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

“嘭、嘭、嘭……”

云霧山下紅坪村，三擔湖畔楓林間，一連串手掌拍擊樹干的急促聲音響起，不絕于耳。

只見一道黑色人影如一陣風，在一片繁茂密林里來回穿梭，每跨出一步，他的雙手都會連續(xù)伸出，拍向與自己擦身而過的樹干，忽高忽低，忽疾忽徐。

這是一名小男孩兒，體型勻稱而壯碩，目測八歲模樣。

小男孩兒奔跑的路線很奇怪，不是直線，也不是有規(guī)律的曲線，而是忽左忽右，忽直忽曲，甚至時不時地橫移或退后，似乎不放過周圍每一根樹干。

看得仔細了會發(fā)現(xiàn)，這些樹干上皆圈圈點點勾勒著各式各樣的標識，但標識大多模糊不清，就連附近的樹皮都被磨禿，顯然是被小男孩長期拍成這樣的。

這些被作出標識的樹干全都限定在一定范圍內(nèi)，而此范圍最邊緣處，插著一段快要燃燼的香。

正是在林間練習身法的柳楊。

自從想到這個練習之法后，他每天早上起床后練一遍，中午休息時練一遍，下午放學練一遍，有時候還會借著月光練一遍，兩年以來從未間斷，方圓一里范圍內(nèi)的所有的樹桿幾乎都被他拍禿了皮，樹干上的標識足足輪換過三次位置。

方圓一里內(nèi)總共有超過一萬棵樹，平均每天練習三遍，也就意味著他平均每天要拍出三萬掌！

一萬棵樹可不是小數(shù)目，當初他單是在這算超過一萬棵樹的林子里畫標識就花了整整兩天時間，第一次嘗試將所有標識拍擊一遍時共花了兩個時辰，累得他差點兒放棄。

當然，他的這些小動作自然瞞不過柳承彬，特別是他畫出標識剛開始練習那幾天，手掌每天都紅腫著，讓楊蘇好一陣心疼，這才被柳承彬發(fā)現(xiàn)。

那一刻柳承彬感覺到，柳楊在武道上確確實實有著獨特感悟，說不定比走仙道更合適，甚至可能不需要旁人引導。

這就使得他更加不遺余力地收集各種藥材，每天都會煉制三大碗煉體藥，逼柳楊和著妖獸血肉吃下。

煉體藥，恐怕很少有人聽說過，是曾經(jīng)的煉體士創(chuàng)研之物；至于妖獸，紅坪村附近顯然沒有，不然那些普通村民早就無法在此生存了，所有妖獸都是他在三千里外甚至更遠處獵殺回來的。

如此一來，柳楊的身體強度在這兩年里大幅提升著，遠勝同齡孩童。

終于，所有被畫下標識的樹干都被拍擊了一遍，柳楊毫不猶豫，迅速沖向剛才那支燃燒著的香。

當他來到近前，那支香正好燃盡。

“哈哈，總算看到火星了！我果然每天都在進步嘛！”柳楊高興之極，松了口氣。

說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最后干脆背朝黃土面朝天，仰躺下來。

從最初時練習一遍兩個時辰到現(xiàn)在一遍一柱香，這進步可不是一星半點，工夫沒白下。

半晌之后，一只麻雀從頭頂飛過。

“哪里跑！”

柳楊輕喝一聲，順手抓起一顆石子，翻身而起，尚未立足之際，他便把手中石子擲了出去。

“呼……”

石子劃破空氣，直射麻雀前路。

“嘰嘰嘰……”

眨眼的工夫而已，麻雀根本反應不過來，被石子準確擊中，落荒而逃。

幸好柳楊沒有使全力，否則它可逃不掉。

“哈哈哈……”柳楊見狀哈哈一笑，埋頭陸續(xù)拾起兩把稱手的小石子，向林子深處跑去。

時值初秋，一陣風吹來，枝頭落葉紛飛。

柳楊手疾眼快，雙手齊出，將十丈范圍內(nèi)所有散落在半空的樹葉射飛，有的樹葉甚至被射飛不止一次兩次，直到石子用完方才罷休，而石子落下時撞到樹干，傳來“啪啪啪”的聲音。

接著，他再次埋頭拾起兩把小石子向前走去，尋找空中的飛鳥。

一時間，林間啪啪聲作響，不斷有途經(jīng)此處的鳥雀受驚逃竄。

“太沒難度了，我簡直是百發(fā)百中嘛?！绷鴹顚⒁活w石子隨意拋出，準確射飛一片飄落的樹葉，倍感無聊。

他知道，在復雜地形以不規(guī)則路線快速拍擊樹干上的特定位置，這種方法對身法的練習必然是有效的，一次快過一次便是進步，但是準度的練習則無法計算。

既然每一次都能準確命中，又如何判斷是否有進步呢？

忽然，有兩只一路嬉戲的飛鳥由遠及近。

“有了！”柳楊腦中靈光一現(xiàn)。

一石二鳥或許容易，二石二鳥卻不簡單！

一石二鳥，可先根據(jù)飛鳥飛行方向來計算投擲石子的方向和力度，從而使石子被第一只飛鳥撞偏，擊中第二只飛鳥，需要兩只飛鳥相離較近；

二石二鳥，最簡單的是單手同時投擲兩顆石子，難度稍大的是由雙手分別投擲兩顆石子，最難的是投出一顆石子后再用第二顆石子撞擊第一顆石子，使兩顆石子以兩個方向射向并擊中兩只飛鳥。

想通這一切后，剛才那兩只飛鳥卻已經(jīng)飛遠。

不過柳楊并不泄氣，拾起兩把石子后繼續(xù)前行，掃蕩獵物。

飛鳥來時他射擊飛鳥，飛鳥去時他射擊落葉，落葉盡時他則扔出兩顆石子替代。

一石二鳥確實簡單，稍加練習他便掌握了訣竅；單手同時扔兩顆石子比一石二鳥還簡單，練了一會兒他便有種得心應手的感覺；雙手并用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尤其是故意制造時間差時，更是因為顧此失彼難以命中，有時甚至兩頭空空。

“如果能一心二用該有多好？”柳楊突發(fā)奇想。

真正的一心二用不是做一道語文題再做一道算術題，而是一手寫語文題一手寫算術題，同時進行！

若做到這一點，也就能夠?qū)崿F(xiàn)左右開弓了。

但這很難很難，難于登天?；蛟S控制兩只眼珠分別轉動只需勤加練習即可，但要讓兩只眼睛分析所看到的不同事物對常人來說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控制雙手也一樣，做一些簡單的操作還行，一旦需要集中注意力，心神就無法再分散開了。

“太難了……”

柳楊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不得不暫時略過，嘗試先拋出一顆石子，再用另一顆石子改變其軌跡方向，使兩顆石子分別命中目標。

這同樣很難，用第二顆石子準確命中前一顆石子倒沒什么，但兩顆石子都是不規(guī)則的，一接觸時撞擊力難以控制，稍不留神就會出現(xiàn)兩顆石子都失去準頭的情況。

好在湖邊石子夠多，可以由簡入繁，先用規(guī)則的石子進行練習，再慢慢選用不規(guī)則的石子來提高難度。

“嚴格說起來，這倒比雙手并用二石二鳥簡單些，看來剛才對難度的劃分稍有失誤?！本毩艘粫?，柳楊若有所思。

他是一個容易較真的人，是非對錯總在一念間，所以一旦出現(xiàn)錯誤便必須馬上糾正，否則便會一錯再錯，哪怕是一個排序也不能馬虎。

只有苛求完美，才能掌握真理。

“既然這樣，那我就把練習順序重新排列！先練習在林子跑步拍打樹干標識，然后練習用一顆石子射擊一個目標，接著練習用一顆石子射擊兩個相離較近的目標，再練習同時用兩顆石子射擊兩個目標，最后再練習用雙手分別射擊兩個目標。”

柳楊重新規(guī)劃了一番今后的練習內(nèi)容，將二石二鳥的兩種不同射擊方法也納入進來。

當然，等一石一鳥和一石二鳥練習到極致，真正的得心應手，二石二鳥便該提高難度了，比如同時擲出三顆或三顆以上石子來射擊更多目標。

那些能同時射出多支箭矢命中目標的神箭手，大概便是如此練成的吧，畢竟不可能用箭矢來練習準頭。

在多山多獸多獵戶的黃炎國，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獵弓，耳濡目染之下就算不刻意去學都多少會一些箭術，柳楊在柳承彬和馮德全的熏陶下自然也是會一些的。

只不過，除了上學念書以外，柳承彬和馮德全目前只讓他練習基本拳法，以此來熟悉身體發(fā)力，以及通過鍛煉的方式來提高力量上限，而不會傳授他任何武技甚至斗氣功法。

因為二位大人知道，在柳楊這種年紀，每天接觸的都是同齡伙伴，難免出現(xiàn)孩童間的糾紛爭斗，萬一柳楊的心性出現(xiàn)歪曲，用學來的武技出重手傷人，也許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武技但憑優(yōu)秀的悟性便能一點即通，延后幾年也無關痛癢；而基本功，才是習武者最該也是最難提升的環(huán)節(jié)。

以上那一系列練習內(nèi)容都是柳楊私底下自行設立的，所以柳承彬在得知柳楊竟設法獨自練習身法和準頭時才會倍感欣慰，才堅定了讓柳楊自己探索武道的信心。

“嗯，差不多了，該上學了?！?/p>

再次投射出一把石子后，柳楊看了看天色，到湖邊洗了洗手，快步朝學校跑去，箭步如飛。

以前單是練習身法一項就要花兩個時辰，還累個夠嗆，如今除了練習身法外，他還能抽出相當時間來練習準頭，同時也不再如以前那么疲憊，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

柳楊離開后，三擔湖中無風起浪，但并不明顯。

身形佝僂的王老太爺背負著雙手站在湖邊，眼中泛著神芒，目光深邃而悠遠，確定無人后一步踏進湖中，向湖面深處走去。

明明站在湖面，卻如履平地！

走到湖中央后，他四下看了看，最終把目光定格在一處，招了招手。

“灰紋，你這小家伙，叫你別亂動你偏不聽，差點兒就被他發(fā)現(xiàn)！拿去吧?！蓖趵咸珷斠贿呎f，一邊抬手扔出一物，臉色并不好看。

此物通體泛黑，散發(fā)著黑光，有半個拳頭那么大，圓滾滾的。

正當此黑色事物即將落水，卻見前方湖面忽然破開一道口子，一根粗如人腿的巨蛇猛竄出來，將黑色事物卷住，隨即原路抽身回去。

看得仔細了會發(fā)現(xiàn)，那哪里是巨蛇，而是蛇信！

天，蛇信就有人腿粗，身體該有多大！

“千萬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任何人都不行，聽清楚了嗎？不然的話，自求多福吧，我保不住你。”王老太爺扔下一句狠話后沿原路走向湖邊。

回到湖岸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轉頭森然道：“我再說一次，千萬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幻化人形后盡早離開?！?/p>

“從哪來，回哪去?！?/p>

“否則……”

說完，他也不管對方聽到?jīng)]聽到，背負著雙手轉身離去，就像一個在林子散步的老人。

下一刻，湖面再次無風起浪，幾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