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張藏青色的帷幕,不見星光,只有一輪明月靜靜懸掛。
當(dāng)月亮出來的時候,星星總會知趣地避讓。
“爺爺,白天你明明就知道秀娟姐姐在哪里,為什么還要做一場法事呢?”我窩在爺爺懷里,爺爺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好像在想著什么事情,聽到我的提問之后才回過神。
爺爺用他寬厚的大手撫過我腦袋,笑了笑,看著我說道:“這個啊……你長大了就懂了,有時候一些表面的功夫比內(nèi)在更重要,人們也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p>
“我在大家面前表演出他們固有印象里道行高深的道士應(yīng)該有的樣子,他們下意識就會覺得我很厲害,就會少很多猜疑,這樣他們也可以更安心?!?/p>
爺爺輕輕地?fù)u了搖頭,像是電視里在回憶過去的老頭:“很多事情,不是做給天地看的,也不是做給鬼神看的,而是做給人看的!”
“那爺爺你不是一個道行高深的道士嗎?”我疑惑地問道。
“道行高深??!睜敔斝α诵?,“我當(dāng)然不是道行高深的道士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陰陽師,或者說是捉鬼師而已?!?/p>
“哦?!蔽尹c(diǎn)了點(diǎn)頭。
雖然不是很清楚爺爺?shù)囊馑迹锹砸凰妓骶筒浑y想清楚了,爺爺當(dāng)然不是騙子了,所以就不是道士。
老師沒有騙我,道士=騙子!至于說道士和陰陽師和捉鬼師有什么區(qū)別,那我就懶得去想了。
還好爺爺說他是一個陰陽師,并不是我以為的騙子。
“爺爺,你不是說要借助秀娟姐姐找到幕后黑手嗎?不用做法嗎?”我有些疑惑,爺爺下午明明說了要通過秀娟姐姐找那個幕后黑手的,但是卻沒有找我滴血。
找人=讓我滴血,沒毛病。
“你秀娟姐姐……一直都沒有害人。”
“???”
“不害人的鬼怪……還算是鬼怪嗎?”爺爺像是在問誰,卻不等我回答就趕我睡覺去了。
“該睡了,早點(diǎn)睡吧?!睜敔斆嗣业念^。
“哦?!?/p>
我雖然還想再問些東西,但是我也不想再麻煩爺爺了,我感覺這兩天爺爺可累的緊呢。
而且,如果爺爺想說,也不會讓我去睡覺了。
回到房間里,我躺倒在了床上,不知道為什么,我也感覺很累。
雖然很累,但是卻絲毫不想睡覺,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眼睛生澀渾身酸軟但是大腦卻分明清醒。
在床上躺了半天都沒有想要睡覺的欲望,我又想起了秀娟姐姐。
我悄咪咪的下了床,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腳步聲,不讓爺爺聽到,不然又得罵我。
我來到窗邊,慢慢的拉開了窗簾。
庭院中間,月光下,一個巨大的鐵籠立在那里,鐵籠上的每一根鋼筋都比我手臂還要粗,斑駁的銹跡下金屬光澤隱約可見。
據(jù)說這個鐵籠是當(dāng)初專為關(guān)押一個窮兇極惡的犯人而制,不知怎么的流落到了我們村,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場。
肅穆的鐵籠像一個鐵血的武士,殘破的盔甲也掩蓋不住他驕人的意志。
他站在那里
冰冷。
肅穆。
無言。
看守著他的犯人——秀娟姐姐化身而成的鬼怪!
秀娟姐姐蜷曲著身體,靜靜地坐在巨大鐵籠的一角,她嬌小而干枯的身軀在鐵籠映襯下更顯嬌小,花白的頭發(fā)在月光下隱隱發(fā)出熒熒綠光。
皎潔的月光,靜謐的夜晚,巨大的鐵籠,嬌弱的罪犯。
一個沒有犯罪的罪犯。
爺爺說秀娟姐姐沒有害人,但是還是把秀娟姐姐關(guān)在籠子里。
我不明白是為什么,但是我明白爺爺一定有他的道理,因為爺爺是大人,大人的世界自然有他的道理。
秀娟姐姐好像感應(yīng)到了我在看她,緩緩轉(zhuǎn)過頭,看著我。
借著月光,勉強(qiáng)能映出她臉上的五官。
皺巴巴的鼻子,突出的眼眶,干裂的嘴唇,褶皺的皮膚堆積如一只哈巴狗的脖頸,不管從哪里都看不出這是曾經(jīng)的村花,那個水靈靈的愛笑的大姐姐。
除了——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不是渾濁的,也不像下午剛被捉住時候的無神,反而清明若一湖秋水,像垃圾堆里混進(jìn)的一顆明珠。
那眼神里有哀怨,有惆悵,更有一種通透,像是看透了紅塵之后的無奈與認(rèn)命。
她咧開嘴,沒發(fā)出笑聲,但我分明感覺到她在笑,好像在說:“懷祖,還是你乖,過兩天姐姐給你買糖吃?!?/p>
那么熟悉的感覺,讓我一恍惚間還以為回到了半年前,她還是那個明眸皓齒的漂亮姐姐……
我要放她走!
“不行不行!”
我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會冒出這種想法,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放走了秀娟姐姐,等待我的可能就是爺爺?shù)暮禑煿?,而且鄉(xiāng)親們也肯定會生氣的。
農(nóng)村有句話:陰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被揍一頓在村里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我算是幸福的,畢竟我比較乖,而且爺爺也不怎么打我,像小胖那樣的皮孩,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揍。
想起小胖被揍的鼻涕和眼淚齊流的模樣,我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危險想法,回到床上躺下。
但是我本來就睡不著,現(xiàn)在心里有了這么一個危險想法,我更是睡不著了,翻來覆去腦海里都是秀娟姐姐的模樣。
明眸皓齒的五官精致的秀娟姐姐,當(dāng)初衰老后臉上有老人斑的秀娟姐姐,還有眼前這個干枯瘦小的像一只哥布林的秀娟姐姐。
三張臉,在我腦海里不斷盤旋。
到最后融合到了一起。整張臉都模糊了,只剩下那一雙明亮的眼睛,眼里的哀愁。
我下了床!
披上外衣,我沒敢開燈,月光又照不到房間里,房里漆黑一片,只能悄悄摸索著前進(jìn)。
七月流火,夜色如水,我收緊衣領(lǐng),躡步走向關(guān)著秀娟姐姐的籠子。
而秀娟姐姐早就感受到了我,自從我出門后她就一直盯著我,瘆人的面孔一抽一抽的,不知是在表達(dá)什么樣的情緒,而我則暫時把它理解成高興。
我輕輕走到籠子旁邊,手里拿起那個鎖籠子用的巨大鐵鎖,隔著鐵籠看著她,她也看著我,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
我肝疼,我心疼,我頭疼!
我哪哪兒都疼,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沒有鑰匙!
“那個……秀娟姐姐,我沒有鑰匙!”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內(nèi)心里本來好不容易積聚起的勇氣也似乎已經(jīng)消耗盡了,我根本就沒再想過去爺爺那里偷鑰匙。
“嗬嗬!”秀娟姐姐瘦的像是一層皮的嘴里發(fā)出粗重的笑聲,我仿佛聽到她在笑我,就像是以前摔了狗啃泥還笑的時候她笑話我一樣。
難以想象,這樣丑陋的面容卻能發(fā)出這般善意的笑,感覺這張原本可怖的臉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雖然我本來也沒怕過……不過現(xiàn)在看著卻沒有了之前那種特別難看的感覺。
說起來我膽子還是挺大的,至少看見秀娟姐姐和尸體都不會害怕,小胖也差不多,不過小胖是捉鬼的人,和我不一樣,所以我應(yīng)該才是村里膽子最大的小孩。
“嗬!”秀娟姐姐又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她好像不能說話,只能發(fā)出這樣“嗬嗬”的聲音。
我看向她,發(fā)現(xiàn)她用那種我很熟悉的眼神看著我,就像是以前我還掛著鼻涕的時候,她總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拿出手絹擦去我的鼻涕,然后說我是小呆子。
秀娟姐姐回來了!
我有這種感覺,就像是什么都還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秀娟姐姐,你不害怕嗎?他們說要燒了你?!蔽铱粗憔杲憬闫届o的眼神,不解的發(fā)出了疑問。
人,應(yīng)該是怕死的。
不止是人,還包括其他的所有生物,無不都會從本能展現(xiàn)出一種怕死的天賦。
面臨死亡,不應(yīng)該是這樣平靜的。
秀娟姐姐眼神一滯,不過轉(zhuǎn)瞬又恢復(fù)了平靜,又發(fā)出嗬嗬的聲音,不過這一次我沒有聽出來她是在表達(dá)什么意思。
但是,我在她的眼神里明顯看出了一種豁達(dá),就像前年三叔公要死的時候那種平靜和豁達(dá)。
“懷祖,回去睡覺。”爺爺披著外衣站在門口。
他沒問我為什么跑出來,也沒問我和秀娟姐姐說了什么。
爺爺不問,我也就不說話,只是答應(yīng)了一聲,就回去睡覺了。
只是感覺……爺爺?shù)纳硇魏孟癖韧肇E了許多,就像一個他這個年紀(jì)的老人,而不是精神矍鑠的爺爺。
回到床上,秀娟姐姐的模樣與眼神照樣在我腦海里盤旋,但是這一次我沒有再保持著清醒,睡不過去,而是昏昏睡去。
書友評價
看了萌的一瓜的這部小說《至尊陰陽眼》,感覺自己搖身變成了愛情專家,譬如:世上最牢固的感情不是“我愛你”,而是“我習(xí)慣了有你”。彼此依賴,才是最深的相愛。你服不服?!不服來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