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就把她放這兒？”

“嗯，先放著吧，專業(yè)人士已經(jīng)在路上了，等他到了再處理?！?/p>

“好吧?！?/p>

角落里，江小悅的脖子以下，都翻涌著煞氣，像是燒開的水。

只有腦袋還保持著人形。

沒有像那晚一樣，往下掉著腐爛的肉。

但她看上去很是痛苦，時不時發(fā)出兩聲低吼。

“有點冷。”

炎炎夏日，我冷到抖了抖手，姜月很懂事的立馬收斂了氣息，效果立竿見影，我也不冷了。

看來兩臺空調(diào)一塊兒運行，電費受得住，人也受不了。

“她這是怎么了？”

江小悅的不對勁，連我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來。

我爺爺說道：“這是魂魄受傷，快撐不住了。”

“她會怎么樣？”

“和那兩個唱戲的一樣?！?/p>

這就要魂飛魄散了？

我看向姜月，姜月委屈的搖了搖頭。

“相公，她敢勾引相公，妾身是很生氣，但妾身畢竟也不是魔頭，還不至于要把她魂魄打散?！?/p>

我爺爺皺著眉頭：“她傷的很重，應該是在那晚逃離之后受的傷，要不是藏在江大材的體內(nèi)利用活人氣息來緩解傷勢，不等我們找到她，她就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p>

正說著，院外有人走了進來。

“人死萬事休，陽間再殘忍的刑罰也只是作用在一世之身上，身死之后的魂魄歸屬陰間，只有陰司才有資格審判?！?/p>

他看了江小悅的魂魄一眼，眉頭緊皺。

“想將她魂魄打散，連投胎轉(zhuǎn)世的機會都不給，不管是誰的手段，都太過了。”

中年，沒有蓄須，臉上皺紋不多，但有抬頭紋。

我脫口而出，叫道：“楊叔？”

楊叔對我笑了笑。

他叫楊樞，不是天門村的人，但和我爺爺關(guān)系很好，以前就經(jīng)常自帶酒菜找我爺爺喝酒，不過這次他兩手空空，顯然不是來喝酒的。

或許是由于楊叔披著夜色而來，我怎么看都覺得他有些森然陰冷，連帶著室溫都仿佛驟降了幾度。

這下整的我又有點冷了。

難道楊叔是鬼？

可這不能啊，我見到過他吃菜喝酒的樣子，怎么可能是鬼呢？鬼沒有肉身，沒辦法吃東西，連我媳婦這個“不一般的鬼”都做不到。

況且以前也沒發(fā)覺楊叔的出場還自帶制冷效果。

等等！

以前我見到的楊叔是人不是鬼，但這不能代表我現(xiàn)在見到的楊叔也是人啊！

鬼，不都是人變的嗎？

我臉色刷的一變。

但還沒等我張開嘴，我爺爺一個大巴掌就呼到我腦門上了。

“瞎想什么呢？你楊叔是陰差，不是鬼?！?/p>

陰差。

在陰間任職，在陽間行走。

專門負責處理死后沒有順利踏上黃泉路的問題鬼。

原來我爺爺先前說的已經(jīng)在路上的專業(yè)人士，就是楊叔。

聽起來有些扯，要是在七天前我肯定不信，但現(xiàn)在我可是有媳婦的人了，有媳婦的男人和以前還能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了，我媳婦可就是鬼。

“陳老，這是誰做的事，有眉目嗎？”

“沒有?！?/p>

“看這手法，不像邪士也不像正道，倒像是有人在動用‘私刑’。”

“是啊?！?/p>

“但這不是我做的，最近也沒有同事來我這地界串門?！?/p>

“我知道，但這‘私刑’動的太過了。”我爺爺指著江小悅，問道，“你看這小女娃子，還有救嗎？”

“有，魂魄能保住?！?/p>

楊叔呼出一團黑霧將江小悅包住，她神色上的痛苦頓時得到緩解，不哼也不叫了，煞氣也不像之前那樣翻滾不停。

就像在開水里，加了一瓢涼水。

“不過她的黃泉路會不好走。”

我忍不住問道：“楊叔，不好走是什么意思？她會怎么樣？”

“容易迷路，淪為游魂在黃泉路上漫無目的的游蕩，直到意識徹底從陰陽兩界中消失，魂魄也會開始腐爛，變成黃泉的養(yǎng)分?！睏钍宕鸬?。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和魂飛魄散，有什么區(qū)別？

江小悅在角落里看著我們，她的眼睛空洞無神，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個癡呆。

她的意識早就不堪重負昏迷了，現(xiàn)在支撐著她的不過是已經(jīng)烙印在本能上的執(zhí)念。

我竟有些心疼。

我和江小悅雖然連認識都談不上，但好歹也是一個村子里的人。

好歹我和江小悅，也有幾場春宵，雖然都是在夢里。

我鬼使神差的問道：“有辦法幫她嗎？”

楊叔看了我一眼后看著我爺爺，在我爺爺點頭后他才說道：“有，她的執(zhí)念只要能夠消散，這一生就能放下，通往來世的黃泉路，也就好走了?！?/p>

我有些苦惱：“江小悅的執(zhí)念？我們也不知道啊，難道再去一趟江家，和她父母打聽打聽？”

女兒剛葬，后腳就上門打聽生前事，何況江小悅下葬的事，還是我爺爺一手包辦，怎么想都透露著古怪，像是無事獻殷勤。

“先不用這么麻煩，正主不就在這兒嗎？”楊叔笑著指了指江小悅，“大概再有半個小時，她的意識也該清醒了，你可以自個兒問問她，不過她愿不愿意說，就是另一回事了?！?/p>

我一拍大腿，面露喜色，但楊叔的笑容卻消失了。

他看著我，有些苦惱，像是在猶豫、遲疑，不知道怎么開口，但又沒辦法裝聾作啞。

準確來說，是看著站在我身后的姜月。

自打楊叔一出現(xiàn)，姜月就縮到我身后一聲不吭，她在降低她的存在感。

陽間的差人，管的是人。

陰間的差人，拿的是鬼。

姜月是鬼，楊叔是差。

這就像是耗子見了貓，不管有沒有做虧心事，都會想著躲一躲。

是本能，也是理性。

或者也可以說，是根深蒂固的階級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