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鏡庭站起身，冷聲道：“花越義，我從前敬你是個江湖中人，有肝膽豪氣，卻沒想到你竟如此任性，遇事除了說走，便沒有新的花樣了，你怎么活像個大姑娘似的？”

六子斜眼看了看花月意，心想她可不就是個大姑娘。

花月意拎著六子就氣沖沖地朝門外走去。

讓六子沒想到的是，花月意帶著六子來在了一家醫(yī)館里，大夫看見六子一身襤褸一臉血污習(xí)慣性地把他往外面轟：“去去去，出去出去?！?/p>

六子更是習(xí)慣性地點頭哈腰要掉頭出去，花月意冷著臉拽回了六子，扔給了大夫銀子，大夫這才肯醫(yī)。

大夫拿了把剪子，把六子的頭發(fā)剪下，頭皮的傷口露了出來，傷口所幸不深，但清理傷口的時候六子覺得異常地疼，齜牙咧嘴的怪叫，腦袋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半晌六子低聲道：“花爺，我喊你聲娘行么?！?/p>

大夫一愣，看了花月意一眼。

花月意：“不行。”

六子：“我可能要死了，活著的時候沒有娘就盡受罪挨欺負(fù)，到了地底下我得說我有娘。”

花月意眼睛紅了：“你死不了?！?/p>

大夫聽了六子這么說，心也軟了不少，包扎好了六子頭上的傷，又打了盆水：“讓他歇會吧，你給他擦擦臉上的血?！?/p>

花月意用巾帕蘸了蘸水，在六子臉上擦了擦，低聲道：“要不你跟我走吧，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p>

六子不愿意：“我不去?！被ㄔ乱庥X得怪事，問了半天，才聽得六子支支吾吾說了一句：“我有爹，就是有了錢總跑出去賭。”

花月意：“那樣的爹你還跟著他做什么。當(dāng)心哪天他賭急眼了把你賣了?！?/p>

六子嘆了口氣：“要賣早賣了，就沖這點我也不離開他?！?/p>

一陣寂靜，六子問道：

“花爺，你還是回去吧，人家都給你還賬了，而且還是一千兩？多少人一輩子也掙不夠一千兩?。∷嬗衅橇?，給你還賬猶豫都沒猶豫。”

花月意冷聲道：“用你說，這點人事我不懂？我這不是先帶你來醫(yī)館嗎！”

六子撓撓身上：“先前你拉著我走，我回頭瞧了他一眼，感覺他挺可憐的?！?/p>

花月意冷哼一聲：“你還有心思可憐別人?！?/p>

六子：“我瞧著他捂著眼睛，皺著眉毛，氣得兩只手都哆嗦。”

盆里的清水漸漸染成了渾水，雪白的帕巾也染成了灰色。

花月意將袋子里所余不多的銀子全拿了出來，放在了六子的懷里：“我就這些了，估計以后也沒了，你也聽見了，后面我得給他做工還錢，你收好了這銀子，別讓你爹瞧見?！?/p>

六子：“我不要，你上次給我的夠我花一輩子了?！?/p>

花月意撇撇嘴：“這點子出息。教你拿著就拿著，沒我你也遭不了這份罪?！?/p>

待花月意將六子送回去再回來的時候夜幕已經(jīng)將大地籠罩。天邊的月兒躲在了一片烏云里，她遠(yuǎn)遠(yuǎn)朦朧見得江鏡庭的家門口竟高懸著一只燈籠，她知道，這是江鏡庭為她點的。

她悶頭回去，直接鉆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里。

在花月意看來，這件事她是認(rèn)準(zhǔn)了決不妥協(xié)的。她當(dāng)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當(dāng)個冤大頭。這回倒好，她沒當(dāng)冤大頭，江鏡庭替她當(dāng)了。

可這不是一個意思么。甚至比她自己當(dāng)了把冤大頭還要堵心。

她自問龍五不管來軟的來硬的，她都不怕，龍五這種雜碎，想從她這兒撈一點便宜，那是絕不可能，她今日是抱了豁出去的心，就沒想到從江鏡庭這給她泄了氣。

翌日清晨，花月意做熟了飯就往江鏡庭桌子上一放，人就出去了。

江鏡庭問她：“你做什么去？”

花月意：“我吃飯啊。”

江鏡庭愣了：“怎么不在桌前用飯？”

花月意往灶臺旁邊一蹲，陰陽怪氣地：“我是個下人，豈有和主子一起用飯之理。”

江鏡庭眉宇微蹙，半點奈何不了她。

到了晚上，花月意打好了洗腳水，再不是往常將盆放在江鏡庭腳邊就走，而是罕見地蹲在了江鏡庭腳邊，等他雙腳浸入水中，花月意還下手往他腳上撩動著水花。江鏡庭又問：“你做什么？”

花月意道：“給主子洗腳啊，我看那碎催落羽不就這么做的？”

江鏡庭氣得捂眼，擺了擺手：“出去出去。”

花月意站起身：“是，主子。”

日子一連過去數(shù)日，兩個人誰也不再理誰。

直至落羽回來的這一天，落羽深夜才回來，進(jìn)了屋子就翻箱倒柜的收拾自己的衣裳。

花月意坐在炕頭好奇的問：“事情辦妥了？”

落羽：“有了眉目，但得等些日子，我回來和爺取銀子，順便拿幾件換洗的衣裳?！?/p>

花月意心里一揪：“銀子夠么？”

落羽一笑：“稀奇，不夠怎么著？你能給？”

花月意咬咬牙：“能，不夠我出去想轍去?！?/p>

落羽笑道：“行了吧，暫時還用不著你。爺最近挺好的？我怎么瞧著他氣色不大好?！?/p>

還不待花月意接茬，落羽就從箱子下面扯出了一件月白色的肚兜，落羽漲紅了臉：

“你這...像什么樣子！你別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引！爺眼盲心不盲，你若惹了爺生氣，我要你小命！”

花月意不樂意了：“至于嗎，我命就這么賤？我哪帶什么人來了，這是人家大姑娘喜歡我，特地送我的?！?/p>

“沒聽說大姑娘送肚兜的?！甭溆饑@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神情，低聲囑咐道：

“爺生氣，眼睛就疼，有時候疼的厲害，冷汗能將他衣衫浸濕，可他從來不說，都是自己硬挺著。”

花月意心中一顫，啞然地說不出半個字。

好半天，她才試探地問落羽：“要是萬一惹他生氣了，怎么辦？”她眼珠子一轉(zhuǎn)解釋了一句：“我是說以后?！?/p>

落羽一怔，道：

“那你就拎著壺酒去賠罪。爺平時話少，喝起酒話就變多了，再說了，爺也不會輕易生氣的，你這些臟東西趕緊收拾好了。”

當(dāng)晚，花月意拎著兩壺酒站在江鏡庭房間前躊躇半晌也不知該不該進(jìn)去，反而是屋子里傳來了江鏡庭的聲音：

“進(jìn)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