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其實是先著地的那一個。
沄惜手腳并用地爬起身,再將孟章拉起來之后,驚覺他是頭先著地的,磕得半張臉都腫了。
“完蛋了,聽說磕到頭會變傻?!睕V惜想,爾后試圖掩蓋真相,艱難地將他拖回了房間,放在床上。她一邊用濕布給孟章擦干凈臉,一邊輸送靈力療傷,心中暗暗期待他醒來后什么也記不得了。
但她多半是個烏鴉嘴,剛將他臉上的傷治好了大半,孟章就坐了起來。
“小魚頭,我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孟章還沒來得及想自己臉上為什么隱隱作痛,也不在乎沄惜想不想聽,半瞇著眼睛,迷迷糊糊繼續(xù)說了下去:“也不算是夢,是一些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的往事?!?/p>
“我母妃…咳…我母親也不在意我——或許有一點兒在意吧,但總是不多的?!?/p>
沄惜虧心得很,靜靜聽著,連連點頭,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一邊還小心翼翼地繼續(xù)施術(shù)。
“你聽過古蛇族嗎?那是她的母族,后來被我父王的王后滅族了,嗯…我母親是側(cè)妃。”孟章苦笑一下,“古蛇族消亡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我的母親,一次也沒見過。聽說她皈依極樂凈土了,那兒沒有七情六欲,我自然也是要被拋棄的?!?/p>
沄惜只知有蛇族,卻不知還有古蛇族,更令她驚訝的是,原來孟章并非青龍王的正妻所生,她雖不太清楚嫡庶之別,但隱約也明白這是個敏感的話題,因此默不作聲。
孟章雙眼失了焦距,語氣沒了起伏,空洞洞的,身上的銳氣不知去哪兒了,被一種落寞的脆弱感取代,然后他說:“我總是被拋棄?!?/p>
沄惜聽在耳朵里,忽然很為他難過。
她沒和太多人打過交道,只能像師尊安慰她那樣,猶豫著摸了摸孟章的頭發(fā),說:“都會好起來的,現(xiàn)在你有師尊和我啦?!?/p>
孟章的頭發(fā)原本就只用一根金簪挽著,早就不知掉哪兒去了,滿頭青絲一根根劃過沄惜的手,出乎意料地很柔軟,像小動物一樣。
沄惜下意識覺得給小動物梳毛的動作用在孟章身上也會有用,不自覺地多摸了兩下。
可這巨龍到底沒那么溫順。
僅僅順了三四下,沄惜的手就被抓住,被一股掙脫不開的力道拉下。
天地在旋轉(zhuǎn),半圈之后終于停下,眼前只容得下一張已經(jīng)相處熟悉,卻還遠遠不會生厭,而是越看越喜歡的臉。
還有嘴唇上很陌生很陌生的觸感。
沄惜徹底呆住了,她頭腦被熱度燒得好遲鈍,根本不知道當(dāng)下是什么情況了。
孟章看見她的臉以極快的速度紅了起來,像天邊的晚霞,像夕陽,像一切美好的紅。
他笑起來,很得意地宣布:“你是喜歡我的,比我父王、比我母親都要喜歡我?!?/p>
然后他像小動物一樣去舔吻,明明是討好的動作,由孟章做起來,卻莫名充滿了不容拒絕的占有欲。
“你不會拋棄我的,對不對?”孟章支起身,和沄惜拉開了不到半臂的距離,眼睛紅紅的,嗓音沙沙的,好像還有點哽咽,就這樣緊緊盯著她。
“嗯……”沄惜的心像要從胸口中跳出來,讓她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語,又太過害羞,不敢說出更多字眼。
親吻等于喜歡,自己喜歡孟章,孟章也喜歡自己,沄惜想到這兒,便覺得相接的目光太過熱烈太過張揚,不可逼視,趕緊錯開了視線。
沄惜被種種陌生又復(fù)雜,卻不讓她討厭的感覺折騰得無所適從,用不知哪來的怪力一把推開他,慌慌張張地站直了身,像個做錯了事手足無措的小孩兒,結(jié)巴道:“我、我先走了!你喝多了酒,明天就會忘掉了!我,我就當(dāng)今天的事沒有發(fā)生過!”
但這種事絕不是說忘掉就能忘掉的。
沄惜在竹床上翻來覆去的,愣是一秒鐘也沒能從那一連串的吻中抽離出來。
而另一方似乎也是如此——沄惜第二日早晨在院中不期然撞見同樣頂著扎眼的黑眼圈的孟章時,場面實在有趣。
沄惜扔下手里的面條,掉頭拔腿就想跑,而孟章一邊追她一邊喊,直到被關(guān)在沄惜的門外,孟章有點心疼自己,早飯還沒吃就吃了一頓閉門羹。
沄惜抵著門,聽著門外傳來的孟章的聲音,暗自懊悔不該在這個時候出門。不就是少吃一頓飯嘛,總好過…總好過看見他。
好不容易在一整晚的糾結(jié)中消減了幾分的混亂思緒,在看見孟章的一瞬間又變得無比鮮活。
“小魚頭,昨日我太沖動了,我不是故意輕薄你的,對不住?!泵险抡f。
她捂著心口,試圖按住又控制不住開始狂跳的心。也許離得遠一些會有幫助,可她又舍不得。
“但是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孟章說?!俺科鹁毠Φ臅r候,我總是在想你,什么都做不好了?!?/p>
“那…”沄惜悄悄打開了一點點門,露出小半張紅透了的臉蛋。
孟章接過話茬兒,認真道:“我昨日是喝了些酒,是有些醉意,但神志清明的很,若說那些酒有什么影響,便是讓我更快地將那些話說出口而已。”
他將沒了阻攔的門推開,牽著沄惜的手,一字一句問:“你明白嗎?”
沄惜的臉更紅了,蒼天可鑒,她急著打開門,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因為沒有好好練功而被師尊訓(xùn)斥了呀!
怎么會發(fā)展成這個局面?
懷著同樣困惑的,還有站在不遠處,目睹了全過程的應(yīng)燭。
他見孟章練功心神不寧,原想到昨日飲酒,今天不如給孟章放個假,沒想到孟章直奔沄惜的房間,更沒想到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到了如此地步。
說來稱得上是“愧為他人師”,自從將沄惜接到身邊養(yǎng)著時起,他已經(jīng)自然而然地將她當(dāng)成了自己的責(zé)任,又因為沄惜十分特殊的身世,從未像對孟章那樣近乎嚴苛地訓(xùn)練過她,只是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寵著慣著。
但沄惜的秉性是極好的,幾乎不曾主動要過什么,很懂得知足。
他曾想過,終有一日沄惜會知道自己的身世,會得到本該屬于她的一切,或許也會因為那些往事,背上父輩的仇恨,成為仇敵的眼中釘,肉中刺。
如果真到了那一日,到了她頂著“應(yīng)燭愛徒”的名頭也難以保全自己的時候…如果沄惜愿意,他就娶她。
師尊對女徒弟,實已日久生情,未來得及慢慢滲透,卻反而遇到變數(shù)。
孟章就是變數(shù),但沄惜不該喜歡他。
應(yīng)燭站了片刻,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似乎年輕的心一旦動起來,總是顯得格外熾熱,沄惜從不掩藏自己的心思,沒有尋常女子欲語還休的嬌羞矜持,喜歡便是喜歡。
那日將話說開了之后,沄惜便覺得自己從前對孟章的種種好感都有了解釋,兩人恨不得粘在一塊兒似的,即便是沒有肢體上的接觸,短暫相交又總是迅速逃離的目光卻甜蜜得不言自明。
僅有一日,沄惜千方百計躲著孟章,直奔應(yīng)燭屋內(nèi)。
“師尊!”沄惜很是冒失地闖進門。
好在應(yīng)燭總是得體的,倒也沒讓她撞見什么見不得光的場面。
“怎么了?”
沄惜在他眼前攤開手,里頭躺著一片巴掌大小的甲片,形狀如一彎月牙,白光閃閃,還沾了些拭不去的血絲,她頗苦惱道:“這是孟章給我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但他讓我好好保管,說是很重要的東西。我也想送他一樣珍貴的東西,可我想不出該送什么,才來打擾師尊。”
應(yīng)燭看了一眼,將甲片扔在桌上,握著她被染上了些許血跡的手,取了錦帕仔細擦了,才不緊不慢道:“他將自己的逆鱗拔下來給你了,你以為,當(dāng)用什么東西回禮?”
沄惜一時間沒能反應(yīng)過來。
逆鱗?是他身上的鱗片嗎?
“人間有個傳說,龍頸上長著一片逆鱗,觸碰不得,否則龍便會大怒,這傳說是假的,但逆鱗的存在確是真的。”應(yīng)燭淡淡然說:“若說這逆鱗與其他鱗片有何區(qū)別,便是拔下來時格外疼些。”
沄惜自個兒想象了一下,若是將她腮邊的鱗片硬生生拔下來……
她抖了抖,越發(fā)覺得自己能給的東西都不足以與這片珍貴的逆鱗相稱,只除了一樣?xùn)|西。
晚些時候,一條項鏈被她從自己脖子上取下,親手交到孟章手中。
這條項鏈并非什么精致華貴的首飾,樣式十分簡單,所用材料難以分辨,只能從其觸手生溫的手感和瑩潤的光澤上推測該是玉一類的東西。
沄惜的原身是條鯉魚,不像龍那樣長有逆鱗,但這項鏈?zhǔn)撬恢辟N身戴著的,從未取下,時日一長,倒也像是她身上最割舍不去的鱗片了。
應(yīng)燭說,這是她的親族留給她的東西,她也向應(yīng)燭詢問過為何自己的親族都不在自己身邊,應(yīng)燭只說她小時候就與族人失散了,是個孤兒。
她雖有些不舍,但一想到是送給孟章的,又能將種種不安的情緒拋諸九霄云外。
孟章聽了其中緣由,抑制不住激動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環(huán)著,一遍遍念著她的名字,一遍遍說她真好,惹得沄惜臉一點點變得越來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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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天,整個人沉浸在小說《被渣龍耽誤的幾百年》的精彩故事情節(jié)中,同時讓我懂得:一個人最幸福的時刻,就是找對了人,他寵著你,縱容你的習(xí)慣,并愛著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