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嫡母的鳳釵指著我的鼻子，『一個庶女，能嫁出去給蘇家換點好處，

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我抬起頭，看著她那張志在必得的臉，笑了。福氣？好啊。

我蘇晚螢的福氣，你們蘇家，接得住嗎？1大年三十，闔家團(tuán)圓，蘇府的宗族年宴上，

我像個物件，被擺在最不顯眼的角落。我那高高在上的嫡母秦氏，還沒等菜上齊，

就拿我開了刀。當(dāng)然，這刀刃是對著我，刀柄卻是遞給了滿堂的親貴婦人?！盖魄莆覀兺砦?，

這不出息的，眼瞅著就要雙十年華了，連個說親的人都沒有。」一句話，我那懦弱的爹，

臉就沉了下來。秦氏立刻像是打了勝仗的公雞，矛頭直指我?！柑K晚螢！我那娘家侄女，

與你同歲，如今都給夫家生了兩個大胖小子了！」「你呢？眼看就成了老姑娘！再拖下去，

別說高門大戶，就是個清白人家都不會要你！」「你這是要活活臊死我，臊死你爹嗎？」

「我不管！開春之前，你必須給我嫁出去！我蘇家的臉面不能被你丟盡！」我捏著筷子，

指甲掐進(jìn)掌心，強(qiáng)壓下喉嚨里的腥甜，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嫡母說的是，

只是不知您打算給女兒找個什么樣的好人家？」她見我“服軟”，臉上的得意更濃了，

順手就把旁邊婆子端著的湯碗推到我面前，滾燙的湯水濺了我一手?！肝覀兺砦炦@身份，

自然是要找個懂得疼人的?！古赃叺拇蟛噶⒖探忧唬Φ脻M臉褶子堆在一起。

「弟妹說的是！緣分嘛，到了自然就有了！像我家那小子，緣分一到，

這不就娶了尚書家的千金，往后前途無量啊！」我心底冷笑，什么緣分，

不過是拿了你半副家當(dāng)去填人家的窟窿換來的，這事兒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刚f起來，

我倒是有幾個好人選，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家底殷實，人也牢靠！這就給你說道說道！」

這話一出，二嬸娘，三姨婆，個個都像聞著血腥味的蒼蠅，嗡地一下圍了上來，

掏心掏肺地要為我這個“老大難”尋個好歸宿。沒人問我的意思，她們的嘴里，

我就是一件待價而沽的貨物。「城東的王鄉(xiāng)紳就不錯！年過五旬，會疼人！」

「城西的李秀才也好，雖說家里窮點，但讀書人有前途！」「還有那個北營的趙百戶，

死了兩任老婆，帶仨娃，你嫁過去直接當(dāng)娘，多省事！」

我嫡母秦氏被這些“好女婿”砸得眼花繚亂，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我被掃地出門，

她眼不見心不煩，她親兒子蘇文博的前程一片坦途！她肥碩的手用力一拍桌子，

震得杯盤作響?！负?！都好！一個個記下來！開年就安排相看！」搞什么？菜市場挑豬肉嗎？

我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手機(jī)……哦不，我沒手機(jī)。我將手里的湯碗重重放下，

發(fā)出“砰”的一聲，打斷了她們的熱議。我站起來，環(huán)視著這一張張或虛偽或刻薄的臉，

一字一句地開口?！肝?，不嫁。我，也不想生孩子。」嗡！天塌了！地陷了！

這群老娘們炸鍋了！大伯母最先發(fā)難：「不嫁人？等你病了老了，誰給你端茶送水？」

我夾起一塊東坡肉，塞進(jìn)嘴里，口齒清晰：「說得好像您病了，就不用給大伯父做飯了一樣。

」二嬸娘捂著心口：「不生孩子，你老了誰給你養(yǎng)老送終？」我剝了只蝦，

蘸了蘸醋：「兒孫自有兒孫福，沒有兒孫我享福。」三姨婆瞪大了眼：「沒個香火，

以后清明連個給你燒紙的人都沒有！」

我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那就把我骨灰往護(hù)城河里一揚(yáng)，反正受驚嚇的也不是我?！?/p>

嫡母秦氏終于忍無可忍，指著我，手指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覆恢異u！傷風(fēng)敗俗！

你……你就是個怪物！」我擦了擦嘴，對著她粲然一笑：「對，我不是正常人。我腦子有病，

隨我那早死的姨娘。」我吃飽了。一屋子的人，卻餓著肚子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

幾個年紀(jì)大的，已經(jīng)氣得掏出了懷里的清心丸往嘴里塞。但逞一時口舌之快的后果，

就是我被我爹一個巴掌扇倒在地，直接拖進(jìn)了祠堂。他指著我的鼻子罵：「你這個孽障！

我看你是嫁不出去，瘋了！」你們才瘋了！這蘇家上下，從里到外都爛透了！

我捂著**辣的臉頰，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冷風(fēng)從祠堂破了的窗戶里灌進(jìn)來，

刮得我骨頭縫都疼。我正準(zhǔn)備閉上眼，跟這群死人耗上一晚，祠堂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進(jìn)來的不是別人，是嫡母身邊最得寵的李嬤嬤。她手里捧著個托盤，上面不是姜湯，

不是傷藥，而是一張紙?！付?*，這是夫人給你擬的相看單子?！顾ばθ獠慌c笑地展開。

「明日一早，卯時開始，一個時辰一位，一共八家。夫人說了，你要是再敢作妖，

就打斷你的腿，用轎子把你抬進(jìn)王鄉(xiāng)紳家做第九房小妾！」我接過那張紙，

借著燭光看清了上面的名字。王鄉(xiāng)紳，五十有三，酷愛**。李秀才，家徒四壁，

考了十年沒中，靠老娘賣菜養(yǎng)活。趙百戶，克妻，兩任老婆都死于“難產(chǎn)”。

還有……更不堪的。我死死攥著那張紙，指節(jié)泛白。突然，我想起了一個人。

我從貼身的荷包里，摸出一個小小的、用紅線穿著的狼牙，這是許多年前，他送我的。

我咬破指尖，在紙的背面飛快地寫下了一行血字，

遞給一直守在祠堂外的、我娘留給我唯一忠心的小丫鬟春桃?！赶朕k法，送到鎮(zhèn)北將軍府，

蕭小將軍手上?！勾禾医舆^紙，重重點頭，消失在夜色里。

我看著牌位上“蘇氏門楣”四個大字，笑了。想用我祭天？那就看看，是我先死，

還是你們蘇家，先被我拖進(jìn)地獄。2第二天卯時，天還沒亮透，

我就被李嬤嬤從祠堂里拖了出來，按在梳妝臺前。兩個粗壯的婆子像對待一頭待宰的豬，

給我梳頭，上妝，換上一身俗艷的桃紅衣衫。秦氏的意思很明確，

就是要把我打扮成一個急于出售的廉價貨。我面無表情地任由她們擺布，

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秦氏端著架子走進(jìn)來，看著銅鏡里的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樣才像點樣子。記住，今天給我老實點，要是再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我沒說話。第一位“佳婿”很快就到了。安排在府里的偏廳，說是相看，

其實跟審問犯人沒兩樣。我一進(jìn)去，一股混雜著脂粉和藥味的油膩氣息就撲面而來。

主位上坐著的，正是名單上排第一的王鄉(xiāng)紳。滿臉的褶子堆著虛偽的笑，

一雙綠豆小眼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轉(zhuǎn)，毫不掩飾那股子淫邪的貪婪?！赴パ?，

這就是晚螢姑娘吧？果真是個水靈靈的美人兒。」我站在那，不行禮，也不說話，

像一尊木雕。他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下去，聲音黏糊糊的，聽得我直犯惡心?！腹媚锇?，

莫要害羞。老夫雖然年長了些，但最是懂得疼人?！埂腹媚锬憧矗戏虻男陌?，

都快為你跳出來了?！埂腹媚锇?，認(rèn)識你的第一眼，老夫就……」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在他準(zhǔn)備說出更惡心的話之前，我冷不丁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偏廳。

「王鄉(xiāng)紳?！顾读艘幌拢S即笑得更開了：「哎，姑娘有話請講?！埂肝衣犝f，

您府上有一株三百年的老榕樹，對嗎？」這話題轉(zhuǎn)得突兀，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還是點頭：「是啊，那可是我王家的寶貝?！刮椅⑽⒁恍Γ骸嘎犝f那榕樹底下，

埋著不少好東西？」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姑……姑娘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刮掖瓜卵酆?，慢條斯理地擺弄著袖口的流蘇，「就是前幾日做了個噩夢，

夢見那樹下陰氣重，總有幾個穿著紅衣的小姑娘在哭，喊著冷，喊著餓，

還喊著……王伯伯……」「住口！」王鄉(xiāng)紳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臉色煞白，

額頭上全是冷汗。他指著我，手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抬起頭，

沖他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王鄉(xiāng)紳，您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莫不是……也夢見了？

」屋里伺候的婆子們雖然聽得云里霧里，但也看出了王鄉(xiāng)紳的失態(tài)?！改恪氵@個妖女！

胡說八道！」他像是見了鬼，連滾帶爬地沖出了偏廳，出門時還被門檻絆了一跤，

摔了個狗吃屎。李嬤嬤氣急敗壞地沖進(jìn)來，指著我的鼻子就要罵。我先她一步開口，

一臉無辜?！笅邒?，我可什么都沒說。是王鄉(xiāng)紳自己身子虛，做了虧心事，被我說中了而已。

」李嬤嬤被我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還沒等她發(fā)作，府里的管家就急匆匆地跑來通報。

「夫……夫人，鎮(zhèn)北將軍府……派人送了封信來?！骨厥险谡龔d等著好消息，聽聞此言，

愣住了。鎮(zhèn)北將軍府？蕭家？他們蘇家這點門楣，連給人家提鞋都不配，怎么會突然來信？

她狐疑地拆開信，里面只有一張素凈的白紙，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個字。——「滾。」

字跡張揚(yáng)霸道，透著一股生殺予奪的戾氣。秦氏的臉，瞬間從紅轉(zhuǎn)成了青。

她雖然不知道這信是給誰的，但這個“滾”字，就像一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臉上。

我心底清楚，這是蕭臨淵的回信?？磥硭盏搅宋业南?。雖然只有一個字，冷得像冰，

但我卻莫名地安心了。這更堅定了我今天的計劃。第二個相看對象，李秀才，

很快就被領(lǐng)了進(jìn)來。和我想象中窮酸落魄的樣子不同，他穿得干干凈凈，人也斯斯文文，

只是眼神有些怯懦，始終不敢抬頭看我?！冈凇谙吕蠲娺^蘇姑娘?！购芎?，

比那個油膩老頭強(qiáng)點。但接下來的對話，讓我明白，奇葩是不分年齡和長相的。我還沒開口，

他就迫不及待地說了起來。「蘇姑娘，我娘說，你是個好姑娘?！埂肝夷镎f，娶妻當(dāng)娶賢，

她看你就很賢惠?！埂肝夷镎f，女人就該三從四德，在家相夫教子?！埂肝夷镎f，

我們成親后，你管家，我讀書，家里的事都聽我娘的?！埂衣犃税胩?，

總結(jié)出兩個字：娘說。這哪里是來相親的，分明是來替他娘傳話的。我端起茶杯，

輕輕吹了吹浮沫，打斷了他。「李秀才?！埂赴?？蘇姑娘請講?！?/p>

「令堂……是不是也一同前來了？」他愣了一下，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娘在府外等著?！?/p>

「哦?！刮尹c了點頭，「那你現(xiàn)在可以出去了?！埂笧椤瓰槭裁矗俊刮曳畔虏璞?，

笑得溫婉：「回去告訴你娘，就說我看上她了。請她改日洗干凈了，換身新衣服，

我用八抬大轎，抬她進(jìn)我蘇家的門。至于你，就當(dāng)是嫁妝，一并送過來好了?！?/p>

李的臉“刷”一下漲成了豬肝色?！改恪隳恪瓊L(fēng)敗俗！不知廉恥！」

他哆哆嗦嗦地指著我，重復(fù)著昨天秦氏罵我的話?！肝夷镎f了，你這樣的女人，

白送給我們家都不要！」說完，他哭著跑了出去，大概是找他娘告狀去了。我看著他的背影，

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冷。這才第二個。秦氏，你給我準(zhǔn)備的這場大戲，我一定，好好地唱下去。

3接連兩個“佳婿”都被我氣跑了，李嬤嬤的臉已經(jīng)黑如鍋底。她站在我身后，

咬牙切齒地低聲警告：「二**，你別給臉不要臉！夫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置若罔聞。

很快，第三位，北營的趙百戶，大步流星地走了進(jìn)來。他人高馬大，一臉橫肉，

絡(luò)腮胡子拉碴，坐下來的時候，椅子都發(fā)出了不堪重負(fù)的**。他一坐下，

眼睛就跟尺子一樣，在我身上來回丈量，不是看我的臉，而是估算我的身材尺寸，那眼神，

就像在菜市場挑揀一頭肥壯的母豬?！改憔褪翘K家二姑娘？」他一開口，聲如洪鐘，

震得我耳朵嗡嗡響。我沒理他，他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往下說。「我這人說話直，

不喜歡拐彎抹角?！顾牧伺男馗?，「我那兩任婆娘，身子骨都太弱，生個孩子就沒了。

我看你**大，身子骨瞧著也結(jié)實，應(yīng)該是個好生養(yǎng)的?！惯@話粗鄙至極，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臊紅了臉。我卻笑了，抬頭直視著他?！岗w百戶說的是。只是，

生孩子也要看跟誰生，跟什么人，在什么地方生?！顾麤]聽出我話里的刺，

還以為我在附和他，哈哈大笑起來。「對！跟了我老趙，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過，

丑話說在前頭?！顾掍h一轉(zhuǎn)，臉上露出了算計的神色，「你家的陪嫁，不能少。

我那幾個不成器的朋友，娶媳婦都陪嫁了良田百畝，商鋪三間。我這人不好攀比，

你家看著給就行。但嫁過來，半年內(nèi)，必須給我揣上崽，還得是帶把的！」「還有，彩禮嘛，

我們軍營里的規(guī)矩，意思意思就行了。我給你家一千文，但這錢你得帶回來，

還得是你陪嫁的十倍！這叫旺夫，懂嗎？」好家伙。空手套白狼，還想讓我倒貼。

擱我這兒發(fā)家致富，順便完成傳宗接代的KPI呢？這算盤打得，我在關(guān)外都聽見了。

我決定放棄我那所剩無幾的個人素質(zhì)。對付流氓，就得用更流氓的辦法。「沒問題?。　?/p>

我答應(yīng)得異常爽快，臉上笑靨如花。趙百戶一愣，沒想到我這么好說話，頓時喜上眉梢。

「就是嘛！這才識大體！」「那是自然?！刮乙笄诘亟o他倒了杯茶，「不過，

我也有個小小的條件?！埂改阏f！」他大手一揮，顯得極為闊綽。我壓低了聲音，

神神秘秘地說：「趙百戶，你常年待在軍營，可知曉一些軍機(jī)大事？」他一聽這個，

頓時警惕起來：「你問這個干什么？」「別緊張嘛。」我柔聲細(xì)語，像吐著信子的蛇，

「我就是好奇。比如說，前些日子，城防營是不是丟了一批要送往北疆的過冬棉衣和糧草？」

趙百戶的臉色瞬間變了。這件事，被上面死死壓著，只有內(nèi)部少數(shù)人知道，她一個深宅閨女，

是怎么知道的？我看著他驚疑不定的臉，繼續(xù)往下說：「我還聽說，有人偷偷把那批棉衣，

倒賣給了城里的黑市，換來的銀子，正好夠在南城買一座三進(jìn)的大宅子?！?/p>

「你……你到底是誰？」趙百戶猛地站了起來，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眼神兇狠得像是要殺人。我沒被他嚇到，反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吐氣如蘭?！肝疫€知道，

那個做這筆買賣的人，姓趙。他買那宅子，是為了金屋藏嬌，養(yǎng)一個唱小曲兒的相好。你說，

這要是被你那位頂頭上司，鎮(zhèn)北將軍府的蕭小將軍知道了……會怎么樣呢？」

“蕭臨淵”三個字一出口，趙百戶的腿肚子都開始打顫。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的衣衫。蕭臨淵是誰？那是京城活閻王，治軍嚴(yán)酷，

最恨的就是監(jiān)守自盜、貪墨軍餉的蛀蟲。這事要是捅出去，他不僅官職不保，

連項上人頭都得搬家?！腹媚棠蹋∨兴_！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嘴賤！」

他“撲通”一聲就給我跪下了，哪還有半分剛才的囂張氣焰?！肝摇疫@就滾！

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貴手，饒我一條狗命！」他磕頭如搗蒜，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嫌棄地往后退了一步?！笣L吧。再讓我看見你，下次你的這些事，就不是只說給我聽了?！?/p>

趙百戶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李嬤嬤已經(jīng)震驚到失語，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等她反應(yīng)過來，我早就坐回了原位，悠哉悠哉地喝著茶，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