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姨媽的丈夫是個混子，不肯老實種地，專門跟鎮(zhèn)上的無賴混做一處。因他懂些拳腳功夫，打起架來不要命，時常能得些銀錢，日子倒還過得去。只是，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十多年前，他就在一場斗毆中死了，留下金姨媽和三個孩子，無依無靠。

當(dāng)年，金家和李家的交情還算不錯，李家家境尚好，每當(dāng)金姨媽帶著孩子們上門哭訴，李青山都要打發(fā)些吃穿之物。幾年后，金姨媽的兒子們相繼長大成人，這才立起了門戶。

金李兩家交惡，起因是前幾年，金細(xì)柳看上了當(dāng)時前程遠(yuǎn)大的李明海。金家上門提親，卻被向來看不上金家的林婆子一口拒絕。李青山雖然看重兩家的交情，可他當(dāng)時認(rèn)為三兒子前途無量，金細(xì)柳身份不夠，也沒答應(yīng)。

金家自覺失了面子，顧忌李明海的前程，當(dāng)時沒敢吱聲。直到李明海屢試不中，放棄了學(xué)業(yè)，李家欠了一屁股債，日子越過越差，而金細(xì)柳卻由媒婆牽線，談了門好親，才感到揚眉吐氣，屢屢在李青山和李明海面前耀武揚威。

其實，兩家鬧到這里，也只是發(fā)生幾句口角而已，真正打起來，卻是上個月，金細(xì)柳又一次在村頭當(dāng)眾羞辱李明海，不巧，被李家閨女碰上了。

李家閨女多橫呀！

她家的人，她欺負(fù)可以，別人敢去動一下，那就等于欺負(fù)她！

敢欺負(fù)她？打死丫的！

沖上去啪啪兩耳光，再一腳，將金細(xì)柳踹進(jìn)了菜地邊漚糞的糞坑里。

巧的是，跟金細(xì)柳說親的那個后生，聽見熱鬧趕了過來，看見將要同他訂親的妹子，滿頭滿身糞水站在糞坑里，跟個瘋子似的對著男人婆又罵又叫，呆在當(dāng)場，半晌沒能作聲。

那后生的爹娘，嫌棄金家的家風(fēng)不好，并不樂意結(jié)親，只因兒子一門心思看上金細(xì)柳，反對無效，這才一直拖著親事。見兒子心生后悔，老兩口加了把勁，將這事攪黃了，給兒子另尋了一門親事。

一門上好的親事就這樣黃了，金家人氣得半死，偏偏那家人，與鎮(zhèn)上金遠(yuǎn)鏢局的管事有親，耐何不得，只得將所有過錯怪到李家，尤其是李明秀身上。

林婆子聽見金細(xì)柳的話，早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揚著掃帚直奔金細(xì)柳而去：“我打死你這個亂嚼舌根的小賤蹄子！看老娘我不拔了你的舌頭！”

金細(xì)柳一邊往金元寶身后躲，一邊嚷道：“林婆子，你要不是心里有鬼，想趕在男人婆肚子鼓起來前把她嫁出去，依你那吝嗇鬼勁兒，怎會舍得陪五畝地？”

林婆子見掃帚被金元寶擋住，揍不到金細(xì)柳，看眾人的臉色，顯然是信了這番話，氣得更狠了。不過，她到底經(jīng)驗豐富，很快注意到金細(xì)柳光顧著躲掃帚，沒留心腳下，抬腳狠狠一踢，踢得金細(xì)柳嗷嗷叫。

“金家丫頭，你自己被人甩了，關(guān)我家秀秀什么事？你這是眼紅我家秀秀得了門好親事，特意來鬧事？”

金細(xì)柳忍著痛，恨聲道：“林婆子，你別想倒打一耙。我剛才說的，要是有半句謊話，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邊上便有人嘀咕道：“竟發(fā)這樣的毒誓，看來是真的了?！?/p>

“可憐的顧家后生，長得這般招人愛，這是要喜當(dāng)?shù)?？?/p>

明秀……?。?/p>

去特媽的喜當(dāng)?shù)?/p>

李家閨女一門心思都撲在姓顧的妖孽身上，哪里看得上別的男人？

此事決無可能，定是那金細(xì)柳為了報復(fù)，潑她污水。

林婆子難得的沒有揮掃帚打人，反而氣笑了：“呵！都說捉賊捉贓，捉奸拿雙，你有什么證據(jù)？要是沒有，老娘我今天非弄花你的臉，讓你一輩子嫁不出去不可！”

邊上有人附和道：“沒錯，細(xì)柳妹子，這種事可不能亂說的?！?/p>

金細(xì)柳聽說要弄花她的臉，有點怕了，可一看見站在身邊的二哥，想著二哥總不能真叫她吃了虧，便壯著膽子說道：“這種事情，當(dāng)然是背著人做的。我雖沒親眼所見，但我們村翠芳嬸子和牛大哥說，他們母子倆在深山老林里看見男人婆，跟一個男的拉拉扯扯，那男的穿姜黃色衣裳，個頭不高，矮矮胖胖的……”

“啪”的一聲，金元寶突然扇了金細(xì)柳一巴掌，將她都扇楞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一邊伸手去撓金元寶一邊哭道：“金元寶！你竟敢打我？我要回家告訴娘親和大哥，我不活了！嗚嗚嗚……你竟敢?guī)椭腥似牌圬?fù)我……”

金元寶滿臉漆黑，一把抓緊金細(xì)柳的雙手，警告的盯了她一眼：“我們兩家都是親戚，雖然有些過節(jié)，但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再胡攪蠻纏，我叫娘把你賣給二傻子當(dāng)媳婦！”

金細(xì)柳被金元寶吃人般的神色嚇得臉都白了，她咬著唇，心有不甘，但一想起家里大小事情，其實是這個二哥作主，娘和大哥都聽他的，只得跺腳答道：“不說就不說，反正我沒……”

金元寶不等她說完，猛的一扯，將她扯了個趔趄，往人群里擠去。

林婆子朝兩人吐了口口水，罵了幾句，又趕忙回頭道：“顧家小子，細(xì)柳那死妮子沒安好心，你千萬別聽她胡言亂語?！?/p>

顧三郎收回看向金元寶的目光，眼中意味不明，半晌，才輕輕點了下頭。

林婆子立刻面露喜色，還沒來得及說話，顧三郎接著又道：“再說一遍，我絕不可能娶李明秀為妻。”

語氣輕淡，可那意思，卻斬釘截鐵。

這下，可把林婆子惹急眼了，要不顧念著小孫女心心念念都是這顧家小子，早掄起掃帚揍他了。

眼見一場武打戲就要上演，明秀連忙拉住林婆子道：“奶,我真不想嫁給他!”

所有人又是一愣。

“秀秀，你想清了嗎？不抓住這個機會，你以后可能要后悔的?！?/p>

“奶，我想清楚了。我如今都不記得以前喜歡過他，想來，以前也不過是隨便喜歡他一下，就跟喜歡個小貓小狗差不多。我想著，說不定以后還能遇到更喜歡的人，還是不要隨便嫁人的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