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命運之湖夏日的午后，陽光像是融化的金色糖漿，黏稠而滾燙，

將整個校園烘烤得懶洋洋的。教學樓下的人工湖，平日里是情侶們散步的圣地，

此刻卻圍滿了驚慌失措的學生，像一群被投入滾油的螞蟻?！熬让。∮腥寺渌?！

”尖銳的呼喊刺破了午后的寧靜，我放下手中的《法醫(yī)學概論》，從樹蔭下站起身，

不緊不慢地朝人群走去。撥開攢動的人頭，

我一眼就看到了湖中心那個掙扎的身影——是我們學校公認的?；?，林溪月。

她那頭漂亮的栗色長發(fā)此刻像水草一樣在渾濁的湖水里散開，

平日里總是帶著淺淺笑意的臉龐，現(xiàn)在只剩下被水嗆到的痛苦和絕望。

她像一只折斷了翅膀的蝴蝶，每一次撲騰都顯得那么徒勞，反而加速了下沉?！笆橇窒拢?/p>

她怎么掉下去了？”“好像是為了救那只小貓……貓爬上去了，她沒上來！”“快！

誰會游泳？快下去救人??！”人群中，幾個熱血上頭的男生已經開始脫外套，準備往下跳。

為首的是?；@球隊隊長，李浩，他一身健碩的肌肉在陽光下泛著油光，

正義感爆棚地吼道：“都讓開！我來！”我伸出手，像一根沒有溫度的鐵棍，

精準地攔在了他的胸前。“別去。”我的聲音很平淡，平淡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李浩愣住了，赤紅著雙眼瞪著我：“**誰??？沒看到有人要死了嗎？滾開！

”他想推開我，但我腳下像生了根，紋絲不動。我抬起眼，平靜地迎上他憤怒的目光，

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應該尊重他人命運?！薄笆裁矗俊崩詈茟岩勺约郝犲e了，

周圍的學生也投來匪夷所思的目光，仿佛我是個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瘋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軌跡，”我繼續(xù)用那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解釋著，

“她選擇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為了救一只貓而跳進深淺未知的人工湖，這是她的選擇，

也是她命運的一部分。任何外力的強行干預，都是對她生命軌跡的褻瀆。”我的話音不高，

卻像零下四十度的寒風，瞬間凍結了現(xiàn)場所有人的熱血和焦急。他們看我的眼神，

從最初的錯愕，變成了憤怒和鄙夷?！吧窠洸“赡悖∵@都什么時候了，

還在這扯什么狗屁命運！”“就是！你這人怎么這么冷血？那是林溪月?。　薄皾L開！

別妨礙我們救人！”李浩再次試圖推開我，但他的手腕被我扣住了。他驚愕地發(fā)現(xiàn)，

我這個看起來比他瘦弱一圈的人，手勁卻大得像一把鐵鉗，讓他動彈不得?！胺攀?！

”他嘶吼著，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我沒有理會他，目光越過人群，重新投向湖中心。

林溪月的掙扎已經越來越微弱了。她的頭時而浮起，時而沉下，嘴巴徒勞地張著，

卻只能灌進更多的湖水。那雙曾經像盛著星光的眼睛，此刻正慢慢失去神采，

被一層死灰色籠罩?！澳銈兛?，”我輕聲說，像一個耐心的老師在講解標本，

“生命正在以它最原始的方式回歸虛無。這是一個神圣的過程，不應被打擾?！蔽业脑捳Z，

如同一顆投入沸油的冰塊，徹底引爆了所有人的怒火。“**就是個變態(tài)！”“報警！

快報警！順便把這個瘋子也抓起來！”“讓開！再不讓開我們連你一起打了！

”我依舊不為所動。我不是為了激怒他們，我只是在陳述一個在我看來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生命有其固有的流向，強行逆轉，只會產生不必要的漣漪和痛苦。湖面上，

林溪月最后一次揮動了一下手臂，然后，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徹底沉了下去。

水面蕩開最后一圈漣漪，隨即恢復了平靜，只剩下那只被救上岸的小貓，

在岸邊“喵喵”地叫著，舔舐著濕漉漉的毛發(fā)。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人都呆住了，剛才還喧囂的人群死一般的寂靜。他們臉上的憤怒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無法言喻的恐懼和茫然。李浩也停止了掙扎，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平靜的湖面，喃喃自語：“……沉下去了？”我松開了手。

2生死抉擇“現(xiàn)在，可以了?！蔽艺f。幾分鐘后，

學校的保安和聞訊趕來的老師終于帶著工具趕到。他們用長長的打撈桿在湖里摸索著，

每一次攪動都牽動著岸上所有人的心。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打撈桿的盡頭勾住了一抹白色的衣角。眾人合力，

將那個濕透了的、毫無生氣的身體拖上了岸。是林溪月。她靜靜地躺在草地上，

曾經光彩照人的臉龐此刻一片青紫，嘴唇烏黑，雙目緊閉。栗色的長發(fā)混著淤泥和水草，

狼狽地貼在臉頰和脖子上。水珠順著她毫無血色的皮膚滾落，仿佛是她在無聲地哭泣。

一位女老師顫抖著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隨即驚恐地縮了回來，

聲音帶著哭腔：“沒……沒氣了！”另一位懂點急救知識的體育老師立刻跪下，

檢查了她的頸動脈，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心跳也停了！”“快！做心肺復蘇！快??！

”李浩像是從噩夢中驚醒，嘶吼著就要撲上去?！白∈??！庇质俏业穆曇?，不大，

卻再次讓所有人動作一滯。我緩緩走到林溪月的身體旁，蹲下身，

用一種近乎挑剔的目光審視著她。“你又想干什么？”李浩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像一頭即將失控的野獸，“人都已經這樣了，你還不讓我們救她？”“救？”我嗤笑一聲，

指了指他，“你嗎？你知道標準的按壓深度是多少嗎？5到6厘米，而不是憑感覺使勁砸。

你知道按壓頻率是多少嗎？每分鐘100到120次，不是越快越好。

你知道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的比例是多少嗎？30比2。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所謂的‘救’，

只會對她造成二次傷害，比如肋骨骨折，刺穿肺部?！蔽矣謷咭暳艘蝗χ車娜耍骸澳銈兡兀?/p>

誰有AHA或者紅十字會頒發(fā)的有效急救員證書？沒有？那就都別動。不規(guī)范的急救，

等同于在褻瀆一具即將完整的尸體。”我的話語冷靜而殘酷，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剖開了他們所有虛偽的善意和廉價的同情心。他們被我問得啞口無言，一個個面面相覷，

臉上是羞愧、是憤怒，更多的，是一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但所有人都知道，已經太晚了。從溺水到打撈上岸，再到現(xiàn)在的爭執(zhí)，

黃金搶救時間早已流逝。林溪月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僵硬和冰冷。

我靜靜地看著她。真美。即便是在如此狼狽的死亡狀態(tài)下，

她的輪廓依舊精致得像一尊被打碎的古希臘雕塑。青紫色的皮膚，有一種頹敗而妖異的美感。

緊閉的雙唇，仿佛封印著生前最后一句未曾出口的遺言。這才是生命最完美的終點。

不是在病床上被管子插滿全身，茍延殘喘，而是在最燦爛的年華，

以一種決絕的方式戛然而止。我阻止他們，不是因為冷血，恰恰相反，

是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生命的尊嚴。與其讓他們用拙劣而無效的急救，

把這具完美的藝術品弄得一團糟，不如讓她安靜地、完整地走向終結。救護車終于到了，

急救醫(yī)生沖下來，做了例行的檢查，最終只能遺憾地搖了搖頭，然后用白布蓋住了她的臉。

人群中爆發(fā)出壓抑的哭聲，李浩跪倒在地，用拳頭狠狠地捶打著地面。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和自責中，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嘴角，

勾起了一抹幾不可見的、滿意的微笑。3永恒之軀林溪月，從今天起，你的命運，

將由我來續(xù)寫。處理林溪月的后事，比我想象的要復雜，但也并非毫無機會。

她的父母從外地連夜趕來，在太平間里哭得撕心裂肺。我以學生會干部的名義，

全程陪同處理各項事宜，表現(xiàn)得比任何人都要沉痛和盡責。我?guī)退麄兟?lián)系校方，

處理賠償；我?guī)退麄冋砹窒碌倪z物，每一件都小心翼翼；我甚至在她父母面前，

聲淚俱下地“懺悔”，說自己當時就在不遠處，如果能早一點發(fā)現(xiàn)，或許就能阻止悲劇。

我的演技無可挑剔，騙過了所有人。林溪月悲痛欲絕的父母，

更是將我當成了女兒在學校里最值得信賴的朋友，對我感激涕零。這正是我想要的。機會，

在林溪月下葬的那天晚上到來了。根據她家鄉(xiāng)的習俗，人死后要在家停靈三天，

然后才能火化下葬。但她的父母悲傷過度，加上路途遙遠，

最終決定在市郊的殯儀館直接舉行告別儀式，然后火化。我利用他們對我的信任，

主動提出要為林溪月守夜?！笆迨灏⒁蹋銈兲哿?，去休息吧。”我眼圈泛紅，聲音沙啞，

“溪月是我最好的朋友，讓我……讓我再陪她最后一晚?！彼麄儧]有懷疑，

只是拍著我的肩膀，哽咽著說：“好孩子，辛苦你了?！币股盍?，殯儀館的走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