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謝綰歌趕了幾天路程，他們總算是到了傳說中的蒼闌山。

面前山脈綿延，云霧繚繞，靈氣充沛，主峰之上白雪皚皚，有雪水匯成溪流一路向下，繞著山間洼地延伸至遠(yuǎn)方。山中洼地稀稀落落搭了一片房屋，看起來已經(jīng)荒蕪，四周長著近人高的野草。

昔日蒼闌山何等繁榮，如今也變成了這般蕭條景象。

“本來還想帶你看看巫族圣地的美景……哈，我是在想什么呢？早就沒有人居住的地方，怎么可能不破敗呢。”謝綰歌的面色難掩失落，聲音也變得悶悶的。

景遷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我之前來過，蒼闌山的美景一見難忘，在我心里，這里始終都是世間最美的地方?！?/p>

謝綰歌略微有些驚訝地側(cè)頭看向景遷，來過？又一個巫族故人？沉睡了千年的……故人？

“巫祝一族千年之前作為凡間溝通三界的媒介，故人自然不會少?！本斑w語調(diào)溫潤，隨手一揮，原先洼地破敗的景象瞬間改變，房屋儼然，寂靜清幽，自有一番世外桃源之感，與謝綰歌記憶中的景象一致，唯一缺的只是人煙痕跡。

“都到了家鄉(xiāng)怎么就邁不開步子了，不想看看自己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嗎？”景遷輕輕攬住謝綰歌往山下飛去。

“那里，池塘邊上那個小院?！敝x綰歌甩開不好的思緒，輕聲回答。在她眼中，景遷更像是家人，無論是那個小僵尸模樣的他還是如今恢復(fù)神君身份的他，她都不排斥和他這樣的接觸。

小院還是她離開時候的樣子，里邊陳設(shè)依舊。那時候她并未帶走太多東西。蒼闌山自有結(jié)界籠罩，尋常人很難進(jìn)入，所以那些東西都還好好地等著她回來?，F(xiàn)在想想還真是幸運，不然巫祝一族世代相傳的寶貝都要落入賊人之手了。

謝綰歌輕輕擦拭著寶貝上的灰塵，心里說不出高興還是失落，玄天鏡依然立在那里，她現(xiàn)在總算可以放心大膽地用它觀察一切想知道的地方，可以不受限制地翻閱所有古籍，這里的一切，都已經(jīng)變成了她的，可是她卻又無比懷念當(dāng)初和奶奶斗智斗勇的歡樂。

常伴左右的時候并未發(fā)現(xiàn)有多么不可或缺，失去之后又無比想念，即便巫祝一族已經(jīng)超脫了一般凡人，卻還是擺脫不了這俗世中無可避免地遺憾。

“綰歌，吃飯。”景遷把那個略顯狼狽的腦袋伸了進(jìn)來。

稍稍整理一下跨出房門時，謝綰歌被景遷逗笑了，原本俊秀清冷的面容出了一層薄汗之后也有了煙火氣息，雪白色的廣袖長袍并不適合做飯這樣的雜事，不免沾染了些許黑灰。就連當(dāng)初他還在是小僵尸的時候謝綰歌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原來超然如神君大人，也有做不到的事。

即使徹底超脫凡塵的神君也不是萬能的，又怎能強(qiáng)求別人呢，謝綰歌總算有了一絲安慰。

在景遷期待的眼神中吃完了飯，謝綰歌刨出了院中花架下埋著的酒，在花架下隨便找了個地方自斟自酌了起來，美其名曰：風(fēng)花雪月。

景遷用仙法收拾了自己一通后，才走出房門，謝綰歌已經(jīng)灌下去了大半壇酒。知道她想起過往難免有些失落，卻還是不放心，只得默默坐在一旁陪著。

“作為神君，景遷也有做不到的事?！敝x綰歌仰頭喝下了口酒，含糊不清的說到。

“嗯?！本斑w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并不是自己做不到，只是法術(shù)變出來的總沒有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有誠意，正式重逢后的第一頓飯，他想要有意義一些。

“可是我還是沒辦法用這個理由來欺騙自己，我犯的錯，不僅僅是我做不到，更因為我看不清。我一手毀了巫祝一族，卻背負(fù)著所有人的希望獨自活著?！?/p>

謝綰歌的聲音很輕，卻還是藏不住微微哽咽，她醒來后的三年，還是第一次說起往事。

“奶奶從不曾教過我法術(shù)，巫族天女最該學(xué)的一切，奶奶都沒有教過我。原先我以為是我太過于平庸，所以奶奶對我很失望，覺得我沒有能力繼承天女的位置。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證明自己，偷偷自學(xué)了古籍。法術(shù)占卜也漸漸受到了族中人的認(rèn)可，我以為奶奶會有所改觀，沒想到奶奶卻越來越不高興?！?/p>

“我當(dāng)時不明白一向疼愛我的奶奶為什么會這樣，明明我做得那樣好。直到后來……我才知道，奶奶不肯教我那些，并不是覺得我平庸，而是早就看透了我的命運，想要幫我躲過一劫，可惜那個時候，我早就鑄成大錯，難以挽回的大錯。”

“你做過最錯誤的事是什么？”借著醉意，謝綰歌問出了口，她湊得太近，景遷甚至能感覺到她呼出的酒氣。

“沒有什么錯的對的，對我而言，我愿意去做的，都無所謂對錯，只看值不值得?！本斑w有些不自然地別過頭去，拿過謝綰歌的酒喝了一口。

謝綰歌跌回了花架下，喃喃自語：“是我太笨了，神君又怎么會錯呢？”

“不會錯，卻會后悔，后悔沒能果斷的阻止你消亡，后悔看著你墮入輪回，后悔每一世都與你錯過，后悔這一次也還是那么晚才找到你?！本斑w的聲音低了下來，“神君不會犯錯，可是，你怎知后悔的滋味不會比做錯事的愧疚好受?！?/p>

沒有得到回應(yīng)，景遷側(cè)過頭，看到謝綰歌已經(jīng)在花架下睡熟了。夢中她的眉頭也是痛苦地絞在了一起，整個人也蜷成了一團(tuán)。

想來他方才那樣大膽的表白，她也沒有聽到吧，不過沒關(guān)系，如今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慢慢陪著她，慢慢撫平那些遺憾后悔，慢慢彌補(bǔ)她一個新的開始。

景遷動作輕柔地將謝綰歌抱回房，輕輕掖好被子，用仙法為她驅(qū)散噩夢，編制一個美好的夢境，看著她的眉頭一點點舒展開，最后在她頭上落下一吻。

“很抱歉我來晚了，讓你受了那么多苦，但從今以后無論何事，都有我護(hù)著你，天涯海角，我自會陪著你?！?/p>

有我在，定不讓你再承受這樣的悲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