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因黨爭屠殺不良人后，全府上下遭到報復(fù)，一夜之間血流成河，滿目鮮紅。

早已成為玄甲軍少帥的竹馬蕭離拼死將我救出，百里紅妝娶我過門。從那以后，

蕭少帥愛妻如命的事跡傳遍街坊巷陌。我癡迷于琴，他尋遍大江南北，為我求來古琴鶴歸。

我思念親人，他將我父母的棺槨移至府內(nèi)，日夜伴我左右。外人總夸我有福氣，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鶴歸的琴弦是用來折磨我的。父母的尸體是蕭離用來鞭尸泄憤的。

而當(dāng)年我家的滅門慘案元兇，不是別人，正是蕭離。他之所以恨透了我，

只因他就是曾經(jīng)那個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不良帥。成親的第五年冬至，蕭離又一回粗暴地要了我，

琴弦勒緊我的脖子時，我第一次放棄了掙扎，一心求死。可他卻又瘋了一般拍醒我，

紅了眼眶：【陸昭寧，你答應(yīng)過我，會用余生替父贖罪！】【這才不過五年，你還沒資格死！

】蕭離，我不是想毀約。我只是沒想到，

我的余生竟只有五年…………蕭離將外衣扔到我身上，蓋住了我滿身青紫，

沉著臉警告：【事不過三，今日是青青第三次動胎氣了，你若再胡來，

被鞭尸的就不止你父母了！】【你的族人，你的祖輩，我必一個個抬到你面前！

】我平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看著橫梁，再不像從前那般解釋。【好，再不會了。

】自打程青青懷著孕進(jìn)了府，我連呼吸都是錯。程青青第一次動胎氣是因為誤食螃蟹，

可蕭離卻說是我故意安排。第二次是因為雨天路滑，不慎跌倒，

蕭離又不分青紅皂白地認(rèn)定是我換了有青苔的石板。這一回，

則是因為蕭離害怕行房傷到程青青，說要來我房里住一段時間。程青青嫉妒心起，

自己氣暈了過去?？墒掚x仍舊什么都不問，將所有罪名都安在了我頭上。我不想解釋了，

反正仇恨已入心，我說什么他都不會信。臨走時，蕭離又瞟了一眼床榻上鮮紅的血，

皺眉道：【還有，以后來月事前提醒我一聲?！俊疚也幌矚g行房事時有血腥味。

】我扯過被褥，蓋住了那一灘血跡，疲憊道：【妾記下了?！渴掚x離開后，

丫鬟夏螢便急匆匆地端來了藥。她哭喪著臉抱怨：【夫人，您剛剛懷孕，胎像不穩(wěn)，

壓根不能行房，為何不對少帥實話實說呢？】我苦笑道：【說了有用嗎？

】蕭離從來不曾心疼過我。成親五年，我懷胎七次，他卻從來不曾在意過。

想要我的時候便要了。在他心里，反正孩子都是要流掉的，至于怎么流，不重要。

夏螢將藥喂到我嘴邊，我沒有接，而是問道：【這是安胎藥？】【去給我換成墮胎藥吧。

】夏螢瞪大眼睛，震驚道：【夫人，上次大夫告訴過少帥，您若再小產(chǎn)，

這輩子都不能做母親了。】【少帥已經(jīng)同意，若是再懷孕，便允您留下?！俊痉蛉?，

奴婢知道這些年您寒了心，可有個孩子總歸有個念想啊?！课颐靼紫奈炇菫榱宋液谩?/p>

可這念想來得太遲了。兩天前，我突然咳血，大夫診斷之后委婉的囑咐我準(zhǔn)備身后事。他說，

時日不多，多則七日，少則三日。我不忍夏螢傷心，瞞下了此事。想到這里，我強(qiáng)裝鎮(zhèn)定，

勉力笑道：【我可不想讓孩子從小就活在我與少帥的仇恨里?！俊鞠奈?，聽話，

替我換成墮胎藥吧。】墮了胎之后，我的身體更加虛弱了。夏螢想給我請大夫，被我制止。

生命本就已經(jīng)接近了尾聲，我不想再將最后的光陰浪費(fèi)在扎針喝藥上。

我讓夏螢找來一把輪椅，清醒的時候便坐在院子里看雪看月亮。我這一生被困得太久了，

實在不想死在那逼仄的屋子里。本以為可以安安靜靜地死去。沒想到第二天夜里，

蕭離便氣憤地闖進(jìn)了我的院子。他將昏昏欲睡的我拖下輪椅，

滿是繭子的手差點捏碎我的下顎?！娟懻褜?，沒有我的允許，誰準(zhǔn)你墮胎的？！

】2我想要說話，卻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可蕭離的力氣太大了，我掙脫不開，

鮮血涌進(jìn)嘴里又倒灌進(jìn)氣道，窒息感瞬間撲面而來。蕭離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

手也松開了許多。他這才看見我嘴里充斥的血色，沉聲問道：【你怎么了？

】我擦掉嘴角浸出的鮮血，平靜道：【墮胎總是傷身的，少帥不必?fù)?dān)心。

】蕭離見我說得輕描淡寫，怒火再一次竄了上來。不過這次他手下留情了，

只是抓住了我的頭發(fā)。【陸昭寧，你就那么不想給本王生孩子是吧？！

】【你知不知道這次墮了胎，你就再也沒機(jī)會做母親了？！】我有些不明白了。

這么多年不都是他在提醒我，我不配生下他的孩子，更不配做母親嗎？可我沒有多問，

事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問多了也不過是讓自己心更亂罷了。

【沒有事先告訴少帥是妾不對。】【可妾有罪，生下孩子反而容易惹少帥心煩。

】【就這樣孑然一身，也未嘗不是好事?！渴掚x氣得渾身發(fā)抖。

我懂事地吩咐一旁的夏螢：【去把鶴歸取來，讓少帥好好發(fā)泄發(fā)泄，以免傷了身子。

】這些年但凡蕭離有氣，便會用琴弦折磨我。我記得很清楚，五年，斷了七百八十三根琴弦。

可這一回蕭離卻出人意料地喝止了夏螢。他松開我的頭發(fā)，狠狠地將我扔在地上，道：【去，

給你家夫人請大夫?！俊緞?wù)必將她這不孕之癥給我治好！】我不想再被折騰了，

攔住了激動的夏螢，【不必了！】【少帥，我很好，不需要治。

】【更何況……我本就不想給你生孩子?！窟@些年我從不曾忤逆過他。這是第一次。

果不其然，他生氣了，再沒提請大夫的事。森冷地盯了我一會，道：【明日是不良人的忌日，

既然你說你很好，那便照老規(guī)矩，現(xiàn)在就去家廟前跪上一天一夜吧！】我拉住想求情的夏螢，

平靜地回答道：【好。】家廟前的雪已經(jīng)及膝深了，

跪下去的瞬間寒意便順著下肢和小腹蔓延至全身。夏螢看著我慘白的臉和烏青的嘴，

心疼得流淚?！痉蛉耍憔妥屛胰デ笄笊賻洶?！】我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跪了四年，

也不差這一回了。若是能死在這里，倒也算是為父親的過錯贖罪了。次日一早，

蕭離扶著程青青來到家廟祭奠。程青青看見雪人一般的我，故意將手爐遞給了我，

裝作一副心地善良的模樣道：【夫人，暖暖手吧?！肯奈炏袷强匆娏司让静菀话悖?/p>

感激地伸出手。可蕭離卻拉住了程青青的手腕，聲音清冷道：【她好得很，用不著這個。

】【你自己拿著，如今沒有什么東西比你和孩子的平安更重要?！课移D難地張了張凍僵的嘴，

聲音嘶啞地笑道：【少帥說得對，程娘子莫要因為我一個死有余辜之人凍著了自己。

】蕭離冷哼道：【知道自己死有余辜，也算有點自知之明?！克袷枪室廪陕湮乙话?，

脫下了大氅，披在程青青的肩頭，而后牽著她頭也不回地走進(jìn)了家廟。

我勉力支撐的身子再也挺不住了，雙眼一黑，暈倒過去。閉眼前的那一刻，

我卻似乎看見蕭離沖進(jìn)了家廟……3迷迷糊糊轉(zhuǎn)醒時，大夫正在為我診脈。蕭離坐在一旁，

并未發(fā)現(xiàn)我醒來。他看著眉頭緊鎖的大夫，急切地問：【怎么樣？可是有什么大礙？

】我輕輕捏了捏大夫的手，大夫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最終還是選擇了替我隱瞞?！緵]有大礙，

就是身子太虛，又受了寒，好生靜養(yǎng)幾日就是。】蕭離松了口氣，

卻在看見我清醒后立馬收起了情緒。他端起桌上熱騰騰的湯藥，面無表情地送到我嘴邊，

命令道：【喝！】我沒有拒絕，任由滾燙的湯藥嗆得我直咳嗽。蕭離咬牙切齒地攤開手，

低吼道：【吐出來！】我聽話地吐掉了嘴里剩余的湯藥。我順從的模樣**到了蕭離，

他狠狠地砸掉了手里的碗，目眥欲裂地看著我：【陸昭寧，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什么？

為什么你會變成這樣？！】我強(qiáng)忍著心口的疼痛，反問道：【那少帥又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從前的我們，是令人艷羨的青梅竹馬。他為我拒絕一個個高門貴女，

我為他推掉一個個世家公子。他父母早亡，雖承襲侯爵，身后卻空無一人。是我為他縫鎧甲，

一次次地等著他從戰(zhàn)場平安歸來。也是我為他守著侯府，掃盡蛛網(wǎng)，升起炊煙，

只為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后來，他立下戰(zhàn)功，成為少帥，第一時間說要娶我過門。

他還說，會在新婚之夜告訴我一個關(guān)于他身份的秘密。我以為我們之間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卻沒想到，大婚前月，父親竟為了博取太子信任，暗中屠戮了所有不良人。

也許就是從那一刻起，我和他就已經(jīng)變了吧。脖間的疼痛打斷了我的回憶。再抬頭，

蕭離滿是憤怒的臉就在眼前?！娟懻褜帲以趺磿兡汶y道不清楚嗎？！

】【四百七十六個不良人，一夜之間全都死在了你父親刀下！】【是，他們確實犯過錯，

可他們已經(jīng)悔改了！】【你知道嗎？被屠殺之前，他們有的在幫流民休憩房屋，

有的在替官府捉拿要犯，還有的在替無人安葬的孤寡百姓收尸！】【他們也許不是好人，

但他們正在努力學(xué)著做好人！】【可是你的父親沒有給他們機(jī)會！】蕭離說的都是事實，

除了道歉，我無從辯駁?！緦Σ黄稹！渴掚x渾身顫抖的出去了，再進(jìn)來時，

他將一碗新藥塞進(jìn)我手中?！竞煤贸运帲煤没钪?，你的罪還沒贖完。】他準(zhǔn)備離開，

我叫住了他。【少帥，如果我死了，你能原諒我嗎？】蕭離沒有回頭，

身子卻顫抖得更加厲害。【陸昭寧，你死了我只會更恨你?！靠粗麧u行漸遠(yuǎn)的背影，

我苦笑出聲。我與他之間，當(dāng)真是無可挽回了……我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

之前還可以強(qiáng)撐著下床，這兩日卻是起身都困難。本以為大限將至只等解脫，

沒曾想到頭來還得被程青青污蔑一回。那日，她趁著蕭離不在，派人砍了我院中的桃樹，

刨開了樹下的土。那里埋著我八個孩子的胎盤。我趴在地上，

拼盡最后的力氣與她扭打在一起。誰知她卻突然停了手，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

聲淚俱下：【夫人，你不想讓我給少帥生孩子就明說?！俊竞伪乩煤⒆拥奶ケP行巫蠱，

詛咒我和我腹中的胎兒？！】我這才看清，八個胎盤不知何時被人擺成了八卦圖形，

正中間還有一個寫著程青青名字的小人。而院門口，

正站著面色陰沉的蕭離……4程青青撲進(jìn)蕭離懷里，痛哭流涕?！旧賻洠蛉撕尬胰绱?，

要不我還是走吧？】【省得留下礙夫人的眼?！渴掚x輕輕推開程青青，走到我面前，

重重的巴掌落在我臉上。他氣得眼眶通紅，脖子間的青筋清晰可見。【陸昭寧，

你的心真是跟你父親一樣歹毒！】【就算你再恨青青，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無辜的！

】我好累，不想解釋了，閉上眼道：【是妾錯了，少帥想怎么處罰妾都接受。

】蕭離氣極反笑：【我知道你不怕罰?！俊疚医袢掌涣P你?！空f完，他勾了勾手，

下令道：【來人，去把陸氏一族的尸骨都拖過來，跟樹下這些死胎一起燒了！

】【省得再有人利用死尸行巫蠱臟事！】我猛地睜開眼，震驚地抓住他的手腕，道：【少帥，

我爹娘已經(jīng)被你折磨了五年，求你給他們留個全尸吧?！俊具€有孩子，

你不是也說稚子無辜嗎？】蕭離甩開我，冷笑道：【你既知道稚子無辜，

就不該利用他們行腌臜之事！】若今日蕭離要燒的是我，我毫無怨言。

可我不想看著家人死后還不得安寧，于是解釋道：【不是我做的?！俊疚叶伎焖懒耍?/p>

又怎會陷害程娘子？！】程青青聞言，煽風(fēng)點火道：【夫人，大夫都說了你沒事，

你又何必為了將責(zé)任推給我而撒這樣的謊？！】蕭離眼中的怒火更甚，他將我推倒在地，

用腳狠狠地踩在我的胸口，警告道：【你再多說一句，我便多燒一具陸家祖宗的尸體！

】我氣血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晌也桓以俣嗾f了，蕭離的性子我了解，他說到便能做到。

沖天的火光燃起，瞬間吞滅了所有尸骨。也徹底將我的心燃成灰燼。天上又開始飄雪了，

蕭離怕程青青凍著，抱起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爬到燃燼的火堆旁，

將滾燙的灰燼一點點裝進(jìn)盒子里。手上的皮肉被燙得滋滋作響，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疼。

夏螢將我緊緊地抱在懷里，哭得撕心裂肺：【夫人，你不要這樣！】【少帥不心疼你，

奴婢心疼！】我抬起焦黑的手，像從前一樣撫上夏螢的背：【傻丫頭，我更心疼你。

】【將來我不在了，誰來給你挑選好郎君啊……】夏螢使勁地?fù)u著頭：【奴婢不嫁，

奴婢陪著夫人?！课颐鰬牙镌缫褱?zhǔn)備好的東西遞給夏螢?！具@是你的身契，

我已經(jīng)請官府蓋了印，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夏螢愣了愣神，抽泣道：【夫人，

你這是不要我了嗎？】我笑道：【當(dāng)然不是。】【我啊，就是快死了，不想你跟我一樣，

一輩子被困在這一方天地。】夏螢不信?？晌覜]時間跟她解釋了，

我能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我抱緊手中的盒子，讓她替我做最后一件事。

【想辦法在我死之前帶我出去吧?！俊具@輩子，我還沒出過京城呢。】夏螢看我已命懸一線，

不敢耽擱，偷偷買通了后門守衛(wèi)?？蓜傄こ鲩T，身后卻傳來蕭離熟悉的聲音?！娟懻褜?，

你要去哪兒？！】5.我早已沒了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夏螢身上。見我半晌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