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詐亡錄》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它像一杯咖啡,仔細品嘗則回味無窮。這部小說名叫《白月光詐亡錄》,是當前炙手可熱的一部佳作?!栋自鹿庠p亡錄》第2章主要內(nèi)容:大門緊閉,我沒有鎖匙,謹慎起見,我鉆了偏門的狗洞,當初我跑出去送藥,不敢走大門,鉆得也是這個狗洞。時過境遷.........
《白月光詐亡錄》 第2章 在線試讀
大門緊閉,我沒有鎖匙,謹慎起見,我鉆了偏門的狗洞,當初我跑出去送藥,不敢走大門,鉆得也是這個狗洞。
時過境遷,狗洞都被野草霸占了。
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鉆進院子。
庭院中天井旁的小細梅,如今仍生機盎然,以前我爹最愛在此處溜達著讀書,說抬眼可見天光,可以讓胸懷寬廣。
金桂也在,阿娘嬌養(yǎng)的蘭花都還在原先的地方。
這就是我家啊。
有細碎的腳步聲從內(nèi)院傳來。
阿娘,阿娘,是阿娘嗎?
我徑直往阿娘的臥房奔去,這是我前些天剛走過的路,怎么短短幾日就心境大不相同了呢。離得近了,屋內(nèi)響動越發(fā)清晰。
我卻不敢立即推開,只隔著窗戶喊了一聲「阿娘」。
屋內(nèi)的動靜卻被我這一聲喊得消失了。
我心下焦急,猛地推開門,只看了一眼陳設(shè),心就沉下去,空的,桌子上是空的,沒有阿娘最愛吃的點心,也沒有她永遠不離手的賬本。
進得門去,東側(cè)一面白墻,映著黃昏獨有的柿子色光影,墻下美人臥里有人正小憩。
我頭一次像個大家閨秀般屏氣凝神,將聲音放得又輕又?。骸赴⒛?,岑照說你死了,我就知道是假的,你看,你這不是好好的嗎?」
我說著已經(jīng)到了美人臥前,想把上頭小憩的人喚醒,卻摸了空。
我又仔細摸了摸,最后拎起來,只是一件鼓囊囊的厚衣裳。
我將衣裳放回去,再拎起來,反復幾次,才確認真的沒有人。
岑照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阿云,你怎么在我家?」
他家?
我有些恍惚地回身,岑照站在門邊,半個身子被暖光包裹,卻因為身軀細瘦而顯得整個人都鋒利冷峭。
我張了張嘴。
他皺眉,問我,「阿云,你說什么?」
我抬高聲音,「我說,這是我家,是我爹娘將我養(yǎng)大的地方,不是……不是你家!」
6.
我爹其實一開始就不想我嫁給岑照。
他覺得我這樣的性子,適合找一個穩(wěn)重的夫君。
而不是除了長得不錯,幾乎一無是處的岑照。
關(guān)鍵岑照還頗沒眼色,我爹越是煩他,他越是三天兩頭往我家湊。
那天他騎在我家墻頭給我送情詩,我爹在打人之前已經(jīng)氣得開始掐人中了。
岑照被打下墻頭,我爹也嚷嚷著給我退婚。
所以,我才會坐馬車去找岑照,怕萬一真的退了婚,我這漂亮的未婚夫就沒了。
那時候,打死我也想不到,和岑照這么不對付的我爹,會把所有家產(chǎn)都給他。
可現(xiàn)在岑照當著我的面拿出一沓紙契,不只是房契,還有田契、地契,讓我不由得不信。
不可思議,我爹是不是中年喪女后變傻了,那么多家產(chǎn)留給個前女婿,尤其是他扭頭拿著我爹的錢,娶了別人家姑娘,這不是活脫脫冤大頭嘛。
現(xiàn)在我回來了,未婚夫沒了不說,自家房子、田地也成了別人的,我也被迫成了冤大頭。
所以我站在我爹娘墳前,并沒哭出來,反而有種莫名的憤慨,甚至有點想鉆到地底下痛斥他倆老糊涂。
反而岑照眼眶是紅的,襯得我特別不孝。
墓碑上名字排在一塊,全了「生同枕、死同眠」的誓言,不像我死的時候那么孤零零的。
如今是秋天,風大,吹得碑上蒙了塵,我湊近用袖子擦了擦,擦著擦著就不受控制地踹了墳頭三腳。
岑照大驚失色地拽住我。
墳塋紋絲未動,我甚至還想再補兩腳。
照理說,我死了二十年都能從墳里爬出來,他倆加把勁兒也能行??!
岑照覺得我瘋了,不等我祭拜完,就連拖帶拽將我塞進馬車,直接拉我回了宅子——那個說不清是我家還是他家的三進三出大宅院。
他的意思是,在我找到新的居所前,我都能一直借住,不用交租。
聽著很厚道,但如果真的厚道,就該將房契還我。
更吊詭的是,我的閨房現(xiàn)在成了他和新夫人的新房。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但我安慰自己,行了,把人家夫人砸得頭破血流,人家不送我去吃牢飯,還能容我片瓦遮身,就知足吧。
只是岑照的兒子老坐在我門口哇哇大哭,說他的娘被我害死了。
他真不孝,他娘只是昏迷,他一口一個死字,多不吉利。
而且岑照的心變得快,即便夫人沒了,應(yīng)該也能很快再娶。
「你會有新的阿娘的?!?/p>
這下岑照的兒子都哭劈叉了,「你騙人!我阿爹最愛我阿娘了!」
傻孩子,人是會變的,你爹以前還最愛我呢。
我抬起袖子擦了把臉,我也是個傻孩子。
7.
何以解憂?
唯有更憂。
幾日過后,岑照的夫人還沒醒,郎中都開始囑咐岑照準備后事了,而岑照看我的眼神也越發(fā)不善。
午夜夢回,我夢見自己因過失殺人,而被套上刑枷蹲大牢的景象。
這時候,我也不想什么變心的事情了,只覺得,我得趕緊走。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得另謀出路。
我掰著手指頭算家中親眷,我阿爹這邊應(yīng)該還有幾個叔伯,阿娘是大家族,也能去投靠一下,反正都要比在岑照這里要好。
只是有一點難辦。
我死了二十年,該怎么讓他們相信我就是如假包換姜彩云呢。
我愁的睡不著,從黑暗中披衣坐起,開了窗,一片晶瑩的月光。
正是夜深好眠時。
我正想為自己嘆個氣,卻看見一道人影貼著墻朝我院子走來,月光一照,是個臉很白的女人。
她停在院門,遠遠朝我招手,見我和她對視,還開始喊我的名字。
可我不認識她。
況且三更半夜,搞什么鬼。
情境過于詭異,我嚇得趕緊關(guān)了窗,把門也插上了。
躲了一會我又反應(yīng)過來,我怕甚,就算那是個女鬼,我也是墳頭二十年陳釀,有什么可怕的。
念及此,我又極度膨脹地開了窗,朝那女人大喝一聲,她果然被我嚇到,掉頭就跑。
我頭腦一熱,追了上去。
只那女人跑得飛快,腳底抹油一般,在一個拐角后更是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抬眼再看,卻是到了岑照和他夫人的臥房。
已經(jīng)夜深,臥房卻還點著燈。
我走近了些,門是虛掩的,透出點薄脆的光,透過門縫我能看見床上躺著的人。
心急跳兩下,我已經(jīng)推門進了屋。
岑照不在,只有岑照的妻躺在床上。
我走近了些,頭一次看清她的模樣。
她怎么……和剛才的「女鬼」長得一樣?
再一看,她頭發(fā)有些亂,眼皮似乎還動了動。
我又湊近了些,她的手又動了動,我下意識要握上去,誰知道剛碰到她一點衣袖,下一瞬就天旋地轉(zhuǎn),耳畔跟著傳來極大一聲響,前胸后背如同被大錘砸過,手心一陣刺痛,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從掌心到手腕被劃開一條長口子,有血流下來。
我盯著地上一灘鮮紅,好半天才意識到是岑照推了我一把。
岑照沒看我,而是緊張兮兮地替他的發(fā)妻理了理只是皺了一點的袖子。
「你要對她做什么?」岑照這般說道。
「我只是進來看看她醒了沒?!刮疫€想說什么,我想告訴她女鬼的事情。
可岑照打斷了我,「阿云,她若是有事,我不會原諒你?!?/p>
十六歲的時候,岑照曾給我寫情詩。
他寫:「明月自圓,彩云一見,試折南枝寄相思?!?/p>
如今,彩云散,南枝不再,明月照新人。
與此同時,一個小小的聲音悄悄在耳邊響起,「別難過,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讓他回心轉(zhuǎn)意?!?/p>
8.
活死人肉白骨。
有違天道,是倒行逆施,絕非人力可為。
「你并非死而復生,而是寄生?!?/p>
小小的聲音再度響起,「姜彩云,你是我選中的宿主?!?/p>
寄生,也叫共生,字面意思,靠吸食宿主的養(yǎng)分活下去。
我其實已經(jīng)死了。
現(xiàn)在活蹦亂跳的這個我,只是個軀殼,內(nèi)里其實是寄生者。
我覺得在胡扯。
我要不是我,怎么有自己的記憶?
那道小小的聲音在嗤笑我,「那不叫記憶,叫執(zhí)念,姜彩云,因為你想嫁給岑照的愿望沒能實現(xiàn)?!?/p>
「我會幫你,讓他回心轉(zhuǎn)意,到時候你就不再為執(zhí)念所累,也就不會痛苦了?!?/p>
它循循善誘,「我既然能讓死人復生,便也能讓變了的心再回到最初的模樣?!?/p>
它的聲音縈繞耳邊,像是在誘人犯罪,「你難道不想回到最初的模樣嗎?」
我打了個寒顫。
夜已然很深了,入眼一片漆黑,就要入冬,涼意鉆骨。
就像那天我從濕冷的地下醒來,也很黑,我本來是很怕黑的,但我當下并不覺恐懼,反而欣喜欲狂,我只以為自己沒死,以為一切都是一場夢。
我想見岑照,想見爹娘,告訴他們我做了個噩夢。
遺憾的是,這不是夢。
爹娘不在了,岑照也成了別人的相公。
時光不能倒流,他又怎么可能回心轉(zhuǎn)意。
我嘆了一口氣,「小寄生蟲,人的心沒有你想得那般容易改變的。」
「你管我能不能做到,只說你想不想。」
「還有,」那聲音悶悶的,「別喊我小寄生蟲?!?/p>
它似乎回憶起了什么,半晌才補上后半句,「叫我‘寄’吧?!?/p>
9.
岑照是五年前忽然轉(zhuǎn)的運。
當時他已經(jīng)三十三歲。
忽而登科做了官,再又娶了妻。
婚后伉儷情深,恩愛異常。
但在此之前,他家道中落、課業(yè)一塌糊涂,中年一無所成。
「寄」用嘲諷的語調(diào)給我講我死后二十年的故事,「他曾尋死,是姜家,也就是你的爹娘救了他,還將家產(chǎn)給了他??恐@些錢財,岑照翻了身,做了官,娶了美妻?!?/p>
「寄」冷笑,「所以你不要怕會對不住他,這些都是他欠你的。」
是嗎?
我想起他小心翼翼看向他發(fā)妻的眼神,那種深情不像假的。
他滿心都是別人,那我再得到他的心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感覺不到自己是否就是一團十六歲的執(zhí)念,我只是想問,「岑照如果再愛上我,我的執(zhí)念解了,那就意味著我會消失對嗎?」
好半天,「寄」才嗯了一聲。
「我都消失了,那我得到他又有什么意義呢?」
「寄」這次回答的很快,「你們?nèi)丝傉f,片刻擁有,也好過永生錯過。你違背天道從地下爬出來,難道只是為了看他和別人在一起嗎?!?/p>
10.
岑照的妻醒不過來了。
一大早,郎中便直說讓準備后事。
我隔得遠遠的,看岑照和郎中在爭執(zhí)什么,明顯岑照敗下陣來。
在寒風中呆站成一條蕭瑟的影子。
「寄」已經(jīng)開始隨時隨地和我交談了。
「你為什么不過去,要躲在這里偷看?」
「他妻子要死了,他肯定恨我?!?/p>
「郎中也說了,不是因為外傷,而是早有陳年舊疾?!?/p>
「寄」笑道:「他現(xiàn)在很脆弱,需要人安慰?!顾f罷,就平地起了一陣風,將我硬生生往前推了兩步。
我驚恐萬分,再看原地,岑照卻不見了。
我伸著脖子四下看了又看,連個衣裳角都沒留下。
我聽見自己心里嘆了口氣。
身后忽而聽見人聲。
「阿云,你怎么在這里?!?/p>
是岑照。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的男人更容易憔悴,又或者是胡子顯得,區(qū)區(qū)幾日,他兩腮都有些凹陷了。
我看他像是要出門,鼓起勇氣往他靠近了一步,「你要去做什么,我陪你吧?!?/p>
他看我一眼。
「寄」桀桀而笑,「你這樣說,他又覺得你另有所圖了?!?/p>
岑照果然神態(tài)有些古怪,「寄」的笑聲更大了。
我想要解釋什么,岑照先一步開了口。
「好。」
就一個字。
他答應(yīng)了。
「寄」的笑聲戛然而止。
要入冬了,滿城蕭瑟。
門外停著馬車,岑照掀開厚重車簾,引我上車。
我一時恍惚。
要是擱在當年,哪怕是北風如刀卷,岑照也不坐馬車。
他馬技了得,愛秀。
秀起來整個折桂鎮(zhèn)的少年少女都為之駐足。
我短暫地怨過岑照變心。
但這一刻看著與往日判若兩人的他,或許這二十年,他失去的東西也不少。
我在月夜下見到的「女鬼」,如果沒猜錯,那叫離魂。
郎中說得沒錯,他的妻不會醒了。
一路無話。
就連「寄」也沒出聲。
最后,馬車卻停在了醫(yī)館前。
正是我「復活」之后,和岑照重逢的那個醫(yī)館。
車簾被從外掀開,郎中哈出了寒氣,「岑官人,你要的藥方,老朽寫出來了,就是這藥引子……」郎中看到了我,后半句話沒再說。
岑照牽著我的手下了馬車。
他一路牽著我走進醫(yī)館,醫(yī)館里有許多看診的人,他們紛紛向我看來。
就像那天一樣。
「岑官人,是納妾了?」
有人這么說道。
我立即將手抽出來。
岑照嘆了一聲,「各位小心別壞了小姑娘的名聲,她才十六歲,我什么年歲了。」
在我的記憶里,也不過是幾天前,他介紹我的時候還說的是,「姜彩云,此生只會是我媳婦?!?/p>
他隨著郎中去取藥方。
并不讓我跟過去。
小藥童發(fā)現(xiàn)了我手上的傷口,找藥膏來給我涂。
岑照的妻不是不能救了嗎,他還要什么藥方呢。
我問「寄」,「寄」卻答非所問。
「現(xiàn)在是讓他愛上你的最好時機?!?/p>
11
那日之后,岑照忽然變了個人。
他開始對我笑,還說要給我做菜。
全是我喜歡的菜色。
好到讓我以為是時光倒流。
「是你對他做了什么嗎?」
「寄」沒有動靜。
是夜,岑照從后院挖出了一壇酒。
我記得這壇酒,是我出生那天,我爹爹親自挖坑埋進去的,說等我出嫁那天挖出來,就叫「女兒紅」。
可岑照卻搖頭,「阿云,女兒家出嫁的酒叫女兒紅,像你那般早早離開的,女兒紅就成了花雕,花雕,花兒凋謝,是女兒去世了。」
岑照將酒壇上的泥一點點揩干凈,「你死以后,伯父就已經(jīng)將那壇酒挖了出來,一個人飲到天明。如今這一壇,是我埋進去的,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樹下必有一壇酒要為你的出嫁做準備?!?/p>
他說得如此真摯,不像是「寄」做的手腳。
他開始說起我去世之后的事。
以及我爹娘十分想我,曾傾家蕩產(chǎn)去請?zhí)鞄熥龇ㄕ谢?,就為了再見我一面?/p>
至于他,在我死后也曾立誓孤寡一生。
他給我倒了一杯酒,看著我一口口飲下,咽下去的酒很快就從眼眶里涌出,他伸手過來在我臉上摩挲片刻,「阿云,我一直都很想你?!?/p>
或許是飲了酒,被他指尖觸摸過的地方都一陣發(fā)燙。
他又捏住了我的手腕,「我家有個祖?zhèn)鞯挠耔C,你下葬那天,我親手給你戴上了,你還記得嗎?」
玉鐲,并無印象。
死后的事情我都不記得。
我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腕,那里好像確實是戴過什么的。
「你真的很像阿云,但你不是她?!?/p>
他忽而甩開我的手,我手上剛愈合的傷口又隨之開裂。
眼前開始混沌,渾身疼痛難忍,像是有什么從內(nèi)里要爆開。
好痛!
岑照又推了我一把,我后仰著倒下,跌入深處。
四周一片黑沉,泥土的腥氣鉆入鼻中。
岑照將我推入了埋酒的坑中。
我聽見他說,「你只是個長得像阿云的妖怪,只有你死了,被你害死的人才會回來。」
我仰面躺倒,冰涼的泥一點點揚下。
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彩云。
忽而晶瑩漫天。
下雪了。
岑照正往我身上埋土。
我打了個寒戰(zhàn),忽然想起我死的時候是秋天,還沒有和岑照一起看過雪呢。
這樣,也算一起看過雪了吧。
雪,真好看啊。
「現(xiàn)在,即使是我,也不能替你挽回他的心了,因為他真的徹底愛上了別人?!?/p>
「寄」的聲音在這時候響起。
我已經(jīng)回答不了,因為我的嘴巴已經(jīng)被黃土掩埋,但我的心還在為岑照而跳動。
我記起來了。
所謂的讓我復活的執(zhí)念。
——不是嫁給岑照,而是希望岑照能好好活下去。
我也記起來,為何我會被寄生。
二十年前,我橫死街頭。
蓋棺那日,岑照撞了棺,當場氣絕。
他也死了。
或者說,他該是也死了。
12
「寄」是那時候出現(xiàn)的。
它那時候是有形體的,但地底下太黑了,我看不清,只記得它有一雙如火焰般的眼睛。
我不知道它為何選中了我。
但我朝它許了愿。
「救救岑照吧。」
岑照便真的被救了回來,且不再尋死了。
而我在地下又睡了過去。
再有意識,是「寄」在叫我。
它說,「春天要來了,你要去看看嗎?」
我沒睜開眼。
后來它又喊我。
「岑照來看你了,他終于娶親了,很幸福?!?/p>
我是在那時候睜開了眼。
隨后,我破棺而出,人間二十載已過。
所以,我出來只是為了看看岑照到底有多幸福。
雪越下越大。
「寄」終于現(xiàn)出了形體,它火焰般的眼睛望著我,身軀在替我擋雪。
它問我,「岑照這般對你,你不恨他嗎?」
當然恨啊,我那么愛他,他竟然敢活埋我。
可是,「寄,我真的是妖怪嗎?」
「寄」答非所問,「我不能挽回他的心,但我可以殺了他來陪你?!?/p>
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寄,他說的是真的嗎?」
「寄」沒有說話。
「我死了,就可以一命換一命,他的妻子就可以活過來?!刮颐靼琢?,那天郎中說的藥引,是我吧。
「寄」還是沒有回答。
有什么在我額頭蹭了蹭,是「寄」。
軟軟的。
啊,「寄」怎么毛茸茸的。
尾聲
我又醒過來了。
這次喚醒我的,不是岑照,也不是「寄」,而是春天。
我這次醒來,是在一個長滿了鮮花的山洞里。
走出山洞,陽光正好。
我走下山,路過了我的墓碑,被重新修葺過。
到了山下折桂鎮(zhèn),我穿過人群,很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
但我應(yīng)該是在找什么。
一輛馬車自青石官道上駛過,車簾飛揚,我看到兩張笑臉。
路邊有人說,「岑官人是情感動天,發(fā)妻纏綿病榻多年,竟恢復得這樣好?!?/p>
「是啊,上天也該憐惜他了,他少年時候就成當過鰥夫了?!?/p>
岑官人。
聽著很耳熟。
但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要找誰呢。
路邊有人在說書,說的是志怪故事,什么張?zhí)鞄熥窖?/p>
「幾年前折桂鎮(zhèn)上曾有奇事,一女子死后多年忽而復活歸家,言談舉止與活時無異。后張?zhí)鞄熉愤^,見屋舍妖氣沖天,又怕打草驚蛇,便扮作郎中前去查探,見那女子果然是妖?!?/p>
有人問,「妖為何和那女子長得一樣???」
說書人摩拳擦掌,「這女子生前有個未婚夫,隨著張?zhí)鞄熑ゲ榭磁拥膲瀴L,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里頭被打了洞,洞穴直通一處狐貍洞,或許是狐貍餓了打洞,將這女子的尸身吃了。而后這狐貍成了精,估計是吃了女子的血肉,便化作了這女子的模樣。就是張?zhí)鞄熕麄冋伊撕芫?,也沒找到剩下的骨頭?!?/p>
「到底是禽獸啊?!?/p>
「那后來呢?」我聽見我問道。
說書人看我一眼,「什么后來?」
我好像要想起來什么了,「狐貍?!?/p>
「狐貍,死了唄。那是妖怪啊,只會害人。」
我摸了摸額頭。
「是被張?zhí)鞄煷蛩赖膯???/p>
那人好像被我問住了,半天都沒說話。
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這很重要。
說書人作勢要趕我。
身后有馬車停下的聲音。
有一道清澈的男聲傳來,「那狐貍,是自己死的?!?/p>
我回過頭。
那人穿著一身深色的袍子,年紀有點大,正是旁人口中的岑官人。
和他的臉不一樣,他的聲音很年輕,「那狐貍雖是禽獸,卻早已有了人心,它早年見過女子一面,心心念念,那女子意外身亡之后,狐貍便舍棄肉身,借助槲樹果實寄生在了女子身上。自此,女子一體兩命,重新活過來?!?/p>
我眼睛動了動。
他又道:「可女子心儀他人,為了那人又舍棄了一次性命。狐貍便用自己僅存的性命換女子活下來。」
他眼里忽然涌起晶亮,「姑娘,是第一次來折桂鎮(zhèn)嗎?!?/p>
我點頭。
他笑,「在下岑照,姑娘若有需要幫助之處,可隨時來我府上?!?/p>
我搖搖頭。
槲樹果,那是什么呢。
竟可以讓人死而復生。
我又摸了摸額頭。
怎么回事,為何提起狐貍,我就總覺得這里癢癢的。
眼睛里也癢癢的。
我抬手去摸,卻摸到一臉濕潤。
岑照,狐貍,可我腦子里的名字是「寄」,它是誰啊。
后記
槲寄生,通過種子繁殖。
每逢秋冬,槲寄生的枝條上便結(jié)滿桔紅色的小果。
棕雀兒、小太平鳥最愛這種果子,有的果核被它們吞進肚子里,就會隨著糞便排出來,粘在樹枝上。
這些種子并不能很快萌發(fā),一般要三五年,才會長出新的小枝。
所以每隔三五年,十六歲的阿云就會在冬天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