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死在最冷的臘八節(jié)。只因我勸我的好姐妹柳書儀,離那個暴戾的睿王遠一點。
她卻哭著撲進睿王懷里,說是我嫉妒她,想暗中奪走他的垂青。于是,
我被一腳踹進了結(jié)著厚冰的太液池。冰冷的湖水灌進我的喉嚨,我看著岸上緊緊相擁的兩人,
像在看一出荒唐的戲。我最好的朋友,和我親手撮合的男人。真是一對般配的倀鬼。再睜眼,
竟然回到了那年七夕。柳書儀又一次扭著纖腰,嬌滴滴地湊到我面前,為難地咬著唇。
「蘅姐姐,你說……我該選誰才好呀?」這一次,我只想搬個小凳子,
嗑著瓜子看她怎么把自己的青云路,一步步作成黃泉路。1我重生了。眼前燃著的龍涎香,
熏得我一陣恍惚。鼻尖縈繞的,不再是太液池底那股刺骨的腥冷。
這里是尚服局我自己的房間,窗外蟬鳴陣陣,正是盛夏。我低頭,看見自己一雙手,
白皙纖長,沒有半點在冰水里掙扎過的淤青。尚服局的掌事姑姑重重咳了一聲,
將手里的記事簿摔在桌上,厲聲敲打著我們這些昏昏欲睡的女官?!付冀o我打起精神來!
今歲七夕,宮中有大宴,各宮娘娘的禮服都指著我們尚服局,出了半點岔子,仔細你們的皮!
」我捏了捏掌心,疼的。這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氐奖活M踮w瑀一腳踹進冰湖的三年前。
「蘅姐姐,」一只溫軟的手搭上我的胳膊,帶著一股甜膩的梔子花香,「你瞧我,
都快愁死了。」我側(cè)過頭,是柳書儀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她蛾眉微蹙,眼波流轉(zhuǎn),說是發(fā)愁,
可眼角眉梢的得意卻像是熟透的桃子,汁水都要溢出來了。上一世,她也是這樣,
在這七夕前夕,向我傾訴她那“甜蜜的煩惱”。「你說,睿王殿下這算什么意思嘛?!?/p>
她把玩著一縷秀發(fā),聲音壓得又低又軟,專往男人骨頭縫里鉆,「前兒個還派人送了東珠來,
夸我的手繡的荷包比貢品還精巧??蛇@都大半天了,七夕的節(jié)禮呢?人影呢?他總說,
本王這輩子,眼里心里就只看得到書儀一人,就這么看的?」她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
又提到了另一個人。「沉校尉也真是的……木頭一個。今早送了早膳來,
還說……還說想請我晚上同游御花園,看星星?!沽鴷鴥x的嘴撇了撇,「他倒是穩(wěn)重可靠,
可……終究是個侍衛(wèi)。他阿娘還嫌我出身商賈,配不上他沈家世代將門的清白。
我是斷不會嫁給他的,可到底……他待我那份心……」她身邊工位上的李尚工聽見了,
嗤笑一聲:「想開點吧書儀,這宮里的男人,哪個靠得住?這個不行,就換一個唄。」
柳書儀立刻朝我遞了個眼色,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哼?!杆裁?,自己熬成了老姑婆,
就看不得別人好。姐姐,你快幫我拿個主意,我到底該怎么辦才好?睿王尊貴,沉校尉情深,
兩個……兩個都讓我心里亂得很?!顾请p漂亮的眼睛期待地看著我,等著我像上一世那樣,
絞盡腦汁地為她分析利弊。老實說,這兩人我都算熟悉。沉星河是金吾衛(wèi)的校尉,
與我哥哥曾是同袍。為人正直,有些死腦筋,但勝在踏實可靠,是宮里難得的赤誠君子。
睿王趙瑀,皇帝的親弟弟,風流成性,手段狠辣,被他玩弄于股掌的宮女貴女,不知凡幾。
上一世,我?guī)缀跏顷_了揉碎了給她分析。我說沉星河雖然家世不及王爺,但為人可靠,
是能托付終身的良配。睿王那樣的天潢貴胄,不過是與你一時新鮮,斷不會有結(jié)果。
柳書儀聽了我的話,點了點頭,當天便應(yīng)了沉星河的邀約。我以為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我沒想到,她兩個都想要。她在沉星河這里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和安全感,
轉(zhuǎn)頭又享受著睿王的權(quán)勢和浪漫。今天收了沉星河親手做的糕點,明晚就去赴睿王的夜宴。
兩人中一個冷落她幾日,她便立刻撲向另一個的懷抱,攪得天翻地覆。三番五次下來,
一場又一場荒唐的戲碼,鬧得整個后宮沸沸揚揚。沉星河被她折磨得幾近崩潰,
整日借酒消愁,連當值都心不在焉。我作為他哥哥的朋友,實在看不下去,又去勸柳書儀。
我說:「書儀,沉校尉一顆真心都捧給你了,你又何苦三心二意,吊著睿王?長痛不如短痛,
你選一個,好好過日子吧?!刮疑踔撂娉列呛又\劃,讓她答應(yīng)沉星河,斷了和睿王的聯(lián)系。
沉星河如愿以償,以為守得云開見月明??僧旑M踮w瑀在宮門口攔下柳書儀的轎子時,
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打電話……不,是派人叫我去解圍。她躲在我身后,哭得梨花帶雨。
睿王那雙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著我,他覺得是我這個不識抬舉的女官,挑撥了他和柳書儀。
后來……便沒有后來了。我躺在冰冷的湖水里,向柳書儀伸出手求救。
她只發(fā)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便被睿王擁著,頭也不回地跑了。后來我魂魄未散,
聽見官府的人問話。她說,是我,是我嫉妒她得了王爺垂青,一直從中作梗,
還想插足他們之間的感情,她才是受害者。而沉星河,我那自詡君子的故人之弟,
為了能讓睿王徹底厭棄柳書儀,好讓自己獨占她,也選擇了沉默。
那是我掏心掏肺待之的好姐妹,好朋友。真是可笑。柳書儀見我半天不語,
只是盯著手里的繡繃子出神,又推了推我的胳膊?!皋拷憬?,你到底怎么了?倒是說句話呀。
」我緩緩抬起頭,收起心中翻涌的恨意,對上她那雙滿是期待的眼睛,輕輕地笑了。
我說:「我還是那句話,你自個兒怎么開心,就怎么來?!顾粲兴迹毯?,
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像是解開了什么天大的難題。「姐姐說得對!
讓我開心最重要……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嘛,自然是一個都不能少!」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啊,你開心就好。這一世,我可再也不會為你那點可憐的虛榮心,賠上我自己的性命了。
你就盡情地開心吧,我倒要看看,你能開心到幾時。黃昏時分,差事散了。
柳書儀果然被沉星河接走了,兩人并肩走在宮道上,男的高大英挺,女的嬌小依人,
看上去倒真像一對璧人?;胤康穆飞希粋€小太監(jiān)攔住了我,偷偷塞給我一張字條。
是沉星河的筆跡?!咎K姑娘,有勞!書儀她……對我總是若即若離,今晚是七夕,
在下想送她一件稱心的禮物,定下名分。還請姑娘參謀一二,何物能送到她心坎里?
】我記得,上一世,我告訴他,柳書儀曾在我面前念叨過,說西域進貢的那批琉璃簪,
成色極好,只可惜數(shù)量稀少,早就被各宮主位娘娘們分完了。沉星河不懂這些,
便托我尋了門路,從一個老太監(jiān)手里高價買了一支。柳書儀收到那支晶瑩剔透的琉璃簪,
半推半就地,默認了沉星河可以牽她的手。那筆錢,沉星河說好要還我,
可后來跟柳書儀濃情蜜意,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直到我死,也沒提過半個字。
我蘇蘅雖然只是個七品女官,俸祿微薄,可我的錢也不是大水沖來的。憑什么要我花錢,
給你去討好別的女人?這冤大頭,誰愛當誰當。我借著路邊宮燈的光,
在字條背面寫下一行字,遞還給小太監(jiān)?!九有?,海底針。蘅不知書儀所好,
但想來……這世間之物,總是越貴重,越能顯出真心吧?】沉星河沒有再傳信過來。
我回到房間,早早便睡下了。柳書儀喜歡什么?我現(xiàn)在比誰都清楚。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簪子,而是男人為她一擲千金的姿態(tài),是那種被捧在手心,
全世界都圍著她轉(zhuǎn)的虛榮。若是在沉星河向她表明心跡的時候,
恰好又收到睿王派人送來的信,那她恐怕會得意得飛上天。將近子時,
我被門外一陣壓抑的興奮低語吵醒。是柳書儀回來了,她正拉著同屋的另一個女官炫耀。
「……本來還模棱兩可的,誰知沉校尉竟直接拉著我去了銀作局,
當場訂了一套赤金鑲紅寶的頭面!雖說心疼他花了那么多俸祿,可那份心意,真是……」
沉星河是個月光族,平日里俸祿大半都用來補貼家用。這么一大筆錢,
定然是將他過去幾年的積蓄都掏空了。這,就是他為愛付出的代價。也罷,他心甘情愿。
第二天當值,柳書儀卻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
她幾次三番想湊過來與我說話,我都借口核對衣料賬目,避了開去。不用問我也知道。
因為睿王,失聯(lián)了。昨日七夕,睿王趙瑀一整天都銷聲匿跡。柳書儀傍晚忍不住,
托人去王府遞了話。王府的人回說,王爺在宮里議事,晚上還有宮宴。柳書儀受了冷落,
這才賭氣似的應(yīng)了沉星河的約,想在沉星河身上找回場子??伤鹊桨胍?,
睿王也沒有任何消息。她輾轉(zhuǎn)反側(cè),
又托人去打探與睿王素來不清不楚的成衣坊老板娘柳三娘的動向。一打聽,
柳三娘昨日根本就沒在京中,說是回鄉(xiāng)探親了。可她的IP地址,不對,是有人瞧見,
柳三娘的馬車,分明是往京郊皇家獵場的方向去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上一世,
我苦口婆心地勸她:「你既已知道睿王是這種人,何必再信他那些哄騙之語。
如今與沉校尉定了情,便好好珍惜眼前人吧。」柳書儀絮絮叨叨罵了半天睿王的薄情寡義,
卻一個字都沒提沉星河的好。我那時就該明白,她心里壓根就沒放下睿王。
也因為聽她抱怨得太久,我耽誤了給掌事姑姑送衣料單子,被狠狠罰了一個月的月錢。
這一次,我忙著整理庫房,核對賬目,我可不想再當她情緒的垃圾桶。
柳書儀被我冷落了一上午,午休用膳時,終于忍不住坐到了我身邊?!皋拷憬悖?/p>
你怎么都不問問我昨晚的事呀?」我心不在焉地扒拉著碗里的飯,
眼睛盯著遠處幾個嬉笑的太監(jiān)。「不是挺好的嘛,聽說了,沉校尉為你一擲千金,
多大的體面?!沽鴷鴥x立刻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證據(jù)”,一張張寫著她打探來的消息的紙條,
鋪在我面前,話音里已經(jīng)帶了哭腔。我慢條斯理地放下碗筷,抽了張帕子遞給她?!该妹茫?/p>
我還是那句話。你怎么開心,就怎么來。這會兒子我得去給姑姑送冊子,先走一步?!?/p>
柳書儀那一腔火熱的傾訴欲,被我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呆呆地愣在原地。下午,
沉星河果然跟前跟后,像只哈巴狗一樣哄著柳書儀,卻怎么也問不出她為何突然情緒低落。
柳書儀只說家里來了信,母親病了,直接告了假。她確實是怎么開心怎么來。
因為她根本沒回家,而是直接雇了馬車,沖去了京郊獵場,“捉奸”。
2柳書儀氣勢洶洶地殺到京郊獵場,自然是撲了個空。等她趕到時,
睿王早已帶著那位風情萬種的柳三娘盡興而歸,回了王府。她連人都沒見著,
反倒折騰了一身塵土,還白白花了不少雇車的銀子。女人的疑心一旦被點燃,
便如燎原的野火,能將所有理智燒成灰燼。上一世,因為有我時時在旁勸阻,
告訴她作為未出閣的女子,聲譽比天大,萬不可如此沖動行事,柳書儀才算有所收斂。
這一回,我不聞不問。柳書儀徹底化身成了提線的木偶,
被她那點可憐的嫉妒心支配得團團轉(zhuǎn)。她整日里疑神疑鬼,一炷香的時間里,
能借口更衣跑出去三趟,只為收買眼線,打探睿王和那個柳三娘的所有動向。
宮里的小道消息傳得飛快。今天聽說睿王賞了柳三娘一匹云錦,她便立刻告假沖去成衣坊,
非要鬧個究竟。明天聽說柳三娘的馬車停在睿王府后門,她又能直接曠了當值的差事,
跑去堵人。后來假告得多了,掌事姑姑不再批,她就直接開溜。月底的考評會上,
尚服局掌事張姑姑的臉黑得像鍋底。「柳書儀!」張姑姑的聲音不大,
卻讓整個屋子都靜了下來?!高@個月,你告了四回假,無故缺勤三次。
讓你負責的德妃娘娘的秋袍,針腳錯亂,返工了兩次!你眼瞧著就要升六品典制了,
就是這么給我當差的?」柳書儀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囁嚅著說不出話?!高@個月的月錢,
全扣了!德妃娘娘的項目,也交給蘇蘅來管!再有下次,你就給我滾去浣衣局刷馬桶!」
張姑姑的訓斥像鞭子一樣,抽得柳書儀體無完膚。而那句「交給蘇蘅來管」,
更是讓她瞬間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午休時,她端著飯盤,氣沖沖地走到我的工位前,
一把將飯盤砸在桌上。湯湯水水濺得到處都是?!柑K蘅!我一直當你是宮里最好的姐妹!
你明知道我性子急,愛上頭,這些日子你怎么一句話都不勸我?我被姑姑罵,
你心里就痛快了是嗎?還有,你和張姑姑不是一向走得近嗎?替我說兩句好話就那么難?」
彼時,尚服局的同僚們都在用膳或是小憩,柳書儀這么一鬧,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打了過來,臉上寫滿了興奮和好奇。我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
故作驚訝地抬起頭?!赴??」我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妹妹,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說的什么事?我還想問你呢,這些天神神秘秘的,人都找不見,這是去哪兒了?」
我的表情太過真誠,倒顯得她像個無理取鬧的瘋子。柳書儀氣得胸口起伏,
抓起一把她那幾天搜集的“證據(jù)”,那些記錄著睿王和柳三娘行蹤的紙條,
一張張拍在我面前?!岗w瑀他……他在外面有別人了!」趙瑀,睿王的名諱。
她總愛在私下里這么親昵地稱呼他。上一世,我就是這樣聽著她一邊哭訴睿王如何薄情,
一邊又回味著兩人曾經(jīng)的甜蜜。她圣母心泛濫,苦口婆心地替她出謀劃策,勸她回頭是岸。
可誰能想到,我這個盡心盡責的聽客,不過是她那場精彩大戲里,一個隨時可以丟棄的道具。
她是那么沉醉于男人為她爭風吃醋、神魂顛倒的戲碼里。這一次,
我選擇當一個更投入的觀眾。我拿起一張紙條,假裝認真地看著,
嘴里配合地發(fā)出“嘖嘖”聲,臉上滿是同情和憤慨。我甚至都懶得抬頭,
但我能用余光感覺到,一個人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柳書儀的身后。是沉星河。
他手里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冰糖燕窩,顯然是特意給柳書儀送來的。
沉星河對柳書儀的占有欲,早已到了病態(tài)的地步。柳書儀不愿公開承認他,又整日行蹤詭秘,
他心里的火早就快壓不住了。此刻,聽到自己心上人的嘴里,
反反復(fù)復(fù)念叨的都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他那張素來沉穩(wěn)的臉,已經(jīng)氣得發(fā)紫,呼吸急促,
額角青筋暴起。柳書儀對此毫無察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肝覇栚w瑀了,
他說跟那個柳三娘清清白白,只是生意往來。這話不是騙鬼呢?他要是再敢來找我,
我定然……定然不會輕易饒了他!」她嘴上說著抱怨和嫌棄,可臉上那副嬌嗔得意的神情,
卻像是在炫耀自己有的是資本讓王爺回頭。「你給我過來!」
一聲壓抑著無盡怒火的咆哮炸響。沉星河終于忍無可忍。他一步上前,
一把揮掉了柳書儀手中的紙條,滾燙的燕窩羹也灑了一地。他那雙練武的大手,
像鐵鉗一樣死死攥住柳書儀的手腕,拖著她就往外走。「沉星河你干什么!你放開我!」
辦公室里的同僚們都驚呼出聲,所有人都被平日里那個溫和有禮的沉校尉嚇到了。
柳書儀掙脫不開,被氣急敗壞的沉星河一路從尚服局,拖到了二樓的露臺上。一時間,
所有人都顧不上吃飯了,紛紛擠到窗邊,伸長了脖子看熱鬧。「我的天,
沉校尉怎么能把書儀推倒在地上?這得多大的仇?。俊埂改氵€不知道?人倆好著呢!
可你聽聽剛才柳書儀那話,一口一個睿王,哪個男人受得了這個氣?」「就是就是,
聽說為了她,沉校尉把家底都掏空了……真是喂了狗了?!钩列呛幽撬盒牧逊蔚馁|(zhì)問聲,
和柳書儀那套慣用的、又哭又鬧倒打一耙的PUA伎倆,混雜在一起,響徹了整個院子。
我安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抹布,將桌上的湯水一點點擦干凈。有好事的同事湊過來,
想向我打聽內(nèi)情。「蘇蘅,他們這到底是怎么了?你跟書儀最要好,你肯定知道吧?」
我抬起頭,沖她微微一笑。「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這渾水,誰愛蹚誰蹚去。下午,
沉星河回來了,像一只斗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坐在他的值房里,對著窗外發(fā)呆。而柳書儀,
卻沒事人一樣,開始精心打扮。她那套被張姑姑駁回的德妃娘娘的秋袍方案,重新畫了新稿。
我瞥了一眼,那款式,那用色,分明是投睿王所好。當晚,柳書儀“偶遇”了睿王。第二天,
整個后宮都知道了,睿王夸贊柳書儀蕙質(zhì)蘭心,才思敏捷,還賞了她一對成色極佳的玉鐲。
而沉星河的朋友圈……不,是軍中同袍的酒桌上,開始流傳著他那幾句翻來覆去念叨的醉話。
【負我者永失,傷我心者,再無機會。】【錯事已做,道歉何用?!克簧蟻淼难卜廊罩荆?/p>
也是錯漏百出,顛三倒四。我毫不猶豫地在他的月度考評上,用朱砂筆畫了一個「中下」。
柳書儀是從她安插在金吾衛(wèi)的眼線那里知道此事的。她像一陣風一樣沖進我的房間,
連門都沒敲。「蘇蘅!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柳書儀是刨了你家祖墳還是怎么了?
你要一次又一次地在背后捅我刀子?上次我考評的事你袖手旁觀,這次又故意針對星河,
你到底想干什么?」辦公室里的其他人,都識趣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計,
準備欣賞這出年度大戲的第二幕。她們都在等著看我如何應(yīng)對這場撕破臉的質(zhì)問。
3面對柳書儀的滔天怒火,我只是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繡針,抬起頭,
用一種看傻子般的眼神看著她?!噶渲?,你這話從何說起?」我故作惶恐地站起身,
微微屈膝行了一禮,「我只是個小小的掌珍,沉校尉的考評自有金吾衛(wèi)的將軍們定奪,
我何德何能,可以‘針對’他?」我刻意加重了「柳典制」和「針對」幾個字,
語氣里的嘲諷不加掩飾。她如今還只是個七品典制,就敢如此囂張跋扈,
真以為尚服局是她家后院了。柳書儀被我這不軟不硬的態(tài)度噎得夠嗆,
一張俏臉漲成了豬肝色?!改闵僭谶@里裝蒜!金吾衛(wèi)的日常巡防記錄,
有一部分是要匯總到我們尚服局備檔的,再由你呈給張姑姑!你敢說你沒在上面做手腳?」
「我做了什么手腳?」我攤開手,一臉無辜,「我只是將沉校尉自己寫的東西,
原封不動地呈上去罷了。怎么,巡防日志上的字,不是他自己寫的?當值的日期和時間,
是他夢游時候記下的?還是說,上面那些前言不搭后語、墨跡暈染的句子,是我逼著他寫的?
」我每說一句,柳書儀的臉色就白一分。辦公室里已經(jīng)響起了壓抑不住的嗤笑聲。
誰不知道沉星河這陣子失魂落魄,夜夜買醉,當值的時候都跟丟了魂一樣。
他的巡防日志寫成那副鬼樣子,全是他自作自受。「你……你強詞奪理!」柳書儀氣急敗壞,
口不擇言起來,「蘇蘅,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嫉妒我嗎?
嫉妒睿王殿下和沉校尉都對我傾心!你見不得我好,所以才處處給我使絆子!
你就是想看我笑話,想看我們吵架,你好趁虛而入是不是?」這話一出,滿室皆驚。
連我都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力。這盆臟水潑得可真是又響又亮。在宮里,
沒有什么比爭風吃醋、勾心斗角的罪名更能毀掉一個女官的前程了。
我看著她那張因憤怒和嫉妒而扭曲的臉,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上一世,她也是這樣,
在睿王面前哭訴,說我嫉妒她,想要搶走睿王。那時的我,百口莫辯,
只能眼睜睜看著睿王眼里的怒火將我吞噬。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沒有急著辯解,
反而向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臉上寫滿了擔憂和關(guān)切。「妹妹,你最近這是怎么了?
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怎么凈說胡話呢?」我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我知道,
你為了睿王殿下的事,吃不好睡不香,人都清減了??墒?,
你也不能這樣憑空污了我的清白呀。沉校尉是你的人,我躲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去招惹?」
我這番話,聽上去是體貼入微的關(guān)懷,實際上卻句句誅心。我點明了她神思不屬是因為睿王,
直接將她那點引以為傲的「兩個男人都愛我」的遮羞布給扯了下來,告訴所有人,
沉星河在她心里,不過是個備胎。果然,柳書儀的表情瞬間凝固了。而我眼角的余光,
瞥見了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睿王趙瑀。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云紋錦袍,腰間束著玉帶,
長身玉立,俊美無儔。他不知何時來的,也不知聽了多久,只是懶洋洋地倚在門框上,
手里把玩著一枚成色極好的玉扳指,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卻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書友評價
《你的情債你自己嘗》真的太精彩了,而且代入感很強,很多橋段像極了我和男朋友的經(jīng)歷。雖然,我和男友分隔兩地,不過,繁星當空,閃爍著心的想念。翻開信箋,我看到了你的詩行;撥開滄桑,我看到你微笑的臉龐;踏過萬水千山,我看到了你親切的目光。你,如影隨形,愛,就在身邊?!吝h方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