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青野挺直的腰身在梁姬離開后緩緩松弛下來……
世子和質子,這兩個身份對他來說如同雙刃劍,是不可剝離的同一體。他知道這身份伴隨著各種殺機,但卻沒想過這殺機來得如此濃烈又稠密,牽一發(fā)動全身。
如今能化解危機的辦法就是盡快返回越國,讓屠一骨沒機會興風作浪。
原本想過要結交梅兮顏,卻又對她不擇手段和狠辣的作風有些忌憚,怕有把柄落在她手中對自己是個威脅。但現在,卻是逼得他不得不鋌而走險,試著賣她一個人情,也許會給自己換來一份巨大的生機。
就在呂青野思來想去輾轉難眠之時,鐵壁城中軍大帳內燈火通明,晚間又有新消息傳來,梅兮顏正站在沙盤前和各個將領重新商討具體的誘攻和防守事宜。
一更時哨探來報,北定城門大開,攻城器械被推了出來,正向一線河進發(fā)。除了護衛(wèi)軍,沒有大軍隨行,似乎有圍城之勢。
三更時分,門外衛(wèi)兵通報,呂青野送來一封信,梅兮顏看后慎重地收好了信件。下午的示好這么快便收到了回報,不管呂青野是想自保還是想結交,這份東西對他二人來說,都相當重要。
五更時,申云帶著一半鬼騎為羅沛的兩千軍送行。因為是誘攻,所以特意在城門前弄出一些動靜來。
申云再次囑咐羅沛,見機行事,千萬不可戀戰(zhàn)。羅沛鄭重地行禮領命,振臂一呼,大喊:“為國主報仇!”一馬當先地奔了出去,剩余人馬立刻群情激奮地響應,朝著一線河對岸的北定城殺去。
然而喊聲雖大,速度卻并不快。羅沛堅信中途就會與越國人交戰(zhàn),所以有意保存體力。
果然不出梅兮顏所料,屠一骨安排在一線河邊的前哨兵一早就聽到鐵壁城里異常響動,早已快馬加鞭地奔回北定城通報消息。
越國士兵原本就枕戈待旦,屠一骨接到消息,振奮得拍案而起。
折損了魏及魯令他扼腕不已,但他相信遭遇了伏擊的樞國國主傷勢一定不輕,只為了防止樞國軍心渙散,才謊稱輕傷。
樞國人龜縮在鐵壁城里不敢出擊,只在城門口鞭笞魏及魯等人的尸首泄憤。等到這半夜里,樞國國主熬不住一命嗚呼了,過于悲痛和絕望的樞國人失去了理智,終于主動出擊報仇來了。
走出大帳,烏沉沉的夜空,西北風刮得正烈,吹面如刀割,耳邊軍旗獵獵作響,天時、地利、人和,似乎都在預示著他這一戰(zhàn)即將成功。壓了他近二十年的大山,就快被他掀翻了。
若下一步計劃進行得當,最慢一年內,樞國這個巨大的寶藏,將被越國占得一半。這塊硬骨頭,終歸是他才啃得動。
“大將軍,何時出發(fā)?”身邊的傳令官見屠一骨仰望天穹,不知他在謀算著什么,輕輕問道。
“傳令大軍,即刻出發(fā)。到一線河與前軍匯合,全殲來敵?!蓖酪还鞘栈匾暰€和思緒,下令。
“咚咚”的戰(zhàn)鼓擂響,順著風向傳出很遠。
羅沛聽到了戰(zhàn)鼓聲,也看到了一線河對岸的攻城器械,擋在他們面前的是越國五千軍。
一方損失了一員將軍和一百精兵,連呂國質子都被擄了去;另一方遭受暗算,“國主重傷”。兩方都憋著一口氣,完全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打法,幾乎瞬間,幾千人就混戰(zhàn)在一起。
樞國士兵盔甲之外罩著白色布料,看起來像是披麻戴孝。越國士兵越發(fā)覺得樞國國主有死無生,不由得暗自幸災樂禍。
雖然只是誘敵,但敵眾我寡,加之對方殺意正盛,還是折損了一些士兵。羅沛勒轉馬頭,大叫:“撤!快撤!”
這回真是拼老命地逃跑,打不過越國人,總要消耗掉他們的體力。越國士兵在后面窮追不舍,一直追到鐵壁城西門下。箭樓里一陣亂箭掩護,羅沛他們奔回城里去了。
天色青藍,看起來有些壓抑,卻是黎明的前兆。
鐵壁城城墻上火把通明,卻一個人影也無,連箭樓里的人似乎也消失了,在仍暗淡的夜色籠罩下,十分詭異。
面對這群縮頭烏龜,越國士兵可恨自己沒有翅膀飛上城頭,氣得在城下不停叫罵。
等到越國弓箭手趕來,對著鐵壁城頭一陣火矢射過去,如同一群巨大的發(fā)著橘色光芒的蝗蟲過境。城上的士兵仍舊縮在雉堞下,任由他們在下邊做無謂的攻擊泄憤。
待到箭矢一停,躲藏起來的士兵紛紛奔出去撲滅火焰,能用的箭矢都撿回來分發(fā)給箭樓里的士兵,只等大戰(zhàn)開始之后還擊。
天色大亮時,沖車、投石機等均已推至城下,四萬越國大軍圍住城池,佯攻南北門,主攻西門,只留下一個東門。所謂圍城必闕,以免他們困獸猶斗。
屠一骨騎著戰(zhàn)馬走在中軍中央,看著安靜地矗立在清晨中的鐵壁城,一如十九年前那般堅固、肅穆、森嚴。
那時自己才二十出頭,剛建立軍功,本以為鐵壁城必是囊中之物,卻沒想到受到頑強的抵抗。就在后續(xù)援軍到達后本已在望的勝利,竟以難以預料的事態(tài)發(fā)展而翻轉,最終在鐵壁城折戟大敗。
如今城中守將已非當年人物,近二十年的和平,已經磨禿了他們的銳氣,因為懼怕而鑿開一線河那膽小畏懼的模樣還清晰留在他的記憶里。
昔日如同巨獸一般的鐵壁城,如今看來,更像是趴在鐵壁山腳下的一只巨大的烏龜,縮著頭尾和四肢,防備著他的敵人??雌饋硪琅f堅固,卻已不復當年之勇。偶爾探出頭來看看,便又馬上縮了回去,十分滑稽可笑。
“申岳亭,你兒子也只有龜縮在殼里才覺得安全,當真是虎父犬子,可悲可嘆。”想起申云派了上千人去鑿開一線河后閉城不出,屠一骨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心里忍不住譏諷。
吩咐旗號兵打出旗語,越國將士們迅速擺開陣仗,準備攻城。
盾牌兵在前布陣,將弓箭手和沖車掩在其中,再后面是腳下堆著麻袋、云梯的士兵。
鼓聲響起,震顫著激奮的人心和冰凍的大地。凝重的氣氛隨著“咚咚”的巨響,被寒風撕扯著,如同承受不住重量的薄冰,裂出一道道崩潰的縫隙。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殺”,亦或者所有越國士兵內心都在吶喊著“殺”字,陣型啟動,沖車先行被推進,向著鐵壁城的城門沖了過去。
同一時間,鐵壁城箭樓內飛出無數箭矢,射向沖車旁的士兵們。
書友評價
這本小說《天戈》是我看小說的開始,沒有一章跳過,全程看完,故事銜接非常完美,代入感也非常強。說得遠一點,如果我以后有能力了,一定把這本小說拍成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