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在離九月僅剩最后一天的夜晚，余辰信給宋雨含打了一通電話。

余辰信說，雨含，我們明天一起去上學吧，我去你家接你。

宋雨含答應了，她想，這或許是在臨近開學時，最好的消息。

那晚，無論是余辰信還是宋雨含，都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余辰信就在離宋雨含家門口不遠的巷子里等著她，宋雨含也早早地出了門，沒有騎車，而是滿心歡喜地坐上了余辰信的自行車。

余辰信帶著她，明明就是已經(jīng)是看了將近兩年的風景，早就已經(jīng)膩味了的，卻在這一刻變得那么美好。

余辰信想，這或許是淺城最美的風景了。

余辰信和宋雨含在一個班，兩人一起走向課時，走廊上的起哄聲更讓宋雨含有些尷尬。

兩個人在一起，這樣的話誰都沒有說出口，卻誰都已經(jīng)默認。

宋雨含想，今天真美好，哪怕，因為一晚上無法入眠，哪怕，又要開始面臨更嚴峻的學習任務。

可在余辰信出現(xiàn)的那一刻，所有的困倦和厭惡，都煙消云散。

余辰信牽著宋雨含的手，跟往常有很大的不同。宋雨含想問，卻還是選擇了沉默。

高三的第一節(jié)課班會，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可就在班主任說完一切高三的注意事項之后，不知為何，余辰信竟站在了講臺上。

宋雨含望著他，可她感覺到，余辰信在躲著她的眼神。

余辰信站在講臺上，他說，很抱歉，高三這一年不能和大家一起共同度過，我明天就要出國了，希望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們可以為高三而拼盡全力，感謝兩年來，大家對我的照顧。

一瞬間，班上的哄鬧聲此起彼伏。

可就在下一秒，又都安靜下來。

整個教室里，只剩下一個聲音在質(zhì)問，在痛苦地質(zhì)問。

她說，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把我當什么？！

她說，難道今天所做的，就是為了告訴我，你要走了？

她說，余辰信，你就這么殘忍？

宋雨含站在原地，瞪著他，眼眶里蓄滿淚水，卻始終不肯落下，亦如她一般倔強。

余辰信沒有說話，在這種時刻，說什么對不起，說什么抱歉，都成了虛偽。

宋雨含沒有再說話，也不再看他，靜靜地坐下來。

當成什么了呢？兩個人似乎沒在一起過，說是朋友，其實也不為過。

畢竟，在這個年紀，喜歡誰，也不曾告白過。

宋雨含陷入了自己思緒中，良久，余辰信的聲音再一次緩緩道來，他說，今晚有一個告別舞會，在學校禮堂，有時間的同學可以來。

一瞬間，教室再一次歡聲四起，似乎誰都不曾將分開的悲傷放在心里。

宋雨含坐在原地，手握成拳。

這就是你給我所有的殘忍了嗎？余辰信。

宋雨含想著，無力地靠在椅背上。一整天下來，余辰信與宋雨含之間都沒有任何交流。似乎再也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一般，將今早，將從前所有溫暖都忘卻了的受傷的動物，獨自療傷。

宋雨含手撐著腦袋，望向窗外。

也許在那一刻，她已經(jīng)暗暗地下了一個決定，而那個決定，成了她一生的噩夢，多年以后，更成了兩人痛苦的根源。

2011年九月一日那天晚上，宋雨含穿上了在她那時候，人生中最美的那套純白禮服，化了妝，像個成年人一樣踩著一雙高跟鞋，到了學校。

她想，既然都要分離，那么，她至少可以選擇不狼狽。

她踩著高跟鞋，就像硬生生將自己的驕傲全數(shù)踩在自己的腳下，即便不那么美好，至少不讓任何人褻瀆。

她踩著腳步進了禮堂，里面很多人，褪下校服的他們，更活出了自己應有的模樣。

她沒有刻意尋找余辰信的身影，她端起一杯酒靜靜地喝著，高傲，也拒人千里。

可她還是看見了余辰信。

余辰信看著她，有些驚訝，可也只是點了點頭，宋雨含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險些便要哭出來。

他可以若無其事到如此地步，可她，卻要極力隱藏著內(nèi)心所有的情緒，才不至于難堪。

她維持著這副模樣已經(jīng)是疲憊至極，她緩緩走過去，微笑著，她說，余辰信，謝謝你，在離開之前，我愿你過得比誰都要好。

她一字一頓，幾乎是用盡了她畢生的勇氣和力量。

卻只換來了余辰信的一句，平淡無奇的兩個字。

他說，謝謝。

仿佛兩個人只是簡單的朋友，或者說，在這一刻，連朋友都已經(jīng)不再是。

宋雨含沒有說什么，望著余辰信徑直離去，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她被邀請?zhí)?，也沒有拒絕，只是她的心波瀾依舊，無法平靜。

她的視線不自覺又落在了那個叫余辰信的少年身上，他是這場舞會的主角，所有人都在依依不舍地與他道別，那一刻，宋雨含也在想，或許，她還是要跟他道別的。

只是她沒想到，她不僅是與他道別，更是與她做的夢道別，余辰信給了她最美的夢，卻硬生生地當著眾人的面扯碎，讓她在那一刻，極力武裝自己卻依舊無法承受，支離破碎的難堪。

宋雨含跳完舞，也像過客一般跟余辰信說著無關緊要的道別話語。

她沒有說恨他，亦如當初誰也沒說過對彼此怎樣的想法一般。

她沒有說后會有期，因為她比誰都清楚，他們無論如何，都只會淪為后會無期。

她只是說，余辰信，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夢。

哪怕那個夢在沒有結局的時候，便已經(jīng)宣布破碎。

她只是說，余辰信，愿你以后遇到的每個人，都不像我。

因為我不想讓你想起我，我也竭力不愿想起你。

宋雨含說完，余辰信沒有道歉，只是笑著，轉(zhuǎn)過身去徑直走。

而她宋雨含，站在原地，感覺自己的世界一點一點的崩潰瓦解，心痛更是蔓延到無法自控，她的淚水濕了眼眶，卻也似今早一般，倔強著不肯落下。

那抹即將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平淡而自然地摟過了一個身影，輕輕地，印上了對方的唇。

她看著，恨不得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或者說，她明明什么都看不見了，卻依舊清晰地看見，他當著她的面，佳人在懷，褪去了稚嫩。

宋雨含只感覺，就在余辰信吻別的女人的那一刻，她的青春，終于被悲傷刻上了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