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手術(shù)臺上,雙手搭在腹部,緩緩閉了上眼睛。
聽說,人在死前,會見到這一輩子最渴望的東西。
他們管這個叫做,走馬燈。
那一天,是個雨天。
有個高大英俊的男孩子,站在公交站牌下,懷里抱著一只貓咪。
我向他走過去,手里的傘,不由自主向他傾斜,雨水淋濕了我的臉,我的肩膀。
他驚訝地看著我,短短的黑發(fā)貼在頰邊,他的眼神是那么干凈,就像他懷里的貓咪,惹人憐愛。
我們就這樣相識,相戀,結(jié)婚。
婚禮上,我搶過司儀的話筒,紅著臉,大聲地說:
“許矜,我愿意給你撐傘一輩子?!?/p>
他笑了,將我一把摟進懷里,“傻丫頭,你還沒我肩膀高呢,撐傘的事,讓我來啊?!?/p>
結(jié)婚的第二年,我們有了一個孩子。
是一個女兒,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
許矜非常愛這個孩子,總是愛不釋手地抱著她,說哪里像他,哪里像我。
孩子三歲大了,很是調(diào)皮,總是被他板著臉教訓。
許矜生起氣來,那可不得了,嚇得孩子哇哇大哭。
于是,他又手忙腳亂地哄起女兒,給她扎辮子,惹得閨女撇嘴嫌棄。
我在一邊看著,笑得幾乎岔了氣。
后來,孩子長大了,去過自己的人生,我和他,也都垂垂老矣。
夕陽下,我們互相扶持著,走過廣場的音樂噴泉,我說:
我這輩子,親緣淡薄,很幸運遇到你,許先生。
他摟住我,笑著說,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還做你的丈夫。
“親愛的許太太,
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
我都愛你,照顧你,尊重你,接納你,
永遠對你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那樣的美夢,即便流淚,也是幸福的。
我再度睜開眼,身下是冰涼的手術(shù)臺,頭頂是刺眼的白熾燈。
依稀之中,聽見醫(yī)生驚慌的喊叫。
“病人羊水栓塞,血止不住,就要不行了!快去通知家屬!”
到了這種時候,我反倒很平靜。
“手術(shù),成功了嗎?”
醫(yī)生的臉色很難看,我努力想要扯起嘴角,卻疼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我是問,我先生的手術(shù),怎么樣了?!?/p>
醫(yī)生的眼里泛起淚光,奇怪,他們這些與死神打交道的人,應(yīng)該看得很淡才是。
“你先生的手術(shù)很成功,不用擔心?!?/p>
“太太,您有什么心愿……”
醫(yī)生說到這里,沒有再說下去。
我明白他的無力,我也明白,我是活不成了的。
我將緊握的手指打開,里面那個平安符,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皺成一團。
“這個,你一定要交給我的丈夫,還有一個小的,是寶寶的。開過光,很靈的,保佑他們一輩子,平平安安……”
我感到呼吸困難,肺里像是灌入了大量的水銀,又沉又悶。
我有點著急,怎么辦,還有很多話,都沒有說完,再給我,一點點時間……
可最終,我只是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在我床頭,有一份文件,你可以幫我,拿過來嗎?”
醫(yī)生重重點頭,飛快離去,似乎怕晚一秒,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展開離婚協(xié)議,上面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
我抬起沾滿血的手指,用盡全身的力氣,一筆一劃地寫下——
“霍柔”
撫摸著旁邊許矜兩個字,我感到濃濃的不舍。
對不起,自私地霸占了你很久,很久。
但,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想要留在你的身邊。
好想,陪著我們的孩子長大,看看我們白發(fā)蒼蒼的老年,是什么樣子。
如果有來生,如果有來生……
我忘了,我已經(jīng)預支了來生,換你安穩(wěn)地活著。
從此,霍柔和許矜,再也不能相遇了吧。
過去的一幕幕,飛逝而去,頭頂?shù)氖中g(shù)燈,驀地發(fā)出一陣刺眼的白光。
在那巨大的、圣潔的光暈中,我看見了許矜。
美夢中的許矜。
他沖我綻放了一個溫柔的笑,伸出手來。
他的手掌那么大,那么溫暖。
他說:小柔,我們回家。
我用力點頭,與他十指交纏。一步一步,向著那片白光走去。
耳邊,驟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
“霍柔!”
書友評價
一直很喜歡豪門題材的小說,但真正讓人走心的寥寥無幾,不過,喜花編寫的《愿你一世安》是其中之一,是一部實實在在的良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