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礫追到門外,跺著腳大喊:“我跟你講,我車里沒什么油了!回來路上你得給我加油!還有,要是碰壞了,你可得照單全賠!我可沒買車險!你慢點!”
西城區(qū)的藝術(shù)園區(qū)占地很廣,不僅有展覽館,還配套有各色文化建筑:電影院、劇院、美術(shù)館……正因為此,周邊的居民大樓擠滿了前來租房的文藝青年,廣場上隨時有人在彈吉他唱歌。商家嗅到利潤的味道,也一擁而上,咖啡廳、琴房、手工屋、青年旅社……無不打著文藝的旗號,就連街角的臭水溝都染上了一股頹廢之美。
葉秋早等在了展覽館門口,見沈南下車,迎了上去。
“沙礫打過電話,讓我看看你有沒有把他的車撞壞?!彼πΓ白甙?,里面人多得很,咱們可別走散了。”
沈南不答話,跟著她往里走。
葉秋的個子不高,比沈南矮了一頭,白色的連衣裙在夏日的陽光下顯得清新干爽,及腰的長發(fā)如柳條般順滑,腰身纖細而瘦削,清秀的面龐總浮著淺淺的微笑,染得那雙靈動的眼睛似乎也帶上了笑意,眸子像是閃著光。
館內(nèi)人流如織,兩人只好不緊不慢往里走。葉秋一邊走,一邊問道:“怎么樣?在事務(wù)所呆得習慣嗎?”
“還好。”
“對沙礫有什么看法?”她笑著詢問。
“說真話?”
“隨便你?!?/p>
“摳門,小氣,疑心重,生氣的時候很固執(zhí)。”
“呵呵,”葉秋掩嘴,“背后議論老板可不太好?!?/p>
“背后嘲笑丈夫也一樣?!?/p>
“我聽他說,你與他第一回見面,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更早?!?/p>
“哦?能告訴我,是什么時候嗎?”
“你想不到?”
兩人停下腳步,面對面站著。彼此的目光對視了許久,葉秋又恢復(fù)了笑容。
“優(yōu)點呢?”她重新朝展覽館里間走,問道。
“什么?”
“你剛才說了沙礫的缺點。他總該有些優(yōu)點吧?”
“剛才那些就是優(yōu)點。”
“哦?”
“摳門和小氣,說明他顧家;疑心重才能堅持查清真相;至于他生氣……是因為他怕我威脅到你,說明他很愛你?!?/p>
葉秋點點頭,轉(zhuǎn)換了話題,“這次藝術(shù)展,屬于我們和日本的文化交流項目。這幾天展出的,大多是一些日本近代之前的文物。過幾個月還有一場,展出近現(xiàn)代的藝術(shù)品?!?/p>
沈南對藝術(shù)了解不多,對話有些勉強?!昂艹雒麊??”
“我倒不想看什么太出名的作品。我本身學(xué)的是美術(shù),知名作品,早在念書時候就欣賞過了。不過,聽說佐佐木先生的作品也會參展,那才稱得上有趣?!?
她一邊解說,走走停停,不斷向沈南介紹著四周的長軸畫卷,“這幅浮世繪,講述了一名女子被惡鬼擄走的故事。你看到惡鬼臉上的胡須了沒?那里有一個很不自然的墨印,據(jù)說是作者完工后不小心滴上去的?!?/p>
沈南隨著她的手指看去,點點頭,“胡須根部?!?/p>
葉秋一笑,又指向另一幅石雕,“這件作品就更有名氣了。作品名叫《出獵》,描繪了一位大名率領(lǐng)麾下的武士到山中狩獵的場景。整件石雕均用同樣的石材鑄就,因此顏色呈現(xiàn)出一致性?!?/p>
沈南聽了她的講解,有些疑惑。
“怎么?”
“應(yīng)該……不是同樣的石材。”
“哦?為什么?”葉秋的笑容帶有奇妙的深意。
“領(lǐng)頭的那個,”沈南指向雕畫中的大名,“頭盔、弓箭,有暗紅色?!?/p>
葉秋笑意更甚,“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有‘通感能力’?!?/p>
“什么?”
“通感,也就是五官敏銳、能接收到更多信息的能力?!比~秋解釋道:“這是天賦,但也可以靠后天長時間的培訓(xùn)鍛煉學(xué)習。打個比方,經(jīng)驗豐富的廚師,只靠視覺或嗅覺,就能在舌尖品味到飯菜的味道——觸發(fā)他的味覺感應(yīng)?!?/p>
她稍作停頓,“剛才給你看的那副浮世繪,若不是作者本人的筆記里提到那個墨印,常人一般是看不出來的;至于這件石雕,也是在三十年前,科學(xué)檢測技術(shù)成熟后,才被發(fā)現(xiàn)頭盔和弓箭里摻合了紅泥。”她仔細看著沈南的眼睛,“你擁有這樣的能力,難道平日里沒發(fā)覺嗎?”
沈南像是被窺破了自己深藏已久的秘密,一下子窘迫起來。
“有時候,能看到……一些奇怪的顏色。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好講。”葉秋搖頭,“我也有一些輕微的通感能力,但遠不如你。這就像學(xué)音樂的人能分清不同的樂器音色,卻比不上那些有‘絕對音感’的天才。電視上的挑戰(zhàn)秀,看過嗎?有人能用眼睛分辨兩杯水的差異,世上的怪事多得很?!?/p>
見沈南仍舊郁郁不安,葉秋再度安慰道:“眼睛能看出奇怪的顏色,你不是第一個。國外有個作家叫納博科夫,他的雙眼便能對不同的事物產(chǎn)生不同的顏色反應(yīng)。據(jù)說他堅信絞刑架是藍色的,情人的吻又是粉紅色的。對了,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你總該讀過。散文中提到:‘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這便是將香味(嗅覺),通感變?yōu)榱烁杪暎犛X)。只可惜大多數(shù)人都將它作為文學(xué)修辭的手法,并未真正考究朱先生是否也具有通感能力?!?/p>
沈南木訥點頭。
“不過,你既然能通感,那么事情就好辦了。”葉秋指了指前方,“就在那里,看到了嗎?”
沈南抬起頭,發(fā)現(xiàn)了此行的目標。
寒氣森森的刀刃,白得有些可怕。
兩人來到武士刀具的展覽櫥窗前,停駐了腳步。
沈南的眼睛珠子幾乎要貼到玻璃上。
葉秋說道:“這是江戶末年鑄造的,距今約有150多年了。超過一個世紀的刀,原本該是銹跡斑斑的。但這把刀重新打磨過,拋光之后,才顯出當年的風采。要用它再度飲血,也不是難事。”
沈南揉揉眼睛。
“如何?看到什么了?”葉秋期待著他的回答。
“……紅色。”
“真的有?”葉秋蹙眉。
“你呢?看不到?”
“沒有。我只隱約覺得有一絲異樣,但卻說不上來……要不要用顯微鏡檢查一下?”
“用不著,”沈南很干脆,“這里的負責人,你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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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什么?Sn的在小說《詭鎮(zhèn)》中給了我們答案:世界上唯一的你,與唯一的我相遇時,你我之間總會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拉著我們,這種吸引力,常常被定義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