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聽了這個消息,便命丫鬟趕緊為我梳妝,我要即刻回娘家。
那畢竟是我的長姐啊,我豈有不探看之理?
到了沈府,才知道出了大事。
沈明珠,竟然被人侮辱了。而且是當(dāng)著葉世俊的面兒,接連被侮辱了好幾次。
葉世俊被強(qiáng)迫在一旁觀看,稍有不從,就是一頓毒打,最終,葉世俊被打得遍體鱗傷,嚇得連夜卷錢跑路,不知所蹤了。
「豈有此理?」我義憤填膺,問向沈老爺,「父親難道不想為長姐報仇?」
「我沈家乃商賈之家,拿什么與那人斗?」沈老爺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
「那人到底是誰?」我質(zhì)問沈老爺。
沈老爺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氣得不想再和他說話了,揚(yáng)言再也不想管沈家之事,作勢起身要走。
沈老爺只得長嘆一聲,說道:「那人,你也認(rèn)識!正是你的大伯哥,侯府世子爺秦柏川?!?/p>
「什么?」我語氣驚詫。
「秦柏川素好人妻,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死性不改!連沾親帶故的,都不放過?!股蚶蠣敽蘼曊f道。
「父親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死性不改?莫非父親很了解他?」我追問道。
沈老爺自覺失言,急忙閉嘴,不再說話了。
我也識趣地沒再追問,而是轉(zhuǎn)移了話題:「父親,長姐從小金尊玉貴般長大,從未受過半分委屈。如今,竟遭受如此奇恥大辱,我沈家豈能坐視不理?那秦柏川,如此行事,簡直豬狗不如,不配存活于世?!?/p>
「你此言何意?」沈老爺抬頭看向了我。
我深深地看了沈老爺一眼:「父親,京郊馬場,是您在經(jīng)營吧?據(jù)我所知,秦柏川經(jīng)常去那馬場賽馬……」
沈老爺倏然一驚,驚得站起身來:「你,你想要我殺了秦柏川?」
「父親,侯府只有秦柏川和我夫君秦柏聿這兩兄弟,若秦柏川不在了,您說這侯府世子爺,會落到誰的身上?您一生都想結(jié)交權(quán)貴,何不幫自家的嫡親姑爺上位?更何況,長姐這一口惡氣,您就不想出嗎?」我眼神堅(jiān)定地看著沈老爺。
沈老爺直視著我,半天無語。
我沒再跟他多說,而是轉(zhuǎn)身去了大夫人的房里。
大夫人原本經(jīng)過了一番治療,病情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了。
哪知道,驟然聽聞寶貝女兒身遭橫禍,大夫人的病情,立時又加重了。
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口唇歪斜,口角流涎,嗬嗬地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她好不了了,此刻的她,如風(fēng)中殘燭一般,已經(jīng)是個活死人了。
「我來伺候母親一會兒吧!」我揮了揮手,屏退了她屋內(nèi)的下人。
端起了一碗燕窩粥,遞到了大夫人嘴邊,我笑著喚道:「母親,喝點(diǎn)粥吧!」
大夫人渾濁的眼睛,漸漸聚焦,終是看清了是我。
「嗬嗬……」她口中口涎亂噴,顯然異常激動。
「母親見了我,還是這般歡喜!」我掩著唇,咯咯嘻笑出聲。
大夫人滿臉漲紅,渾身劇顫,巴不得用眼神凌遲了我。
「母親休要這般激動,容女兒細(xì)細(xì)地告知母親,長姐是因何被人奸污的?!?/p>
我伏在大夫人耳邊,細(xì)細(xì)地說了,我那日是如何讓丫鬟為沈明珠梳妝,又如何把握時機(jī),恰好讓秦柏川撞見了沈明珠的。
秦柏川素好人妻,早已經(jīng)對我垂涎三尺,只是礙于我的身份,一直不好下手。
沈明珠打扮得與我有六七分相似,又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小郎中之妻,正好能解秦柏川的心癢難耐,自然逃不出秦柏川的魔掌。
「嗬嗬……」大夫人聽了我的話,挺直了身子,眼睛幾乎要瞪出了眼眶,她恨極了我。
「大夫人何必如此激動?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大夫人當(dāng)年玩過的把戲而已?!刮沂諗苛四樕系男θ?,直視著大夫人。
大夫人臉上,瞬間一怔。
「十年前,你引秦柏川撞見我姨娘,不也是輕而易舉就成功了嗎?」我幽幽說道。
大夫人聞言,如同想到了什么異??膳碌氖虑橐粯樱勐扼@恐地看著我。
「沒錯,大夫人你想的沒錯。我從沒有失憶過。殺母之仇,我怎敢輕易忘卻?你們所做的一切,我一刻都沒有忘過?!刮覝惤舜蠓蛉耍Φ酶裢鈿g暢。
「母親,你可要好好活著啊,活著看到沈府覆滅的那一天!」
我起身,走出了大夫人的房間。
我回到了侯府,耐心地等待消息。
即便是沈老爺不聽我的建議,我也終究能尋到其他機(jī)會,報復(fù)秦柏川。
嫁到侯府來,秦柏川是我的頭號目標(biāo)。
他以為我是他的獵物,卻不知道,高明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姿態(tài)出現(xiàn)。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7、
沈老爺沒有令我失望。
大概是一個月后的一個清晨,侯府內(nèi)傳來了一陣異常的慌亂。
「世子爺墜馬了!」
這個消息,在侯府乃至整個京城,不脛而走。
馬場的馬突然發(fā)狂,把秦柏川掀到了馬下,并且混亂中,他被馬蹄子踩了幾腳。
到了夜間,聽聞秦柏川的右大腿保不住了,就連命根子都被踩爛了,雖說撿了一條命,卻徹底不中用了!
朝廷有令,凡身體殘疾者,不得承爵。
侯府世子爺?shù)纳矸?,毫無疑問地落到了我夫君秦柏聿的身上。
進(jìn)宮謝恩的那一天,我作為新晉世子夫人,也去了。
皇帝寬慰、鼓勵了秦柏聿幾句,便要草草結(jié)束召見。
我知道,最近這段時間,江南水患,朝廷缺少賑災(zāi)銀兩,皇帝焦頭爛額。
身為天朝子民,我自然有為朝廷分憂的義務(wù)。
于是,我跪在皇帝面前,大聲說道:「陛下,臣婦要告發(fā)一人,意圖謀反!」
「哦?是誰?」皇帝驚問。
「是京城巨富沈石萬!」我言之灼灼,「臣婦曾經(jīng)在沈府看見過皇袍和印璽,陛下一搜便知真假!」
「大膽!來人,即刻去搜查沈家!」皇帝震怒。
這一搜,果真在沈府大小姐的院子里,搜出了埋藏在桂花樹下的皇袍和印璽。不僅如此,還查出了沈家當(dāng)年販賣私鹽的大量鐵證。
證據(jù)確鑿,沈家被判滿門抄斬,所有財富,盡數(shù)充公……
而我,作為出嫁女,免受牽連,并且,因我舉報有功,皇帝還給了我一大筆賞賜。
我的夫君,侯府世子爺秦柏聿臨危受命,帶著從沈家查抄的巨額財富,作為欽差大臣,前往江南,解決水患問題。
賑災(zāi)銀兩,很快被發(fā)放到位,江南水患,完美解決。
秦柏聿大受封賞,承恩侯府一時風(fēng)光無倆。
至于沈家謀逆之事,是否有冤屈,又哪里有人去深究呢?
沈家的巨額財富本就帶著臟,更何況,歷朝歷代的富商巨賈,又有幾個能逃過這種命運(yùn)?
8、
一切塵埃落定,我悄然離開了侯府。
我準(zhǔn)備離開京城,去往一個山明水秀的遠(yuǎn)方,開啟我新的生活。
臨行之際,我來到了沈府不遠(yuǎn)處的那個小酒館。
此刻,天色尚早,酒館內(nèi),只有老板一人。
老板名喚孟青,三十多歲。
一見了我,孟青便合身跪倒在了我面前,鄭重地給我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清歡姑娘,沈府終于滿門抄斬,我孟家的大仇終于得報!」孟青說著,流下了眼淚。
孟青家和沈府的仇恨,那是另外一個血海深仇的故事了。
總之,我了解這段過往,并且找到了孟青,說服他為我所用。
我扶起了孟青,笑著說道:「多虧你幫我物色葉郎中!對了,葉郎中去了哪兒了?」
「不知所蹤,據(jù)說是卷著沈明珠的金銀珠寶,遠(yuǎn)走他鄉(xiāng)了!」孟青答道。
「虧他還一直把我當(dāng)做知己,事無巨細(xì)都與我商量!若他有朝一日得知,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你我的算計(jì),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姑锨嘈χf。
我笑著搖了搖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沒人逼他!」
孟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起身向孟青辭行。
「必須要走嗎?」孟青抬頭問我。
「必須走!」我笑著說道。
「聽聞世子爺待你不錯?!?/p>
我嘆了口氣:「我們凝視深淵太久,深淵也必然回以凝視。我和秦柏聿,都背負(fù)了太多的仇恨和痛苦。當(dāng)初替嫁那一夜,我便與他言明,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秦柏川。他答應(yīng)與我聯(lián)手,除掉秦柏川。我們只有夫妻之名?!?/p>
至于夫妻之實(shí),似乎也有那么一次……
算了!
「如今,他已得償所愿,理應(yīng)找個明媚單純的姑娘,相伴一生。而我,想去看看這大好河山?!刮倚χ鴰厢∶保D(zhuǎn)身出門。
「姑娘,若有難處,需要孟青之際,孟青萬死不辭!」孟青在我身后大聲說道。
我灑脫地擺擺手。
我有大把的銀錢,這世界何處去不得?能有何難處?
幾個月后,我尋到了一處山明水秀的小鎮(zhèn)子,它符合我夢想中家鄉(xiāng)的樣子。
于是,我便定居了下來。
我謊稱是個死了夫君的小寡婦,開了一家書肆,專賣各種話本子,當(dāng)然,偶爾也賣那種畫冊子。
只是,看多了那些話本子,也漸漸覺得索然無味起來,話本子上的故事,又哪里有現(xiàn)實(shí)中精彩呢?
才子佳人的背后,又有多少是葉郎中和沈明珠那種不堪呢?
我承認(rèn),我有點(diǎn)恐婚、恐男了。
算了,就一個人這么過一輩子吧。
9、
這一日,我去湖邊采菱角,日頭歸西,我才心滿意足地回家。
只是,走在家附近的石板路上,不及到家,卻被鄰居大嫂一把拽住,笑吟吟地打量我,說道:「秦家小娘子,你呀,瞞我們瞞得好苦??!」
「石大嫂,這說的是什么話?」我萬分不解。
「你呀,自己回家看看吧!」石大嫂推了推我,滿臉揶揄的笑道。
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挽著小籃子急忙回到了家。
一進(jìn)門,卻見夕陽下,一男子長身玉立,正背對著我站在書肆內(nèi),翻看我的話本子!
「這位客官,要買話本子嗎?」我急忙招呼道。
「嗯,有沒有那種,結(jié)發(fā)妻子出逃,謊稱自己是小寡婦的?」
秦柏聿說著,轉(zhuǎn)過了身來,一雙眸子緊緊地盯住了我!
「夫……世子爺!真是好久不見!」我笑得有幾分尷尬。
「我找你找得好苦!」秦柏聿的眼中,有我不想看懂的深情。
我想跟他解釋,我們不合適。
然而,他卻說,我當(dāng)初逢人便說他不行,如今,根本沒有姑娘想嫁給他,他要我負(fù)責(zé)。
我不依!
他便不走了。
賴在我家里,一住就是好多天。
幫我打理書肆,幫我洗衣做飯,逢人便說,他是我死而復(fù)生的夫君。
我有些無語,我竟不知道,秦柏聿還有如此賴皮的一面。
直到這一日,一道圣旨,竟直送到了鎮(zhèn)子上。
我想著這下有熱鬧看了,哪知道,接旨人居然是我。
原來,秦柏聿在這幾個月內(nèi),又建功立業(yè),皇帝大加贊賞,而他為我,請封了誥命夫人。
「夫人,隨為夫回家吧?!骨匕仨惨还降亍?/p>
小鎮(zhèn)沸騰了,竟不知道,鎮(zhèn)上俊俏的小寡婦,居然是個誥命夫人。
我便知道,這小鎮(zhèn)子,我算是住不成了。
更何況,借我?guī)讉€狗膽,我也不敢抗旨不遵啊。
只得隨他回京。
回京的馬車上,秦柏聿執(zhí)我之手,想說什么,我卻伸手抵住了他的唇。
「怎么?」秦柏聿不解。
「什么都不需要說!」
葉郎中曾對我長姐說,「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轉(zhuǎn)眼就卷錢跑路,不知所蹤了。
承諾最是靠不住,我沈清歡有錢有貌有頭腦,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諾。
好在,秦柏聿沒有令我失望。
其后幾十年,他都待我極好。
除了經(jīng)常在床笫之事上,跟我較真,總是追問我,他到底行不行!
呵,男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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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悶騷的蝎子的小說《試婚二小姐》里,我嗅到了浪漫的純正味道。那么,浪漫是什么?如果兩人彼此傾心相愛,什么事都不做,靜靜相對都會感覺是浪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