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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的人住隔壁》(林蘺 著)全章節(jié)免費閱讀

2024-02-14 12:30:34 作者:林蘺
  • 喜歡的人住隔壁 喜歡的人住隔壁

    竹林簌簌,他清榮峻茂,舉手投足,超凡脫俗。藥堂清幽,他沉穩(wěn)冷靜,妙手回春,醫(yī)者仁心。酒吧門前,他尷尬窘迫,耳廓通紅,可愛至極。許斯年是橘井堂的中醫(yī)接班人,也是頂流女星梁小青的老公。媒體詫異梁小青結(jié)婚年紀(jì)太早,更疑惑的是她竟然拒絕了追求她的富商,選擇一個隱居山林的中醫(yī),直到梁小青接受采訪時說,她最想感謝的人就是許先生,因為在她最妄自菲薄的年紀(jì),幸而有他的鼓勵,她才有勇氣義無反顧走上星途。許斯年說:“是我自私,用愛情筑了一座圍城,困你在身邊,今生今世,白頭偕老?!绷盒∏嗾f:是我貪心。

    林蘺 狀態(tài):已完結(jié) 類型:婚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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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的人住隔壁》 章節(jié)介紹

熱榜小說《喜歡的人住隔壁》,由作者林蘺編寫,整部作品情節(jié)新穎而曲折,語言平白而生動,達到了思想性、藝術(shù)性與可讀性的統(tǒng)一?!断矚g的人住隔壁》第1章主要內(nèi)容:夜里九點五十九分,梁小青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十點整,那個奇怪的聲音準(zhǔn)時響起。咚,咚咚,咚.........

《喜歡的人住隔壁》 她知道自己在等人,卻不知道那個人什么時候來 在線試讀

夜里九點五十九分,梁小青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十點整,那個奇怪的聲音準(zhǔn)時響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

節(jié)奏驟然加快,和她心跳的速度趨于一致。

她蒙上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偷偷地觀察著這個房間,聲音好像來自四面八方,要把她包圍似的。

她在黑暗中摸索,找到耳機,試圖用聽歌擊退內(nèi)心的恐懼??墒撬淖⒁饬ν耆辉谝魳飞?,那個聲音依然清晰,混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飛禽的哀鳴聲和愈加強烈的風(fēng)聲,讓她不害怕都難。

忘了時間過去多久,她終于受不了了,扯掉耳機,一下子坐起來,硬著頭皮,壯著膽子走了出去。

不管是人是鬼,放馬過來吧,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東西在作祟。

這幢隱于山間的粉墻黛瓦民宅并不歸梁小青所有,至于她為什么會住進來,說來話長。

圣誕節(jié)后話劇團張羅著全國巡演,她是團里新來的話劇演員,畢業(yè)前就被團長選中了,這讓很多至今都沒找到工作的同學(xué)羨慕不已??上粻帤?,第一次跟團演出就受了傷,劇中需要大量的舞蹈表演,她力不從心,只能暫時休養(yǎng)。

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心急,傷好得差不多了就趕緊回團里報到,得到的卻是被辭退的消息,當(dāng)時她就傻了,團長也不跟她繞彎子,直接說:“你的表演和舞蹈確實無懈可擊,包括你的形象氣質(zhì)完全具備了一個優(yōu)秀話劇演員的潛質(zhì),但你在巡演期間受傷,團里不能等你,所以另外聘請了新人。對不起了,梁小青,我們也是迫不得已,以你的條件,另謀高就應(yīng)該不是難事。你放心,我已經(jīng)通知了財務(wù)部,保證過幾天補償金到賬?!?/p>

梁小青很快從團長對她的褒獎中挑揀出重點詞匯,聘請新人?

所以她是被人替代了?

怪她倒霉,這位新人的來頭不小,一心要進話劇團,可是團里每年招新有限,偏偏她趕在這個時候受傷,就這樣被人鉆了空子。

梁小青不是婆婆媽媽的人,隔天收到銀行短信,看到還算豐厚的補償金,再回想團長那句意味深長的“迫不得已”,也只好認(rèn)栽。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梁小青在家消沉數(shù)日,遠(yuǎn)在杭州的姑媽就聽說了她的困境,順理成章地邀請她來杭州工作。姑媽一生致力于藝術(shù)事業(yè),十年前出資在杭州辦了一家劇團,規(guī)模不算大,對梁小青而言卻是一個不錯的去處。雖然杭州與家鄉(xiāng)相隔甚遠(yuǎn),但與姑媽多年未見,她不禁有些想念。再三思量,她倒樂得前往,幫姑媽排憂解難。

于是,她坐上了南下的火車。

小時候爸媽工作忙,就把梁小青送到杭州姑媽家寄養(yǎng),六歲才被接回家,于她而言,姑媽給予的呵護絲毫不遜于母愛。而杭州這座城市,即使闊別已久,她依然不覺陌生。幼時記憶朦朧,但長大后她就對杭州牽腸掛肚,好像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鄉(xiāng)。

重返杭城對她來說就像回家一樣。

姑媽平時為話劇團操勞,四十多歲了還沒結(jié)婚,平時忙著排練,很少回家,有時候干脆住在話劇團。所以姑媽這座位于龍井村的房子就常年空著,梁小青住進來的時候屋子里落滿了灰,門上還貼著繳水電費的字條。

龍井村的名聲來自龍井茶,這里家家戶戶種茶,春天采茶,一年四季賣茶。煙花三月,正是江南好時節(jié),杭州被一層新綠籠罩著,再過一些時候村民就要開始采摘一年一度的明前茶了。

她本以為會在這里度過一段愜意安然的時光,沒想到住進來的第一晚,美夢就破碎了。

她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錯了,吃過晚飯心血來潮想要看電影,選來選去偏偏選中了一部恐怖片。影片懸念迭生,她害怕歸害怕,還是被好奇心勾著,看到了最后。

她合上電腦,心有余悸,鉆進衛(wèi)生間洗漱,卻在這時聽到了一串奇怪的響聲,時而有序,時而雜亂,和電影中兇手出現(xiàn)時發(fā)出的暗號契合一致,她匆忙洗了臉就瑟縮著躲進了被子。

只是聲音仍然持續(xù),這樣下去不行,她簡直要精神衰弱。

月黑風(fēng)高,梁小青抄起一把鐵鍬,哆哆嗦嗦地站在天井中靜靜地聽,而后循聲邁著小碎步來到了鄰居家門口。

聲音就是從里面?zhèn)鞒鰜淼摹?/p>

她拾級而上,腰門半敞,正門上方懸掛著兩盞紅彤彤的燈籠,映著匾額“橘井堂”三個字。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時候看到紅燈籠,她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在門口踟躕,終于下定決心敲門,手剛放在門扉上,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與此同時,那個聲音也消失了。

她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暗夜寂靜,龍井村恢復(fù)了往常的靜謐與安寧,只能聽到樹叢中蟲兒的窸窣聲。梁小青咽了一口口水,緊攥著鐵鍬桿的掌心已經(jīng)滲出了冷汗。

雖說這世上不存在妖魔鬼怪,但她還是怕。

梁小青從小免疫力就不是很好,身邊的朋友們發(fā)燒感冒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對她來說卻是家常便飯。有一年端午節(jié),爸爸媽媽帶她去市郊北遇河踏青采艾葉,下午回來她就高燒不退,什么緣由都沒有。親戚中有一位見多識廣的阿姨,聽說這件事后到她家送了幾包退燒藥,無意間提起北遇河那一帶在抗戰(zhàn)時犧牲了很多戰(zhàn)士,遍布著一些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小孩子抵抗力差,難免感染。

話雖這么說,那其他人怎么一點事都沒有?

看不見的大概不僅僅是細(xì)菌吧?

她鼓起勇氣向門內(nèi)看,青磚鋪地的天井被屋內(nèi)的燈光映得通亮,正中央有一口小井,井旁放著一把藤椅和一張茶桌,這么閑適的住所讓她一時之間忘了害怕。

她站在門口向門縫內(nèi)張望, 突然,一道白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白影動了動,她抬起頭,恍惚間看到了一只人的眼睛……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緊閉雙眼喊出了聲:“??!鬼?。?!”

許斯年不緊不慢地推門走出,非常郁悶地看著眼前這個聒噪的女人,她的尖叫聲似乎沒有要停的意思。他低頭確認(rèn)了一下時間,極不耐煩地向前一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現(xiàn)在是晚上十點半,你這么喊容易把狼招來。”

男人的聲音清潤好聽,梁小青愣了一瞬,慢慢睜開了眼睛。

一陣春風(fēng)拂過對面的竹林,伴著簌簌林海的濤聲,她看清了眼前人的輪廓,隨之嗅到了彌漫在空氣里的幽幽藥香。

男人穿著整潔無瑕的白襯衫,經(jīng)典簡潔的九分褲搭配著亞麻布鞋,如果不是他單手捧著一只搗藥罐,這身裝扮絕對能提名時尚博主的春日男士穿搭推薦。

視線緩慢上移,看清楚對方后梁小青微微一愣,她有些詞窮,腦海里只有三個字。

真好看。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在男人身上打轉(zhuǎn),除了那張精致漂亮的臉,最讓她為之動容的是他的氣場。在這岑寂的山林中,他一身仙意,儼然是廣袖白衣的謫仙下凡,她從未見過哪個男人的氣場像他這般超凡脫俗。

借著紅燈籠的曖昧光暈,許斯年也看清了梁小青的容貌,電光石火間他的眼底有一抹流光溢彩的東西轉(zhuǎn)瞬即逝。見她安靜下來,他把手從她的嘴上拿開,視線慢慢地停在了被她橫在身前的鐵鍬上,清冽的眸子里寫滿了問號。

夜深人靜,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抱著一把鐵鍬站在自家門口。

這是什么操作?

梁小青是藝術(shù)生,身邊都是高顏值的帥哥靚女,所以她比一般花癡略微淡定一丟丟,她怎么可能因為對方長得好看就暴露自己怕黑怕鬼的慫貨本質(zhì)呢?

原則不能拋,形象不能倒。確定面前的人無害,梁小青一秒鐘恢復(fù)冷艷本色,嫌棄地丟開鐵鍬,雙臂抱胸與許斯年面對面而立。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暫時還沒把狼招來,但是!”她睡眠不足,怒火中燒,伸出手指直接戳在許斯年的心口上,“你家里傳出來的怪動靜把我招來了,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睡著覺了!”

許斯年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半晌,低頭瞟了一眼戳他的手指,嫌棄地后退一步,并用手背輕輕地拂了拂被她碰過的地方,蹙眉問:“什么怪動靜?”

哎?他聽不見嗎?

梁小青效仿那個聲音學(xué)了幾聲:“大概就是這樣,你沒聽過?”

聽完她有模有樣的現(xiàn)場模仿,許斯年的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與其說是微笑,或者說是嘲笑更恰當(dāng)一些。

杭州許家是遠(yuǎn)近聞名的杏林世家,泉香與橘井兩間百年藥堂,一間設(shè)于鬧市,一間隱于山林,藥堂免費提供藥茶,把脈亦分文不收。

許斯年從中醫(yī)藥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從父親手里接管了橘井堂的生意,藥堂學(xué)徒有五六人,即便如此,若他有時間,搗藥等瑣事一概也由他親力親為。

因搗藥罐材質(zhì)特殊,搗藥杵撞擊罐底會發(fā)出清晰的碰撞聲,加上天井四壁回聲強烈,所以傳入梁小青的房間聲音格外清楚。

許斯年記得隔壁住著年逾四十的梁姨,十天半個月也不回來一趟,宅院一空數(shù)日,還真不知道什么時候住進來了一位疑神疑鬼的新鄰居。

他不緊不慢地把搗藥罐拿到梁小青面前,握住搗藥杵,一下,咚,兩下,咚咚,三下,咚咚咚……

他停下?lián)v藥的動作,對新鄰居說:“你說的可是這個?”

“……”梁小青不是很想承認(rèn)。

丟死人了,她竟然因為搗藥聲連續(xù)好幾天失眠。

梁小青的臉頰登時通紅,幸虧是晚上,有紅燈籠掩護,才顯得她不是那么尷尬。

她強顏歡笑:“嗯……不是!看來我搞錯了,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了!”

說完就要溜之大吉,卻沒注意腳下的臺階,直接踩空,險些摔在地上。

許斯年忍俊不禁,叫住她:“等等?!?/p>

梁小青回頭,忍著腳踝的隱痛,假裝若無其事:“還有事嗎?”

許斯年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鐵鍬,遞給她,似笑非笑說:“既然小腦不發(fā)達,別忘了攙拐?!?/p>

梁小青:“……”

這人這么不會說話真是白瞎這張臉了。

想象力豐富也是罪過,回家平躺在床上,梁小青被自己的聯(lián)想能力感動到哭。

梁小青啊梁小青,你要不要這么大驚小怪,那不過是搗藥聲啊,竟然被你聯(lián)想成只有被害人才能聽到的兇手放出的暗號。以后別做話劇演員了,干脆跟著劇團張姐轉(zhuǎn)型當(dāng)編劇算了。

她懊惱不已,二十多年千辛萬苦塑造的高貴冷艷范一朝毀于人前,好在是和她的人生毫不相關(guān)的人,也沒什么大不了。她努力說服自己,就這樣在自我催眠中睡著了。

讓梁小青深感意外的是,這件事過后,晚上的搗藥聲徹底消失了,往后她夜夜無夢,一覺到天明。

星期天,她站在門前看著橘井堂門前停著的豪車,不由感嘆有錢人的世界她不懂,放著效率高的各大醫(yī)院門診不去看,卻來山林中排隊等號脈,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大袋子的中藥,她光聞一聞就受不了,更別說吃了。

“看什么呢?”姑姑今天難得在家,見她這么聚精會神,好奇問。

她挽住姑姑的胳膊:“沒想到這藥堂生意這么好。”

“怎么說也是百年老字號,可不是白擔(dān)的虛名,許家是真的有本事?!?/p>

梁小青一邊聽姑媽講許家在中醫(yī)學(xué)方面是多么有造詣,一邊在心里抱怨:中醫(yī)大夫怎么了?杏林世家怎么了?大夫就可以隨便說人家小腦不發(fā)達嗎?她可是學(xué)舞蹈表演出身的,練一字馬、單腿站立是基本功好嗎?

姑媽還沒講完就接了一個電話,拿起衣服匆匆走向玄關(guān):“小青,你要是沒什么事一會兒幫我把碗刷了,劇團有事兒,我先過去一趟?!?/p>

“好啊。”她答應(yīng)得痛快,姑媽剛走,她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把碗筷收拾進了廚房,卻沒想到衣服掛到了桌角,一個沒站穩(wěn),手里的碗筷刺溜一下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咔嚓一聲,頃刻間摔得四分五裂。

她看著一地殘骸莫名有些心虛。

姑媽說許家是杭州有名的杏林世家,世代從醫(yī),坐落在旁邊的橘井堂現(xiàn)在正由許老大夫的孫子打理,也就是那天晚上她遇到的男人——許斯年。

“許斯年,許斯年……”她念叨著這個名字,把地上的碎片一一撿起,咬牙切齒地嘀咕,“你才小腦不發(fā)達!”

“阿嚏!”

這時候正在橘井堂給人號脈的許大夫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許斯年注重養(yǎng)生,從小到大遵循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習(xí)慣,十一點之前必定入睡,熬夜的次數(shù)少之又少。

梁小青恰恰相反,工作日還好,排練緊張,演出頻繁,回家就收拾了睡,可是卸了妝洗過澡也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到了休息日她就更過分了,完全變成了晝伏夜出的夜貓子,晝夜顛倒。

兩個作息時間不同的人,完全不在同一個次元,即便是鄰居也很難碰面,更何況梁小青每次見到許斯年都像老鼠見了貓,能躲則躲,以免再被他嘲諷。

再和許斯年打交道是在一場春雨之后,煙雨江南,山中霧氣氤氳,仿佛人間仙境。

氣溫持續(xù)回升,嗜裙狂魔梁小青早早地穿上了裙子。難得排練提前結(jié)束,她就近去附近商場逛了逛,看到春裝五折的招牌便血拼一場,才心滿意足地乘車回家。

誰料人算不如天算,完美的一天在出租車熄火時終結(jié)。

車子停在下滿覺隴,司機下去修了半天,最后表示歉意,無奈她只得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下車。

她沒帶傘,綿綿細(xì)雨落在身上,伴隨著料峭春風(fēng),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

山路上空蕩蕩的,遠(yuǎn)處山坡上升起了水霧,整座山林被雨水洗滌,含苞的花骨朵與抽了芽的嫩柳在風(fēng)中搖曳。她站在山路旁等待有車經(jīng)過捎她一程,卻遲遲不見車影,狹長又蜿蜒的山路上空無一人。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灰藍(lán)Ford從遠(yuǎn)處駛來,她欣喜若狂,一面招手?jǐn)r車一面踩著高跟鞋迎了上去。

車子緩慢地停在她身邊,滿是雨痕的車窗慢慢下滑,待看清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她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怎么是你???”

許斯年頓感好笑:“我怎么了?不是你攔我的車的嗎?”

梁小青語塞。

好,算她倒霉。

窗外小雨淅瀝,許斯年看她頭發(fā)濕漉漉的,又穿得那么單薄,手上還提著一袋又一袋新買的衣服,問:“一個人?我捎你回去?”

梁小青低頭打量自己一身狼狽,又向車窗內(nèi)張望他纖塵不染的座椅,實在不想欠他人情,遂打消了搭順風(fēng)車的念頭。

“不用了,我等朋友,他的車型和你的一樣,我認(rèn)錯了?!彼f八道。

許斯年了然,露出一副“那好吧”的表情,說:“那我先走了。”

臨走前他又抬頭望了一眼陰霾的天空:“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你朋友靠不靠譜???”

梁小青心想,你管得還挺多。

許斯年看她沉默不言,也笑而不語地滑上車窗,從她身邊緩緩開走了。

梁小青眼睜睜看他的車消失在山路盡頭,忽然有些后悔。

這人可真是的,你倒是讓一讓?。?/p>

你一讓我不就上車了嗎?

問一遍哪夠啊,不知道有一種禮貌叫客氣嗎?

天色向晚,因陰郁的天氣顯得更加晦暗,許斯年這張烏鴉嘴料事如神,他走后不久雨勢驟然加急,云層壓得很低,逼得人透不過氣。

許斯年走后這條山道上再沒有第二輛車經(jīng)過,叫車軟件也因為雨天遲遲無人接單,梁小青只好精疲力盡地靠雙腿走回家。上坡路,高跟鞋磨得她腳踝生疼。她向周圍看看,見沒有人,干脆把鞋脫了,就這么赤腳走了幾百米。

突然前方轉(zhuǎn)彎處傳來一陣鳴笛聲,她下意識向右避讓。

待車子駛近,竟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她定睛細(xì)看,又是許斯年。

他落下車窗,探出頭來:“你看我說什么來著,雨越來越大了吧。你給朋友打個電話讓他別來了,我送你回去,反正順路?!?/p>

說著掉頭,把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她身邊,長臂一伸,打開副駕駛這一側(cè)的車門,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上車?!?/p>

車廂內(nèi)鋪著毛茸茸的車毯,梁小青低頭看了一眼沾滿泥濘的腳,心想她剛才到底哪根筋不對,脫什么鞋啊!

許斯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時了然。

他動作利落地把毯子撤掉,從收納箱里翻出一本雜志,打開平鋪在車?yán)?,多余的話一個字也沒說,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梁小青羞赧不已,心里扭捏得要死,卻硬撐著大大方方地上了車。

她表面上波瀾不驚,好像沒什么大不了,上了車就把腳收進了座位下面藏了起來,極度慌亂不安。

她的挎包拉鏈上掛著一枚小巧的藍(lán)琉璃藥師如來墜子,她小時候體質(zhì)不好,媽媽說藥師如來保佑眾生無病無災(zāi),她便一直帶在身邊。剛才這墜子被雨水打濕了,此時她又因為緊張,不由把它拿在手里摩挲。

許斯年注意到她的動作,翻出毛巾給她:“擦擦頭發(fā),小心感冒?!?/p>

“謝謝?!彼舆^毛巾,順勢摘掉了綰頭發(fā)的發(fā)夾,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fā)立刻如瀑傾瀉。

她把頭發(fā)攏到一側(cè),用綿軟的毛巾覆住,輕輕散開,慢慢擦干。

有水珠從被雨水打濕的發(fā)梢滑落,落在她的肩頭,漸漸洇開,將薄荷綠的V領(lǐng)連衣裙襯得愈發(fā)青翠。

這件裙子的領(lǐng)口開得很大,傲人身材惹人艷羨。她坐在車?yán)?,連衣裙的長度堪堪到大腿的二分之一處,襯得一雙修長白皙的美腿性感魅惑。

許斯年卻極其不解風(fēng)情,提醒她:“別把頭發(fā)掉我車?yán)?。?/p>

梁小青擦頭發(fā)的動作驟停:“……你放心,我發(fā)質(zhì)好得很?!?/p>

許斯年掃視了一眼她的腳邊,對她的話不置可否,而后專心開車,途中再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梁小青自然也沒話跟他說,只盼著快點到家,免去和他獨處的尷尬,想著想著就靠在窗玻璃上出了神。

她怔怔地看著不停倒退的風(fēng)景,窗外的樹木郁郁蔥蔥,這情景好像在哪里見過。

從小到大最讓她感到困惑的就是,時而出現(xiàn)在腦海里的那份“似曾相識”,這種感覺追根溯源卻找不到緣由,她只好把它歸咎于幼年在杭州生活時殘存在腦海里的記憶碎片。

在她對著窗外山林想著心事的時候,許斯年的視線也悄然地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屏住呼吸靜靜地打量著她,渾然不知前方不遠(yuǎn)處路面高突,待他重新目視前方已經(jīng)晚了。

車子猛烈顛簸了一下,致使梁小青的腦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上了玻璃,疼得她齜牙咧嘴。

“嘶——”她憤懣地扭過頭,“許斯年,你是故意的吧!”

話音剛落,她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許斯年忍笑把紙巾盒遞給她:“穿這么少不冷嗎?”

她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不冷?!?/p>

許斯年略微沉吟,煞有介事說:“前段時間我接待了一位骨刺患者,來我這里做針灸輔助治療,不到四十歲雙腿就不敢回彎了,蹲不下,走不動,稍一活動就疼,不活動病情只會越來越嚴(yán)重。她呢,就是年輕的時候穿衣不分季節(jié),落下了病根?!?/p>

梁小青被他幾句話唬住,眼巴巴地望著他,等待下文。

許斯年卻停在最關(guān)鍵的部分。

她只好追問:“那能治好嗎?”

許斯年挑眉:“怎么?想親自試試?”

梁小青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覺得許斯年多少是故意嚇唬人。

許斯年看她神色緊張,嘴角不由上翹。

他不動聲色地開了車?yán)锏目照{(diào),溫度慢慢上升,車廂里漸漸溫暖。

只是這么微小的細(xì)節(jié),梁小青并沒有察覺。

早春時節(jié)正是感冒多發(fā)季,氣溫時高時低,最容易著涼。

一個星期后,梁小青就嘗到了教訓(xùn)。

本來只是嗓子疼,以為請假休息一天吃點藥就沒事了,誰知道越來越嚴(yán)重,一量體溫簡直嚇了一跳,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rèn)后只好接受這個現(xiàn)實。

姑姑出差見影視公司談合作項目,她不知道藥箱放在哪里也不敢貿(mào)然打電話,給姑姑微信留言她就縮成一團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后來夜里夢魘盜汗腿抽筋,這一宿被折騰慘了。

第二天,她強撐著起來想找個近一點的醫(yī)院掛吊瓶,誰知道用地圖一搜,哪所醫(yī)院都不近。想來想去,她靈機一動,眼前不就有一家現(xiàn)成的藥堂嗎?

于是她裹了里三層外三層,抱著熱水袋去了橘井堂。

清早,萬籟俱靜。走進橘井堂,她就看到一個身穿白色運動服的人正背對著她練拳,一招一式,剛?cè)嵯酀?,右攬雀尾,白鶴亮翅。

待那人轉(zhuǎn)過身來,梁小青怔住了,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人是許斯年?她以為自己燒糊涂了,但定睛細(xì)看,并沒有錯,他還會打太極拳?這不是老年人才練的東西嗎?

他還真是與眾不同啊。

對她的登門拜訪,許斯年亦是感到意外,但看她裹得像個粽子,立時明白了幾分,忍不住嘲笑她:“裹這么厚不是你的風(fēng)格啊?!?/p>

梁小青頭痛欲裂,沒心思和他吵架:“我要掛號看病。”

她的鼻音濃重,說話時悶聲悶氣,整個人也沒什么精神,眼皮耷拉著,頭發(fā)隨便綁在身后,看來是在他面前出盡了洋相,儼然破罐子破摔,什么形象都不顧了。

許斯年斂去笑意,恢復(fù)正色,伸手探試她的額頭。

他的掌心溫?zé)?,梁小青只覺得一股電流從頭頂流經(jīng)全身,她本能后退一步躲開:“你干嗎?”

許斯年看她大驚小怪的樣子,嗤笑一聲:“這位病人,跟我進來吧?!?/p>

他說完轉(zhuǎn)身向堂內(nèi)走去,梁小青也吸了吸鼻子,亦步亦趨跟在身后。

時間還早,院中只有兩三位學(xué)徒在曬藥,房檐底下依次晾曬著紅豆蔻、紫菀、合歡皮,不過這些東西在梁小青眼里如同花椒、大料,又難聞又不好吃。

藥堂兩面碼放著整整齊齊的原木色中藥柜,四周環(huán)繞著濃濃的草藥香。梁小青依言坐在問診處,許斯年給她把過脈,又讓她伸舌頭,望聞問切一番,指著窗邊一把藤椅:“就是著涼了,你坐那兒等一下,我抓一服藥給你吃,一早一晚吃兩次,多喝水,退了燒就好。”

“還要抓藥?”她最怕吃藥了。

“不然呢?”許斯年反問。

生了病的梁小青沒了往日的活潑,那模樣可憐極了,她伸手揪住許斯年的衣角,軟軟糯糯地問:“沒西藥嗎?或者打針也行,長痛不如短痛啊?!?/p>

許斯年低頭看被她抓皺的衣角,笑說:“我是中醫(yī)?!?/p>

“那你家里就沒有備用的退燒藥嗎?”她不死心。

“我平時不生病,而且——”他伸手向她展示身后一整面藥柜,“也不需要。”

“可是,中藥很苦的?!绷盒∏嗟碾p手還緊緊地攥著他的衣服,因為發(fā)燒,她的小臉紅撲撲的,像極了醫(yī)院里死活不肯打針的小孩,讓人不由得想把她擁入懷中柔聲細(xì)語地哄一哄。

許斯年卻從她手里一把扯回衣角:“還好,不算苦,眼睛一閉一睜,沒等你嘗出滋味,藥就吞下去了,忍一忍?!?/p>

梁小青:“……”

這個許斯年到底是不是男人?沒看出她在撒嬌嗎?

梁小青的自尊心受到嚴(yán)重的打擊,她抱著熱水袋悻悻地躺到藤椅上,趁許斯年包藥的工夫從口袋里翻出小鏡子。

難道是生病了臉色不好,所以美人計不管用了?

算了,她還是別自作多情了,像許斯年這種不解風(fēng)情的男人,就算美女在懷,他大概也會不為所動的,只會說“請自重”。

梁小青覺得許斯年特別像唐玄奘,空有一身好皮囊,卻不懂享受人世間的萬丈紅塵。

小軒窗外吹來暖暖春風(fēng),裹挾著馥郁花香飄進來,混著草藥的味道,一同在她身邊繚繞。從窗戶看出去是一方天青色的湛藍(lán)晴空,還有一角黑瓦,不知哪里傳來幾聲鳥雀的鳴叫,歡欣雀躍。

許斯年抓藥的速度好慢啊,她這么想著,抱著熱水袋漸漸地睡著了。

夢里的杭城還在下雨,她穿著碧色衣衫走過濕漉漉的石板路,不知不覺行到了斷橋。似乎是夏天,湖面蓮花綻放,朵朵妖冶,荷葉上匯集著雨珠,晶瑩剔透。她撐著八十四骨紫竹傘,聽耳邊雨聲潺潺。西湖水面泛起漣漪無數(shù),她知道自己在等人,卻不知道那個人什么時候來。

這夢太過真實,連傘柄的觸感都覺得熟悉。

她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青青,青青?!?/p>

驀然回首,那人一襲白衣站在橋的另一端,煙雨蒙蒙,看不清楚他的臉。

正當(dāng)她邁出步子向他走去,忽聞耳邊一聲:“醒醒,別睡了,藥我都給你煎好了?!?/p>

忘了時間過去多久,她被許斯年吵醒,迷蒙之際才反應(yīng)過來適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再看窗外,春雨停了,百花還在睡著,她可能太想穿裙子了,巴不得一夜之間就夏至才會夢到那樣真切的夏日蓮花。

她迷迷糊糊坐起來,一條毛毯從她身上滑落。

她彎腰去撿,手指碰到它的剎那忽然意識到,這條毯子難道是許斯年幫她蓋的?

她抬起頭,正好看見他迎面向她走來。

身穿白襯衫的許斯年站定在她面前,他的雙眸漆黑,明亮如星辰,她不由就聯(lián)想到了“云心鶴眼”這個詞。他端著一盞墨玉色的瓷碗,碗身通透,褐色湯藥若隱若現(xiàn),襯得他的指骨分明且修長,她不知不覺就看愣了。

雖然他平日毒舌了些,但她到底承認(rèn),他長得是真的好看。

“看什么看,快喝?!痹S斯年俯身把瓷碗遞到她面前。

梁小青如夢初醒,撇了撇嘴,她決定收回夸他長得好看這句話,這人真是一點也不溫柔。

她接過藥碗,聞了一下,苦味濃郁,讓人作嘔。

她捏著鼻子別開臉,余光瞄到許斯年半蹲在她面前,單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欣賞她的十八般表情。她猛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兩眼一閉,捏住鼻子,把湯藥灌入嘴里,一飲而盡,而后忍著強烈的苦澀把藥吞進肚子。

待她睜開眼睛正想說些什么,嘴巴卻忽然被什么東西堵住了,苦盡甘來,喉嚨里甜滋滋的。

她睜開眼睛,看許斯年的指尖輕輕擦過她的嘴唇,問:“還苦嗎?”

他像變戲法似的不知道從哪里端出一小碟桂花梅,方才趁她不備塞進了她嘴里。

梁小青忘了去咀嚼嘴里的蜜餞,只覺得他笑意盈盈,那雙眼睛能勾魂似的,讓她渾然忘了什么是苦。

奇怪,她竟然有點喜歡許斯年了。

那日用了許斯年的藥,梁小青夜里退了燒。

她和姑姑請了兩天病假,專心在家里休息,偶爾無聊就去橘井堂調(diào)戲一下小學(xué)徒。那些學(xué)徒大部分都是中醫(yī)藥大學(xué)的在校學(xué)生,梁小青才畢業(yè)半年,和大家也是同齡人,志趣相投,一來一去也就混熟了。

橘井堂的客人來來往往,小學(xué)徒們被許斯年使喚著去曬藥干活。梁小青百無聊賴,一會兒到藥柜前輪番查看抽屜里的藥材,一會兒蹲在茶桌旁擺弄精致的茶具,又或者坐在天井中的小圓井上曬太陽。

天高氣爽,她閉著眼睛臨井而坐,一個不小心險些栽進去。

坐在堂中給病人把脈的許斯年掃到這一幕,心里一抖,下意識擦了擦額角的汗,她可真不讓人省心,才退燒就不安分。

送走病人,他走到梁小青面前,決定下逐客令。

他的身影擋住了太陽,梁小青睜開眼睛對他的來意心中有數(shù)。

她不想回家,又不愿意實話實說,于是耍賴:“許大夫,你知道我是一個話劇演員,我們劇團正在排一出新劇,我在其中飾演一個……嗯……一個大夫,對,就是大夫。所以需要待在你這里找找感覺,你看在我們鄰居一場,不會趕我走的,對吧?”

有一種女人,是隱藏在世間的妖精,平時與常人無異,可她一旦釋放天性,那么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攝人心魄的美麗。

梁小青就是妖精,只要她愿意,即使素顏蓬發(fā),她眼底的湖泊依然能夠掀起漣漪,微微一笑就足以傾城。

只是許斯年是比妖精還狡猾的狐貍,他不吃這套。

“當(dāng)然不會?!痹S斯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不過你最好離我家井口遠(yuǎn)一點,萬一掉進去淹死了,我以后連水都不敢喝?!?/p>

梁小青:“……”

她嘴角抽搐,捏緊拳頭咬牙切齒說:“謝謝提醒!”

然后一刻也不想看見這個男人,滿腔怒火地走掉了。

許斯年目送她離開橘井堂,眼角眉梢情不自禁展露笑意。

無人察覺,他的眸子幽深似海,溫柔如春,世間萬物在他的眼里大概都失去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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