,故作輕松地調(diào)笑道:「恭喜啊~」
「卿卿,你先回去?!箮煾该嫔桓?。
?
誰?
我回避?
楚漓真的是在等我成親嗎……
望著淚眼婆娑的楚漓和神色凝重的師父,我又一次默默退出去,關(guān)上房門。
算了。
這個世界還真不是我一塊石頭能理解的。
邁了沒兩步,眼前景物逐漸模糊,我突然睡意昏沉,毫無知覺地倒在地上。
最后的畫面,是一襲玄色錦云大袍。
我送給楚伯父的生辰禮。
醒來的時(shí)候,我被捆住手腳扔在地上。
法力使不出來,渾身也沒有力氣。
「待我一統(tǒng)三界,魔界的子民都會對我感激涕零!」
楚伯父坐在王座上,氣勢磅礴。
站在一旁的楚漓目光掃向我,意味不明。
「你拋下魔界不管,跑出去談情說愛,算什么魔尊!」
楚伯父向大殿另一頭的我爹喊道。
有點(diǎn)道理……
成大事者怎能耽于情愛?
「還有你!作為魔界的公主,整天和個神仙廝混在一起,成何體統(tǒng)!」
……
師父例外。
「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們父女倆!」
……不是,你一個魔頭,替的什么天?。?/p>
楚漓不露聲色站在我身前,隔離了楚伯父刀一般的目光。
「爹,我們將來就要成為一家人,何必……」
「啪——」
一聲脆響,楚漓挨了一個大巴掌。
我被魔氣裹挾,甩到一邊。
我爹想上前,卻走不過平地而起的結(jié)界。
一片死寂中,楚伯父的笑聲幾乎要震破我的腦袋。
完嘍。
楚伯父是把談戀愛的功夫用在學(xué)習(xí)上的好學(xué)生。
要來肅清后進(jìn)生了。
「喂,楚雄。」
我還沒搞清狀況,師父便逆光而來。
「你怎么,是打算直接住進(jìn)浮屠塔嗎?」
劍氣逼得楚伯父面色發(fā)紫,有口難言。
「你說能解決好,就是這么解決?」
師父在我面前蹲下,解開繩索,細(xì)細(xì)揉著我手腕處的傷痕,眼神卻鎖定在楚漓身上。
「想保你爹一條命?」
「還是幫他瞞下拿少女煉藥的事?」
……怪不得。
怪不得師姑那里的人數(shù)對不上。
「那卿卿呢?」
師父臉上帶笑,眼神卻像是淬了冰,揉著我手腕的手微微發(fā)抖,不知是氣是怕。
「你爹功法大漲,馬上要突破九重,你知道嗎?」
「卿卿體質(zhì)特殊,你爹下一個就要對她下手,你又知道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轉(zhuǎn)眼間,楚伯父已然無恙,正悠然踱步。
「云霽,你這消息可真是不太靈通。」
「傳說仙尊上聽天命,下查眾生。我還以為這些小事,你早該知道了?!?/p>
師父輕咳兩聲,尷尬地轉(zhuǎn)過頭。
而后與楚伯父大打出手。
意外的是,楚漓毅然站到了師父身邊。
可看起來,他們并不是楚伯父的對手。
跌坐在地上,楚漓閉上了眼。
「我與父親血脈相連,我死了,他就……」
沒聽楚漓說完,師父便又凌空而起。
霎時(shí)間,地動山搖。
「別想這樣讓卿卿記你一輩子。」
楚漓不語。
眼看著師父又要落了下風(fēng)。
而楚漓正施法準(zhǔn)備自戕。
「申時(shí)了?!刮掖舐暫暗馈?/p>
癲狂的楚伯父一下變得萎靡,堪堪落地穩(wěn)住身形。
賭對了。
這個世界就是沒有正常人。
老謀深算的楚伯父也不例外。
每日申時(shí)一到,他就要在伯母的牌位前跪一炷香,十幾年來日日不變。
我爹不知道,楚漓也不知道。
我每日偷偷練劍到子時(shí),才偶爾得以窺見。
楚伯父規(guī)規(guī)矩矩跪了一炷香,而后被天兵帶走。
我爹將魔尊之位傳給楚漓,帶著師姑出發(fā)云游。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一個時(shí)辰里。
我甚至就在原地,動都還沒動一下。
贏了。
但比輸了還難受。
師父從背后環(huán)住我,低頭埋在我的頸窩。
「還是卿卿聰明,和我們這些莽夫就是不一樣。」
「胸口好痛,幫我療傷好不好?」
「或者我們先去給掌門報(bào)個平安?」
不對勁。
話太密了。
「楚漓跟你說什么了?」我靈光乍現(xiàn)。
師父一滯,雙手摟得更緊了。
「他說……」
大殿之上,楚漓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漠然。
但這種漠然沒持續(xù)太久,就成了恐懼。
「恩人,我做的晚飯你怎么沒吃?」
一個扎著雙髻的女子端著燒雞沖了進(jìn)來。
「你英雄救美了?」
我暗戳戳問師父。
「不是我!
我就連救雌兔都會幻化成女人的!」
?
你多荒謬啊。
女孩蹦跶到楚漓身邊,像是絲毫沒感受到威壓。
對殿內(nèi)的一地狼籍更是視而不見。
「我最后說一遍,我不需要你報(bào)恩,回你自己家去?!?/p>
楚漓鮮少有這樣的語氣。
「我沒有家?!?/p>
撿回來的?
「而且我已經(jīng)以身相許了,不能走了?!?/p>
???
我和師父兩臉震驚。
楚漓扶著額,咬著牙。
「你這不叫以身相許?!?/p>
「那什么叫以身相許?」
女孩一臉天真。
平常滿嘴胡話的楚漓到底一個字也沒憋出來。
「楚漓跟我說,讓我別插手,他能處理好?!?/p>
「要是今天過后,他還能活著,就和我公平競爭。」
「現(xiàn)在看來不用了,有人拉他出局了。」
師父笑得得意,身形一閃,帶我御劍飛回靈澤山。
「那你為什么又來了?」
「因?yàn)槲一叵山绮怕犝f這老頭拿少女煉藥,功法大漲?!?/p>
「可你連小師妹跑下山買了什么點(diǎn)心都能感知到,這種大事不是應(yīng)該早就知道了?」
難道因?yàn)閯忧?,師父的法力退步了?/p>
「呃……」
「他抓少女的時(shí)候,你剛出關(guān)。
他功法突破的時(shí)候,你讓我給你解釋什么是雙修。
他集結(jié)魔軍的時(shí)候,我們在練習(xí)……」
夠了。
我伸手捂住師父的嘴。
師父眨眨眼睛,舉起雙手,狀似無辜。
算了,都結(jié)束了。
手掌上移,蓋住師傅的眼睛。
我踮腳吻了上去。
我第一次做出這樣的動作,還不甚熟練。
身前的人愣了半晌。
而后摟上我的腰,傳來秘音:
「卿卿?!?/p>
「我的神識看得見。」
回靈澤山之后的日子很平靜。
就像我少年時(shí)那樣。
晨起練劍,午后讀心法,晚間陪師傅喝茶。
但清風(fēng)正氣的師父一去不復(fù)返了。
「昨日議事,他們說仙界的出生率下滑太嚴(yán)重了?!?/p>
……
你們神仙這種事也要拿出來議嗎?
「還說是我們無情道的責(zé)任!」
望著師父不安分的手,我不置可否。
所以我們真的是叫無情道嗎。
「還說我應(yīng)該率先垂范……」
?
「你覺得呢,卿卿?」
「我不覺得?!?/p>
拍掉作亂的手,我起身往廚房走去。
從魔界回來后,師父就把大師兄和小師妹一起叫上了山。
美其名曰相互陪伴。
小師妹廚藝了得,總是能鼓搗出我從沒見過的玩意兒。
這個時(shí)辰,應(yīng)該是在做宵夜。
廚房里不見人,反倒是回了房間,見著了笑開了花的小師妹。
「師姐!小花給我寫信了!師兄今天回村子里收拾東西發(fā)現(xiàn)的!」
「你帶我去看看她吧!」
為什么是我?大師兄呢?
也許是看出了我臉上的疑惑,師妹把信塞到我手里。
霏兒:
見字如晤 。
不用擔(dān)心,我現(xiàn)在過得可好啦!
一開始,我被抓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個怪老頭要把我扔進(jìn)爐子里,英俊帥氣溫柔體貼的恩人救下了我,我按話本子里寫的,每天給他洗衣做飯,打掃房間,還給他做了好多好多小玩意兒。(恩人不肯告訴我什么是以身相許,霏兒知道嗎?)
我很想你,但是這個地方有結(jié)界,我怕出去了恩人就不讓我回來了,恩人是個很好的人,我很喜歡他,霏兒可以來這里找我玩!
落款是一朵畫得潦草的花。
……
熟悉,這語氣太熟悉了。
翻過背面,是一張簡易的魔界地圖。
在楚漓原來的房間畫了顆星。
嚯。
這小姑娘,連禁地都知道在哪,還在上面畫了好幾個大紅叉。
好奇,太好奇了。
「那現(xiàn)在就出發(fā)吧?!刮译S手拽了件披風(fēng)。
我越來越不像塊石頭了。
我竟然產(chǎn)生了迫不及待看話本子的心情。
腹黑溫潤魔尊×陽光鬼馬少女
想想就……
「斐然說他也想去,收集下一本話本子的素材?!?/p>
師父領(lǐng)著大師兄推門而入。
「非要我陪著?!顾娌桓纳牟惶卣f。
大師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卻還是咬著牙「嗯」了一聲。
到魔界的時(shí)候,我還以為自己在幻境里。
「師父……魔界被收編了嗎?」
「呃……可能?」
陽光燦爛的魔界。
聽起來多離譜啊。
看起來更是。
金燦燦的光照亮了每一條街。
每一座用頭骨砌成的墻,和每一條奔騰的紅色河流。
「我當(dāng)是誰呢,不管不顧就闖進(jìn)來?!?/p>
楚漓還是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印?/p>
「走吧,給你們準(zhǔn)備吃的。」
剛一進(jìn)殿,一身鵝黃的小姑娘風(fēng)一樣沖到小師妹身邊。
「霏兒!你真來啦!」
兩人難舍難分,落了座還拉著手嘰嘰喳喳。
我依舊坐在離主位最近的位置上。
師父和楚漓寒暄幾句,師兄偶爾附和。
一頓飯就這樣心照不宣地吃完,楚漓拎著酒壇,邀我去竹林?jǐn)⑴f。
師父笑笑,用口型說「等你」。
我不常來竹林,因?yàn)槟Ы绲闹褡右膊缓每?,黑壓壓的,死氣沉沉的?/p>
如今看來卻不一樣。
「為什么突然要幻化出白晝?你不是堅(jiān)定地厭惡陽光嗎?」
楚漓聳聳肩。
「沒辦法,那個煩人精要種花,還說人曬曬太陽才會開心,魔應(yīng)該也一樣?!?/p>
「你走了之后我不開心,魔界又沒有太陽可曬,就只能幻化了白晝?!?/p>
「你還喜歡我?」
就著壇口飲下一大口酒,楚漓沒回答,反而扔了一壇酒給我。
「不喝?!?/p>
「我是塊石頭,你知道的,酒和水對我來說沒什么兩樣?!?/p>
默了默,他笑起來。
「是,我一開始就知道?!?/p>
「就連我喜歡你,都是我爹一早就告訴我的,所以你選擇那個心機(jī)男是對的,他的愛比我純粹得多。」
什么心機(jī)男……
「我總是覺得不公平,憑什么我要知道這一切,知道你是塊傻乎乎的石頭,根本沒有情絲,知道要娶的不僅是你,還是魔尊的位置,知道我爹圖謀不軌,卻有口難言。反正……渾渾噩噩,也過了這許多年。」
「但是穆卿卿,我說娶你的時(shí)候,是真心的。」
「我知道。」
相視一笑,他又飲下一口酒。
好像有什么東西悄然流逝了,在我和楚漓之間。
我?guī)е鴰煾缸弑榱宋疑L過的地方。
自然而然走到了禁地。
突然想起來那封信上鮮紅的叉。
「師父,你知道這為什么是禁地嗎?」
二十余年,在我爹的三令五申下,我從不曾進(jìn)入過這里。
一塊石頭,也沒什么好奇心。
「因?yàn)檫@里養(yǎng)了個小動物?!?/p>
拉我我的手,師父向禁地深處走去。
而后我見到了那個小動物。
梼杌。
……
我轉(zhuǎn)身就要走,師父卻嘮起了家常。
「胖了。」
梼杌嗚嗚叫著。
「那你活該,有什么委屈的?!箮煾感Φ?。
「什么?」
「他說小花端著吃的走到這里,他張嘴想吃一口,結(jié)果被楚漓打了?!?/p>
想象了他張開后比小花還高的嘴……
是啊,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楚漓應(yīng)該也傷得不輕?!?/p>
師父一邊給梼杌療傷一邊說。
「這家伙看著可愛,實(shí)際上兇狠著呢?!?/p>
?
看著……?
回去后,我徑直去找了小花。
又英雄救美?
楚漓可不是個熱心腸。
「你是說他其實(shí)在乎我?!」
小花眼睛亮亮的。
「他就是個死傲嬌,你堅(jiān)持一段時(shí)間,他就能接受自己的心意了?!?/p>
師父一邊喝茶,一邊為小花指點(diǎn)迷津。
小師妹拿著紙筆,在一旁記得起勁兒。
「好!」
「從今天開始,我要徹底展開追求,讓恩人知道我的心意!」
小花說到做到。
不管是放了幾倍鹽的飯菜,打碎的無數(shù)名貴瓷器,還是把針落在香囊里,把軟骨散當(dāng)做香薰。
總之在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楚漓在二十多年的魔生里,第一次病了。
于是在如何追到楚漓的第二十八次會議上,師父罕見地出席了。
「我覺得,你還是離開一段時(shí)間比較好。」
「有道理,話本子里都說,離開了他才會想起你的好!」
小花沖師父瘋狂點(diǎn)頭。
「不是……師父是說,你離開一段時(shí)間,對他的身體比較好?!?/p>
小師妹弱弱地解釋。
小花頹廢地趴在桌子上。
片刻后,突然又彈起來。
「姐姐,他以前不是喜歡你嗎,你以前是什么樣的,教教我唄!」
我以前……
「呃……大概是專心修煉吧?!?/p>
小花噌一下站起來。
「那我也要認(rèn)真修煉!」
在沒通知楚漓的情況下,我們風(fēng)風(fēng)火火回靈澤山開始了集訓(xùn)。
五個人,五個水平。
有以葉為劍,十里之外正中靶心的。
也有搖搖晃晃,扎不穩(wěn)一刻鐘馬步的。
還算是有一種詭異的和諧。
不和諧的因素在一旬之后來了。
「仙尊,咱們的靈寵……呃……就是……它們……好像談戀愛了?!?/p>
小侍迎著師父關(guān)愛的目光,硬著頭皮說完。
我一點(diǎn)也不驚訝。
感覺若是靈澤山的桃樹能生出靈智,第一件事都是談戀愛。
靈寵算什么。
「哪個?」
師父淡淡地問。
「每個!」
小侍兩眼一閉,心下一橫,大聲喊道。
……
到了御獸堂,我就明白了。
不是它們談戀愛了。
是楚漓給小侍施了障眼法。
「你說,喜歡是什么感覺?」
盤腿坐在桌上,楚漓隨手指了一頭小豬。
「呃……喜歡……喜歡就是……」
離譜。
「楚公子,你……?」
小師妹抱起嚇得發(fā)抖的小豬。
「姓云的?!?/p>
楚漓從桌子上跳下來,徑直走向師父。
「我爹做了糊涂事,你押他去受罰,行?!?/p>
「卿卿喜歡你,要跟著你走,也行?!?/p>
「你把她帶走干嘛?」
楚漓把小花拽到自己身邊。
「你們靈澤山就缺這么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還事多矯情的祖宗?」
小花:?
「你的房間還在西院最里?!?/p>
師父面不改色回應(yīng)道。
「我沒說要住這!」
「不過既然你盛情邀請……我就勉為其難住幾天?!?/p>
師父默默翻了個白眼,拉著我離開。
「……他怎么變得這么奇怪?」
「心里在意,還死活不承認(rèn)?!?/p>
「可是他以前喜歡我的時(shí)候不是這樣???」
「你們剛來靈澤山的時(shí)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他也不是要時(shí)時(shí)跟著你,但我在你身邊的時(shí)候,他就會立馬出現(xiàn)。其實(shí)他……」
「其實(shí)他喜歡的真的是你??。?!」
師父腳步一頓。
「……我是說,他只是想與我爭個高低。」
「哦……」
都怪小師妹,天天大半夜給我講什么心機(jī)仙尊×傲嬌魔尊的邪門CP……
楚漓還是每天招貓逗狗,神出鬼沒。
有時(shí)候不知去哪鬼混,混一身傷回來。
順便嚇走每一個想去找小花的門內(nèi)弟子。
好久沒見他,聽說他還學(xué)會做飯了。
日子過得到也算安寧。
但這天,清早還沒起床,掌門的怒吼就傳進(jìn)了耳朵。
「是誰偷了我的錦鯉?。?!」
師父大手一揮,用結(jié)界隔離了噪音。
「吵死了……再睡一會?!?/p>
在師父溫暖的懷抱里,我緩緩閉上眼睛。
突然想起……
「昨天小花說……想吃什么來著?」
「魚吧?!箮煾负吆咧?。
……
彈射起步,我們沖向小花屋里。
桌上只擺著白粥和咸菜。
呼,虛驚一場。
「怎么了卿卿?」
「沒事,哈哈,我看看你早上吃什么好吃的呢?!?/p>
「那你來得巧哇!我們一起吃!」
小花兩眼放光。
「不了不了,我不喝白粥,就先回……」
「你的紅燒魚?!?/p>
楚漓啪一下把盤子放在桌上。
……
「你們小兩口大清早有何貴干?」
……
「你哪來的魚?」師父凝眉問道。
「池子里抓的。」
「哪個池子?」
「老頭房間門口。」
我輕拍師父的胳膊,企圖寬慰他。
不成想他順勢坐下,還給我搬了個椅子。
「一起吃。」
「好多年沒吃過了,還有點(diǎn)想念?!?/p>
……
掌門,看好你的魚?。。?!
……確實(shí)香。
「怎么,魔尊當(dāng)膩了,要當(dāng)廚子?」
師父戲謔道。
「不然讓她做?我可怕我自己被毒死?!?/p>
楚漓邊吃邊說,假裝漫不經(jīng)心。
「誰說你們……必須在一起吃飯?」
師父一臉不解。
「吃飯堵不上你嘴?!」
楚-氣急敗壞-漓。
魚吃完了,師父撐得瞇起眼。
「你什么時(shí)候回去?」
「用不著你操心,我把事務(wù)都交給左右護(hù)法了,他們會處理好的?!?/p>
「你……確定?」
師父默默從袖口里掏出一本話本。
——左右護(hù)法別太愛。
「他們好像,沒什么心思幫你處理……」
隨手翻了幾頁,楚漓的臉越來越黑。
「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談情說愛,擅離職守,簡直是罪不容誅!?。 ?/p>
……
你要不要看看你現(xiàn)在在哪?。?/p>
本來是楚漓打算回魔界找護(hù)法算賬。
但小花說,她不練功了,要跟著恩人走。
楚漓的嘴角瘋狂上揚(yáng),還嘴硬說他不想帶個累贅。
小師妹聽說了,拉著大師兄也要去。
說是左右護(hù)法的插圖要更新了。
而掌門還在找魚。
山上只剩下我們?nèi)齻€,難免被懷疑。
何況師父還是慣犯。
于是一行六人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回了魔界。
桌子上的公文歪歪斜斜摞了幾尺高。
左右護(hù)法一臉訕笑。
「投訴地府美食太少?那就引進(jìn)人間的菜譜和食材嘛,大家自己種地養(yǎng)雞?!?/p>
小花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跑到案臺邊坐下,一邊小聲嘟囔,一邊用朱紅的筆在公文上涂畫。
「想找人清理河水?準(zhǔn)了準(zhǔn)了,漂的全是頭,也太嚇人了……」
閃著金光的批注閃爍幾下,又黯淡下去。
那邊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收到了指示。
左右護(hù)法滿頭大汗,忙不迭上去要攔。
楚漓擺擺手,「滾吧你倆?!?/p>
于是兩人立即逃了。
「呃……這是誰過生日?這什么名字,我不認(rèn)識啊……名字里全是鳥,干脆送個鳥算了。」
「欸——」
楚漓阻攔不及,小花已經(jīng)在禮品清單里,工工整整寫下了——一只鳥。
……鹓鵠,是師父的名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漓笑得直不起腰。
小花一臉羞愧。
「不合適嗎?抱歉抱歉,你重新寫吧。」
在師父還沒產(chǎn)生好奇心,用神識一探究竟之前,我決定把師父帶走,以避免一場戰(zhàn)爭的提前爆發(fā)。
「沒事,合適得很!你接著寫。」
楚漓幸災(zāi)樂禍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
轉(zhuǎn)眼間,師父的生辰就到了。
我爹和師姑特地趕了回來。
師父很在意年齡,總是在各個方面證明自己年富力強(qiáng),活力四射。
師妹問他這是多少歲生辰,他說他不記得了。
我爹在一旁大笑,拍拍他的肩。
「哎呀三千六百二嘛!這都能忘!」
……
師父苦澀地牽起嘴角,「多謝岳丈?!?/p>
爹啊,你真是……
又要回去安慰他不是個老男人了……
師父的生辰,是靈澤山的大日子。
但今年看起來……格外喜慶。
小花和師妹緊鑼密鼓地布置著。
楚漓偷偷在小花搬東西的時(shí)候施法幫忙,結(jié)果另一頭的師妹摔了一個臉著地。
按理說楚漓會吹著口哨假裝路過。
上次他摘了小師妹種的花,又死不承認(rèn),小師妹就在最新的話本子里寫魔尊是個肥頭大耳,容貌粗鄙的暴君。
后來在小花房間里發(fā)現(xiàn)了那束花,又筆鋒一轉(zhuǎn),寫魔尊得到了少女的真愛。
看得讀者直呼救命。
但這次他笑笑,說了句抱歉。
賀禮流水似的抬進(jìn)來,師父看都不看一眼。
「束發(fā)會看起來年輕一點(diǎn)嗎?編起來呢?」
「頭發(fā)要不要變成黑的?」
「要不我找外宗的弟子換身衣服吧,他們總背后說我老派?!?/p>
師父圍著我喋喋不休,但語氣不疾不徐,溫柔更勝往常。
「生辰宴而已?!?/p>
搖了搖他的手,我無奈道。
「我不在乎生辰,只是這么多人……我想看起來和你般配一點(diǎn)?!?/p>
一抹莫名的哀傷劃過師父眼底,又被隱去。
「般配 般配 般配!」
楚漓帶來的鳥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飛了過來,一個勁兒喊著。
「以后這小東西陪著你,倒也不會無聊?!?/p>
「有你陪我就夠了?!?/p>
我搖搖頭,攥緊了師父的手。
楚漓渾身是傷,別人不知道為什么,但師父肯定知道。
師父滿腹心事,別人不知道是什么,但楚漓肯定知道。
這倆人……還真是。
「喂,伯父現(xiàn)在怎么樣?」
師父走后,我站在楚漓背后。
他被我嚇了一跳,看我一眼,又回頭開始忙著點(diǎn)燈。
「嗐,還能怎么樣,在那關(guān)著唄。」
彼此沉默良久。
放下手里的燈,楚漓盯著我的眼睛。
「我爹不在了?!?/p>
有點(diǎn)尷尬。
原以為是楚伯父不安分,又要干什么壞事。
正想著如何安慰他,他就又低下頭。
「他以身獻(xiàn)祭……喚醒了梼杌的魂。」
紅色的綾羅綢緞在那一刻顯得那么刺眼。
仿佛仙界要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
給天下眾生。
或是給師父一人。
我問我爹,他偏過頭去。
我問大師兄,他不說話。
我問師妹,她說今天天氣真好哈師姐。
我問師父。
他說,今日是他的生辰,別不開心。
「那今日之后呢?」
師父吻住我。
「那也別哭。」
原來沒有人是戀愛腦。
楚伯父佯裝被捕,進(jìn)了浮屠塔,接近了梼杌的魂魄。
楚漓來的那天,梼杌就被喚醒了。
他白天嘗試加固封印,晚上回來讓師父療傷。
我爹和師姑向各方掌門求援。
師兄師妹從各地說書人那打探消息。
大家齊聚一堂,各有心事。
只有我和小花想著給師父過生日。
還有那只傻鳥。
生日宴照常進(jìn)行,賀詞說了一遍又一遍。
師父端著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觥籌交錯間,我意識越來越不清醒。
真是的……
我盯著師父的側(cè)臉,想把它印在腦子里。
可一定……不能忘啊……
等我醒來,風(fēng)和日麗。
四周安靜得很,只有那只傻鳥,陪著我哭得通紅的眼睛。
我從小便聽掌門講故事,他講梼杌,是不死不滅的上古神獸。
而師父的師父,是個心懷大義的人。
他將梼杌暴虐的魂魄暫時(shí)封印起來,不讓它為禍人間。
以自己為代價(jià)。
每每講到這里,掌門便會嘆氣。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沒關(guān)系,時(shí)光如白駒過隙,眨眼千百年后,我便能有和師父一樣的歸途。
我爹又出發(fā)了,他說總會找到其他辦法。
大師兄接過了師父的擔(dān)子,成了靈澤山的長老。
小師妹突然變得端莊賢淑,打理山上事務(wù)。
小花成了魔界的王后。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軌。
我不愿在靈澤山繼續(xù)回憶,于是便出發(fā)四處云游。
那只傻鳥非要跟著我。
也罷,總比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強(qiáng)。
收拾行囊的時(shí)候,它趁我不注意把師父送我的珠釵扔進(jìn)了包袱里。
我拿出來,它放進(jìn)去。
我拿出來,它放進(jìn)去。
……
如此幾個回合后,我一把搶過來插在頭上,它便不與我爭搶了。
還真是只傻鳥。
離了靈澤山,我再無定所。
今日在西城施粥,明天在汴梁懲奸除惡,后天又在山林里喝個伶仃大醉。
一晃過去三年。
那只傻鳥一直跟著我。
它越來越通人性,會給我尋來五花八門的果子,會在我不經(jīng)意睡著之后給我叼來披風(fēng),甚至?xí)谖译y過的時(shí)候跑過來親親我的臉頰。
發(fā)現(xiàn)它有些奇怪,是最近的事。
回靈澤山呆了些時(shí)日,它開始說人話了。
這本也正常。
但是……
師妹生了個粉嫩的小女孩,最愛舞刀弄槍,纏著我聽游俠故事。
就是不知隨了誰,這書是一字不讀。
這日晨起,小姑娘的哭聲又震耳欲聾。
「天地玄黃,宇,宇宙鴻荒,日……嗚嗚嗚嗚嗚日什么啊……」
我偷偷走到偏殿。
對面的鳥撲騰著藍(lán)色的翅膀,上躥下跳。
「日月盈仄!辰宿列張!不是都背了好幾遍了!跟你娘親從小一個傻樣!」
不但出口成章。
還……有點(diǎn)老派?
「跟掌門學(xué)的?」我走近,抓住它頭頂?shù)膬筛鹈?/p>
「啾啾 啾啾啾? 」
裝傻,很好。
「啾——!」
給了它一個大逼斗,我懶得再理。
今天心情實(shí)在太好。
因?yàn)槲业貋砹恕?/p>
「爹!師姑!」
「嘿!閨女!快過來快過來!爹有個好東西送給你!」
師姑笑嘻嘻拿出一盞燈在面前晃了晃。
「……聚魂燈?」
師父以身殉道的一瞬間我就想到了它,但仙君們說,早已不知它的去處,或許它只是傳說也說不定。
「對!爹這些年游歷四方,四處探尋,歷經(jīng)千辛萬苦,排除千難萬險(xiǎn),上刀山下火海……」
等我聽得快要睡著的時(shí)候,我爹終于說完。
「總之,去試試吧!」
我一秒也不能再等,拿著燈就飛身出去,直奔梼杌的封印處。
這是我唯一的希望,師父,你肯定會出現(xiàn),對吧?
無情劍還在,但這次你要是回不來,我就真的送給大師兄了。
到了地方,一回頭,不是我爹,也不是師兄。
竟然是楚漓。
抱著那只傻鳥。
「消息夠靈通的,你干什么?」
「哈哈……這不是好兄弟要醒了嗎,我?guī)镍B來看看他,這也……很正?!伞?/p>
……
有毛病。
顧不上他,我點(diǎn)亮聚魂燈,默默祈禱著。
火光忽亮忽暗,我的心跟著起起伏伏。
楚漓抱著那只傻鳥一點(diǎn)一點(diǎn)靠近聚魂燈,還以為我沒發(fā)覺。
「再往前一步你倆都死?!?/p>
「呃……」
「爹!你怎么活了!」
楚漓一聲驚呼,我立馬回頭。
然后身后啪一聲。
那只傻鳥撞上了聚魂燈,沒了氣息。
燈也滅了。
我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分崩離析,而楚漓只是露出一個訕笑,像小時(shí)候捉弄我成功那樣。
哭也哭不出,罵也罵不出,只覺得喉嚨里一片腥甜。
「你……干什么?」
我聽見我自己顫抖的聲音,像是變了個人。
「喂,糟老頭子你快醒啊,萬一卿卿打死我,你可得給我立個好看的碑。」
楚漓不斷格擋著我的劍,卻從不曾出手。
片刻,一道白光自身后突破天際。
光里走出來的人,是云霽。
是靈澤山的仙尊。
是我的師父。
我的愛人。
「卿卿,饒他一次,嗯?」
他一把將我攬進(jìn)懷里,仿佛要我融進(jìn)他的血肉。
「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么不早告訴我你就在我身邊?為什么騙我?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商量?為什么?
我有一萬個為什么要問。
我也知道,他會說一萬次對不起。
「師父……」
「我在?!?/p>
「師父……」
「在?!?/p>
就算是美夢,就算明天三界崩塌。
也請讓我過完這一天。
我真的,失去他太久太久了。
久到我以為我不再期盼。
我知道他也等了太久。
久到他都快忘了,他是我的愛人,而不是茍活的一絲元神。
師父回來了,自然是皆大歡喜。
我爹又設(shè)宴。
又醉。
「哎,真是可惜,我要是早在乾坤袋里發(fā)現(xiàn)這個破燈,我閨女一天活寡都不用守!」
「是我思緒不周,對不起卿卿?!?/p>
師父面色微紅,垂下頭傷神。
而我一下就捕捉到了重點(diǎn)。
「你在哪發(fā)現(xiàn)的聚魂燈?」
我爹喝的實(shí)在是太多,完全顧及不到一直用力使眼色的師姑。
「乾坤袋啊!就是無量仙尊前幾百年送我的那個,我忘了里面有什么,一直沒打開過,嗨!直到前些日子和你師姑摘果子,實(shí)在背不下,想放進(jìn)乾坤袋,打開一看!嘿!你猜怎么著?聚魂燈!」
我爹越說越起勁,越說越激動。
我回他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微笑,隨后抽出無情劍。
「爹,打一架吧。」
師父從身后環(huán)住我,將頭擱在我肩上。
「不怪岳丈。」
「也不怪楚漓?!?/p>
「你打我吧,我于心難安?!?/p>
「你瘦了,本來就瘦,現(xiàn)在抱起來更瘦?!?/p>
「這幾年,我看著你哭,看著你笑,看著你為我祈福,給我寫信,看著你對著無字碑跟我聊天……」
「卿卿,如果能回到從前,我一定花他個幾百年,也要找出別的法子?!?/p>
「我做了三界的英雄,單單對不起你?!?/p>
「我……嗚嗚嗚嗚嗚嗚……」
……
哭什么啊!
現(xiàn)在的氣氛不合適吧!
互訴衷腸這一趴不是已經(jīng)過了嗎!
「別哭了……沒事的,都過去了?!?/p>
我拍拍他的背,有點(diǎn)哭笑不得。
師父好像變得越來越幼稚了。
還挺可愛。
「你原諒我了?我真的不敢相信……嗚嗚嗚嗚……那這樣吧,你跟我成婚,我們辦一場三界皆知的成婚禮,我就相信你原諒我了,好不好?」
……
為什么會覺得他變單純了?為什么?
「三個數(shù),從我身上起開。」
「我就知道,你不肯原諒我……既然如此,我……我就……」
我靜靜看著他。
「……我就再等等?!?/p>
師父起身正了正衣冠,又恢復(fù)了仙風(fēng)道骨的做派。
「用膳吧?!?/p>
「師父……」
「噓——食不言,寢不語?!?/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