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信半疑看著爺爺。

他嘆了口氣，沉聲說：“那黑馬褂具體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張家人?！?/p>

“張家？”我疑惑望向爺爺，他以前從未跟我說過什么張家的事情。

爺爺站起身子，背著手望向窗外，思緒似乎飄向了遙遠的地方。

“張家的故事……說起來有些年頭了。我也是從你太爺爺那里聽來的，傳說張家傳人能夠通鬼神知天地，后來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兒，竟然被官府誅了九族。”

“那黑馬褂……”我忍不住打斷爺爺。

“黑馬褂叫張大全，是張家僅存的后人，說是后人，其實只是個遠的不能再遠的親戚。二十年前，我去苗嶺趕活兒，要不是張大全，只怕我早就死了。”

所以，為了報恩，爺爺選擇犧牲我……

“那您是怎么知道青花瓷瓶里的東西的？”

爺爺轉過身子，盯著我看了半天，“九，你十八歲生日那天，我跟他打過交道?！?/p>

爺爺這個“他”說的突兀，可我卻清楚地知道，這個“他”是誰。

“說了你可能不信，那天張大全把青花瓷瓶放在桌上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了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他威脅我必須接下這趟活兒……”

穿軍裝的男人……果然是顧基。

我皺著眉，沉聲問：“您……看見他了？”

爺爺瞇縫著眼睛，似乎在回憶那天的情形，“說不準，我也說不清那感覺，像是做夢，但我又知道，那不是做夢?！?/p>

我連連點頭，我當然知道爺爺說的那種感覺。這半個月的時間，我沒少經歷。

爺爺繼續(xù)說：“他說，如果不接下那趟活兒，你會有性命之憂?！?/p>

性命之憂……

如果不是顧基讓我下車，我只怕早就跟那趟火車一起墜落深淵了。

我打了個激靈，只覺得全身都涼透了。

這么說的話，顧基是為了救我？

可為什么會是我……

“爺爺，你還能找到黑馬褂嗎？”

爺爺抬眼看著我，眼神有些復雜，半天才抽了一大口旱煙，半晌才吐出一大串煙圈。

“九啊，張大全……”爺爺似乎難以啟齒，看了我好一陣兒才從齒縫里擠出來一句，“死了。”

死……了……

我渾身一怔，難以置信地望著爺爺，臉色說不出的難看。

“他……怎么死的？”

爺爺搖著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總之好好一個人，突然就沒了?！?/p>

這也太巧了吧，唯一的線索突然就這么斷了。

吃過晚飯，爺爺拉著我去了村東的鬼婆家。

鬼婆家在村東的山頭上，據(jù)說這山頭原來是個亂葬崗，陰氣重得很，尋常人來都不敢來，更別說安家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鬼婆一家才能獨享這么大一個山頭。

明明是夏天，可一上山只覺得后背陣陣陰風吹過。我忍不住渾身打著寒顫，爺爺回頭看了我一眼，從布包里掏出來件外套扔給了我。

我披上外套，才覺得暖和了好多。

爬了半個多小時，才遠遠看見一棟孤零零的茅草房。

我皺了皺眉，我們村雖然算不上什么富地方，可大多已經蓋上了磚房。這破敗的茅草房，看上去實在是有些突兀。

剛走到院門口，屋里就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終于來了?！?/p>

我和爺爺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臉驚訝。

爺爺并未事先告訴鬼婆我們要來，但這會兒聽她話里的意思，似乎早就料到我們要來。

“老蘇頭，你回去吧。女娃娃的事情，交給我吧?！?/p>

爺爺擔心地看了我一眼，可又生怕得罪了鬼婆，只好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離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院子門。

門一開，院子里一群黑壓壓的東西朝我沖我飛了過來。

我忙伸手擋在臉前，閉著眼睛不敢去看，耳邊響起一道道“啊啊”的難聽叫聲。

兩分鐘后，那黑壓壓的東西總算飛遠了，我睜開眼回頭望去，竟然是烏鴉……

“進來吧。”鬼婆咳嗽了兩聲，沉聲道。

我整理了兩下被烏鴉抓亂的頭發(fā)，假裝鎮(zhèn)定地踏進了偏屋。

鬼婆盤著腿坐在炕上，閉著眼睛沒有看我，幽幽說道：“你回來了。”

我后背一陣涼颼颼的，這話我聽過很多次，林欣欣對我說過，夢里那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說過……

而今天，鬼婆竟然也這么說。

我聽得清楚，她說的是“回來了”而不是“來了”。

他們一定都把我當做了那個女人，那個叫做阿汐的女人。

我皺了皺眉心，低聲問道：“您說的是阿汐吧?！?/p>

鬼婆聽了這個名字，猛然睜開眼睛，滿眼驚恐地望向我，看清我的長相，渾身又是一抖，“你……你真的回來了！”

我搖了搖頭，“阿婆，你認錯人，我是蘇九九?！?/p>

鬼婆終于站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我的跟前，瞇縫起眼睛死死盯著我看了半天，臉色稍微好看些，“哦，是老蘇頭的孫女啊。”

鬼婆眼里的恐懼少了許多，可不知道為啥竟然多了幾分失望。

“他找上你了？”鬼婆知道我不是阿汐后，對我的態(tài)度倏然冷漠了許多。

我連連點頭，把這些天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鬼婆。

鬼婆越聽臉色越難看，等我說完以后沉默了許久才沉聲說：“老蘇家的丫頭，你當真把自己的血按進了他的眉心？”

我回想著那天的情形，怔怔地點了點頭。

鬼婆擺了擺手，轉過身子，留給我一個佝僂的后背。

“回去吧，血契已成，我?guī)筒涣四懔??！?/p>

“阿婆！”我不甘心就這么回去，連忙叫住了鬼婆，“這血契究竟是什么東西？”

鬼婆依舊沒有回頭，聲音沙啞說道：“他是契主，你是奴隸，你與他，這一生注定糾纏?！?/p>

“有什么可以解除契約的方式嗎？”我上前幾步，抓住鬼婆的衣袖，焦急地問。

鬼婆猛然轉過身子，一雙渾濁的眸子散發(fā)出猩紅的光，灼灼地射向了我，她沉默了片刻，幽幽開口，“辦法倒是有，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