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中初遇寒風裹挾著雪粒,呼嘯著穿過青石城的每一條街巷。
沈清歌攏了攏單薄的衣衫,將藥筐往肩上提了提。連續(xù)三日的大雪,
讓這座邊境小城更添幾分蕭索。"沈大夫,城南又抬來三個發(fā)熱的。
"藥童小六氣喘吁吁地跑來,小臉凍得通紅,"劉嬸說他們身上都有黑斑。
"沈清歌心頭一緊。黑斑——這是瘟疫的征兆。過去半個月,城中已有十七人因此喪命。
"把我昨日配的藥包都帶上。"她加快腳步,積雪在腳下發(fā)出咯吱聲響,
"再準備些干凈的布條和燒酒。"轉過兩條街,刺耳的哭喊聲已隱約可聞。
沈清歌踏入低矮的土屋,濃重的血腥味和腐臭撲面而來。墻角草席上躺著三個年輕人,
最小的不過十五六歲,**的胸膛上布滿可怖的黑紫色斑塊。"讓一讓。
"沈清歌跪在病患身旁,三指搭上脈搏。指尖下的跳動微弱而急促,皮膚燙得嚇人。
她從藥筐中取出銀針,在燭火上快速烤過,然后精準地刺入病人頸后的穴位。
昏迷中的少年猛地抽搐一下,咳出一口黑血。"按住他。"沈清歌頭也不抬地吩咐,
手上銀針連閃,又在合谷、曲池等穴位下了七針。少年漸漸平靜下來,呼吸也順暢了些。
"這藥三碗水煎成一碗,兩個時辰一次。"她將幾包草藥交給守在一旁的老婦人,
"傷口只能用燒酒擦洗,切記。"老婦人顫抖著接過,渾濁的眼中含滿淚水:"沈大夫,
他們...能活嗎?"沈清歌沒有立即回答。她望向窗外紛飛的大雪,
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清歌,醫(yī)者不是神仙,救該救之人,盡可盡之力。""我會盡力。
"她最終說道,聲音輕卻堅定。走出土屋時,天色已暗。沈清歌揉了揉酸痛的脖頸,
這才發(fā)現自己的手指早已凍得發(fā)僵。她呵了口氣,看著白霧在眼前消散。"清歌姑娘!快!
城門外來了個重傷的將軍!"小六的喊聲打破了暮色中的寧靜。沈清歌心頭一跳,
顧不得疲憊,跟著藥童向城門跑去。城門處亂作一團。十幾個滿身血污的士兵圍著一副擔架,
為首的校尉正與守城軍官激烈爭執(zhí)。"開城門!這是謝云霆將軍!延誤了救治,
你們擔待得起嗎?"沈清歌擠進人群,目光落在擔架上。厚重的軍氅下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劍眉緊蹙,嘴唇因失血而泛青。即使昏迷中,
那輪廓分明的下頜線仍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讓開。"她蹲下身,掀開軍氅一角,
濃重的血腥味頓時撲面而來。右胸處的箭傷已經發(fā)黑,周圍的皮膚呈現出不祥的紫紅色。
"三天前中的箭,箭上有毒..."校尉聲音沙啞,"將軍不肯撤,
帶著我們殺出重圍..."沈清歌的指尖輕觸傷口邊緣,昏迷中的將軍突然悶哼一聲,
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抬到我的醫(yī)館去。"她站起身,聲音不容置疑,"再耽擱,
必死無疑。""你..."校尉狐疑地打量著她瘦削的身形和沾滿藥漬的粗布衣裙,
"一個小姑娘,能行嗎?"沈清歌直視校尉的眼睛:"要么信我,要么看著他死。選吧。
"校尉被這平靜中蘊含的力量震住了,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醫(yī)館內,
沈清歌點燃所有能找到的燈燭。她利落地剪開將軍的衣衫,露出觸目驚心的傷口。
箭頭仍嵌在肉里,周圍的皮膚已經壞死,黑紫色的毒素沿著血管蔓延。"烈酒。"她伸出手,
小六立刻遞上準備好的酒壇。沒有猶豫,沈清歌將酒直接倒在傷口上。"啊——"一聲低吼,
擔架上的男人猛地睜開雙眼。那一瞬間,沈清歌對上了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漆黑深邃,
仿佛能看透人心。"忍著點。"她低聲道,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我要取箭了。
"將軍的胸膛劇烈起伏,但再沒發(fā)出聲音,只是死死咬住牙關。沈清歌取來銀刀,
在燭火上烤過,然后精準地劃開發(fā)炎的皮肉。鮮血涌出,卻不是健康的鮮紅,
而是帶著腥臭的黑紅色。沈清歌眉頭緊鎖,迅速用銀鉗夾住箭桿,穩(wěn)而快地向外一拔。
"呃——"將軍的身體猛地弓起,又重重落回。黑血從傷口噴濺而出,
有幾滴落在沈清歌臉上,溫熱而黏膩。她沒有擦拭,而是迅速敷上準備好的解毒膏藥,
又取出銀針,在傷口周圍連下九針。"姑娘..."將軍虛弱地開口,聲音沙啞如磨砂,
"若我死了...""閉嘴。"沈清歌頭也不抬,手上動作不停,"我的病人,我說了算。
"出乎意料,將軍竟低低笑了,笑聲牽動傷口,又變成一陣劇烈的咳嗽。
沈清歌連忙按住他:"別動!毒血還沒排盡。"她取來一碗煎好的藥汁,
扶起將軍的頭讓他喝下。藥苦無比,他卻一飲而盡,眉頭都沒皺一下。
"謝...云霆..."將軍在藥力作用下再次陷入昏迷,無意識地呢喃著自己的名字。
沈清歌的手頓了頓。謝云霆——那個年僅二十五歲就統(tǒng)領三軍,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少年將軍?
她曾聽城里人傳頌他的戰(zhàn)績,卻從未想過會以這種方式相見。窗外,風雪更大了。
沈清歌添了盞燈,坐在床邊守著。跳動的燭光在謝云霆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輕輕拂開他額前的一縷黑發(fā)。"別死啊,"她輕聲說,像是自言自語,
又像是對他的承諾,"我還沒聽過你的故事呢。"第二章:生死七日第一夜,
謝云霆的高熱來得又急又猛。沈清歌將浸了井水的帕子擰干,敷在他滾燙的額頭上。
帕子很快被蒸得溫熱,她不得不頻繁更換。窗外,北風呼嘯,拍打著醫(yī)館單薄的窗欞,
仿佛也想擠進來分一杯暖意。"水..."謝云霆在昏迷中呢喃,干裂的嘴唇滲出血絲。
沈清歌連忙扶起他的頭,將溫水一點點喂入他口中。水剛入口,謝云霆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一口水全噴在了她衣襟上,緊接著又是一口黑血。"毒血上涌..."沈清歌心頭一緊,
迅速取來銀針,在他胸口的幾處穴位連下三針。謝云霆的身體猛地弓起,又重重落回床板,
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醫(yī)館的門突然被推開,寒風卷著雪花灌進來。
校尉帶著兩個士兵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將軍若有三長兩短..."校尉的手按在刀柄上,
威脅之意不言而喻。沈清歌頭也不抬,
手上銀針穩(wěn)穩(wěn)地刺入謝云霆的人中穴:"要么你進來幫忙,要么出去把門關好。寒氣入肺,
神仙難救。"校尉被噎得說不出話,悻悻地帶上門退了出去。天亮時分,
謝云霆的呼吸終于平穩(wěn)了些。沈清歌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將最后一貼膏藥敷在他胸口的傷處。
膏藥是用蜈蚣、蝎子等五毒煉制而成,以毒攻毒,對付箭傷上的毒素最有效。
"姑娘..."謝云霆突然睜開眼,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你...一直沒睡?
"沈清歌沒想到他會突然清醒,一時間竟忘了回答。晨光透過窗紙,落在謝云霆蒼白的臉上。
她這才注意到,他的睫毛出奇的長,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削弱了那張臉慣有的凌厲。
"我是大夫。"她最終只說了這么一句,轉身去端藥碗,卻因為久坐腿麻,
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一只滾燙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沈清歌驚訝回頭,
發(fā)現謝云霆雖然睜著眼,但目光渙散,顯然仍在高熱導致的譫妄中。
"別走..."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脆弱,
"戰(zhàn)場上...太冷了..."沈清歌僵在原地。謝云霆的手心燙得嚇人,
卻莫名讓她想起八歲那年,父親帶她去雪山采藥時見過的溫泉——表面滾燙,
深處卻藏著令人安心的暖意。"我不走。"她輕聲說,慢慢坐回床邊。謝云霆似乎聽懂了,
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些,但手仍死死抓著她不放。沈清歌試著抽了抽手,卻換來更用力的握緊。
無奈之下,她只好單手艱難地配藥、擰帕子,照顧了這個固執(zhí)的病人一整日。第二日黃昏,
校尉再次闖入醫(yī)館,這次帶來了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這是軍中的孫醫(yī)官。
"校尉語氣中帶著刻意的恭敬,"讓他看看將軍。
"沈清歌不動聲色地將手腕從謝云霆掌中抽出——他高熱稍退后,力道小了許多。
她起身讓出位置,安靜地站在一旁。孫醫(yī)官檢查了謝云霆的傷口,又診了脈,
眉頭越皺越緊:"箭毒已入血脈,尋常藥物難解。將軍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跡。""能治嗎?
"校尉急切地問。孫醫(yī)官搖搖頭:"老朽只能開些清熱解毒的方子,
剩下的..."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沈清歌一眼,"就看這位姑娘的本事了。
"校尉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對沈清歌深深一揖:"先前多有得罪,還請姑娘全力救治將軍。
"沈清歌淡淡點頭,心里卻明白,這位校尉態(tài)度的轉變,更多是因為孫醫(yī)官的話,
而非真心信服她的醫(yī)術。第三日,謝云霆的高熱退了又起,反復三次。
沈清歌嘗試了所有知道的退熱法子,甚至用上了父親秘傳的針灸術,才勉強穩(wěn)住他的體溫。
第四日清晨,她發(fā)現謝云霆傷口處的黑紫色非但沒有消退,反而蔓延到了鎖骨位置。
沈清歌咬了咬唇,做出一個冒險的決定——放血療法。"小六,去煮一鍋開水,
把所有刀具都煮上。"她吩咐道,然后從藥柜最底層取出一個布包,
里面是三把形狀怪異的小刀。"姑娘要用"剜腐術"?"小六瞪大眼睛,
"那可是...""快去。"沈清歌打斷他,聲音平靜得不像話。準備工作完成后,
沈清歌深吸一口氣,拿起最小的一把刀。刀刃在燭火上烤過,
然后精準地切入謝云霆傷口周圍的壞死組織。黑血頓時涌出,伴隨著一股腐臭味。
沈清歌的手穩(wěn)如磐石,一刀接一刀,將發(fā)黑的皮肉一點點剔除?;杳灾械闹x云霆渾身顫抖,
冷汗浸透了身下的床單。"按住他。"沈清歌聲音緊繃。小六和另一個藥童連忙上前,
死死按住謝云霆的四肢。剜腐的過程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時辰。當最后一刀落下時,
沈清歌的后背已經濕透,持刀的手因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而微微痙攣。"敷藥。
"她將特制的生肌膏厚厚地涂在傷口上,然后用煮過的紗布包扎好。第五日,
謝云霆的體溫終于恢復正常。沈清歌卻不敢有絲毫松懈,日夜守在他床邊,
觀察每一個細微的變化。第六日深夜,沈清歌在換藥時發(fā)現傷口邊緣出現了幾絲紅潤的新肉。
她長舒一口氣,這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疲憊襲來。連續(xù)六日不眠不休,
她的體力已經透支到了極限。"姑娘..."小六擔憂地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影,
"您睡會兒吧,我來守著。"沈清歌搖搖頭:"再等等..."話音未落,
她的眼前突然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一雙有力的手接住了她,熟悉的沉香味縈繞鼻尖。沈清歌勉強睜開眼,
對上了謝云霆清明的目光。"將軍...你醒了?"她虛弱地問,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謝云霆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將她放在床邊的椅子上。晨光透過窗紙照進來,沈清歌這才發(fā)現,
天已經亮了——這是第七日的清晨。"你救了我。"謝云霆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不再是病中那種嘶啞。他伸出手,輕輕拂去沈清歌額前散落的一縷發(fā)絲,
"我該知道你的名字。""沈...沈清歌。"她突然有些結巴,
不習慣被人這樣專注地凝視。"沈清歌。"謝云霆緩緩念出這三個字,
仿佛在品味某種珍貴的味道,"好名字。清越如歌。"沈清歌耳根發(fā)熱,急忙站起身,
卻因為起得太猛而眼前發(fā)黑。謝云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那雙手溫暖而穩(wěn)定,
與病中滾燙無力的觸感截然不同。"你需要休息。"謝云霆的語氣不容置疑,
與初見時那個虛弱的重傷者判若兩人。沈清歌下意識想反駁,卻聽到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校尉帶著幾個士兵沖了進來,看到清醒的謝云霆,頓時喜形于色。"將軍!您終于醒了!
"謝云霆點點頭,目光卻仍停留在沈清歌臉上:"這張臉,值得記住。"校尉不明所以,
沈清歌卻感到心跳漏了一拍。她匆忙退開幾步,拉開與謝云霆的距離,
假裝整理藥柜以掩飾自己發(fā)燙的臉頰。"將軍既然醒了,就請按時服藥。"她背對著眾人說,
聲音恢復了醫(yī)者的冷靜,"傷口不能碰水,三日后再換藥。"謝云霆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校尉殷勤地遞上干凈的外袍,謝云霆披上后,
那股與生俱來的威嚴立刻回到了他身上,仿佛剛才那個溫柔注視沈清歌的人只是個幻覺。
沈清歌看著眾人簇擁著謝云霆離開醫(yī)館,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她搖搖頭,
將這荒謬的情緒甩開,轉身去收拾凌亂的床鋪。手指觸到枕頭上殘留的溫度,
沈清歌不自覺地想起謝云霆高熱中緊握她手腕的力道,以及那句無意識的"別走"。
她輕輕摩挲著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真是個...麻煩的病人。
"她低聲自語,嘴角卻微微上揚。第三章:暗生情愫晨露未干,
沈清歌已經將新采的草藥鋪滿了后院晾架。初春的陽光透過梨樹枝椏,
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踮起腳尖,想把最后一筐紫菀花放到架子最高處,
卻怎么也夠不著。"需要幫忙嗎?"低沉的男聲在身后響起,沈清歌手一抖,差點打翻藥筐。
謝云霆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大半陽光。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藍色家常袍子,襯得膚色越發(fā)白皙,若不是胸口處微微凸起的繃帶痕跡,
幾乎看不出是個重傷初愈的病人。"將軍不該隨意走動。"沈清歌將藥筐遞給他,
聲音刻意保持著醫(yī)者的冷靜,"傷口會裂開。"謝云霆輕松地將藥筐放到架子上,
嘴角微揚:"沈大夫醫(yī)術高明,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隨手拈起一朵紫色小花,
"這是什么?上次你用它入藥。""紫菀,止咳平喘的。"沈清歌接過他手中的花,
指尖不經意碰到他的掌心,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將軍對草藥也有研究?
""只認得戰(zhàn)場上常用的幾種。"謝云霆的目光追隨著她忙碌的身影,"止血的白芨,
解毒的黃連,還有...""還有讓人昏睡的曼陀羅?"沈清歌突然轉身,
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將軍那晚睡得可好?"謝云霆一怔,
隨即失笑:"原來那碗藥里加了料。我說怎么一覺到天亮。"他走近幾步,
站在她身旁幫她分揀草藥,"在軍中久了,我素來淺眠,那倒是難得的好覺。
"陽光透過枝葉間隙,在他們之間灑下跳動的光斑。
沈清歌悄悄打量著謝云霆的側臉——比起初見時的慘白,現在有了血色,下頜線條更加分明,
眉宇間的凌厲也被柔和取代。他分揀草藥的動作雖然生疏,卻異常認真,
修長的手指小心避開那些帶刺的植株。"將軍不必做這些。"沈清歌忍不住道,
"您的傷...""謝云霆。"他突然說。"什么?""我的名字。"他抬頭直視她的眼睛,
"你救了我的命,不必總是"將軍"、"將軍"地叫。"沈清歌耳根一熱,
低頭繼續(xù)整理藥材:"禮不可廢。""那這樣,"謝云霆拿起一株草藥,"你教我認藥,
我教你認兵器,算是交換,如何?"沈清歌眨了眨眼:"將軍要教我認兵器?
""既然你叫我將軍,我總得做些將軍該做的事。"謝云霆眼中帶著笑意,"況且,
邊境不太平,認得兵器沒壞處。"就這樣,陽光正好的上午,兩人一個教草藥,一個教兵器,
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時辰。謝云霆學得極快,不僅記住了各種草藥的功效,
還能說出搭配使用的原理。
而沈清歌則對各類兵器的殺傷范圍和應對方法表現出驚人的領悟力。"這把匕首,
"謝云霆從腰間解下一把烏黑的短刃,"是西域貢品,能破重甲。"沈清歌小心接過,
入手沉甸甸的,刃口泛著幽幽藍光。"有毒?"她敏銳地問。
謝云霆贊許地點頭:"涂了蛇毒,見血封喉。"他指向匕首柄部的一個暗鈕,"按這里,
能射出三根毒針。"沈清歌連忙將匕首還給他:"這么危險的東西,將軍還是自己收著吧。
"謝云霆笑了笑,卻沒有接:"送你了。""這..."沈清歌瞪大眼睛,"太貴重了,
我不能...""比起我的命,它不值一提。"謝云霆語氣平淡,卻不容拒絕,
"邊境不太平,你一個女子行醫(yī)采藥,需要防身。"沈清歌握著匕首,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陽光照在烏黑的刃上,反射出奇異的光彩,就像她此刻亂糟糟的心情。正午時分,
小六急匆匆跑來:"姑娘,將軍的副官求見。"謝云霆眉頭微蹙:"讓他進來。
"副官是個精瘦的年輕人,滿臉風塵,顯然趕了很遠的路。見到謝云霆,他單膝跪地,
遞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將軍,北境急報。"謝云霆拆開信,快速瀏覽一遍,
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沈清歌雖然看不清信上內容,卻能感覺到他周身氣場瞬間變得冷峻。
"備馬,明日回營。"謝云霆簡短地命令。副官領命而去,院子里一時只剩下他們兩人。
沈清歌不知該說什么,只好假裝專心整理已經分揀好的草藥。"北燕軍隊在邊境集結。
"謝云霆突然開口,"我必須回去。
"沈清歌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將軍的傷...""無妨。"謝云霆輕撫胸口,
"多虧沈大夫妙手回春。"沈清歌抿了抿唇,轉身進屋取出一個布包:"這是我配的藥,
每日一劑,連服七日。"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傷口不能碰水,忌辛辣,忌酒。
"謝云霆接過藥包,指尖在她手心輕輕一劃:"沈大夫醫(yī)囑,不敢有違。
"那觸感像一片羽毛拂過,沈清歌心跳突然加快,急忙收回手:"將軍說笑了。"午后,
沈清歌照例為謝云霆換藥。陽光透過窗紙,在床榻上投下柔和的光暈。謝云霆解開衣襟,
露出結實的胸膛。傷口已經結痂,周圍還有些紅腫,但比起初見時的慘狀,已是天壤之別。
"恢復得不錯。"沈清歌輕觸傷口邊緣,檢查愈合情況,"再有三五日就能完全長好。
"謝云霆沒有回應。沈清歌抬頭,正對上他專注的目光。那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卻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她的手指還停在他胸口,能感受到他平穩(wěn)有力的心跳,一下,
兩下...突然變得急促起來。沈清歌慌忙低頭,假裝整理繃帶,
卻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著亂了節(jié)奏。房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沈大夫可曾讀過《詩經》?"謝云霆突然問。沈清歌一愣:"略知一二。"""采薇采薇,
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謝云霆低聲吟誦,聲音低沉悅耳,"我十五歲從軍,
十年間輾轉各地,從未在一處停留超過三月。
"沈清歌輕輕為他纏上新的繃帶:"將軍是想說,青石城留不住您?""我是說,
"謝云霆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這次停留,意外地令人愉悅。"沈清歌僵在原地。
他的手掌溫暖干燥,虎口處有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子,粗糙卻莫名令人安心。她應該抽回手的,
卻鬼使神差地沒有動。"將軍!"副官的聲音從院中傳來,"有要事稟報!
"沈清歌如夢初醒,迅速抽回手,臉頰發(fā)燙。謝云霆似乎也有些尷尬,輕咳一聲整理好衣襟,
大步走了出去。沈清歌獨自坐在藥房里,心緒難平。她攤開手掌,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謝云霆的溫度。窗外傳來謝云霆和副官低聲交談的聲音,
斷斷續(xù)續(xù)的"北燕"、"增兵"、"三日內"飄進耳朵。傍晚時分,沈清歌正在煎藥,
謝云霆突然出現在門口。夕陽的余暉從他背后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明日寅時啟程。"他直截了當地說。沈清歌手中的蒲扇頓了頓:"這么急?""軍情如火。
"謝云霆走進來,在她對面坐下,"走之前,想向沈大夫討教幾個醫(yī)術問題。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他們討論了許多醫(yī)理藥方。謝云霆對醫(yī)術的了解遠超沈清歌預期,
不僅能準確說出各種草藥的性味歸經,還對《黃帝內經》中的理論有自己的見解。
"將軍竟懂這么多醫(yī)理?"沈清歌忍不住問。謝云霆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家母體弱,
我自幼常伴醫(yī)者左右,耳濡目染。"他輕撫胸口的傷處,"只是沒想到,
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傷患。"沈清歌想起父親病重時的日子,心有戚戚:"醫(yī)者難自醫(yī)。
""是啊。"謝云霆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就像將軍能指揮千軍萬馬,
卻保護不了最想保護的人。"這句話里藏著太多沈清歌讀不懂的情緒。她正想追問,
小六卻跑來喊她用晚飯。餐桌上,謝云霆吃得很少,
大部分時間都在回答小六關于戰(zhàn)場的問題。沈清歌默默聽著,
驚訝地發(fā)現這個在戰(zhàn)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將軍,談起兵法戰(zhàn)略時竟如此耐心細致,
絲毫沒有面對副官時的冷峻威嚴。夜深了,沈清歌端來一碗安神茶:"將軍明日要趕路,
早些休息。"謝云霆接過茶碗,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沈清歌。
"他突然連名帶姓地叫她,聲音低沉,"若我...算了,沒什么。
"沈清歌心跳漏了一拍:"將軍想說什么?"謝云霆搖搖頭,將茶一飲而盡:"晚安。
"沈清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莫名空落落的。她收拾好茶碗,回到自己的小院。
月光如水,灑在石階上,映出一個孤單的影子。她取出謝云霆送的匕首,在月光下細細端詳。
烏黑的刃身上刻著細小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她輕輕撫摸那些紋路,
突然在柄部發(fā)現兩個極小的小字——"云霆"。這是他貼身的兵器。沈清歌將匕首貼在胸前,
感受著金屬傳來的涼意,卻覺得心口處有什么東西,正悄然變得溫熱。
第四章:月下定情沈清歌將最后一味草藥收入藥柜,抬頭望向窗外。暮色四合,
天邊只余一抹暗紅。謝云霆明日寅時就要啟程,今夜是他留在醫(yī)館的最后一晚。"姑娘,
將軍問您可有空去后院一趟。"小六扒著門框,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笑意。沈清歌手指一頓,
藥柜的小抽屜"咔"地一聲合上:"將軍有什么事?""說是有醫(yī)術問題請教。
"小六眨眨眼,明顯在憋笑,"讓您帶著那本《本草集注》去。"沈清歌抿了抿唇。
自從前日為謝云霆換藥時四目相對那一刻起,她就有意無意地避開與他獨處。
那種心跳失序的感覺太過陌生,讓她不知如何應對。"知道了。"她輕聲道,
從書架上取下父親留下的醫(yī)書,指尖不自覺地撫平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皺褶。后院梨樹下,
謝云霆已經備好了一張小案,上面擺著茶具和幾盤點心。月光透過初生的嫩葉,
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他今天沒穿軍裝,而是一件深青色的家常袍子,
襯得整個人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儒雅。"沈大夫。"見她走來,謝云霆起身相迎,
嘴角噙著一抹淺笑,"叨擾了。"沈清歌將醫(yī)書放在案上:"將軍要問什么醫(yī)理?
"謝云霆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為她斟了一杯茶:"先嘗嘗這個。南境來的云霧,
據說能明目清心。"茶湯澄碧,香氣清幽。沈清歌小啜一口,
甘醇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回味卻異常甘甜。"如何?"謝云霆注視著她的表情。
"好茶。"沈清歌點頭,"不過將軍不該這么晚飲茶,會影響睡眠。
"謝云霆低笑出聲:"沈大夫真是三句不離本行。"他指向醫(yī)書,
"我想請教關于"心脈"的說法。醫(yī)書上說"心主血脈",又說"心藏神",
這"神"字作何解?"沈清歌翻開書頁,借著月光和案上的燈燭尋找相關章節(jié)。夜風拂過,
帶來一絲涼意,她不自覺地攏了攏單薄的衣衫。一件外袍突然披上她的肩頭,
帶著沉香的溫度和氣息。沈清歌抬頭,正對上謝云霆近在咫尺的臉。月光下,
他的輪廓比白日更加分明,眉宇間的銳氣被柔和的夜色淡化,唯有一雙眼睛依然亮如星辰。
"謝...謝謝。"沈清歌聲音輕了幾分,慌忙低頭繼續(xù)翻書,"這里,
《靈樞》上說"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這個"神",
指的是人的精神、意識..."她講解著,卻發(fā)現謝云霆的目光并不在書頁上,
而是久久停留在她臉上。沈清歌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心跳聲卻越發(fā)清晰。
"將軍...有在聽嗎?""在聽。"謝云霆輕聲說,"沈大夫講得很清楚。
"但他依然看著她,目光專注得幾乎能灼人。夜風又起,吹動梨樹新葉沙沙作響。
一片花瓣飄落,正落在沈清歌的發(fā)間。謝云霆伸手,輕輕拂去那片花瓣,
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額角,像一片羽毛拂過水面,激起一圈漣漪。"我十五歲從軍,
"他突然說,聲音低沉,"第一次上戰(zhàn)場,嚇得尿了褲子。"沈清歌一怔,
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后來呢?"她輕聲問。"后來殺了第一個人。
"謝云霆的目光投向遠處,"是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他死前眼睛瞪得很大,
我一直記得那眼神。"沈清歌不知該說什么,只是輕輕將茶推向他的手邊。"十年間,
我輾轉十七個戰(zhàn)場,殺過多少人已經記不清了。"謝云霆轉動手中的茶杯,"直到這次受傷,
被抬進你的醫(yī)館。"月光下,他的側臉線條顯得格外清晰,下頜的弧度如刀削般堅毅,
卻在此刻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脆弱。"沈清歌,"他突然直呼她的名字,"你知道嗎?
那七日我雖然昏迷,卻能感覺到你的手,聽到你的聲音。每次我覺得要沉入黑暗時,
總能被你拉回來。"沈清歌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那七日不眠不休的守護,
想起他高熱中緊握她手腕的力道,想起他無意識的那句"別走"。"醫(yī)者本分罷了。
"她低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不是。"謝云霆搖頭,"我見過太多醫(yī)者,
沒人像你這樣..."他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這樣把病人的命當成自己的。
"沈清歌抬頭望向月亮,銀盤似的掛在梨樹梢頭:"我父親病逝前說,"清歌,
醫(yī)者不是神仙,救該救之人,盡可盡之力"。那日城門口,
我看將軍第一眼就知道...""知道什么?""知道你是該救之人。"她輕聲說。
謝云霆的眸子在月光下亮得驚人。他忽然伸手,覆上她放在案上的手:"那你可知道,
我現在想做什么?"沈清歌的手在他掌下微微顫抖,卻沒有抽回:"將...將軍請自重。
""叫我云霆。"他的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就今晚。""云...云霆。
"沈清歌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謝云霆的手突然收緊,將她拉近了幾分:"沈清歌,
待我凱旋,必以八抬大轎迎你過門。"這句話如同一記驚雷,炸得沈清歌耳中嗡嗡作響。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將軍說笑了。"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不過是個邊境醫(yī)女...""我要娶的就是你。"謝云霆語氣堅定,
"不是什么高門貴女,不是政治聯姻的對象,就是你——沈清歌。"月光下,
他的眼神認真得可怕。沈清歌突然意識到,這不是玩笑,不是一時興起,
而是一個鐵血將軍最鄭重的承諾。"我..."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院子都能聽見。謝云霆松開她的手,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這個給你。
"沈清歌打開錦囊,里面是一枚白玉佩,通體晶瑩,上面精雕著一只展翅的雄鷹,
背面刻著"謝"字家徽。"這是我祖母傳下的。"謝云霆說,"謝家男兒向來只贈正妻。
"玉佩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觸手生溫,顯然常年貼身佩戴。
沈清歌的手指緊緊攥住玉佩,胸口有什么東西漲得發(fā)疼。"我...我也有東西給你。
"她突然站起身,匆匆跑回屋內。片刻后,她紅著臉回來,
手中多了一個繡著紫菀花的荷包:"這是我繡的平安符,
里面有些安神的草藥..."她頓了頓,"針腳不好,將軍別笑話。"謝云霆接過荷包,
珍而重之地貼在胸前:"我會隨身攜帶。"他忽然笑了,"就像你隨身帶著我的玉佩一樣。
"沈清歌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攥著那枚玉佩,連忙要收起來,卻被謝云霆攔住。
"我?guī)湍愦魃稀?他站起身,繞到她身后。微涼的玉佩貼上她的鎖骨,
謝云霆的手指在她頸后系著繩結。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耳際,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繩結系好,
他的手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輕輕撫上她的肩膀。"清歌,"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若我三年未歸...""我會等。"沈清歌打斷他,聲音堅定,"三年,五年,
十年...我會一直等。"謝云霆的手緊了緊,然后緩緩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月光下,
她的眼睛亮如星辰,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嘴唇微微顫抖。"未來的將軍夫人真是固執(zhí)。
"他輕聲說,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沈清歌的臉"轟"地一下燒了起來:"誰...誰是將軍夫人!""不是嗎?
"謝云霆故作驚訝,"那剛才是誰收了我的家傳玉佩?
""我...我那是..."沈清歌結結巴巴,羞得無地自容。謝云霆突然俯身,
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記住你的承諾,沈清歌。等我回來娶你。
"這個輕如蝶翼的吻卻像烙鐵般燙在沈清歌心上。她抬頭,發(fā)現謝云霆的耳根通紅,
原來這個在戰(zhàn)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將軍,也會因為一個輕吻而害羞。"將軍耳根紅了。
"她忍不住指出。謝云霆一愣,隨即大笑出聲:"沈大夫真是...觀察入微。"夜?jié)u深,
月亮已經爬到了梨樹頂端。兩人并肩坐在樹下,一個講戰(zhàn)場上的驚險瞬間,
一個說行醫(yī)中的奇聞軼事,不知不覺就到了子夜。"該休息了。"沈清歌最終說,
"將軍明日還要趕路。"謝云霆點點頭,卻沒有立即起身:"再坐一會兒。"月光下,
兩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疊,像一幅靜謐的畫。沈清歌悄悄看著謝云霆的側臉,
將每一個細節(jié)都刻進心里——他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線條堅毅的下巴,
還有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看夠了嗎?"謝云霆突然轉頭,捉住她偷看的目光。
沈清歌慌忙低頭,卻被他輕輕托起下巴:"多看看也好,省得...忘了我的樣子。
"這句話里藏著太多沈清歌讀不懂的情緒。她正想追問,遠處卻傳來了打更的聲音。
"真的該回去了。"謝云霆站起身,順手將她拉起,"我送你回房。"小徑上,
月光透過樹葉,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謝云霆走得很慢,
似乎想把這短短的路程拉得再長些。"到了。"沈清歌在房門前站定,
"將軍...一路順風。"謝云霆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上前一步,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沈清歌僵了一瞬,隨即放松下來,輕輕回抱住他。他的心跳聲透過衣衫傳來,強而有力。
"等我。"他在她耳邊低語,然后松開手,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沈清歌站在門前,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月光里。頸間的玉佩貼著皮膚,傳來淡淡的溫度,就像他最后的擁抱。
第五章:離別之約寅時的更鼓剛剛敲過,醫(yī)館內一片寂靜。
沈清歌輕手輕腳地推開謝云霆的房門,手中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月光透過窗欞,
在床榻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謝云霆和衣而臥,呼吸均勻,顯然睡得很沉。
沈清歌將藥碗放在床頭小幾上,猶豫片刻,輕輕坐在了床沿。明日此時,這張床就空了,
這座城也再不會有他的身影。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懸在謝云霆眉骨上方,
卻不敢真的觸碰。他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鼻梁高挺的線條像是用刀刻出來的,
下頜處已經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這樣近距離地看他,
沈清歌才發(fā)現他右眉尾處有一道細小的疤痕,平日里被眉毛遮掩,幾乎看不出來。
"看夠了嗎?"謝云霆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沈清歌慌忙縮回手,
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他的手掌溫暖而粗糙,虎口處的繭子磨蹭著她的皮膚,
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將...將軍醒了?"沈清歌結結巴巴地說,
"我熬了安神的湯藥..."謝云霆坐起身,月光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輪廓:"我根本沒睡。
"他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加了黃連,自然苦。"沈清歌接過空碗,
手指微微發(fā)抖,"能讓你睡個好覺。"謝云霆的目光落在她顫抖的手指上,
突然嘆了口氣:"清歌,過來。"沈清歌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地靠近了些。
謝云霆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
混合著草藥的苦澀。"別怕。"他的聲音從胸腔傳來,低沉而有力,"我會回來。
"沈清歌咬住下唇,強忍著眼眶的酸澀。她不是愛哭的人,父親離世時她都沒掉一滴淚,
可現在,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橫沖直撞,幾乎要沖破喉嚨。"我知道。
"她最終只說出這三個字,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謝云霆的手撫上她的發(fā)絲,
輕輕梳理著:"還記得我說過什么嗎?待我凱旋...""必以八抬大轎迎我過門。
"沈清歌接上他的話,嘴角微微上揚,"將軍的話,我字字記得。"謝云霆低笑一聲,
胸腔的震動傳遞到她身上:"好記性。"他頓了頓,"清歌,
若我...三年未歸..."沈清歌猛地抬頭,打斷他的話:"我會等。三年,五年,
十年...我會一直等下去。"她的眼神堅定如鐵,"除非親眼見到你的...尸體,
否則我絕不會放棄。"月光下,謝云霆的眸子亮得驚人。他捧起她的臉,
拇指輕輕擦過她的眼角:"倔強的姑娘。"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我的清歌..."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沈清歌心底某個緊鎖的匣子。
她突然主動環(huán)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處。謝云霆僵了一瞬,隨即收緊雙臂,
將她牢牢鎖在懷中。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誰都沒有說話。月光漸漸西斜,
房間里的影子越拉越長。"天快亮了。"最終,謝云霆輕聲說。沈清歌不情愿地松開手,
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我去準備些路上用的藥。""不必了。"謝云霆也站起來,
"你昨晚給我的那些足夠了。"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間。醫(yī)館里靜悄悄的,
只有小六蜷縮在藥柜旁的長凳上打盹。沈清歌輕輕推醒他:"去燒些熱水來。
"小六揉著眼睛去了后院。沈清歌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包袱,里面整齊地碼著各種藥瓶和藥包,
每個上面都細心地貼著用途和用法。"這是止血散,這是解毒丸,
這是安神的..."她一一介紹著,聲音平穩(wěn)得不自然,"都標記好了,
將軍記得..."謝云霆突然握住她的手:"夠了,清歌。"他的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
"我不是去送死,只是回軍營。"沈清歌抿緊嘴唇,點了點頭。她轉身去倒茶,
借此掩飾自己發(fā)紅的眼眶。天色漸亮,醫(yī)館外傳來了馬蹄聲和士兵的吆喝聲。
謝云霆的副官在門外高聲稟報:"將軍,一切準備就緒!"沈清歌跟著謝云霆走到院門口。
晨霧中,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牽著馬等候在那里,為首的校尉見到謝云霆,
立即單膝跪地:"將軍,寅時三刻了。"謝云霆點點頭,轉向沈清歌:"就送到這里吧。
"沈清歌絞著手指,突然不知該說什么。一夜未眠的疲憊和離別的苦澀混雜在一起,
讓她的思緒亂成一團。她應該囑咐他按時吃藥,應該提醒他傷口不能碰水,
應該說些吉利話...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謝云霆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我知道,按時吃藥,傷口不碰水,忌辛辣,忌酒。"他嘴角微揚,
"沈大夫的醫(yī)囑,不敢有違。"沈清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謝云霆突然轉身,
對等候的士兵們朗聲道:"諸位作證!待我謝云霆凱旋之日,必以八抬大轎,
迎娶沈清歌姑娘過門!"士兵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歡呼和口哨聲。
沈清歌的臉"轟"地一下燒了起來,耳根燙得幾乎要冒煙。
她沒想到謝云霆會當眾宣布這件事,更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直白的方式。"將軍!
"她羞惱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謝云霆大笑,
俯身在她耳邊低語:"現在全城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看誰敢打你的主意。"說完,
他利落地翻身上馬,鎧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
那個溫柔與她告別的男子仿佛一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威風凜凜的將軍。"出發(fā)!
"謝云霆一聲令下,馬隊緩緩向城門移動。沈清歌站在醫(yī)館門口,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晨霧中。直到馬蹄聲完全聽不見了,她才慢慢走回院子,
發(fā)現小六正捧著一個木盒站在梨樹下。"姑娘,將軍讓我把這個交給您。"沈清歌打開木盒,
里面是一把精致的玉梳,梳背上雕著并蒂蓮的圖案,旁邊還放著一張小箋:"結發(fā)為夫妻,
恩愛兩不疑。"她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滴在玉梳上,濺起細小的水花。三年后,
青石城的秋天來得格外早。沈清歌站在城墻上,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地平線。三年來,
她每天都會來這里站一會兒,風雨無阻。城中人都說她是癡了,
等著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負心漢。"姑娘,回吧。"小六撐著傘為她擋雨,"天冷了,
您身子受不住。"沈清歌搖搖頭,目光仍固執(zhí)地望著遠方:"他說過會回來的。
""可是..."小六欲言又止,"城里都在傳,謝將軍大敗北燕軍隊,不日將凱旋回京,
而且..."他吞吞吐吐,"而且要與丞相之女完婚..."沈清歌的身體晃了晃,
扶住城墻才沒倒下。雨水打在她蒼白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是淚。"是嗎..."她輕聲說,
聲音飄忽得像一縷煙,"那很好啊..."頸間的玉佩貼著皮膚,三年來從未離身。
她下意識地握住它,感受著那熟悉的紋路。玉佩已經被她的體溫焐熱,
不再像初得時那樣冰涼。"城南又抬來幾個發(fā)熱的病人。"小六轉移話題,
"聽說身上都有黑斑..."沈清歌猛地抬頭:"瘟疫?
"小六點點頭:"和五年前那次很像。姑娘,咱們醫(yī)館還收嗎?
"沈清歌最后望了一眼空蕩蕩的遠方,轉身向城墻下走去:"準備藥草和干凈的布巾,
把所有銀針都煮上。"她的聲音恢復了醫(yī)者的冷靜,"瘟疫面前,沒有收不收的道理。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她的衣衫和發(fā)梢。沈清歌卻渾然不覺,
只是下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玉佩。三年了,謝云霆。她在心里輕聲說,你說過會回來的。
醫(yī)館里已經躺了七八個病人,個個面色灰敗,身上布滿可怕的黑斑。沈清歌迅速投入工作,
檢查、施針、喂藥...熟悉的流程讓她暫時忘記了心中的刺痛。夜深了,
病人們終于都安穩(wěn)睡去。沈清歌坐在藥房里,疲憊地揉著太陽穴。窗外雨聲淅瀝,
像是誰在低聲啜泣。她取出謝云霆留下的玉梳,慢慢梳理著長發(fā)。
梳齒劃過發(fā)絲的感覺讓她想起他臨走前那個擁抱的溫度。三年了,記憶不但沒有模糊,
反而越發(fā)清晰。"姑娘!"小六驚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城守大人派人來請,
說他家**也染了熱癥!"沈清歌立刻放下梳子,拿起藥箱:"我這就去。
""可是..."小六攔住她,"聽說城守**是從京城回來的,路上就病了,
癥狀比咱們這里的病人還重..."沈清歌的手頓了頓。京城?
她突然想起小六白天說的話——謝云霆要與丞相之女完婚..."我更得去了。
"她平靜地說,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備馬。"雨夜的街道空無一人,
只有馬蹄聲在石板路上回蕩。沈清歌緊緊攥著韁繩,
書友評價
《將軍凱旋那日,我的棺槨正出城門》是硯星痕的一部經典作品,故事情節(jié)婉轉曲折,人物關系錯綜復雜,文筆優(yōu)美,而且能夠做到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