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情是這樣的。

兒子生病了，我忙帶著三歲的兒子來醫(yī)院看病，約好了第二天做手術。

醫(yī)生再三囑咐千萬不要進食，我們也再三保證。

可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婆婆突然提著一壺雞湯，忙不迭把東西塞進兒子的嘴里。

我被這一幕驚呆了，剛準備出聲阻止。

婆婆一巴掌甩在我臉上，罵我想餓死她孫子，給他家絕后。

然后，我就被這一巴掌抽懵了，她常年干農(nóng)活，力氣極大，直接把我扇倒在病床上，看我倒了，還不太解氣的要往上沖，被一旁反應過來的其他家屬攔住了。

眼前這個哆哆嗦嗦，指著鼻子罵我的老太太，不正是我那倒霉婆婆嗎？

從我們結婚以來都沒見過幾次，我雖然不了解她，但從老公那也知道，她不是個好惹的。

我壓著心頭的火，將嘴角被牙齒磕破的血擦了，皺著眉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兒子。

顯然，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了一跳。

見我沒受傷，兒子馬上坐起來抱著我，哭著說：「我不吃東西…不吃東西了！」

兒子的手摸上我的臉，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緊了緊胳膊，抱著他不吭氣。

婆婆在別人的拉架下還嘟囔著罵我，嘴里不干不凈的：

「我就知道，你這潑爛人不想好好對我孫子！不就不是你親生的嗎？你至于這么對他嗎？還不給他吃飯！小孩子懂什么？他只會哭著說自己餓！」

隔壁病床拉架的人手松了松，一陣怪異的眼神看向我，喃喃著：「后媽啊……」

我咬緊了牙，嘴里血腥味四起。

后媽又如何？后媽就不能對小孩好了？

旁邊病床上躺著的嬸子忍不住替我說話：「大姐，你不能這樣說，不讓孩子吃飯是醫(yī)生的安排，怕明天手術出什么問題。我看這姑娘挺好的啊，你要不說是后媽，我們都看不出來呢，人家對小孩好的很，小孩也親人家。」

婆婆一噎，梗著脖子看我：「誰…誰知道他給他們倆下什么迷魂藥了，害得我兒子和孫子都非賴著她……」

沒錯，正如我這個婆婆所說，她兒子和孫子都喜歡我，喜歡的不行行。

我嫁給了比我大七歲的老公，他還有個三歲的兒子。

一開始，我總覺得愛情可以打敗一切，哪怕他是二婚、我是頭婚，哪怕我嫁過去就得給別人當后媽。

可后來，現(xiàn)實狠狠的抽了我一個嘴巴子，隨著日常相處我才知道，逼走老公前妻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個惡婆婆。

畢竟她媽從年輕時就是潑婦，老了以后更是成了個不講道理的老潑婦。

為了躲著她，我們借錢從村里搬到了城里。

可盡管這樣，她竟然還追著我們跑來了。

2

我抱著孩子不說話，婆婆被“我的行為”氣得胸口上下起伏，隔壁病床也不敢吭氣，空氣陷入了寂靜。

就在這時，一道男聲詫異的插了進來：「媽？你怎么過來了?！?/p>

我抬頭看去，老公打水回來了。

他一邊把暖壺放到兒子病床床頭柜上，一邊看著我倆抱成一團，皺著眉：「怎么了？」

我抬起半張被打腫的臉，鐵青著臉看著他。

他下意識的想摸摸，但那里一片滾燙，只要動一下都疼得人齜牙咧嘴。

李楠順著我的視線看向婆婆，道：「媽，有話好好說，你怎么能動手打若若呢？」

婆婆看老公回來了，覺得有了可以給她撐腰的人，蹭的一聲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還說，看你娶的這個好小老婆！竟然不給我大孫子吃飯！要活生生餓死他！」

我本以為李楠會當眾即刻反駁他媽，還會向著我說話，安慰我。

可李楠看向我：「怎么回事兒？」

這擺明了不相信我！

我心里頓時涼了半截，一瞬間比臉上被抽腫的傷口還疼。

還沒等我說話，旁邊的大姐就開口了：「小伙子，你是怎么回事兒？這點道理都不懂？你兒子明天做手術，前一天必須得禁食。你媽上來就打了你老婆一巴掌，你不安慰就算了，還質(zhì)問她……」

病床上的老人拉了拉大姐的袖子，示意她少說兩句，她這才氣鼓鼓的坐下。

婆婆瞪著眼睛嗆嗆別人：「這是我們自己的家事兒，關你啥事兒！咸吃蘿卜淡操心！怪不得在醫(yī)院躺著呢！」

大姐撩起袖子就要沖上來，被躺在床上的老人拉住了，只能自認倒霉，將我們中間的簾子蹭的一聲拉住，隔開了兩個空間。

我不忍看大姐吃癟，口齒不清的道：「要你這么說，把星星也罵進去了？」

埋在我懷里的兒子這才抬起頭，顫巍巍的道歉，說他不餓，再也不吃東西了。

我心疼的看著他囁嚅的樣子，這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孩子，但這兩年的相處我早已把他視如己出，摸著他的頭，我努力安撫著孩子。

「星星乖，等星星做完手術，康復了，媽媽給星星買好多好吃的，好嗎？現(xiàn)在先睡覺吧……媽媽明天會陪著星星一起做手術的，不害怕啊?！?/p>

我柔聲哄著他，場面一度安靜，兒子沒一會也苦累睡著了。

揉了揉發(fā)麻的胳膊，我無視婆婆，直接出門坐在走廊長椅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李楠跟著我出來，見我的樣子心疼不已，甚至在為剛才一瞬間懷疑我而自責，他捧著我的臉，道：「沒事吧…我們這是在醫(yī)院，隨時能去看看，我媽年紀大了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我冷笑出聲：「我不分青紅皂白甩她一巴掌，她能不跟我一般見識嗎？」

3

沒等李楠說話，婆婆悄無聲息的從病房鉆了出來，雙手環(huán)胸看著我：「一個小女孩家，動不動就要甩我巴掌，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膽？」

我準備反擊，可李楠使勁拽我袖子，無奈我只能咽了下去。

婆婆盯著我，冷不防的笑出了聲，對李楠說：「要我說，雖然你們結婚了，可這…遠不如蘇梓琳啊，好歹蘇梓琳還是個有錢人家的姑娘，看看…給你帶來什么了呢？」

我抬眼看了她趾高氣昂的模樣，冷笑道：「如果想發(fā)財?shù)脑掃@邊建議你去拜拜財神廟，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兒媳婦身上，畢竟，可能您婆婆也是這么想的?！?/p>

不知觸了什么逆鱗，李楠沉聲兇我：「若若！」

而婆婆臉色也不好，不知是不是想起她曾經(jīng)難以啟齒的婆媳關系了。

畢竟聽李楠提過，他媽之前跟婆婆的關系也不太好。

我壓下心頭的不快，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

李楠扶著婆婆進屋了，不知在說著什么，剩我一個人在屋外的長椅上坐著，低頭回憶著。

李楠是我的課外輔導老師，我大學畢業(yè)時準備去考公，機緣巧合下報了李楠所在機構的課，而當時的我又是成天上班的社畜，只能利用下班時間學習，所以晚上時一有什么事兒就聯(lián)系李楠，而他也總能秒回我。

深夜總是容易emo的時候，而李楠也性格很好的一直寬慰我，給我減輕學業(yè)上的壓力。一來二去，我們就這么熟識了，甚至有了超越朋友、師生的情感。

當旁敲側擊的知道他單身時，我更沉淪了……

就這樣，他先表白的，而我半推半就，稀里糊涂就在一起了，談了一段時間后見了家長，那時我才知道他竟然已有過一段婚姻，女人在給他生完孩子后沒幾個月就跟他離婚了。

當時的李楠苦笑著跟我說，是孩子媽出軌了，嫌他沒本事賺不到錢。

而那時我居然也就信了，現(xiàn)在想想，這可能都是借口。

會不會，他前妻真正離開的理由，是因為那個惡婆婆呢？

我們結婚當天晚上，本應是二人世界，哪怕有星星存在的緣故要看，我也覺得應該避過這天，因為女人很可能一生只有這么一次。

而我結婚那晚，婆婆一個河東獅吼直接將李楠叫到了次臥，在那里，婆婆、李楠、李星三個人待了一晚上，我獨守空房。

躺在床上，我看著滿天花板掛著的紅綢喜字，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這就是我想象中的新婚之夜嗎？

4

婚禮后婆婆就回去了，可每次打電話來問李楠，總是拿我是后媽這個由頭，明里暗里嘲諷我對李星不好。

可她不知道，李星早就粘我粘的緊了，她是個不明事理的，可孩子總能分得出誰是真心對他好的。

就這么過去了一段時間，沒多久，星星就生病了。

來看醫(yī)生，人家說是什么腺樣體還是哪兒的出了毛病，第二天要做手術，所以頭一天禁食禁水，而她現(xiàn)在不分黑白就闖進來打了我一巴掌，我自己滿腹委屈不說，還嚇到了孩子……

我捏著眉心，靠在長椅上睡著了。

夢里，好像有人給我披了個衣服，我向上抬了抬衣領，迷迷糊糊間想的都是，要怎么把自己腫脹的臉蓋住，別嚇到別人了……

后半夜涼了，我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一件男人的外套，我抽了抽嘴角，果然，李楠還是心疼我的，看我在外面睡著了只好叫醒我，還給我披了件衣服。

將衣服放在門外，我躡手躡腳的進去想看看他在干嘛，推門而入，就著月色，卻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等著第二天做手術、需要良好睡眠的星星撅著屁股擠在床尾處，差點就掉下去了，而始作俑者——正是四仰八叉的斜躺在床上流著口水、打著鼾的婆婆！

而李楠呢？不知從哪兒揪了個凳子來，坐在病床邊，守著倆人！

我簡直要氣瘋了。

知道的是我兒子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媽病了呢！

我顧不上太多，大步走上前，揪著婆婆的衣服就往床下拽。

她被嚇了一跳，驚呼“哎喲”一聲，連滾帶爬的就跌了下來，李楠也被驚醒了，睡眼惺忪的看著我：「你干嘛！」

這聲音吵醒了隔壁睡著的大媽，也引來了巡房的護士。

一時間，幾個人影齊刷刷的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

我沒理會他，轉頭沖著門口圍觀的護士和醫(yī)生道。

「護士姐姐們，這里有個病人不舒服，恐怕需要臨時加床，我可以理解。但她怎么能把我兒子擠到床尾，自己大咧咧的躺床上呢？我兒子明天可是得手術的啊……」

聽完我的話，再看看睡得香甜的小男孩，大家顯然明白了。

看來是這所謂奶奶晚上陪床忍不住想睡覺，竟然把小孩擠走，自己睡床上去了！

婆婆聽完也一臉難色，臉上又紅又紫的，在白熾燈的照亮下更顯得明顯了。

她連忙擺手：「不不不…我就是困了……」

幾個小護士一打聽，也知道她不過是個自私的老太婆，還跟兒媳婦關系惡劣，尤其白天還因為一點小事兒打了人家，當下也沒什么好臉色，陰陽怪氣道：「實在困就回家去吧，來陪床的幾個不困呢？像你們似的誰都把病人放到一邊，自己睡上面，那這里干脆別叫醫(yī)院，叫旅館算了！」

李楠也聽出了人家話里的嘲諷，估計也在后悔自己是怎么腦子一抽，又是怎么同意他媽的要求的，青著臉把床單鋪好，將半睡半醒的星星抱回枕頭上去，冷著臉道：「處理好了，大家散了吧…」

見狀，大家也只能散開，畢竟大晚上的，不能影響其他病人休息不是？

5

首戰(zhàn)告捷，婆婆只能坐在凳子上看著我以勝利者之姿陪在李星旁邊，無能為力。她是李星的親奶奶，怎么會不疼孩子的？

可不知這次是怎么，估計是連夜坐車來太困了，竟然想出這種辦法，將星星擠在一旁。

看她懊悔的樣子，我不覺得她不疼李星，只是她不待見我罷了。

對于人家滿門來說，他們一家親，而我是個外人。

陪在星星床邊，看著他的樣子，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眼光不自覺的撇向李楠身上，他身上的外套果然不見了。

我繞到外面，將外套拿回來，遞給李楠。

他接過外套給我搭在身上，輕輕跟我說：「趴一會吧，明天星星手術完就好了

……」

我攏了攏外套，沒理會她。

徑直坐到窗臺邊，遠遠的看著李星，一直到天亮。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星星也要去手術了。

臨走前，他小臉慘白，緊緊抓著我的手，不知想說什么。

我溫柔的回握他，囑咐道：「星星乖，等叔叔阿姨給你做完手術了，你病好了，我們就能到處去玩了，爸爸媽媽都陪著你，好不好？」

他點點頭。

婆婆不知是不是看不得我們和善的氛圍，也擠進來，粗糙的大手摸著星星的臉，將他臉上弄紅了一片：「是啊乖孫，等你出來奶奶給你做紅燒肉吃，咱們不給媽媽吃…都是孫子的！」

我被氣的一哽，好像誰稀的你這口肉似的。

護士放心的將星星推了進去，而婆婆和李楠如出一轍的坐在那兒發(fā)呆，像了個十成十。

我看著他們的樣子，又想起了昨夜的巴掌，氣不打一處來。

冷眼看著老公：「醫(yī)生說一周后出院，你去把這段時間的住院費交一下?！?/p>

李楠趕緊起身拿包，準備去繳費處交錢。

婆婆在一旁陰陽怪氣道：「喲，我這兒子倒是怪聽你話的?！?/p>

我瞥了她一眼：「你也別閑著，你孫子水果沒了，不如你這個做奶奶的給挑點去？」

她準備跳腳反駁我，可又想到是給她大孫子吃的，憋著一股氣走了。

看著他倆離開的背影，我在心里笑得超大聲。

聲音超級大的那種。

6

手術燈滅了，我們一家子趕緊迎上去打問著手術結果。

醫(yī)生繃著臉出來喊：「家屬，家屬呢？」

婆婆一屁股把準備上前的我擠開，腆著臉：「我是孩子的親奶奶，怎么了？」

說著還以一種勝利者之姿，在親上重點強調(diào)，好像在暗示我什么似的。

醫(yī)生冷哼一聲：「親奶奶，就是這么對你孫子的嗎？」

我心道不好，難道是因為昨晚上那頓雞肉雞湯的原因？也湊上前：「大夫…」

沒等我說話，醫(yī)生看了看里面仍在搶救的病人，道：「昨天護士有沒有跟你們說過，今天手術，不能吃東西？」

我下意識點點頭，醫(yī)生深呼吸，像是在看一群愚民似的：「那你們?yōu)槭裁催€要吃東西？知不知道，就因為這一口吃的，他吐了大半盆血！本來很快就能完成的手術，你們硬生生害得大家增了工作量不說，患者此刻還陷入危險期了！能不能挺過去都看造化了！」

婆婆小聲嘀咕：「我孫子就喝了點湯…不算吃東西…你們救不過來只能說明你們醫(yī)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