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也不知道我該不該回那個冷清的家。

想來想去，既然要離開了，有些人總得要道別的。

我去了公司。

還沒到工位，上司像幽魂一樣飄過來：「江初，你今天休息，怎么過來了？」

我笑得沒皮沒臉：「姐，你現(xiàn)在忙嗎？」

她看了我一眼，讓我去辦公室說話。

上司叫江離，是我異父異母的姐。

我爸媽在小學意外離世了。

準確點是出了車禍，我媽困在里面，我爸跟著不出來，殉情。

一場火燒的干凈。

福利院的奶奶收留了我。

江離是里面最聰明的，和我相熟，寒窗十載，也算是拼出了個人樣。

我給她說：「姐，我想辭職?！?/p>

江離摘下她的眼鏡，捏了捏眉心：「你這又是鬧什么？」

我最開始上班扣了全勤，就會賴在她這里鬧，仗著是一個奶奶的情誼撒嬌。

我指指腦子：「我腦子不太好?！?/p>

她點頭：「也確實是，但我習慣了。」

我翻了個白眼，實話實說了。

江離沉吟片刻：「能治嗎，我這邊還有余錢，也能幫你借借……」

她去年剛結(jié)完婚，最近好像在備孕，房貸車貸，都是要用錢的。

「有救?！刮铱隙ǖ恼f，「辭職就是為了靜養(yǎng)。」

江離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你好好去治病吧，不用交接了，病好了再來。」

她補了一句：「這個崗位給你留著?！?/p>

我上前抱了抱她。

下一站就是去見福利院奶奶。

奶奶的女兒被人販子拐走了，找了十幾年沒找到，但是撿到了幾個被棄養(yǎng)的女嬰。

普通人能力就那樣，前兩年福利院倒閉了，奶奶一閑下來精神就有點不濟了。

現(xiàn)在住在養(yǎng)老院，大家一起出錢，有時間就回來看看。

奶奶正在剪花草，看見我招招手：「小童啊，這么早放學了。」

奶奶得了阿爾茲海默，目前還認得人，就是容易記混。

我有千言萬語，最后只是和奶奶擠在藤椅上睡了一覺。

我看著天上晃悠悠的云朵，有點難過：「奶奶，我生病了?！?/p>

奶奶拍拍我：「生病了要吃藥，乖囡囡，不要怕苦……」

可是活著真的好苦啊。

我笑著，眼淚卻落得不受控制。

9.

一番折騰，回到家又是晚上了。

我又吃了幾顆藥，頭痛暫時緩了緩，但還是一抽一抽的疼。

有人給我發(fā)了個視頻。

是以前其他部門的女同事，工作遇到了性 騷擾，我碰巧幫忙解決了。

因為專業(yè)對口，我把她介紹給了何照，現(xiàn)在在新公司過得如魚得水。

她附送了一句話：「小江！你可得注意一點，我看這個女人心思不簡單。」

我點開視頻。

應該是從中途開始錄的，裴青站在何照工位旁，手里拿著東西。

她聲音隔著屏幕有些失真，但還是難掩溫柔。

「何照，這個香味初初應該會喜歡哦，你要不要聞聞看？」

何照很配合地問是什么味道。

「木棉味的?！古崆嗤苛艘稽c在手上，就往何照身上湊，「初初以前就喜歡這款味道?！?/p>

視頻到這就結(jié)束了。

那個同事補了一句：「這是前兩天拍的，后面的領(lǐng)導正好叫我干活沒看到，嘖嘖嘖，反正你小心一點?！?/p>

我覺得有點好笑，當初我就是打著她的幌子接近何照的，這算是風水輪流轉(zhuǎn)嗎？

我回了句謝謝。

10.

何照昨晚沒有回來。

我看著時針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六點多的時候我買了兩份早餐。

我吃過一點，然后全部吐了，鏡子里的人瘦了一大圈。

我抓抓頭發(fā)，地上很快就掉了一小把。

拍了拍自己的臉，我擠出一個微笑。

我愛了何照十幾年，既然已經(jīng)到了人生的最后階段，我沒理由這個時候才當逃兵。

時間到早上九點多的時候，門鎖響了。

何照揉著眼睛走進來，看了我一樣，語氣漫不經(jīng)心的：「起這么早？」

我起身捏了捏他肩膀，盡量讓語氣正常。

「這不是看你最近太辛苦了嘛，每天都那么晚才回來。」

何照滿足地閉眼享受：「你要是每天都這么乖多好。」

我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想起他諷刺我爸媽的話，我心頭如同被針刺了一下，心霎時涼了半截。

他沒察覺到我的異樣，只自顧自的說：「對了，我明天要出差，應該要去幾天?！?/p>

我想起裴青昨晚發(fā)我的信息，兩張去大理的機票，她和何照。

我說：「我前兩天查的結(jié)果好像有點問題，醫(yī)生讓我明天復查一下?！?/p>

何照正在穿鞋，聞言抬頭看了我一樣：「不是去年剛體檢過嗎，能有什么問題？」

我盡量讓語氣柔和點：「醫(yī)生說，頭部有什么陰影，需要再復查一下。出差可以換人嗎？陪我去好不好，我好害怕?！?/p>

何照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答應了。

我緩緩吐了一口氣。

可能何照瞞著我，是想自己解決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

他終究還是關(guān)心我的。

其他的，不過是裴青的一廂情愿罷了。

我想好了，只要何照明天出現(xiàn)了，我就把所有事情告訴他。即使化療痛苦，我也想試一試，陪著他多走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