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回的不是商品樓，還是那幢別墅。

臨進(jìn)門前，余鳴往我的手里塞了一把匕首。

他說：“橙橙，勇敢一點(diǎn)，殺死他，你就可以出去了，就自由了。懂了嗎？”

我咬著唇，默默點(diǎn)頭。

余鳴推了我一把。

院門被打開。

夕陽的余暉中，院內(nèi)的余鳴還以我早上出門時的姿勢站在那里，似乎不曾動過。

他靜靜地看著我，神情莫測。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余鳴先開了口：“他讓你殺死我是不是？”

余鳴的目光落到我的口袋里。

那里，靜靜地躺著一把匕首。

我不自覺地將手往后藏了藏，搖頭否認(rèn)。

余鳴輕笑，上前幾步，扶住我的肩，很認(rèn)真地說：“外面那個才是假的，他進(jìn)不來這里，他想讓你舍棄我。只要你殺死我，我們的家就沒了，你就沒了避身之所，只能任他宰割。橙橙，你要想清楚了，誰才是對你好的。”

果然，外面的余鳴進(jìn)不來。

看來，里面的余鳴應(yīng)該也出不去。

我看著余鳴，依舊沉默。

腦中轟鳴。

兩個人，誰的破綻都很明顯。

同樣，又都熟悉得讓我覺得可怕。

余鳴又道：“他是不是帶你去了好多地方？可那些地方也是假的，橙橙，你向來是聰明的女孩，肯定能分得清的。相信我，用你口袋里的匕首去殺了他。只有殺死他，我們才可能永遠(yuǎn)幸福地在一起?！?/p>

余鳴的語氣幾近蠱惑。

我的思想?yún)s是有些抽離。

腦中的念頭得到了證實(shí)，他知道我有匕首。只是為什么他會知道我有匕首并且藏在我的口袋里？

明明，我并沒有拿出來過。

我背在身后的手緊緊地握起，臉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我說，余鳴，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余鳴的神色一滯，收起急切的表情，耐心而又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說，好，我們不急，來，橙橙，我教你怎么殺死他。

橙橙，你將匕首藏進(jìn)衣袖，然后你只要朝他笑笑，抱住他，他就絕對不會再對你有任何的防備。這個時候，你悄悄地拿出匕首，從后背插進(jìn)他心臟處，不要猶豫，他必死無疑……

邊說，余鳴還伸手摸上我的后背給我示范位置。

他的手覆上我的背時，涼意從后背浸入皮膚，直達(dá)心底。

我打了個冷顫。

我想，我的余鳴如果在的話，肯定會在這個時候拋卻一切，緊張地問我是不是冷？會拉著我進(jìn)屋，防止我感冒。

又想起白日，我差點(diǎn)摔倒，手上的吃食摔了一地，屋外的那個余鳴，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扶起我問我有沒有摔疼。

我的手摸進(jìn)口袋，捏了捏冰涼的匕首，旋即又松開。

8

余鳴拉著我就在院子里坐下，還泡了壺茶，是普洱。

暗紅的茶湯，在夕陽的暖色中，似血。

我端起茶杯，遲遲不敢送進(jìn)口中。

余鳴和我說起當(dāng)年他在軍隊(duì)的趣事，這是我從來沒聽他說過的。

轉(zhuǎn)而又講起那一段我沒有的記憶。

他說，我與他前些年走過了大江南北，將年少時向往的事一件一件全都做了一遍。

他還說，我與他生了一個女兒，乖巧得不像話。

大段大段的回憶，聽來就特別的溫馨，幾乎滿足了我所有的想象。

如果讓我來想，我與余鳴的未來，大抵不過如此。

在說這些的時候，余鳴眼角的陰鷙散盡，全是溫和的笑意。

我怔了怔。

一個模糊的念頭升起。

我試探性地開口，說起我與他的那段年少青澀歲月。

余鳴沒有接話，甚至轉(zhuǎn)移了話題。

明顯，他不想談這些。

或者說，他對這些一無所知。

我?guī)捉^望的發(fā)現(xiàn)，這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一個幾乎涵蓋了我所有的年少歲月，一個卻又幾乎滿足了我對未來的想象。

無法取舍，無從斷定。

我根本沒法分辨誰真誰假。

我緩緩地站起身，傾身對余鳴說：“外面的那個假的你，真的會害我嗎？”

余鳴點(diǎn)頭。

我說，那你再陪我去看看好不好？我害怕。

我捕捉到余鳴眸中一閃而過的興奮。

我舔了舔唇，手不自覺地又放進(jìn)口袋，握緊了匕首。

余鳴很爽快地起身。

……

拉開院門，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一個站門里一個站門外，唇角都掛著冷笑。

門內(nèi)的余鳴成熟穩(wěn)重。

門外的余鳴陽光青春。

門內(nèi)的余鳴說：“橙橙，快點(diǎn)，去將他殺了，殺了我們就能永遠(yuǎn)的幸福了?！?/p>

門外的余鳴說：“謝橙，你不要那么蠢。殺死他，我?guī)愠鋈??！?/p>

我的目光從這個身上落到那個身上，壓制下心中幾近絕望的惶恐，對兩人道：“你們都和余鳴長得一模一樣，我根本就下不了手。這樣吧，你們自己解決，誰贏了我就跟誰走?！?/p>

門內(nèi)的余鳴皺了眉：“橙橙，我根本就出不去。而且，這事因你而起，只能你自己解決?！?/p>

門外的余鳴卻高挑了眉，毫不猶豫地?fù)淞诉^來：“蠢貨，都是借口。橙橙開了口，我們就不再受限制。來吧，讓我解決了你這個蠢貨?！?/p>

兩人扭打在一起。

身形一樣，功夫一樣，一時間不分勝負(fù)。

我悄悄又往后退了退。

突然，門內(nèi)的余鳴大喝一聲：“你還不快滾！你明知道，我才是真的，才是橙橙心之所向?！?/p>

門里的余鳴一聲不吭地砸了一拳過去：“放屁！你這些說辭哄騙橙橙還勉強(qiáng)，還想騙老子？”

門內(nèi)的余鳴奮起反擊。

驀地，門內(nèi)的余鳴被一腳踹飛。

正巧落在了我的身邊。

他呲了呲牙，對我說，把刀給我。

我沒有猶豫，將口袋里的匕首扔了過去。

我看見另一個余鳴的臉色很冷很冷，但是看過來的目光卻又很悲涼。

我別過頭，不看他。

其實(shí)，早就露出了端倪。

我的余鳴，絕對不會對兇我。

即使氣狠了，寧愿在樹上踹幾腳，自己疼得哇哇叫，也不舍得說我一句重話。

我的余鳴，即使要了命，也不可能質(zhì)問我。

我的余鳴，更不會欺負(fù)弱小。

他是英雄。

即使門外的那個余鳴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但是門里的這個，絕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