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將手伸進(jìn)沈幼青的兜里掏出一封半新不舊的信。

上一世，他跟我說過。

他們兩人最喜歡躲在屋里念他寫給李緣心的淫詩浪詞，怕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將信藏在身上。

沈幼青完全沒有料到我的動作。

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不！”

我直接將信交給了書記，趙衛(wèi)國攔住了沈幼青。

書記看著書信，臉色一陣紅一陣青，眼底的怒火怎么都壓不住。

我撲通一聲跪下，字字泣血。

“我舉報！沈幼青寫淫詩浪詞宣傳資產(chǎn)階級腐朽文化！與李緣心亂搞男女關(guān)系！李緣心因為嫉妒找村里懶漢李癩子意圖強奸我！我求村里為我做主！我求書記為我做主！”

圍觀村民一片嘩然。

“我早看他們兩個人不對勁了。不談戀愛不結(jié)婚，亂搞男女關(guān)系！”

“英芳多好的孩子！不顧自己清白救人竟然落得這么個下場！沈幼青簡直就是個流氓！兩個人一樣不要臉！”

我一把扯開沈幼青的領(lǐng)子，上面布滿斑駁的痕跡。

沈幼青眼神黯淡，似乎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氣。

李緣心下意識捂住了自己脖子，緊張地看著我。

“這就是證據(jù)！”

“天啊，真是不要臉，這不是耍流氓嗎？！”

村長也站出來回憶。

“李緣心同志確實經(jīng)常來找沈知青，但都說是討論高考的事情，我就沒放在心上?！?/p>

“真是造孽，沈知青要是早點跟英芳結(jié)婚也沒這么多事，前段時間大家還以為能喝上喜酒了呢。一口一個新郎官叫著?！?/p>

這話似乎給了沈幼青希望，他猛得抬起頭看向我。

“英芳，英芳我們結(jié)婚吧！我心里是有你的！我只是被李緣心騙了！她說你早就被李癩子搞了，是人人皆知的破鞋，你懷了孕想讓我當(dāng)冤大頭。”

趙衛(wèi)國被這話激得眼眶赤紅一腳踹在了他的背上。

沈幼青哀嚎著。

“我錯了！英芳！我們結(jié)婚吧！”

一群紅袖章走了過來，架起沈幼青和李緣心就走。

我頭也不回地走進(jìn)房間，任他們哀求嘶吼。

屋里父母已經(jīng)清醒，依靠墻壁坐著。

母親垂淚。

“英芳啊，你以后可怎么辦啊，名聲毀了，沒人會要你了啊?！?/p>

父親黝黑臉上是化不開的愁，一口一口抽著旱煙。

“如果我們死能讓你有個好歸宿，我和你媽立刻就去死?？墒乾F(xiàn)在，誰還敢要你?。　?/p>

跟在身后進(jìn)來的趙衛(wèi)國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說。

我卻先說出了壓抑在心中的想法。

“我要參加高考！”

上一世，我就堅信知識改變命運。

可我被侮辱后身體殘疾，沈幼青根本不可能帶我去參加高考，我只能在狹小的房間里腐爛發(fā)臭。

現(xiàn)在我有了這樣的機(jī)會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

父親旱煙一甩，語氣嚴(yán)厲。

“不行！家里沒錢供你上學(xué)！再說，你一個女娃娃上什么學(xué)，趕緊嫁人才是正道。村里的王老師人不錯，他不會嫌棄你身子臟了，等我找他說道說道，你抓緊結(jié)婚?！?/p>

可那人已經(jīng)六十歲了。

我抬起頭昂揚著。

“我就要高考！”

我就要靠自己改變?nèi)松?/p>

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難！

我深深地看著父母被操勞壓彎的腰。

又低頭看看雙腿完好的自己。

轉(zhuǎn)身向外跑去。

“我供你讀書！”

6

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去。

是趙衛(wèi)國。

他是個孤兒，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就住在我家旁邊。

經(jīng)常幫著我家做活，母親看他一個人怪可憐的，經(jīng)常叫我給他送點吃的用的。

我們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fā)小。

但上輩子我鐵了心想嫁給沈幼青后，除了父母葬禮，我再沒見過他。

當(dāng)時他把積蓄都塞給了我，讓我好好生活，我卻轉(zhuǎn)頭跟沈幼青結(jié)了婚。

那些錢，再也沒見過。

他皮膚黑，是長期干活曬的，卻也能看出一些不自然的紅。

“我供你讀書，英芳。我馬上去當(dāng)兵了，津貼也用不到，一個月有6塊呢，我都給你?！?/p>

這么樸實純良的樣子讓我不禁懊悔。

我怎么會看上沈幼青那種人渣呢？

搖搖頭，拿出早就給他納好的鞋墊。

“錢你留著，以后娶媳婦兒用，人家可能會看不起你的家世，但有錢了總是有底氣的?！?/p>

“我一定會好好讀書，讓那些傳我謠言的人看看，我王英芳不是他們嘴里離了男人活不了的人，你不用擔(dān)心我。”

趙衛(wèi)國接過鞋墊，嘴唇微動，語帶懇求。

“那你能幫我存著嗎？我信不過別人?！?/p>

我考慮了一會兒，點點頭。

接下來的時間，我早出晚歸。

坐著牛車去鎮(zhèn)上跟著一位女老師學(xué)習(xí)。

每天出門前，母親都擔(dān)憂地看著我，給我拿上幾個窩窩頭。

父親則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放在以前，你敢這么拋頭露面早就浸豬籠了！”

“考學(xué)是人家知識分子才能做的事！你舔著個臉去別家公社找老師那不就是打王老師的臉嗎！村長書記怎么向組織交代？！”

相反。

書記和村長十分支持我學(xué)習(xí)，甚至給我多加了工分減少了工作量。

就希望我能考上。

因為村里還沒有除了知青以外的村民考上過大學(xué)。

回來的牛車上，一個女知青扎著兩條麻花辮陰陽怪氣地看著我。

“有些同志啊，看上去樸素，心里狠著呢。手段一用，一下子擠掉兩個名額，自己巴巴跑來學(xué)習(xí)備考。真的是，群眾里面有壞人??！”

我知道她是嫉妒我。

因為那位上過大學(xué)的女老師十分欣賞我。

在我走之前拉著我的手送給了我一只鋼筆。

“‘英芳，你是絕對有希望考上的。我們的社會需要更多的婦女走出家庭建設(shè)國家！老師看好你?！?/p>

我置若罔聞，手里攥緊了筆記本，挎著包，看向前方。

她明顯被我的無視惹惱，抬手就要給我一巴掌。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堅定。

她瑟縮一下，“你個破鞋竟然還理直氣壯的，臭不要臉！我都看到了，你勾引趙衛(wèi)國同志，還給他送鞋墊！我看你就是污蔑李緣心同志！混蛋！地主作態(tài)！周扒皮！”

我輕笑了一下，用力甩開了她的手。

“你如果喜歡趙衛(wèi)國同志就主動去追求，向組織報告，而不是在這里造謠生事，抹黑別人！”

惱羞成怒的她臉色通紅。

突然暴起將我推下牛車。

我來不及反應(yīng)，跌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7

趙衛(wèi)國的臉比我還紅，將我松開后，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

干練的板寸擋不住嫣紅的耳垂。

他將我放下。

“你、你別聽他們瞎說，你沒勾引過任何人，你很好?！?/p>

抬手摘掉了夾在我麻花辮上的一根草。

又低下頭，磨磨唧唧地從口袋里翻出一根帶著蝴蝶結(jié)的彩色塑料頭繩。

“你別，你別誤會。城里的女同志都喜歡這個。我就是想感謝你，你之前總是給我雞蛋吃。我，我就是想謝謝英芳同志的幫助，我真的沒有別的想法?！?/p>

我被他這不打自招的樣子惹得忍不住笑出了聲。

聽見我的笑，他臊得急忙將頭繩塞到了我的手里。

又遞給我一包紅糖。

“紅糖你和嬸嬸一起喝，對身體好?！?/p>

剛想出聲調(diào)侃。

一聲尖銳的凄厲慘叫打斷了我的話。

“不孝子?。?！”

一群紅袖章捆著沈幼青、李緣心、李癩子浩浩湯湯地走了過來。

兩邊跟著村民。

三人帶著高高的帽子，神色憔悴萎靡，胸前掛著好幾個牌子。

資本遺風(fēng)、流氓分子、亂搞男女關(guān)系……

“壞人！”

小男孩掏出桶里的牛糞直接扔到了沈幼青的頭上，帽子掉落。

沈幼青萎縮后退想要擋住光頭，卻被一個紅袖章推倒在地，牛糞吃了個滿嘴。

李癩子嚇得縮到了后面。

一個衣著得體的中年婦女氣勢洶洶地走上前。

一巴掌扇到了李緣心的臉上，帽子掉落，露出了她只剩幾根頭發(fā)的光頭，臉?biāo)查g高高腫起。

“就是你這個賤人，害得我兒子犯了這樣的錯！就是你教唆挑撥，讓我兒子那樣對待救命恩人！零下十幾度的河水，再耽擱一會兒我兒子的命都沒有了！”

李緣心左躲右躲，想要遮住自己狼狽，余光卻看到了我。

”你……”

我毫不畏懼地走上前。

沈幼青眼含熱淚，滿臉懊悔懇求，咚咚咚地磕頭。

“英芳，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是被蒙蔽了！我們結(jié)婚，我一定會好好彌補你。你的名聲壞了就用我來賠償你好不好？”

他眼淚鼻涕糊成一片，臉上沾著牛糞泥土，下巴顫抖牙齒打架，嘴角忍不住抽動，表情似哭似笑。

中年女人一腳把他踹飛，又哭又罵。

“你這個不孝子！人家女同志好心好意救你！你倒好！造謠欺負(fù)人家！你怎么不去死?。∧惆涯惆只钌鷼馑懒税?！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沈幼青瞳孔劇縮，呼吸停止，癱倒在了地上輕微抽搐著，眼淚決堤一般，反綁的手摳破了皮膚。

“爸！”

中年女人轉(zhuǎn)頭看向我，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眼神渙散，神色疲憊麻木。

“王英芳同志！我家對不起你！讓你一個女同志承受不白之冤，差點失去雙親。他的父親聽到這個不孝子做了那樣的畜生事，心臟病發(fā)作沒救過來。阿姨給你磕頭，阿姨對不起你，生出了那么一個畜生東西！”

我?guī)撞缴锨胺銎鹚?/p>

“阿姨，這不怪你。”

她搖搖頭，語氣憤恨。

“你救了他，他就該感恩戴德，看了你的身子，就該有擔(dān)當(dāng)?shù)厝⒛?。他卻亂搞男女關(guān)系，寫不堪入目的東西，害得你受辱啊……”

她渾身癱軟，再次跪倒在地。

我打開了包裹。

拿出了當(dāng)時沈幼青的答謝禮。

一條褲子，一袋面粉。

放在了他的面前。

“沈幼青，從此以后，我們兩不相欠?！?/p>

8

為了高考，我準(zhǔn)備了一整年。

有活的時候就白天干，晚上學(xué)。

休息的時候就去鎮(zhèn)里學(xué)習(xí)。

父母也被我認(rèn)真的態(tài)度打動，不再說什么。

趙衛(wèi)國當(dāng)兵走之前送給我了一本手抄詩集。

讓我等等他，他也會在部隊里參加高考。

“如果可以，你能等等我嗎？既然你不喜歡沈幼青了……”

我拿出一支鉛筆抵住了他的嘴，笑道。

“注意安全。我們都以你為榮?！?/p>

期間村里也傳過一段時間的謠言。

什么我其實沒看上沈幼青，其實是想訛他東西，現(xiàn)在轉(zhuǎn)頭跟趙衛(wèi)國好上了。

鑒于之前發(fā)生的事情。

書記和村長親自抓那些造謠生事的人。

罰去挑大糞、夜間守墳、減少糧票配額等等。

一時間，村里風(fēng)平浪靜再無謠言。

我們一部分人被分到了大學(xué)參加考試。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大學(xué)。

上一世，殘疾以后我就沒有出過門。

國家的風(fēng)云變化都被擋在了那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間外。

除了從沈幼青的衣著和電子設(shè)備能看出世界一直在變。

我那房間就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鍵。

直到后來他淘汰了一臺大屁股電視給我。

我像個井底之蛙一樣。

被突然打開的電視嚇得哇哇亂叫。

走進(jìn)考場，我激動地摸摸著摸摸那，一時竟有些頭暈。

坐在我旁邊的小姑娘扎著一個馬尾，一看就是城里人。

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打開水杯給我灌進(jìn)去一口紅糖水。

“別緊張姐姐，你一定可以的?！?/p>

我咬咬嘴唇感激地點點頭。

三天的時間很快。

我和那姑娘也成了朋友。

她叫田芳，在醫(yī)院工作，為了能學(xué)到更多知識所以選擇高考。

我也希望成為一名醫(yī)生。

鄉(xiāng)下農(nóng)村太需要一個能正確傳播醫(yī)療知識的人了。

心肺復(fù)蘇在后世里幾乎人人皆知。

可那時父母被救下，就連陳醫(yī)生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只夸我做得好。

而我的腿也是被落后的醫(yī)療耽擱了。

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還繼續(xù)發(fā)生在農(nóng)村。

等待成績的日子里，我繼續(xù)工作賺工分，一部分留著等著給趙衛(wèi)國補身子。

一部分換了雞蛋大米孝順父母。

他們還是會感嘆我怎么還不嫁人。

父親的態(tài)度卻不像從前那樣恨嫁。

“考不上也沒事，爹養(yǎng)你?！?/p>

說完又欲言又止。

“那個混蛋和那個女知青被罰永遠(yuǎn)不能返城，小芳啊，我看他對你賊心不死?！?/p>

村口的大媽扒著花生八卦地說。

“他不能高考還不好好干活，整個人啊就相當(dāng)于廢了?！?/p>

“你可不能心軟可憐他，不然衛(wèi)國可怎么辦啊，我們看著他長大的，他可是個好孩子。”

我只笑不語。

沈幼青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后，語氣幽怨。

“英芳，你什么時候才能原諒我？”

大媽被嚇了一跳，抓起一把土就扔到了他的臉上。

他卻不為所動。

“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之前是被李緣心那個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女人給騙了，是她勾引的我。”

“再說了，高考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考不上的。以后有機(jī)會我?guī)慊爻牵貌缓?？?/p>

遠(yuǎn)處郵差騎著二八大杠駛進(jìn)村子。

“王英芳同志是哪一個！王英芳同志！你的錄取通知書來了！”

9

沈幼青表情僵硬，像是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半張的嘴微微顫抖，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沈幼青。你之前不是說過嗎？我是攜恩圖報，嫁給你就是想攀高枝兒。我是個勾引男人的破鞋?！?/p>

“現(xiàn)在破鞋考上了大學(xué)。那你呢？”

他低下了頭，再沒說一句話。

我考上大學(xué)的消息不脛而走。

書記穿著他那萬年不變的老漢衫，趿拉著破布鞋，紅著眼。

和村長兩個人，一左一右扛著我回了家。

一把抓住站在院子里的父親。

“老王啊！你和嫂子教了一個好孩子??！她考上大學(xué)了！大學(xué)生??！她是咱們村唯一一個考上大學(xué)的！是個好孩子啊！”

父親母親顫抖著嘴唇，眼中噙滿淚水。

當(dāng)天村長給我戴上了大紅花，書記親自開著拖拉機(jī)，帶著我繞著村子跑了三圈。

我看到了李緣心死命抓住沈幼青的胳膊，想在我面前炫耀兩人的關(guān)系。

可我也看見了她眼底的嫉妒和怨恨。

也看見沈幼青不情愿拼命推開她怕我誤會的緊張。

我最終選擇了臨床醫(yī)學(xué)專業(yè)。

在學(xué)校里念了幾年學(xué)，實習(xí)參加工作。

趙衛(wèi)國在這期間選擇了退役，下海經(jīng)商。

每次見他，他都會給我撥一個雞蛋。

然后不好意思地問我。

“打算什么時候結(jié)婚啊，叔叔嬸嬸也挺著急的吧?！?/p>

其實完全沒有。

在父母眼中，我現(xiàn)在就是救死扶傷的天使，時間應(yīng)該都留給有需要的病人。

我就會逗他。

“大概要四十歲吧，要響應(yīng)國家政策，晚生晚育?！?/p>

他就會眼神黯淡地低下頭。

“只要別喜歡醫(yī)院里的同事就好。”

城市里的發(fā)展日新月異，農(nóng)村就好像前世被隔絕的我一樣，緩慢衰老。

在我第五次被開在土路上的拖拉機(jī)顛到車下時，我暗暗發(fā)誓。

一定要回村建設(shè)。

我先跟趙衛(wèi)國說了我的想法，他十分贊同。

“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烏鴉尚知反哺，我怎么能只在乎自己呢？我早就想過幫助村里發(fā)展，但那需要錢，所以我退役下海，去學(xué)南方人怎么賺錢怎么發(fā)展。”

他堅定認(rèn)真的模樣總有一股子難以忽視的正氣。

我想，我這輩子，應(yīng)該沒有看錯人。

在院長的再三挽留下我辭了職，買了各種農(nóng)業(yè)類的書籍。

坐著趙衛(wèi)國新買的菲亞特小汽車回了村。

這條路，我走過無數(shù)次。

有我被侮辱的回憶。

有我天不亮就一個人求學(xué)的腳印。

有我的痛苦，也成就了我。

這一次，我?guī)е鴺s耀和光明的未來踏上了這條路。

剛一下車，一個水瓢就扔了過來。

“沈幼青！你喝點黃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眼前這個胡子拉碴眼睛昏黃，鼻青臉腫頭發(fā)遭亂，身上還散發(fā)著一股霉味兒的男人竟然是沈幼青？

這哪里還能看出一點當(dāng)年翩翩公子的樣兒？

“你把酒給我！不然我就打死你這個臭婆娘！”

他一轉(zhuǎn)身，正與我對視。

空氣凝滯。

瞳孔地震。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聲音顫抖。

“英芳，你終于回來看我了？”

10

我上大學(xué)的第二年就聽說他跟李緣心結(jié)婚了。

這消息還是趙衛(wèi)國說的。

兩人結(jié)婚是因為有了孩子，怨偶佳成，天天打天天鬧。

沈幼青婚后性格大變，什么活都不干，整個家上下都要李緣心打理。

沒幾年，活活把那個高傲不可一世的女知青熬成了黃臉婆。

兩人或許都悔不當(dāng)初。

李緣心在此期間出軌了，被以流氓罪抓進(jìn)去過。

回來以后沈幼青就開始喝酒賭博。

兩人天天在家上演全武行。

沈幼青趴在地上向我爬過來。

“英芳！英芳！”

李緣心指著我破口大罵我騷貨。

沈幼青直接飛撲到她的身上，兩人又廝打起來。

我主動牽過趙衛(wèi)國的手，他愣了一下反手握緊。

我們轉(zhuǎn)身離開。

村長和書記聽到我們反哺農(nóng)村的計劃熱淚盈眶。

“不愧是第一個大學(xué)生！思想覺悟就是不一般！”

村里盛產(chǎn)櫻桃，我們打算為村里修路，種植買賣櫻桃一條線。

既能讓村里人有工作，又能改善村里的環(huán)境。

我又在村里的診所上班，又幫趙衛(wèi)國規(guī)劃監(jiān)工。

可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累。

李緣心在這期間還上門要我給她和沈幼青提供一份工作。

沈幼青羞愧地生拽著，把她拖出了診所。

又一年冬至，路過河邊。

一個小女孩掉進(jìn)了冰窟窿里。

我再次跳了下去。

將她救起。

這一刻，似乎心里什么東西坍塌了，呼吸也變得輕快。

那種始終籠罩在我身上的無形壓力消失了。

后來我才知道，這個女孩叫沈念英。

是沈幼青和李緣心的孩子。

小女孩骨瘦嶙峋，小臉兒蠟黃。

李緣心不讓孩子上學(xué)，每天就把她鎖在家里。

我把孩子抱回去的時候。

沈幼青看著我的眼神復(fù)雜喃喃自語，淚流滿面，不知道是在哭誰。

那年工程竣工，春暖花開。

我在村里建好了一座學(xué)校。

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來上學(xué)。

我希望所有人，不管什么身份年齡都能有這樣一個平等的改變命運的機(jī)會。

念英哭著來找我說。

“爸爸死了，媽媽不見了?！?/p>

原來，沈幼青跳河了。

就在我救他的那個地方，也是我救起沈念英的地方。

只留下一個字條。

【英芳同志，我對不起你，這才是兩不相欠?！?/p>

李緣心聽說沈幼青死了。

直接卷了東西跟人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趙衛(wèi)國看著不敢大聲哭的沈念英，輕輕為她擦去了眼淚。

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她。

問我。

“英芳，孩子有了，我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啊？”

我回握，笑著說。

“就在春暖花開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