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開元十年,冀州城東的陶家大宅。
將近年關(guān),剛落了一場大雪,屋檐上的冰棱掛了老長,積雪積在樹梢枝頭,白生生的一片。
屋外冰寒滲人,正房里卻是熱氣騰騰歡聲笑語。
一個丫鬟從正房里出來,溫暖的熱氣夾帶著熱鬧的嬉笑聲從被挑起的厚門簾里透了出來,讓廊前的積雪顫了一顫,抖落些許砸在了靜靜跪在堂前青石板地上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不過七八歲模樣,身上著的是已經(jīng)半舊的青花襖子,頭上的雙髻上只系了一條白色的絹繩。
丫鬟掃了一眼小姑娘那凍得發(fā)抖卻依然脊背挺直的身影,嘴角微微一撇,眼中閃過一絲譏諷。
大小姐……如今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了!
“姑奶奶回來了!”
長廊處傳來婆子的一聲傳呼,丫鬟忙收回視線,見到已經(jīng)從月門轉(zhuǎn)入長廊的被丫頭仆婦環(huán)繞的年輕女子,忙急匆匆的迎了上去,同時親熱地道:“姑奶奶回來了,老太太可等急了?!?/p>
“姑奶奶回來了~”
正房的門簾一掀,一個頭上插滿金釵身著大紅團(tuán)子錦緞襖子的女人從里面腳步匆匆的走了出來,堆了滿臉的笑道:“小妹來了,可讓老太太等的心急?!?/p>
“二嫂?!碧兆限毙θ萸逋?,看著那女人微頓了下腳步,笑喚一聲。
“姑奶奶這可真是不得了,瞧這通身的氣派,”陶朱氏臉上堆滿了笑容,帶了戲謔的眼神將陶紫薇上下打量了一番,手指在她身上那價值不菲的狐皮大氅上輕輕一挑,捂住嘴笑了一聲,轉(zhuǎn)身掀起厚簾,大聲叫道:“老太太,顧家三奶奶,我們的姑奶奶來了!“
“你這孩子,就你調(diào)皮,你妹妹臉皮子薄,可經(jīng)不得你~”厚簾里傳出一個中年女子的笑聲,雖是責(zé)罵,聲音里卻帶著不可自禁的得意和高興。
“娘~”陶紫薇臉上滿是喜色,叫了一聲快步往正房走去。
走至門前,眼角掃到跪在堂前的小姑娘,陶紫薇的腳步微微一頓。
丫鬟眼角一跳,正想著怎么跟姑奶奶說,就見陶紫薇面帶嘲諷的輕哼了一聲,頭一扭,便走進(jìn)了正房。
各種親昵的招呼聲從人進(jìn)人出而高挑起的厚簾里面?zhèn)鞒觥?/p>
熱鬧無比。
*
手指已經(jīng)凍僵,身體一點(diǎn)知覺都沒有,陶蘇還是忍不住將手緊握成拳,緊咬著的牙關(guān)也發(fā)出了輕微的顫抖聲。
心中怒火如烈焰燃燒,陶蘇卻只能低下頭將眼中的恨意掩去。
不能再讓她們抓到把柄,自己太弱小,若是讓她們得了手弄死了自己,那么娘和小弟就更無生路了。
*
“大奶奶,你不能進(jìn)去!老太太說了,你這是白喪之身不能到正房來!”
月門處傳來婆子的驚呼聲,隨后是嘈雜的阻擋和手打在人身體上的聲音。
陶蘇一驚,轉(zhuǎn)頭看去,就只見月門之處,一個臉色焦黃神色惶恐之中帶了不顧一切的狠戾的女人推開了婆子沖了進(jìn)來。
“蘇兒!”
看到跪在地上的陶蘇,陶薄氏驚叫一聲,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單薄虛弱的身體發(fā)出了巨大的力量,將沖過去阻擋她的丫鬟給掀翻了開去,沖到了陶蘇面前。
“我的兒!我的兒啊!”
抱著陶蘇已經(jīng)凍成冰塊一般的身體,陶薄氏大哭起來。
“娘!”
見母親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衫,蒼白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心中一驚,反過來抱住母親,便欲讓母親趕緊回去。
“大好的日子嚎什么嚎!你們還不趕緊將她拖了出去!”
門簾一掀,陶朱氏走了出來,臉色惱怒的叫道。
“走!”
不待其他人上前,陶薄氏拉著陶蘇的手想將她拉起來,卻是被一個丫鬟按住了手臂。
“走?是叫你自個滾,這個死丫頭,老太太說了,我們陶家沒有偷自個家里東西的種,要她跪上一宿再說?!?/p>
面色陰狠,陶朱氏發(fā)出了一聲冷笑,看著陶薄氏的眼睛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幸災(zāi)樂禍。
書香世家薄家的嫡女,從嫁進(jìn)來,就壓著自己一頭的女人,如今也不過是一個死了丈夫的罪婦而已,看你還如何得瑟!
如今只怕連女兒都保不住,兒子又體弱,待到大房這家人都死絕了,哼哼,這陶府也要換個人來做主了。
“你們!你們好狠的心!”
緊緊抓住女兒的手臂,陶薄氏怒然抬頭,臉上因為憤怒和病氣泛起了異樣的鮮紅色。
“娘!”陶蘇喚了一聲,心頭更是心驚。
母親的身體本就不好,因為父親的事悲傷郁結(jié)于心,又被這府里的主子們擋著請大夫,連飯食都是三頓缺兩頓,就算送了來也都是殘羹冷飯,這身體便越發(fā)的虛弱下來,眼看著,只怕就要挺不過去。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在這種時候還鋌而走險的去廚房偷那罐子雞湯。
“好!你們不就是想要我們死嘛!”
將女兒護(hù)在身后,陶薄氏臉上浮現(xiàn)出了絕然之色,冷笑著道:“那我今日便死在這里!我倒要看看,逼死長媳,害死孫子孫女,陶家還有何名譽(yù)而言,那顧家可還會要這等人家出來的女兒!”
說著,陶薄氏奮力推開拉著她的丫鬟,起身,對著廊前木柱就撞了上去。
血花飛濺,點(diǎn)點(diǎn)濺落在了廊前白雪之上。
好似紅梅片染,刺目驚心。
*
“娘!”
茫然的看了那飛濺四散的血花一眼,再看到母親自木柱上緩緩滑下的身體,陶蘇輕輕喚了一聲,隨后眼瞳猛然一縮,在那蒙了滿眼的血霧中,撕心裂肺的喊了出來。
“娘!娘!”
挪動已經(jīng)僵硬的身體,陶蘇跌跌撞撞的沖了過去,堪堪接住了母親軟倒下來的身體,看著那頭頂上碩大的一個血洞,淚水滾滾而流,心痛如絞之下倉惶叫道:“娘!你堅持住,我這就去找大夫!這就去!”
“蘇兒……”
抓著女兒冰冷的手,被血半糊住了的眼角掃了眼已經(jīng)僵愣住的陶朱氏,陶薄氏在陶蘇耳邊輕聲道:“蘇兒……記住母親的話……帶著弟弟……去舒州……”
“我們一起,娘,我們一起!”陶蘇心中慌亂不已,抬手想捂住那潺潺而流的血流,心下卻很是清楚,如此重的傷,人是救不回來了。
這一世,到底,自己還是成了孤兒嘛?
“蘇兒……對不住……是爹娘沒用……”
看著悲痛欲絕的女兒,陶薄氏心尖都在痛,女兒才八歲,兒子更是年幼,自己卻要丟下她們獨(dú)自生活。
可是,不如此做的話,只怕孩子連一線生機(jī)都沒有。
“蘇兒……對不住……鈺兒……交給你了……活下去……活下去……”
目中滿是不舍和歉意,輕聲低喃著,陶薄氏拼了最后一點(diǎn)力氣,將眼睛看向了正從門里走出來的一群人。
一雙滿是憤怒的美目怒睜著。
絕了氣息。
書友評價
《藥色天香》的確是一部熱榜小說,由作者天狗月炎編寫,整部作品情節(jié)新穎而曲折,語言平白而生動,達(dá)到了思想性、藝術(shù)性與可讀性的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