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之愛女明璃公主,溫婉賢淑,
品貌端方……”尖細的太監(jiān)嗓音在御花園里抑揚頓挫地回蕩,尾音拖得老長,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皇家威儀。假山石畔,被點名“溫婉賢淑”的當事人蕭明璃,
正毫無形象地貓著腰。她赤著一雙瑩白玉足,踩在微涼的青石板上,
繡著金線蝴蝶的華麗宮裝裙裾被她胡亂掖在腰間,露出一截水紅色的綢褲。她屏住呼吸,
方花叢里一閃而過的橘色身影——那只御貓“滾地錦”又叼走了她新得的、綴著東珠的繡球。
“……百年世家,忠勇之后顧珩,沉穩(wěn)持重,國之棟梁……”太監(jiān)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幾乎在同一時刻,京郊演武場,被欽點為“沉穩(wěn)持重”的顧珩顧將軍,正利落地反手一擰。
骨骼錯位的輕微“咔噠”聲伴隨著一聲變了調(diào)的慘嚎響徹校場。他面前那個壯碩如牛的副將,
方才還一臉挑釁地叫囂著要試試顧家槍是不是徒有虛名,
此刻正涕淚橫流地抱著自己脫臼的胳膊,疼得渾身打顫,求饒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顧珩面無表情地松開手,接過親兵遞來的汗巾擦了擦指節(jié),動作隨意得像拂去一粒灰塵。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立在沙塵未息的場中,玄色勁裝勾勒出寬肩窄腰,
周身那股剛從尸山血海里淬煉出的冷硬煞氣尚未完全收斂,
讓周圍噤若寒蟬的兵士們大氣都不敢出。他目光掃過地上蜷縮的副將,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砸在每個人心上:“還有誰想試?”整個演武場死寂一片,只有副將壓抑的抽氣聲。
“……實乃天作之合。特賜婚配,擇吉日完婚。欽此!”隨著最后兩個鏗鏘的字落下,
皇宮內(nèi)外,兩處天地,同時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凝滯。御花園里,
蕭明璃維持著撲貓的動作僵在原地,忘了那只溜走的“滾地錦”。她眨了眨眼,
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半晌才扭過頭,
看向自己身邊同樣石化的貼身大宮女云岫:“……顧珩?哪個顧珩?
”聲音帶著點剛劇烈運動后的微喘和不敢置信的茫然。云岫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小聲道:“殿下……就是,就是那個……定國公府的嫡長孫,
北境剛回來的那位……殺神將軍?!薄皻⑸瘢俊笔捗髁恋难劬λ查g瞪圓了,
里面清晰地映出“天塌了”三個大字,“父皇讓我嫁個殺神?!
”她低頭看看自己沾了點泥巴的赤腳,再想想傳聞中顧珩那張據(jù)說能止小兒夜啼的冷臉,
只覺得眼前一黑。而演武場上,顧珩擦手的動作也頓住了。汗巾被他攥在掌心,
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他緩緩抬起眼,望向皇宮的方向,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緒,
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氣息,似乎更沉凝了幾分。消息如同長了翅膀,
瞬間飛遍京城每一個角落。茶樓酒肆,街頭巷尾,人人都在交頭接耳,
臉上掛著看好戲的興奮。“聽說了嗎?明璃公主和顧大將軍!圣旨都下了!
”“我的老天爺!那嬌滴滴、據(jù)說連朵花謝了都要哭半天的公主,配那位活閻王?
”“可不是嘛!一個金枝玉葉碰不得,一個冷面煞神惹不得,這湊一塊兒……嘖嘖!
”“賭坊都開新局了!就賭這兩位祖宗什么時候能把皇宮的琉璃瓦給掀了!我押三個月!
”“嘿,我押一個月!聽說顧將軍在北境,敵人聽見他的名字都能嚇尿褲子,
公主那性子能忍?”“嘿嘿,有好戲看嘍!”這樁婚事,在所有人眼中,
無異于將一只最名貴的、只能觀賞的琉璃盞,
硬塞給了一柄剛從戰(zhàn)場血泊里撈出來、還滴著血的玄鐵重劍。按照皇家規(guī)矩,賜婚之后,
兩位準新人總得在人前走走過場,以示“天作之合”的和諧美滿。于是,
一場避無可避的宮宴,隆重開場。瓊漿玉液,珍饈美饌,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悅耳。
帝后端坐高位,接受著宗室勛貴們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賀。席間氣氛看似和樂融融,
暗地里無數(shù)道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時不時就掃向宴席上那兩個最扎眼的位置。
蕭明璃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脊背挺得筆直,
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屬于皇家公主的端莊微笑。她一身華貴的煙霞色宮裝,云鬢高挽,
珠翠生輝,遠遠望去,真如畫中走出的仙子,美得驚心動魄。只是那雙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
正百無聊賴地絞著一方絲帕,偶爾趁人不注意,飛快地拈起一塊造型精巧的點心塞進嘴里,
腮幫子微微鼓起,像只偷食的小倉鼠。顧珩的位置在她斜對面。
他穿著深紫色的國公世子常服,襯得身形愈發(fā)挺拔如松。臉上沒什么表情,既不熱絡(luò),
也不顯得過于冷硬,只是沉默地端坐著,偶爾舉杯淺啜一口,
目光大多時候落在面前的杯盞上,仿佛那青玉杯上開出了什么絕世名花。唯有當?shù)酆髥栐挘?/p>
他才抬起眼,簡潔有力地回上一兩句,聲音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波瀾。這種場合于他而言,
恐怕比北境的風沙更令人窒息。席間那些或探究、或好奇、或帶著幾分看戲意味的目光,
黏膩地落在身上,讓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忍耐了小半個時辰,
趁著絲竹換曲、眾人注意力稍散的間隙,顧珩放下酒杯,低聲向旁邊的宗室子弟告了個罪,
起身離席,高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殿外沉沉的夜色里。殿外清涼的空氣涌入肺腑,
顧珩才覺得那股無形的束縛感松了些。他并無特定去處,只想尋個清凈角落,
避開那令人煩悶的喧囂。信步穿過幾道回廊,繞過一叢開得正盛的木槿花,
前方一處不起眼的偏殿檐下,懸著幾盞素紗宮燈,光線柔和朦朧。正欲繼續(xù)前行,
顧珩的腳步卻猛地頓住。殿內(nèi)臨窗的軟榻上,蜷著一個人影。
煙霞色的宮裝像一片柔軟的云霞鋪散開,正是方才宴席上那個端莊得如同玉雕的明璃公主。
此刻,她毫無防備地側(cè)臥著,頭枕著一個軟枕,烏黑的長發(fā)有幾縷調(diào)皮地滑落在頰邊。
宮宴上那完美的妝容依舊精致,長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粉潤的菱唇微微張著,
似乎睡得極沉,連呼吸都輕淺得幾乎聽不見。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小巧精致的下巴處,
竟掛著一線可疑的晶瑩水痕!顧珩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征戰(zhàn)沙場、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曾遲疑的腳步,此刻竟有些挪不動。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蕭明璃。
褪去了所有刻意端起的架子,像一顆剝掉了堅硬外殼的果子,
露出里面最柔軟、甚至有點……傻氣的內(nèi)瓤。就在他猶豫著是立刻退走還是……再看一眼時,
那沉睡中的人兒忽然輕輕嚶嚀了一聲,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動,仿佛夢見了什么美味。接著,
含糊不清的夢囈飄了出來,
帶著濃濃的、孩子氣的抱怨:“……母后……桂花糕……不許搶我的……”聲音又軟又糯,
像裹了糖霜的糯米糍。顧珩的嘴角,極其罕見地、不受控制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那點因?qū)m宴而起的煩躁,
奇異地被眼前這毫無防備的睡顏和那句幼稚的夢話沖淡了。
一個端著茶盤的小宮女從回廊那頭輕手輕腳地走來,正是云岫。
她一眼看到佇立在殿門陰影里的高大身影,嚇得差點把茶盤扔了,
慌忙屈膝行禮:“將……將軍?”顧珩回過神,迅速斂去了臉上那絲幾不可察的弧度,
恢復了慣常的冷肅。他目光掃過榻上依舊睡得香甜、對周遭渾然不覺的蕭明璃,壓低聲音,
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探究:“她……平日也睡這么沉?”云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看到自家公主那點可疑的口水痕跡,臉騰地紅了,尷尬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聲如蚊蚋:“回……回將軍,殿下她……有時看書看乏了,是……是會睡得沉些。
”她趕緊補充,“殿下今日赴宴起得早,想必是累了……”顧珩沒再追問,
只是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毫無防備的睡顏,仿佛要將這迥異于傳聞的畫面刻進腦子里。
他微微頷首,不再停留,轉(zhuǎn)身大步離開,玄色的衣角很快消失在花木扶疏的夜色深處。
云岫這才長舒一口氣,趕緊小跑進去,掏出帕子,
紅著臉替自家睡相不雅的公主輕輕擦拭下巴。蕭明璃被這微小的動作擾了清夢,
不滿地蹙了蹙秀氣的眉,嘟囔著翻了個身,繼續(xù)沉入香甜的夢鄉(xiāng),
全然不知自己這副“尊容”已落入了未來夫婿的眼中。宮宴之后,
迫于帝后隔三差五的“關(guān)切”詢問,兩人不得不維持著表面上的“接觸”。這日,
顧珩依著禮數(shù)遞了帖子,邀公主出宮“散心”。地點選在了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
蕭明璃今日換了一身輕便的鵝黃色襦裙,外罩月白紗衣,少了幾分宮裝的厚重,
多了幾分少女的靈動。她像只被放出籠子的金絲雀,興致勃勃,看什么都新鮮。
顧珩則依舊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沉默地走在她身側(cè)半步之后,
像一道沉默而穩(wěn)固的影子,自然地隔開了周圍熙攘的人流。
只是這“影子”的存在感實在過于強大。他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刀,
即使刻意收斂了戰(zhàn)場帶來的煞氣,那通身迫人的氣勢也足以讓周遭熱鬧的空氣瞬間降溫幾度。
所過之處,喧鬧聲總會詭異地低下去幾分,好奇又畏懼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偷偷打量過來,
卻又在觸及他視線時飛快地縮回去?!巴?!糖畫!老伯,給我畫個蝴蝶的!
”蕭明璃可不管這些,她興奮地停在一個糖畫攤子前,
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老藝人手中翻飛的糖勺。老藝人被顧珩身上那股無形的壓力懾得手一抖,
糖蝴蝶的翅膀差點畫歪。蕭明璃渾然不覺,接過栩栩如生的糖蝴蝶,伸出**的舌尖,
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翅膀尖兒,滿足地瞇起了眼,像只嘗到甜頭的小貓。
顧珩的目光落在她滿足的小臉上,那點因為被圍觀而升起的冷意似乎也融化了一瞬。
他默不作聲地從袖中摸出碎銀,放在攤子上,動作干脆利落?!皩④?,
太多了……”老藝人誠惶誠恐?!百p你的?!鳖欑竦穆曇魶]什么起伏。蕭明璃舔了幾口,
大概是覺得甜膩了,又看到前面熱氣騰騰的蒸糕攤子,眼睛一亮。
她隨手就把那支只舔了幾口、翅膀尖兒都化了一點的糖畫塞到顧珩手里:“喏,太甜了,
賞你啦!”動作自然流暢,仿佛天經(jīng)地義。跟在兩人身后的云岫和顧珩的貼身侍衛(wèi)顧七,
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云岫心里哀嚎:我的小祖宗!您當這位是宮里的內(nèi)侍呢?!
顧珩也是一怔。手中那支微溫的、帶著點奇異粘膩觸感的糖畫,
頂端還殘留著一小圈可疑的水光——顯然是公主殿下剛剛舔過的地方。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周圍瞬間安靜得可怕。連旁邊賣蒸糕的小販都忘了吆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目光死死釘在顧珩身上,緊張地等待這位煞神將軍的反應(yīng)。是勃然大怒?
還是嫌惡地直接扔掉?顧珩握著那支糖畫,指節(jié)分明。他沉默了幾秒,
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緩緩抬起手——然后,極其自然地,
張嘴咬掉了那被舔得最亮、糖汁微微融化的蝴蝶翅膀。嘎嘣一聲脆響。
他面無表情地嚼了幾下,喉結(jié)滾動,咽了下去。動作流暢得仿佛在軍營里啃干糧。
“味道尚可?!彼u價道,聲音依舊沒什么波瀾,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空氣徹底凝固了。云岫和顧七的下巴掉在了地上。
賣蒸糕的小販手里的蒸籠蓋子“哐當”一聲砸在案板上。周圍偷看的百姓們集體石化,
眼珠子掉了一地。蕭明璃已經(jīng)蹦到了蒸糕攤前,指著白白胖胖的米糕:“這個!這個!
要豆沙餡的!”她完全沒注意到身后發(fā)生了什么,
更沒留意自己隨手打發(fā)出去的“賞賜”引發(fā)了怎樣的地震。
顧珩將剩下的糖畫桿子丟給旁邊還處于呆滯狀態(tài)的顧七,走到蒸糕攤前,再次掏出碎銀。
小販的手抖得像篩糠。顧珩拿起一塊剛出爐、冒著熱氣的豆沙蒸糕,用油紙包好,
遞到正眼巴巴等著的蕭明璃面前。蕭明璃接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被燙得直吸氣,
卻舍不得吐出來,含糊地贊道:“唔!好吃!”她一邊小口吹氣一邊小口啃著,吃了小半塊,
大概是覺得有點飽了,又很自然地,將剩下那大半塊帶著清晰牙印和口水的蒸糕,
再次塞到了顧珩手里?!斑@個也賞你啦!”她眉眼彎彎,毫無負擔。顧珩:“……”這一次,
他連停頓都沒有,極其順手地接過,兩口就將那大半塊蒸糕解決了。動作干脆利落,
仿佛在完成某種既定程序?!啊眹^群眾的下巴徹底撿不回來了。朱雀大街這一段,
陷入了詭異的、長久的寂靜。只有公主殿下還在興致勃勃地尋找下一個目標,
而那位傳說中冷血無情的殺神將軍,沉默地跟在后面,負責付錢和……清理剩飯。
云岫捂著心口,覺得自己需要速效救心丸。顧七則一臉肅穆地看著自家主子,
眼神里充滿了“將軍您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東西附體了”的震撼。接下來的行程,
成了“公主嘗鮮,將軍掃尾”的固定模式。酸甜的冰糖葫蘆,她舔掉外面那層亮晶晶的糖殼,
把里面裹著芝麻的山楂球塞給顧珩;香噴噴的炸鵪鶉,她撕下一條最嫩的腿肉啃兩口,
剩下的全堆到他碗里;就連一碗撒著桂花蜜的甜酒釀,她用小銀勺舀了幾勺,覺得太甜膩了,
也大大方方推到他面前……顧珩來者不拒,面不改色,吃得那叫一個從容不迫,
仿佛他天生就該吃公主殿下的剩飯。直到日頭偏西,蕭明璃才揉著有點撐的小肚子,
心滿意足地宣布打道回宮?;爻痰鸟R車上,顧珩依舊坐得筆直,目不斜視。
蕭明璃則靠著軟墊,滿足地打了個小哈欠,
揉著肚子小聲嘀咕:“今天吃得有點撐了……”顧珩聞言,終于側(cè)過頭看了她一眼。
車廂內(nèi)光線有些暗,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片刻,他低沉的聲音響起:“下次,
不必勉強賞賜?!笔捗髁б汇叮S即反應(yīng)過來,理直氣壯地揚起小臉:“那怎么行!
浪費糧食是可恥的!父皇說的!再說了,”她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帶著點狡黠,“本宮賞你,
是你的福氣!”顧珩看著她亮晶晶、帶著點小得意的眼睛,沉默了片刻,轉(zhuǎn)回頭去,
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馬車轆轆前行,車廂里再次陷入安靜。蕭明璃靠著軟墊,
吃飽后的困意襲來,眼皮漸漸沉重。在她意識徹底模糊之前,
似乎聽到旁邊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帶著點……認命般的無奈?“散心”之后,
帝后大概覺得這對小冤家的進展頗為“喜人”,又借著春日禮佛的名頭,
命顧珩護送蕭明璃前往京郊香火鼎盛的萬福寺上香。馬車只能行至山腳。抬頭望去,
萬福寺那標志性的九重飛檐在蒼翠山色間若隱若現(xiàn),而通往寺廟的,
是那條聞名遐邇、以陡峭和漫長著稱的“千階梯”。青石臺階蜿蜒向上,仿佛直通天際。
山風帶著草木的清新氣息拂面而來。蕭明璃今日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藕荷色騎裝,
頭發(fā)也利落地挽起,顯得英姿颯爽。她站在石階起點,仰著小臉望著那高聳入云的寺廟,
深吸一口氣,雄心萬丈:“出發(fā)!”顧珩一身利落的墨色勁裝,腰束革帶,身姿如松。
他落后半步,沉默地跟在后面,目光落在前方那個纖細卻顯得斗志昂揚的背影上。
起初幾十階,蕭明璃還步履輕快,甚至偶爾回頭催促顧珩快些。漸漸地,她的速度慢了下來,
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臉頰也染上了運動后的紅暈。再往上百階,呼吸明顯變得急促,
腳步也沉重起來?!昂簟簟彼鲋赃叡涞氖瘷跅U,小口喘著氣,抬頭望去,
那石階依舊一眼望不到頭,仿佛無窮無盡。雙腿像是灌了鉛,又酸又沉。
顧珩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氣息平穩(wěn),這點山路對他而言如同平地散步。
他看著她明顯慢下來的腳步和微微發(fā)白的臉色,沉聲開口:“可要歇息片刻?
”蕭明璃倔強地搖搖頭,咬咬牙,又往上沖了十幾階。這一次,小腿肚一陣鉆心的酸脹襲來,
她“哎喲”一聲,腳下一個趔趄,幸好及時扶住了欄桿才沒摔倒。
“不行了……真不行了……”她徹底泄了氣,也顧不上什么公主儀態(tài)了,
直接在光溜溜的石階上坐了下來,抱著自己可憐的小腿,小臉皺成一團,委屈巴巴地控訴,
“這臺階……欺負人!本宮的腳……它說它今日要休沐!”她賴在臺階中間,
鵝黃色的身影在青灰色的石階上格外顯眼。山風吹起她頰邊的碎發(fā),
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微微嘟起的唇,那模樣,像極了要不到糖吃而耍賴的孩子。
顧珩停在她上方兩階的位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
在他冷峻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她。蕭明璃被他看得有點心虛,
但腿實在酸得抬不起來,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臉扭到一邊,
小聲嘟囔:“看什么看……就是走不動了嘛……”聲音軟糯,
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撒嬌意味。
顧珩的目光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和抱著腿、明顯累壞了的姿態(tài)上停留片刻。山風吹過,
帶來一絲涼意。他忽然動了。沒有多余的言語,他幾步跨下臺階,走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了她。在蕭明璃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要做什么時,顧珩已經(jīng)彎下腰,
一手穩(wěn)穩(wěn)地穿過她的膝彎,另一手繞過她的后背,稍一用力——“??!
”蕭明璃短促地驚呼一聲,身體驟然騰空!天旋地轉(zhuǎn)間,
她已經(jīng)被顧珩穩(wěn)穩(wěn)地打橫抱在了懷里!男人結(jié)實有力的臂膀像最牢固的藤蔓,緊緊箍著她。
隔著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溫熱和沉穩(wěn)的心跳,
還有他身上那股清冽干燥、混合著陽光和淡淡皂角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
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蕭明璃大腦一片空白,臉頰“騰”地燒了起來,像熟透的蝦子。
她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你……你放我下來!成何體統(tǒng)!”“別動。
”顧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wěn)。他抱著她,仿佛抱著什么易碎的珍寶,
動作卻異常穩(wěn)當,邁開長腿,拾級而上,步伐穩(wěn)健有力,仿佛懷里輕若無物。
蕭明璃僵在他懷里,一動不敢動。臉頰緊貼著他堅實的胸膛,
那溫熱透過衣料熨燙著她的皮膚,讓她心跳如擂鼓,連耳根都紅透了。她偷偷抬眼,
只能看到他線條清晰冷硬的下頜線,和微微滾動的喉結(jié)。這姿勢……也太羞人了!
她可是堂堂公主!兩人身后,跟著的一眾宮女、侍衛(wèi)、太監(jiān),
包括萬福寺提前派來山腰等候引路的小沙彌,全都目瞪口呆,石化當場。尤其是云岫和顧七,
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就在這時,前方臺階拐角處,恰好轉(zhuǎn)出一行人。
為首的是萬福寺那位德高望重、須眉皆白的老方丈,身后跟著幾位執(zhí)事僧。
他們是聽聞公主和將軍駕臨,特意下山相迎的。老方丈滿面慈祥的笑容剛堆起一半,
就驟然僵在了臉上。他和他身后的僧人們,
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冷峻如山的定國公世子,當朝赫赫有名的殺神將軍,
正穩(wěn)穩(wěn)地抱著鵝黃衣衫、面若桃花的明璃公主,一步一步,踏階而上。
公主殿下縮在將軍懷里,小臉緋紅,羞得幾乎要埋進將軍胸口。這……這……佛門清凈地?。?/p>
老方丈手中的念珠都忘了捻動。顧珩腳步未停,抱著懷中羞窘得快要冒煙的蕭明璃,
徑直走到老方丈面前幾步遠的地方才停下。他神色自若,
仿佛只是抱著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包裹,對著呆若木雞的老方丈微微頷首,
書友評價
小說《本宮要擺爛,將軍他超愛》讓我明白,真正的愛人,應(yīng)該是醬紫的:對于世界而言,你是一個人;但是對于我而言,你是我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