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滬上初逢2018年的上海,梅雨季剛過,空氣里還浸著潮濕的甜腥。
外灘十八號的"鎏金時代"會所藏在百年建筑的殼子里,銅制門環(huán)被雨水潤得發(fā)亮,
推開時發(fā)出沉厚的嗡鳴,像老上海的一聲嘆息。水晶燈從挑高的穹頂垂落,
碎光潑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得顧言琛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泛著冷光。他靠在吧臺邊,
指間的威士忌晃出琥珀色的漣漪,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指縫滑進袖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言琛,瞧那邊。"趙鵬用下巴點向舞臺,聲音裹著酒氣,"紅姐新簽的姑娘,
據(jù)說蘇州來的,名兒叫蘇晚晴,你看那腰,嘖嘖。"顧言琛抬眼時,正趕上蘇晚晴轉(zhuǎn)身。
月白色改良旗袍的開衩恰好在膝蓋上方,露出的小腿像浸在溪水里的白玉,
紅繡鞋尖點在木地板上,像兩朵驟然綻開的紅梅。她手里捏著支烏木琵琶,弦還沒撥,
人先立成了幅畫——眉峰是遠山含黛,眼尾帶著點天然的上挑,卻偏用素粉壓了艷色,
唇瓣像剛剝殼的荔枝,透著點怯生生的紅。"只賣藝?"顧言琛的指尖在杯口摩挲,
聲音比冰塊還涼。"可不是嘛,"趙鵬笑得曖昧,"紅姐說這姑娘認死理,
揣著本線裝書天天看,跟這兒的脂粉堆格格不入。不過話說回來,就是這股子勁兒,才勾人。
"臺上的琵琶響了,是《春江花月夜》的調(diào)子。蘇晚晴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投出淺影,
隨著搖頭的幅度輕輕顫動,像停著兩只欲飛的蝶。她的聲音不似一般歌女的甜膩,
帶著江南水汽的清潤,唱到"皎皎空中孤月輪"時,尾音微微發(fā)顫,
竟讓滿場的酒氣都淡了幾分。顧言琛盯著她旗袍領(lǐng)口露出的那截脖頸,皮膚白得近乎透明,
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像瓷器上暈開的冰紋。他突然覺得喉嚨發(fā)緊,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辛辣感從喉頭燒到胃里,卻壓不住心底莫名的躁動。散場時已過午夜。
顧言琛借著酒意堵在二樓樓梯口,雕花欄桿的陰影落在他臉上,一半明一半暗。
蘇晚晴抱著琵琶下樓,懷里還揣著本磨了角的《牡丹亭》,書頁邊緣卷得像波浪。"顧先生。
"她先開了口,聲音里帶著剛唱完歌的微啞,像被砂紙輕輕磨過。
顧言琛的目光落在她懷里的書上,封面上"牡丹亭"三個字是褪色的朱砂紅。"湯顯祖?
"他挑眉,"你喜歡杜麗娘?"蘇晚晴愣了愣,顯然沒料到這個滿身貴氣的男人會認得古籍。
她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脊:"喜歡她...敢為了夢死一次。""那你呢?
"顧言琛向前一步,樓梯間的香氛混著她身上的皂角味飄過來,竟比任何香水都清冽,
"你來這兒,是為了什么?"她的睫毛猛地扇了扇,像受驚的鳥。"為了掙錢。
"聲音低了下去,"我媽病了,要透析。"顧言琛的喉結(jié)動了動。
他見過太多女人在他面前編故事,或嬌或嗔,或哀或怨,卻沒見過這樣直白的坦誠,
像把鈍刀子,慢慢割著人心。他突然想伸手碰她的頭發(fā),那發(fā)絲黑得發(fā)亮,垂在肩頭,
像一匹上好的綢緞。"我叫顧言琛。"他說,指尖幾乎要碰到她的耳垂,
"明天我來聽你唱《游園驚夢》。"蘇晚晴后退半步,避開了他的觸碰,耳尖卻悄悄紅了。
"顧先生想聽,我便唱。"她抱著書快步下樓,旗袍下擺掃過樓梯轉(zhuǎn)角的銅制扶手,
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踩在他心尖上。接下來的一個月,顧言琛成了"鎏金時代"的活招牌。
他總是坐在第一排的卡座,面前擺著untouched的檸檬水,
目光從始至終追著臺上的蘇晚晴。她唱《葬花吟》時,
他會盯著她蹙起的眉頭;她唱《夜上?!窌r,
他會留意她高跟鞋跟敲擊地面的頻率;她不唱的時候坐在后臺看書,
他就隔著屏風(fēng)看她垂首的側(cè)影,看陽光從雕花木窗漏進來,在她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紅姐揣著明白裝糊涂,在后臺嗑著瓜子打趣蘇晚晴:"傻丫頭,顧少是什么人物?
浦東的半壁江山都姓顧,你媽那病,在他眼里就是九牛一毛。
"她用涂著蔻丹的指甲點了點蘇晚晴的額頭,"放著金龜婿不抓,
莫非真要陪這些酸詞兒過一輩子?"蘇晚晴正給琵琶換弦,指尖被琴弦勒出紅痕。"紅姐,
"她低著頭,聲音悶悶的,"他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本來就不該有交集。
""云也能化成雨,落在泥里生根發(fā)芽啊。"紅姐笑得像只精明的狐貍,
"昨兒我看見顧少讓司機去仁濟醫(yī)院問尿毒癥的專家了,你當(dāng)他是閑的?
"蘇晚晴的手猛地一頓,琴弦"嘣"地斷了,細小的木刺扎進掌心,滲出血珠。她沒覺得疼,
只覺得心口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咚咚地跳,震得耳膜發(fā)響。那天晚上顧言琛來的時候,
蘇晚晴正在后臺用針挑掌心的木刺,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推門進來,
手里拿著個小巧的醫(yī)藥箱,消毒水的味道混著他身上的雪松香水味,奇異地讓人安心。
"別動。"他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小,手腕細得像一折就斷,掌心的軟肉上,
木刺扎得很深。他的動作很輕,鑷子夾著木刺慢慢**時,她還是疼得抽了口氣,
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很疼?"他抬頭,鼻尖幾乎碰到她的額頭,她的眼淚是溫的,
滴在他手背上,像滾燙的水。蘇晚晴搖搖頭,又點點頭,突然覺得委屈。她來上海三個月,
每天強顏歡笑,被客人灌酒時要忍著惡心,被紅姐催著接私活時要咬著牙拒絕,
夜里在出租屋給母親打電話,總說"這邊一切都好",可誰知道她枕頭底下藏著多少淚痕。
"我媽...她又發(fā)燒了。"她哽咽著,像個迷路的孩子,"醫(yī)生說再湊不齊錢,
就不能做透析了。"顧言琛沒說話,只是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張黑卡,塞進她手里??姹鶝?,
硌得她手心發(fā)疼。"明天讓護工帶阿姨轉(zhuǎn)去仁濟特需病房,"他的聲音放得很柔,
"專家我都約好了,費用你不用管。"蘇晚晴猛地把卡推回去,
手背因為用力而發(fā)紅:"我不能要!顧先生,我們...""我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
"顧言琛打斷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但我想幫你,不是因為你是這里的歌女,
也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他頓了頓,喉結(jié)滾動,"只是因為看見你哭,
我心里難受。"他的眼神太燙,蘇晚晴不敢看,只能低下頭,看著自己磨出薄繭的指尖。
良久,她從脖子上摘下個舊銀鎖,鏈繩已經(jīng)發(fā)黑,鎖身上刻著的"晴"字被摩挲得發(fā)亮。
"這個給你。"她把銀鎖塞進他掌心,他的手很大,掌心帶著薄繭,把小小的銀鎖完全裹住,
"我媽說這是長命鎖,能辟邪。你...你先拿著。"顧言琛握緊銀鎖,
那點冰涼的金屬被他的體溫焐得發(fā)燙。他突然想抱抱她,
想把這個渾身是刺卻又軟得可憐的姑娘揉進懷里,告訴她以后不用再怕了。
但他最終只是說:"明天我去醫(yī)院看阿姨。"蘇晚晴點點頭,轉(zhuǎn)身時,眼淚又掉了下來,
這次卻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甜。第二章情深緣淺仁濟醫(yī)院的特需病房朝南,
陽光透過落地窗鋪在白色床單上,像一層薄金。蘇母靠在床頭,臉色雖蒼白,
精神卻好了很多。顧言琛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里拿著個蘋果,削果皮的動作笨拙得可笑,
果皮斷了好幾次,碎渣掉在床單上。"小顧啊,歇會兒吧。"蘇母笑著擺手,"讓晚晴來,
她打小就會削蘋果,能把皮削得不斷。"顧言琛抬頭,正好看見蘇晚晴端著水杯進來。
她今天穿了件淺藍色連衣裙,頭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少了會所里的清冷,
多了幾分家常的溫柔。"我來吧。"蘇晚晴走過來,接過水果刀,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他的手背,
兩人都像被電流擊中,猛地縮回手。她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水果刀在她手里靈活得像有了生命,長長的果皮連成一條線,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你看,還是我家晚晴能干。"蘇母笑得眼角堆起皺紋,"小顧啊,我們家晚晴命苦,
從小就懂事,跟著我沒享過一天福...""媽。"蘇晚晴輕聲打斷,臉頰泛紅。
顧言琛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心里軟得一塌糊涂。他突然很想告訴蘇母,他會對晚晴好,
會讓她以后再也不用受苦??稍挼阶爝叄盅柿嘶厝ァ€沒跟家里攤牌,那些承諾,
現(xiàn)在說出來太輕飄。那天下午,顧言琛帶蘇晚晴去了豫園。正是六月,
九曲橋邊的荷花全開了,粉白的花瓣沾著水珠,在陽光下透亮得像琉璃。蘇晚晴穿著平底鞋,
走在青石板路上,裙擺被風(fēng)吹得輕輕揚起,像只振翅的蝶。"你看那朵。
"她指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眼睛亮晶晶的,"我老家院子里也種著荷花,
我媽說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做人也要這樣。"顧言琛看著她眼里的光,比頭頂?shù)奶栠€要亮。
他突然覺得,自己前二十三年的人生像場華麗的鬧劇,賽車、派對、酒局,
那些曾讓他覺得**的東西,此刻都比不上她眉梢的一點笑意。他們在湖心亭吃茶,
蘇晚晴點了碧螺春,用小巧的白瓷杯小口啜著,手腕轉(zhuǎn)動時,銀鐲子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顧言琛,"她突然放下茶杯,眼神里帶著點不安,"你家里...知道我的事嗎?
"顧言琛捏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他父親顧明遠是顧氏集團的董事長,
母親是大學(xué)歷史系教授,他們對兒媳的要求,是門當(dāng)戶對的名媛,
是能在商業(yè)酒會上游刃有余的伙伴,絕不是蘇晚晴這樣,有著會所經(jīng)歷、母親重病的女孩。
"我會告訴他們的。"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他用掌心裹住,"等我處理好家里的事,
就娶你。"蘇晚晴的眼睛突然就紅了,像被水汽浸過的櫻桃。她低下頭,
長長的睫毛上沾了點濕意:"你說的是真的?""比珍珠還真。
"顧言琛從口袋里掏出那個銀鎖,重新為她戴上,鏈繩繞過她纖細的脖頸,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后頸,她的皮膚像綢緞一樣滑,帶著點微熱的溫度。"等我。
"他說,聲音低啞,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從那天起,他們像所有普通情侶一樣約會。
顧言琛會避開熟人,帶蘇晚晴去田子坊吃生煎包,她總愛把肉餡塞給他,
自己啃面皮;會帶她去外灘看夜景,江風(fēng)大,他就把西裝脫下來披在她肩上,
她裹著他帶著雪松味的西裝,偷偷聞著上面的味道;會帶她去書店,她抱著線裝書看得入迷,
他就靠在旁邊看她,看陽光在她臉上投下的光斑,看她偶爾皺眉的樣子。
蘇晚晴也會給他驚喜。她知道他胃不好,就在出租屋里學(xué)著燉雞湯,保溫桶拎到他公司樓下,
湯還冒著熱氣;她知道他喜歡書法,就用攢下的小費買了支好毛筆,
在宣紙上練了很久他的名字,直到寫得像模像樣;她會在他疲憊時,給他唱蘇州評彈,
軟糯的調(diào)子像羽毛,輕輕搔著他的心尖。那天顧言琛生日,蘇晚晴在他的公寓里做了滿桌菜。
她穿著他的白襯衫,下擺遮到大腿,光著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頭發(fā)用根筷子松松挽著。
顧言琛從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聞著她發(fā)間淡淡的皂角香。"在做什么?
"他的聲音蹭著她的耳廓,帶著點癢。"松鼠鱖魚,你說過喜歡甜口的。
"蘇晚晴手里拿著鍋鏟,轉(zhuǎn)過身時,鼻尖蹭到他的下巴,他的胡茬剛冒出來,有點扎人。
顧言琛低頭吻住她。她的唇瓣很軟,帶著點料酒的微辣,他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
手順著襯衫下擺滑進去,觸到她光滑的腰腹,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顫了顫,卻沒有推開他。
窗外的霓虹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把她抱到餐桌上,
餐具被碰得叮當(dāng)作響,她的襯衫被扯開,露出白皙的肩頭,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他吻著她的鎖骨,吻著她頸間的銀鎖,那冰涼的金屬硌著他的唇,卻讓他更加瘋狂。
"言琛..."她的聲音帶著點喘息,像羽毛一樣撓著他的心。他停下來,
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晚晴,"他說,聲音沙啞,
"等我處理好家里的事,我們就結(jié)婚。"她點點頭,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霓虹還要亮。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顧明遠不知從哪里打聽到了蘇晚晴的存在,在一次家宴上,
把一沓照片摔在顧言琛面前——有蘇晚晴在"鎏金時代"陪酒的照片,
有她穿著旗袍在臺上唱歌的照片,甚至有她和他在田子坊吃生煎包的照片。
"你就為了這種女人,整天不著家?"顧明遠的聲音震怒,玻璃杯被他摔在地上,
碎片濺到顧言琛的褲腳,"我告訴你顧言琛,你要是敢跟她來往,就別想繼承顧家一分錢!
""她不是那種女人!"顧言琛猛地站起來,胸口劇烈起伏,"爸,你根本不了解她!
""我不需要了解!"顧明遠指著他的鼻子,"她就是看中了我們顧家的錢!
你要是執(zhí)迷不悟,就給我滾出這個家!"顧言琛幾乎是沖出了家門。他給蘇晚晴打電話,
想告訴她別怕,他會解決的??呻娫捊油ê螅牭降膮s是紅姐陰陽怪氣的聲音:"顧少啊,
晚晴正陪張總喝酒呢,要不我讓她抽空回個電話?"他掛了電話,
瘋了一樣開車去"鎏金時代"。推開包廂門時,正看見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摟著蘇晚晴的腰,
手還在她的旗袍上亂摸。蘇晚晴看見他,眼里閃過一絲慌亂,用力推開那個男人:"張總,
請您自重!""喲,顧少來了?"張總笑得不懷好意,"這不是你家的金絲雀嗎?怎么,
現(xiàn)在允許別人碰了?"顧言琛的拳頭攥得咯咯響,他沖過去想打張總,卻被蘇晚晴攔住了。
"言琛,你別沖動。"她的眼眶通紅,"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跟我走。
"顧言琛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拉出去。"我不能走。"蘇晚晴甩開他的手,聲音帶著哭腔,
"我媽還等著錢做手術(shù),我走了,她怎么辦?"顧言琛愣住了。他忘了,
他的銀行卡已經(jīng)被凍結(jié),他現(xiàn)在連給她母親交住院費的錢都拿不出來。
巨大的無力感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他看著蘇晚晴通紅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等我。"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兩個字,轉(zhuǎn)身沖出了包廂。他回了家,
答應(yīng)顧明遠去美國留學(xué),答應(yīng)和杜邦集團的千金訂婚,只要他們別再為難蘇晚晴。臨走前,
他想再見蘇晚晴一面,可紅姐說她接了個大單,去外地陪客戶了。"顧少,不是我說你,
"紅姐在電話里嘆了口氣,"人貴有自知之明,你和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飛機起飛時,顧言琛看著越來越小的上海,手指緊緊攥著那個銀鎖,直到指節(jié)發(fā)白。
書友評價
很喜歡這部小說《夜?fàn)a情絲》里的人物蘇晚晴顧言琛,作者先生說故事將筆下的人物刻畫的入木三分,性格飽滿,情感細膩真實,讓人入戲很深,準(zhǔn)備再刷先生說故事的其他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