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好像有些異樣。
爾爾騎著小毛驢,抬眼打量。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本該是個極宜吐納修煉的黃昏,但東邊竟有一陣紅霧透出南天,裹挾著什么物件翻卷飛滾。
太和仙師說過,這九霄之上有無數(shù)奇珍異寶,能不能得獲天運(yùn)修為大進(jìn),全靠自己造化。
換句話說就是,看見寶貝一定要先下手為強(qiáng)!
興奮地扯了扯驢耳朵,爾爾當(dāng)即捏訣:“天地隨我意,水門靈界生——”
話音落,結(jié)界成,四周遮天蔽日,不聞外頭聲息。
前頭的紅霧似乎是有所察覺,翻身就欲逃竄,爾爾當(dāng)即拍驢而起,動作麻利地掏出千絲網(wǎng),飛身朝紅霧猛地一擲。
抓住了。
網(wǎng)絲勾著寶貝,沉甸甸的,爾爾想收網(wǎng),一拉卻發(fā)現(xiàn)有點(diǎn)沉。
“還是個大寶貝。”她嘀咕,將收網(wǎng)的繩結(jié)往手掌上一纏,然后使勁一拽。
刷地一聲。
千絲網(wǎng)里出現(xiàn)了一張猙獰青白的臉,泛著血絲的眼珠從凌亂的發(fā)絲間望出來,正好與她四目相對。
爾爾:“……”
這算什么奇珍異寶。
場面有些尷尬,爾爾沉默,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反手就要把這玩意兒塞回去。
就這一剎,網(wǎng)中的眼珠子動了。
被血絲抓著的瞳孔,像年久失修的門軸,發(fā)出嘎巴嘎巴的聲響,慢慢地映出她的影子。說時遲那時快,一只青色的手猛地張開,五指青筋暴起,穿過千絲網(wǎng),一把就拽住了她的手腕。
“啊啊啊——”
爾爾慘叫,抄起隨身的法器就往上砸,企圖將這玩意兒甩開,然而狠狠幾下砸打,這手紋絲不動,不僅不動,還加重了力道,滿溢的白光從指間滲入她的肌膚,又痛又癢。
這肯定是要吸食她的靈氣。
驚慌之后,爾爾飛快地祭出防御術(shù),想封閉自己全身經(jīng)脈以自保。
結(jié)果她剛封上曲池穴,耳蝸里就聽得“?!钡貛茁曧?。
周身大穴都被這白光沖開了。
于修仙之人而言,被沖穴是大忌,意味著對方實(shí)力遠(yuǎn)在自己之上,性命不由自己做主。爾爾方才還只是驚慌,眼下是真的絕望了。
連個鬼祟的修為都比她高,她還上九霄做什么,老實(shí)在洞府里等死還能多活一百年呢。
要不現(xiàn)在自盡?還能給自己留個臉面。
可她怕疼,下不去手毀自己的結(jié)元。
爾爾這叫一個糾結(jié),小臉都皺成了一團(tuán)。
就在此時,一道火紅的袖袍突然橫空而來,挾焰帶雷,猛地劈開了那只陰手。
這動作太過干凈凌厲,爾爾還沒反應(yīng)過來,抓著她的手便斷了,殘肢飛快地融化在烈火之中,連點(diǎn)灰也沒剩下。
等她低頭去看的時候,便只看見了袖袍上的金烏花紋。
烈烈而展,霸道炙熱。
心里猛地一跳,她回頭。
紅色的袖袍落下,露出主人的模樣,金烏做冠束其發(fā),天光臨身照其服,來人踏著火云,長袍曳地,指尖殺氣未散,一派凌厲肅殺。
天降救星啊。
爾爾那叫一個感激涕零,張手就想撲過去抱大腿。
結(jié)果頭一抬,她愣了。
額間一點(diǎn)金紅,雙眸靄色沉沉,面前這人將目光從千絲網(wǎng)上收回來,慢慢落在了她的頭頂,瞳孔里映出她錯愕的神情,無波無瀾。
是他。
爾爾傻眼了。
眼前浮現(xiàn)出一場毀天滅地的神火,滿目瘡痍的廢墟之上,有人漠然回眸。
漆黑的眼瞳泛著一層靄色,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滿地的神仙尸身,落在還剩半口氣的她身上。
殘忍又暴戾。
是他。
打了個寒戰(zhàn),爾爾停下了步子。
眼前的離燁上神尚未入魔,靄色的眼眸也還未被戾氣侵蝕,只是稍顯冷漠地看著她。
“讓開?!?/p>
爾爾連連退開三大步,狗腿地側(cè)身作請。
大佬您先走。
離燁倒不是要走,他站在她那還捆著東西的千絲網(wǎng)面前,飛快地抬起了手。
火光乍出,映亮了他的臉側(cè),網(wǎng)中的東西如云煙一般消散,連最后一縷殘魂都被他捏了個粉碎。
干凈了。
收攏袖口,離燁眉目稍緩,看向旁邊這人。
一個修為低微的小仙,穿得花里胡哨,長得也花里胡哨,若是平時,他連看也懶得看一眼。
但眼下——
他朝她跨了兩步。
爾爾正沉浸在見到了傳說中大人物的震撼中,乍見大佬朝自己過來,膝蓋一軟,差點(diǎn)當(dāng)場給他磕頭行禮。
結(jié)果大佬突然伸手,捏住了她剛剛被鬼祟傷過的手腕。
與此同時,四周結(jié)界“呯”地一聲炸裂開來,像人間的煙火一般泛著光朝天邊褪落。
“離燁!”有人怒喝。
爾爾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大佬這舉動是何意,就被這帶著極強(qiáng)仙氣的聲音震得喉嚨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
一道火光落在她眉心,替她護(hù)住了心脈。
爾爾意外地抬頭,卻看見大佬漠然著臉,迎上了氣勢洶洶的來者。
“你竟敢在這九霄仙門設(shè)界殺人!”
震桓公暴跳如雷,帶著三千仙人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無數(shù)法器見光、靈獸低吼,強(qiáng)大的殺氣滌蕩了這一方晚霞,方圓十里之內(nèi)布滿陰云,隱隱有天雷之聲。
爾爾哪里見過這種場面,腿軟得有點(diǎn)站不住,靠著大佬就滑坐了下去。
而大佬,不愧是大佬,面對這通天的威壓,依舊站得神情俊秀,風(fēng)姿雅詳,甚至一臉坦然地問:
“震桓公何出此言?!?/p>
“你還想狡辯,方才此處有異象,眾仙家都是瞧見了的,你為掩人耳目,竟還公然設(shè)下結(jié)界?!?/p>
“設(shè)結(jié)界便是殺人?”
“不殺人為何要設(shè)!”
劍拔弩張,雙方對峙,震桓公牽著兇惡的神獸,離燁牽著發(fā)呆的爾爾,大戰(zhàn)似乎一觸即發(fā)。
然而爾爾就在這時候開口了:“結(jié)界是我設(shè)的?!?/p>
對面這群神仙怔了怔,顯然是剛剛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
“你?”震桓公狐疑地打量。
離燁低頭,就見這小仙一只手被他捏著,另一只手死死地拽著他的衣袍,像是有什么撐腰了一般,壯著膽子地道:“我乃太和仙師座下弟子,今日剛上九霄,方才是見此地有仙氣,才設(shè)結(jié)界想抓寶貝,不曾想……”
離燁捏了捏她的手腕。
這小仙倒是識趣,察覺到他的意思,立馬話鋒一轉(zhuǎn):“不曾想竟是沖撞了上神?!?/p>
說罷仰頭,黑白分明的眼朝他望上來,滿臉都是諂媚。
如果跟對面神獸一樣有尾巴,她肯定也搖起來了。
不輕不重地嗤了一聲,離燁收回了掐在她命門上的氣力。
大佬滿意了,周圍這漫天神佛自然是不肯罷休。
爾爾甚至能清楚聽見他們的議論聲。
“結(jié)界上是這小仙的氣息,但坎澤失蹤,離燁不可能毫無干系?!?/p>
“他不認(rèn),你奈他何?”
“我九霄之上皆是光明磊落之人,沒想到會出這么一位……”
悉悉索索說了半晌,又有人皺眉問爾爾:“你方才,當(dāng)真只看見了離燁上神?”
“是。”爾爾想也不想就點(diǎn)頭。
神獸在四周搜了一圈,五光十色的仙術(shù)也在周圍落下,氣氛緊繃。
然而忙活了半個時辰,也沒有找到一絲坎澤的氣息。
震桓公很是不甘,但也只能收回神獸,朝離燁拱手:“誤會一場,還請上神見諒?!?/p>
離燁看也未看他,捏著爾爾就走,四周神仙退開一條路,他漠然穿行而過,烈烈的衣袍拂開仙云,隱入晚霞。
一切都很合乎邏輯。
爾爾跟在大佬身邊,只感嘆大佬果然跟其他神仙關(guān)系都不好,不然也不至于毀天滅地,殺得他們一個不留。
不過走著走著,她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大佬為什么抓她手腕?
這位可絕不是什么見色起意之徒,更不是個愿意與人親近的性子,方才情況緊急,她沒來得及細(xì)想。眼下無事,只覺得腕上那只手比烙鐵還燙。
“上,上神?”爾爾掙了掙。
離燁回神,慢悠悠地松了手。
一絲古怪的氣息從她手腕上的傷口溢出來,霧蒙蒙的,撲了爾爾滿眼。
饒是修為再低,爾爾也察覺了。
這不是鬼祟該有的氣息。
方才那些神仙在找的人,是坎氏的掌門,水象修為境界最高的坎澤。
百年之后離燁之所以能覆滅天地,與坎氏的沒落有直接的關(guān)系。
那坎氏是怎么沒落的?
眼前的水汽里好像有答案,爾爾抖了抖,抓著大佬衣角的手終于是松開了。
離燁一直拿余光覷著她。
他看見這只一直啃草的小兔子突然豎起了耳朵,警覺地皺了皺鼻尖,料她是猜到了什么,不由地哼笑。
修為嘛,渾身上下就幾百年,他走路不小心都能踩死。可這腦袋倒是機(jī)靈,他甚至能聽見她腦轱轆咔吧咔吧直轉(zhuǎn)的動靜。
不過,既然猜到了,那也是時候送她上路了。
剛來九霄的小仙,魂歸天地也是不會有人在意的。
漫不經(jīng)心地抬手,離燁聚起了一小簇神火。
“上神!”
腿上沒由來地一重。
離燁低頭,就見方才還豎耳朵的小兔子,眼下正死死地抱住他的腿,抬頭看向他,滿眼都是閃閃發(fā)光的星辰。
“小仙初來乍到,誰也不識得,又蒙受上神救命之恩,不知上神門下,可還收徒?”
書友評價
作者白鷺成雙的這部小說《預(yù)知靈根:收個未來魔君做小弟》,是我有屎以來看過最最好看的小說了,感覺再華麗的辭藻都無法形容它的美好,在此,感謝白鷺成雙給我們帶來這么優(yōu)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