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硯為了尚書府的千金柳扶雪拋棄我,害我淪為全京城最晦氣的縫尸人。再見他時,
是在誠毅伯府老夫人的大殮上。他跪在靈前哭喪,我站著,準備為他剛死的老娘整理遺容。
①再見陸時硯,是在誠毅伯府老夫人的大殮上。他一身扎眼的雪白孝服,跪在靈前,
對著前來吊唁的賓客叩頭,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像個假貨。我站在他對面,
手里拎著我的吃飯家伙——一個沉甸甸的木匣子。匣子里,
長短不一的骨針和浸過桐油的麻線整齊碼放著。我是個縫尸人。說得好聽點,叫殮容師。
這活兒,晦氣,**。但在京城,像誠毅伯府這樣的高門大戶,體面是天大的事。人死了,
也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地走。這就得靠我們這種人。中場休息,我縮在角落里啃著干糧,
就聽見頭頂一個裝模作樣的聲音?!杆未纫簦俊刮覜]抬頭。這名字,很久沒人這么叫了。
「真是你?你怎么會在這兒干這種……伺候死人的臟活?」
一只繡著金線的皂靴踹翻了我腳邊的水囊。我慢慢抬起頭。陸時硯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眉頭皺成一個疙瘩,眼神里混著驚愕和毫不掩飾的鄙夷。三年不見,他靠著尚書府的門路,
從一個窮秀才混成了新科探花,人模狗樣,可那股子酸腐算計的味兒,一點沒變。
「當年內務府的女官選秀,你可是最有才氣的那個。怎么,如今淪落到跟死人打交道了?」
他語氣里的嘲諷像針一樣扎人,「幸好當年與你退了婚,不然我陸某人的臉上,
可真是要沾滿洗不掉的晦氣?!刮夷缶o了手里的半塊餅,猛地站起來?!?*什么,
關你屁事?」我盯著他,「能讓我來給你家老夫人縫整齊了,是你們家的福氣。
你知道京城里請我們『青鳥堂』出活兒有多難嗎?」他被我頂?shù)靡灰?,臉上掛不?。?/p>
惱羞成怒,「你!」我懶得理他,轉身就想走?!杆未纫?!」他又喊住我。我站定,沒回頭。
「當年的事,」他的聲音低了些,好像帶著點別的什么情緒,「你若不是急功近利,
偷了宮里的樣子,何至于此?」我笑了,笑得胸口發(fā)疼。我緩緩轉過身,
一字一句地告訴他:「陸時硯,你為了攀高枝,甩了我,這沒什么??赡闩ゎ^就娶了柳扶雪,
還真以為我不知道當初是誰背后捅的刀子?真他娘的惡心。」「今天是你丈母娘的葬禮,
你在這里沖我耍威風,」我逼近一步,壓低聲音,「你對得起棺材里躺著的那位嗎?白眼狼。
」他氣得臉漲成了豬肝色。就在這時,一個嬌滴滴、甜得發(fā)膩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慈音妹妹,怎么還跟時硯置氣呢?都是老朋友了。」柳扶雪,尚書府的千金,
陸時硯如今的夫人。她穿著一身素凈的白裙,弱柳扶風地靠在陸時硯身上,看向我的眼神,
卻像淬了毒的刀子。三年前的女官選拔,我和她實力不相上下。最后一輪,
考的是為貴妃壽誕繡一件百鳥朝鳳圖。結果我的圖樣被人掉包,成了宮中嚴禁仿制的龍紋。
人贓并獲。我被當場拿下,罪名是「竊仿御用,意圖不軌」。不僅前程盡毀,
還被除了仕女之籍,打入賤籍,差點死在詔獄里。我沒有證據(jù),只能生生咽下這個血虧。
而柳扶雪,頂替了我,進了內務府,如今風光無限?!笗r硯,」柳扶雪柔聲細語,
仿佛沒看見我眼里的恨,「既然是故人,等下多賞她幾個錢吧,也算咱們照顧她的生意了?!?/p>
我扯出一個笑臉:「柳**太客氣了。我們這行當,生意好得很,不勞您介紹。倒是您,
日后若有需要,隨時可以來青鳥堂找我,我保管親自給您操持,縫得比誰都體面。」
她的臉色,瞬間就白了。我轉身回到靈堂后頭,我們干活的地方?!复纫艚?,
那個探花郎怎么老盯著你看?」說話的是衛(wèi)風,堂里最小的師弟,
整天跟在我**后面打下手。我拿起一根最粗的骨針,在燭火上烤了烤,
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慈音姐生得好看,不行嗎?別看了,趕緊干活,下一場要開始了?!?/p>
我不敢承認陸時硯是我前任。太丟人了。我瞎了眼。一想到這,我手里的活兒干得越發(fā)利索。
誠毅伯府的管家看**活麻利,又給我多塞了兩個鼓囊囊的紅封。我剛要道謝,
柳扶雪那讓人牙酸的聲音又響起來了?!赴膊?,您不知道,這位宋姑娘,
可是我跟時硯的舊相識。當年在京城仕女圈里,才名赫赫。就是不知道怎么,后來想不開,
走了歪路,干上了這行。我真替她可惜呢。當初要是沒犯錯,好好跟時硯在一起,或許……」
誠毅伯,陸時硯的岳丈公,聽完這話,看我的眼神立刻充滿了嫌棄與鄙夷。
我停下手里的活兒,擦了擦手,直起身子。「柳**怎么會覺得可惜呢?」
我笑吟吟地看著她,聲音不大,卻讓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楚,
「畢竟當初若不是我出了那個『意外』,您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呢?!?/p>
陸時硯的臉上露出一絲困惑,他扭頭望向柳扶雪:「當初選秀……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意外?」
柳扶雪沒說話,只是死死咬著嘴唇,眼睛像要噴出火來。原來陸時硯不知道真相。
他一直以為,是我自己利欲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笗r硯,」柳扶雪忽然身子一歪,
軟軟地倒在陸時硯懷里,「我……我胸口好悶,你帶我出去透透氣,好不好?」
誠毅伯也緊張起來:「時硯!快,快帶扶雪出去,她身子骨一向弱!」
陸時硯趕緊一把抱起柳扶雪,匆匆往外走。路過我身邊時,他停下腳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復雜得像一團亂麻?!杆喂媚铮顾_口,聲音冷得掉冰渣,「你就留在這里,
好好伺候老夫人吧?!刮业拖骂^,繼續(xù)整理我的針線?!改判模交ɡ?,」我輕聲回答,
「我們是專業(yè)的,拿錢辦事,不摻雜個人情緒?!?一整夜的活兒干完,天都蒙蒙亮了。
我們「青鳥堂」一行人收拾好東西,正準備上車離開?!杆未纫?,你等一下。」
陸時硯從伯府大門里追了出來,跑到我們板車前,微微喘著氣?!高@個……你拿著?!?/p>
他遞過來一個錢袋,比之前管家給的厚實得多,「算是……看在同鄉(xiāng)一場,多給的賞錢?!?/p>
我瞥了一眼那錢袋,沒接?!覆槐亓?,探花郎。我們這行,賺的是辛苦錢,更是良心錢。
您這夾著鄙夷的賞錢,我嫌臟?!龟憰r硯的臉瞬間就黑了,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巴掌。
「宋慈音,你裝什么清高?你都干這個了,還跟我在這兒逞什么能?」我懶得跟他廢話,
剛想讓車夫趕緊走,一旁的衛(wèi)風卻掀開車簾,冷冷地看著他?!戈懝樱锌論奈覀?,
不如先擔心擔心你們自己家吧。我們這行怎么了?」衛(wèi)風的聲音不大,但字字都像冰錐,
「您是讀書人,應該知道,人總有一死。您放心,我?guī)熃闶炙嚭?,我一定讓她好好活著?/p>
到時候,親自給您縫一出榮華富貴?!刮以尞惖乜聪蛐l(wèi)風。好小子,平時悶不吭聲,
嘴巴這么毒?把我心里最想罵的話全給說出來了。陸時硯被氣得渾身發(fā)抖,
他一把揪住衛(wèi)風的衣領,咬牙切齒:「哪兒來的黃毛小子,在這兒充英雄!
你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讓你們這破堂子在京城里接不到一單生意!」我心里的火「騰」
地就竄上來了。忍不了了。我跳下板車,沒等陸時硯反應過來,抬腳就朝他小腹踹了過去。
他悶哼一聲,松開了衛(wèi)風。我順手從車上抄起一把用來給尸體正骨的短柄骨槌,
對著他的胳膊和腿就掄了下去?!改阍谶@兒裝什么大瓣蒜!讓我們干不下去?」
我一邊砸一邊罵,「有本事你讓你岳丈家、讓你巴結的那些王公貴族都別死?。?/p>
你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手里的槌子硬!」這三年的委屈,被冤枉的恨,被拋棄的怨,
還有剛才他和他老婆那副惡心的嘴臉,在這一刻全都爆發(fā)了。我閉著眼睛,
聽著陸時硯殺豬般的嚎叫,心里舒坦極了。直到柳扶雪尖利的叫聲傳來,我才停下手。
「宋慈音你瘋了!我要報官!來人??!時硯,時硯你怎么樣?」
誠毅伯府的人呼啦啦全涌了出來。誠毅伯本人臉色鐵青,指著我質問:「放肆!
你這賤籍之人,為何毆打朝廷命官?無法無天了!」我冷哼一聲,把骨槌扔到地上,
慢條斯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笀蠊僮詈?,」我掃了一眼躲在人群后面、臉色慘白的柳扶雪,
「正好把三年前女官選拔的舊案,也請京兆尹大人好好查一查,對吧,陸夫人?」
我轉向誠毅伯:「伯爺,我打你女婿,不過是消解一下當年的怨氣。您眼里的完美賢婿,
不過是個踩著女人往上爬的**小人罷了!」話音剛落,陸時硯撐著地站了起來,
一步一瘸地走到我面前,臉上滿是瘋狂的恨意?!杆未纫?,你別把自己說得跟白蓮花一樣!
跟你在一起那兩年,我簡直像多了個娘!這也不許,那也得管,帶你出去見同窗,
你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我嫌丟人!」「啪!」一聲清脆的耳光。是衛(wèi)風。
所有人都愣住了。衛(wèi)風甩了甩手,冷漠地看著陸時硯:「你,不配做個男人?!?/p>
陸時硯吐出一口血沫,咧開嘴笑了,那笑容猙獰又得意:「宋慈音,可以啊你,老牛吃嫩草。
找了個小白臉給你出頭?!刮页聊恕O乱幻?,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腿,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腳踢在他的襠部。世界安靜了。「柳扶雪,」我看著她,
一字一頓地說,「你不是愛撿垃圾嗎?送你了。」趁著所有人還處在震驚中,我拉著衛(wèi)風,
跳上板車。「走!」車夫一鞭子抽在馬**上,板車飛快地沖了出去。身后,
是陸時硯撕心裂肺、不似人聲的哭嚎。聽著,真爽。「慈音姐,」車上,衛(wèi)風低聲問,
「你解氣了?」「解氣了,」**在車板上,長長舒了一口氣,「不過連累你了,對不住?!?/p>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閉上眼睛。沒看見衛(wèi)風的耳根,紅得快要滴血。3尚書府的能量,
果然不小?!缚p尸女當街毆打新科探花,只因舊情難斷、妒火攻心」,這事兒就像長了翅膀,
一夜之間飛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茶館的說書人把這事兒編成了段子,繪聲繪色。
街頭的孩童把這事兒唱成了歌謠,押韻上口。「青鳥堂」的生意,一落千丈。
好幾家已經(jīng)下了定金的高門,都派人來退了單子,寧可賠付違約金,
也不愿沾上我們這“晦氣”和“惡名”。堂口里人心惶惶??商弥?,我們都叫他「老鬼叔」,
一個干瘦得像風干尸體的小老頭,卻一點不慌。他反而把我叫過去,夸了我一通。「打得好!
老子早就看陸時硯那小白臉不順眼了,披著人皮不干人事兒!敢欺負我們青鳥堂的人,
活膩了!」老鬼叔嘬了口煙袋,「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手藝如何我最清楚。
你是什么樣的人,我也清楚。」衛(wèi)風也在旁邊猛點頭:「就是!
那個柳扶雪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一臉寡婦相,哪里比得上慈音姐一根頭發(fā)絲!
不就是有個當尚書的爹嗎!」看著這一老一小為我打抱不平,我心里又暖又愁?!甘?,
可是咱們這行當,靠的就是口碑?,F(xiàn)在被他們這么一抹黑,往后的生意……」老鬼叔瞇著眼,
饒有興味地看了一眼衛(wèi)風,不緊不慢地說:「丫頭,放心。有的人,
舍不得咱們青鳥堂沒生意做的。」我不解地看著他。就在這時,
一個師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不好了!堂主!師姐!京兆尹的人來了!
說……說咱們堂子違規(guī)存放棺木,還、還私藏違禁藥物,要把您帶走審問!」我心里一咯噔。
這是報復。是陸家和柳家,用官面上的手段,來整我們了。老鬼叔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丟下煙桿,整了整衣服,「該來的總會來。衛(wèi)風,照顧好你師姐?!?/p>
幾個差役如狼似虎地沖進來,不由分說,就給老鬼叔上了枷鎖。我沖上去想攔,
被一個差役粗暴地推開:「滾開!再敢妨礙公務,連你一塊兒抓進去!」
我眼睜睜看著老鬼叔被他們押走,堂里被翻得一片狼藉。那些所謂的“違禁藥物”,
不過是我們用來處理尸體、防腐祛味的普通藥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复纫艚悖 ?/p>
衛(wèi)風扶住我,他一向平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夾雜著憤怒和殺氣的表情?!甘顷憰r硯,
一定是他們干的。」我咬著牙,指甲掐得掌心生疼。他們不敢直接對我動手,
因為毆打朝廷命官這事可大可小,鬧到公堂上,三年前的舊案就可能被翻出來。所以,
他們選擇對堂主動手,要釜底抽薪,徹底毀了我的安身立命之所?!肝覀兊萌ゾ忍弥鳎 ?/p>
我說著就要往外沖。「不能去?!剐l(wèi)風一把拉住我,力氣大得驚人,「現(xiàn)在去就是自投羅網(wǎng)。
他們正等著你上門?!埂改窃趺崔k?難道眼睜睜看著堂主被他們冤枉死在牢里?」
我急得眼眶發(fā)紅。衛(wèi)風沉默了片刻,他直視著我的眼睛,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嚴肅和決絕。
「慈音姐,你信我嗎?」我愣住了。「救堂主,毀掉陸時"硯和柳扶雪,我有辦法?!?/p>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你需要給我一點時間。今晚,
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不要出這個門?!拐f完,他不等我回答,轉身就走進了夜色里,
背影決絕。我心里亂糟糟的,不知道他一個半大孩子能有什么辦法。可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卻油然而生。那一夜,我守在堂口,一夜無眠。下半夜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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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縫尸人:從內宅棄女到執(zhí)掌生死》是我有屎以來最喜歡的一部作品,它讓我懂得了:喜歡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會很開心。愛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會莫名失落。喜歡一個人,永遠是歡樂,愛一個人,你會常常流淚。喜歡一個人,當你想起他會微微一笑。愛一個人,當你想起他會對著天空發(fā)呆。喜歡一個人,是看到了他的優(yōu)點。愛一個人,是包容了他的缺點。喜歡,是一種心情,愛,是一種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