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夜正濃,一拂清風微涼,有簫聲漸響。
上官夜聞聲心緒猛然波動,步履甚急,扶著老太太奔走在竹林深處。
錚——!
簫聲忽輕忽響,忽急忽慢,令人毛骨悚然。
老太太腳下突然一個趔趄,奔跑的腳步變得異常滯緩。
錚——!
簫聲驟停,周遭變得鴉雀無聲,急促緊繃的空氣里沖刺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突然——!
空中發(fā)出“呼”的一聲悶響,帶動一股透頂?shù)暮疀鰪膬扇祟^頂潑來。
上官夜神情不由一凜,倏然伸手前來拉老太太,“快走!”
老太太右腳剛往前一邁,在樹上俯視已久的楚懷施展輕功,猶如捷逾電閃飛馳而下。透過月光,他一雙寒星的眸子,冷芒閃射,顯示出了他內心的急躁。手中長劍更是殺氣凜然,像一匹白綾“颼”地抖了開來,橫飛的劍氣登時刺痛了上官夜的眼,令他反擊的動作慢了一拍。
老太太見了心下恐慌,這會兒也無暇管及上官夜了,反正他武功高強自有能力招架,于是拔腿就跑。
楚懷一提氣,一掌拂出。
老太太背后就像長了一雙眼睛,擺動身軀,左閃右躲,右閃左躲……
哼哼——
打不著吧!
那顛來晃去的身影,實在太礙眼。
看得楚懷眼中掠過一絲疑云。
忽覺頭頂有人影一閃,上官夜上前拉著老太太就往前跑。
楚懷立刻掠身而去,伸手一把抓住老太太的胳膊,上官夜的腳步被迫一駐。回首一瞧,面部表情瞬間僵了,舉起手中長劍一刺,楚懷當即松手,退避開去。
老太太見狀心中直道好懸,差點就被嚇得腿軟。
趕緊緊握住上官夜的手,兩人一路火速狂奔。
楚懷心下感到了一絲怪異,眉頭微微一蹙,腦中浮起的一抹倩影和老太太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似疑出了什么,他邁步追去。
然而這次,卻也動了真格。
右掌用足十成力量將老太太跟上官夜分了開來,帶往一旁,隨即回身一躍,和對方單打獨斗著。斗了一會,上官夜內傷未愈與他正面交手,明顯就落了下風,被楚懷掌風正中心脈,整個身軀如大雁斜射撞在竹竿上。
老太太見了略微一怔,暗忖眼下如何是好?
他舊傷未愈又添了新傷,這會兒肯定是打不過楚懷了!
眉間也凝著一抹復雜的心緒,側身欲要抽出袖中軟劍,哪知楚懷一個閃身來到她的跟前伸手一掌拍向她,她整個身軀被震飛出去,手足慌亂間——
上官夜掠身前來,一揚手,數(shù)枚暗器宛若弩箭離弦。
楚懷躲避之時,老太太一把拉住了他。
他心下一驚,順勢就隨老太太一同往懸崖墜去。
風呼呼吹來,吹走老太太身上的斗篷,驚起三千墨發(fā)徐徐飛揚。
月光落在她的臉上,照亮了她的容貌。
“是你?”
楚懷一愕,雙眼露出詫異的光。
她渾身一陣惡寒。
目光掠過他的肩,看著立在崖上的上官夜。
上官夜心弦驟然繃緊,“杜卿風——!”
砰——!
耳邊所有聲響,全歸為平靜。
與此同時,一個時辰之前。
留在白馬城的紀翠花跟展鵬,見鹽幫的探子已走,這才來到喬府。見過早已喬裝好的老太太,兩人立刻護送她往江邊行去。
一條漁舟此時停在煙波浩渺的江岸,隨波搖曳。
上了漁舟,紀翠花扶老太太進入里艙,展言立刻放下紗羅,命艄公開船。
立在船尾的艄公不敢怠慢,立刻搖著櫓兒。
漁舟登時在江中飄飄蕩蕩,順流而下。
“老夫人,喝口熱茶吧?!?/p>
送上熱茶,紀翠花坐往一側,想起方才蒼穹中見到的那道藍光,也不知是何人打出的袖箭?然而眼下卿風跟展言的情況又如何呢?她略略思忖半許,展鵬挑起紗羅朝外端詳。他正要擦額汗時,她伸手一怕他的肩,渾身緊繃的展鵬立馬嚇了一跳。
“你神神叨叨干嘛???”
“我這心跳的老快,七上八下的,你說會不會有不吉利的事情發(fā)生?”
“呸呸呸……你怎么老說些云里霧里的?這對策咱們可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反復琢磨才拍定,量他們鹽幫也想不到咱們會兵分三路,讓老夫人走水路吧?再說我哥武功高,縱使他不幸遇上那鹽幫當家的,他打不過,但腦子轉得快啊!卿風也有大人保護,你就少在這兒杞人憂天?!?/p>
這人渾身一根筋兒,也忒放心了吧?
“還是小心謹慎點為好。等跟展言會合之后,我們去竹林瞧瞧?”
“行?!?/p>
這么拿定主意,兩人沒在言語。
*
銀色月光下,桃林繁密,有風緩緩吹來,送來一縷撩人的清香。
四周萬籟俱寂,偶有潺潺流水聲傳入耳中,叫那渾濁的大腦,有了一絲清醒。
蜷縮在地面,卿風指尖輕輕一顫,胸口開始急劇起伏。
她緩緩睜開雙眼,不經(jīng)意間,有桃花至她眼前,如急雨一般匍匐在地。
周遭云霧氤氳,青山綠樹,粉黛點點,千株萬株桃花此時齊放斗艷,漫山遍野色彩斑斕。
這里是?
從地面坐起,卿風愣神半許。
突覺指尖微有涼意傳來。
她本能的回頭一看——
就在身側。
楚懷蜷縮著身子躺在那里,雙眼緊閉,毫無血色的面容煞白。
幸得他暈了,卿風趕緊起身,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頸項卻猛然一痛。
什么東西?
她柳眉倒豎,條件反射伸手一抓,往壁上甩去。
“啪——!”
一條黑白相間的銀環(huán)小蛇,發(fā)出嘶嘶聲。
卿風當即被嚇了個半死,想投暗器射它,可渾身使不上一點勁兒正手足無措之際,腦袋開始感到了一絲痛。緊接著,身子一陣陣發(fā)熱發(fā)寒,眩暈襲來,她胸口一縮,直接栽倒下去。身下的楚懷被她重重一擊。胸口頓感巨石壓來,一陣絞痛,神志驟然清明,雙目霍然睜開。
“嘶嘶嘶……”
他目如驚電循聲望去,伸手一揚,一刃寒光將銀環(huán)小蛇斬成兩截。
隨而眸光一轉,他回首看來,漠然冷肅的面上,一雙寒如冰錐的眸子緊緊盯著雙頰染上一層異常潮紅的卿風,心下登時怒火升騰,周身殺氣凜冽。
從袖中滑出一枚銀針,他欲要刺入她的命脈——
“水……”
虛軟無力的語聲,如游絲一脈,從卿風嘴里飄出。
楚懷聞聲一愣,手中動作頓時滯緩,后而無奈一笑,心道果真做不到。雖恨她恨得牙疼,三番四次前來攪和壞了他的好事,但暗中射冷箭,不是他的一貫作風。目光也落在她白皙如瓷的頸項,發(fā)現(xiàn)上面有兩個圓孔,黑血正源源不斷從內涌出。
看來,她是被那銀環(huán)小蛇給咬了,中了毒。
而他,雖說現(xiàn)在放過她,但不代表就會救她。
嘴角一挑。
“自求多福吧,小狐貍!”
他神情異常冷淡地將她放下,起身邁步離去。
“水……”
語聲無力,從身后傳來,直叫得人揪心。
楚懷心中莫名一怔,停了腳步。
“水……”
他面色凝重,心下有了一絲惻隱,抬眸察看四周尋找水源。
徒見石壁上有水流下,上面應該有個泉眼。
他摘了一片樹葉一卷,接了水,迎著泠泠微光來到卿風身側,將她從地面扶起,清涼略帶甘甜的泉水,順著葉尖蜿蜒而下,汩汩地滴在她的唇中,順著縫隙入了她的口。
卿風從昏迷中悠悠轉醒,雙眼睜開一條隙的瞬間,似乎看到了什么,又暈了過去。臉色反而比方才更加難看,就像昏黃的月光被覆上了一層陰霾。扔了樹葉,他為她指壓切脈,發(fā)現(xiàn)她脈象紊亂,倘若再不解毒,恐怕毒液很快會侵入她的五臟六腑。
他遲疑一瞬,將唇吻上她的頸,吮吸她傷口中的毒液。
一口黑血吐出。
一陣步履聲也由遠漸近。
“杜卿風……”
楚懷聞聲一怔。
是上官夜!
這人來得可真是時候!
眼下非弄死他不可!
欲要提劍,楚懷胸廓一痛。
方才從上跌落眼下傷疲不堪,連劍都無法握了嗎?
“杜卿風……”
耳聞聲音越來越近。
楚懷唇間掠出一道極冷的笑,上官夜,今日的恥辱,我來日再找你算!隨即步履蹣跚著從一條小徑離開了。
“杜卿風……”
按照落下的方位,她應該就在這附近才對。
忍著滿身創(chuàng)傷襲來的痛,上官夜抬眸梭巡,往這面走了過來,陡見蜷縮在地的卿風,他整顆心驟然停滯了半拍,快速走去,指尖一探她的鼻端,發(fā)現(xiàn)略有呼吸,這才松了一口氣正要將她從地面抱起,目光卻落在她的頸項,發(fā)現(xiàn)她頸部微腫有個傷口。
奇怪——!
上官夜黑眸微瞇,心思揣摩間,有了疑問。
這一路走來,不見楚懷身影,反而不遠處有一條銀環(huán)小蛇的尸首。
是他給她吸走了毒液?那他到底出于何種目的會救她呢?
雙手一緊,他懷著諸多疑問,帶著她離開此地,回了衙門。
躺在榻上,卿風被夢魘困擾,似有什么東西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呼吸特別紊亂,臉像裹了一層蠟般,鬢角兩側也布滿了汗跡。
一片黑暗中,她的世界突然出現(xiàn)了一粒亮光。
亮光之中,一人白衣勝雪,傲骨錚錚,立在她的跟前。
她一陣心花怒放,朝那人投去殷勤的目光,“秦風,你可愿娶我?”
那人眼波淡淡一掃,齒唇輕啟,語聲鏗鏘有力道:“不娶!”
這兩個字猶如泰山壓頂,壓得神經(jīng)衰弱的卿風從充滿怨恨與憤怒的噩夢中醒來至榻上猛然坐起。一瞬間,她汗水淋漓,一股酸楚驟然涌上鼻端,叫她心窩一陣澀痛難忍時,有暖暖的眼淚在臉上胡亂的拍。
這世上怎會有這么缺心眼的男人?
竟能對她說出“不娶”二字?
“卿風?”聽到有人喊,那聲音就像貓貓叫久了,變了調。
卿風雙眼迷蒙,瞧不清立在身前的人究竟是誰。她伸手往前一探,那人立刻摁住她的手,說:“你傻啦?”
卿風一怔,猛眨了幾下眼。
“是翠花??!你眼怎么了?”
“我這不是為你哭了一宿嗎。大夫說你藥石無靈,展言跟展鵬也傷了心,視那鹽幫當家的為心頭刺眼中釘,嚷著要為你報仇去,幸得你這會兒醒了,不然還得準備兩口棺……唉,我看我還是再去找個大夫給你瞧瞧,方才你竟不識我?!闭f罷,一溜煙地消失了。
卿風坐在榻上,雙手環(huán)胸,目光一巡四周,看著陌生的一切,若不是方才紀翠花在身邊,她還以為自己身陷鹽幫呢!
眼下有點口渴,掀開被衾正要下榻,突覺脖子酸痛,特別是右邊。她伸手摸了摸頸部,發(fā)現(xiàn)痛處貼了藥膏而驟然想起一事——
“你醒了。”
房門“吱嘎”一聲被人推開。
上官夜端著一碗湯藥,從外走了進來。
卿風轉頭之際沖他一笑,笑的可瘆人了。
上官夜心下有些發(fā)毛,“看來能笑,說明大夫的藥已除去了你的病灶再無危險?”
卿風說,“或許吧”接過碗抿了一口湯藥,“好苦?!?/p>
“我有蜜餞?!?/p>
從柜格里取出一個果盒,他打開遞到卿風手中。
卿風拈了一顆蜜餞放入口中,問道:“你母親眼下可好?”
“已和喬老爺會合,上了大道,若一路快馬加鞭想必不出十日,就能回府?!?/p>
“那正好?!睌R下盒子,卿風將手湊到他眼前,“契約?!?/p>
“什么?”上官夜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昨兒你說與我們同等交易,助你母親離開此地。可我那時尚未想好自己到底要什么,但經(jīng)過昨日那件事,我想通了,陳老爹后院有塊地,我自個兒耕田不愁沒飯吃,所以你把我的契約給我,我不做捕快了?!?/p>
上官夜沉吟片刻,笑道:“丫頭,我是否跟你說過,過期不候?你現(xiàn)在才跟我提條件是否太遲?”
正喜滋滋等待賣身契的卿風霎時仿佛被雷劈。
怎么衙門里竟出活寶?
她揉了揉耳朵,“你想抵賴是嗎?”
若不是喜歡展家兩兄弟跟翠花,舍不得這份感情,那張契約她不要也罷,回頭就可卷鋪蓋直接走人??墒牵藗兂Uf,人最軟弱的地方就是舍不得,與他們相處一年,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他們從點頭之交,逐漸成為生死患難的朋友。所以,她想繼續(xù)待在白馬縣,不再受任何人擺布,就得要回那張契約。
“倒也不是抵賴,你們與衙門簽下的契約如今到底在何處,其實我也不知,當初是喬老爺一手操辦,我并未問及此事。”
這話有破綻嗎?有嗎?有嗎?有嗎?
卿風轉動腦筋,越想越覺蹊蹺。
“這喬老爺跑了,什么話都由你說,你分明就是想抵賴?!?/p>
從小在女人堆里長大的上官夜深知,女人一旦怒起來比螃蟹都還要橫,跟她們講道理是行不通滴,所以他懶得理她。
昨兒照顧她一宿,這會兒腦子不好使,想回去補個眠,轉身打算離去。
見他要走,卿風急地從榻上跳下,上前抓住他往回一拉。腦子暈乎乎的上官夜身子隨著她的動作轉了半圈,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往前一傾。卿風被他壓得重心不穩(wěn),軀干往后一揚,跌倒在暖榻來不及反應,一個熾熱溫潤的吻,很突兀地就落了下來,吻在了她嬌艷欲滴的唇上。
這看似蜻蜓點水般的吻,實則卻猛似天雷勾地火。
兩人四目相對。
卿風呼吸頓時一窒,滿面緋紅。
上官夜心如鼓敲,眸光復雜,情緒變化多端。
然而唇齒間流動著的芳香如一枚箭,傾入他的體內,令他霍然睜大雙眼,慌忙閃身,朝門外快速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卿風心中五味雜陳,罵了一句:
“耍流氓?。考僬?jīng)!”
書友評價
《談情不說案》不愧是書迷爭相拜讀的一部網(wǎng)絡小說,整個故事情節(jié)流暢、細節(jié)扎實、人物豐滿、基調向上,充滿催人奮進的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