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票和糧票在這年頭是好東西，有這個大姐姍姍在學校就能吃食堂了，十市尺布票也足夠給大姐做身衣裳，聽完張衛(wèi)東的打算，關月玲問：“你自己不想要什么嗎？”

張衛(wèi)東不在意地說：“我又不缺什么，先給大姐做衣裳吧，她在外面讀書受苦了?！?/p>

關月玲抱住他掉淚，張衛(wèi)東不敢動，聽她自言自語說：“這個家從來沒有人跟我一起分擔過，想不到是我兒子還這么小就知道給家里掙錢了。”張衛(wèi)東不在意地說：“媽，以后咱們會掙更多的錢，不讓姐姐們吃苦?！?/p>

“好好。”她擦了擦眼淚又笑了說：“媽是高興的，咚咚，聽你的咱們?nèi)ソo你大姐買布做衣裳?！?/p>

供銷社跟張衛(wèi)東想象的一樣，只是看似陳舊的柜臺現(xiàn)在卻正煥發(fā)著生機，柜臺上擺滿了人們舍不得買的東西，鹽、糖、煙、被面布料等等，售貨員和后世說的一樣，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關月玲摸了摸布料，柜臺里就傳來一聲輕蔑地語氣：“泥腿子，那布你買不起?！?/p>

張衛(wèi)東知道這些人的德性，堆起笑臉叫她說：“美女姐姐，這布料怎么賣，我們買?！?/p>

他年紀小說話卻很有趣，售貨員笑了說：“嘖嘖，這個鄉(xiāng)下孩子穿得破可是長得一點都不像鄉(xiāng)下的，小孩這要布票的，你有嗎？”

“我沒有，我媽有。”張衛(wèi)東心說，你嘴那么壞，自己知道嗎？

女售貨員這才瞥向關月玲問：“要哪個，要多少？ ”

關月玲指著自己剛拿的那種，售貨員說：“那種要布票，五毛錢一尺，你要嗎？”張衛(wèi)東說：“美女姐姐，我們要十尺。”售貨員驚訝地看了他們一眼，這年頭鄉(xiāng)下買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下買十尺別說鄉(xiāng)下，就是城里也不容易，布票的供應都是固定的。

確定對方要買，她用大的木條尺量好后再用白色的劃石粉劃一條線痕，再用剪刀剪布，最后把錢和布票尺寸寫在一張大紙上伸手從頭頂拿住鐵架子夾好再重重用力，夾子就從柜臺上方滑劃到供銷社中央的收銀臺交給一個老會計，老會計開好發(fā)票找零后再從高處輕輕一劃到柜臺就算買好了，這就是沿用了很久的滑繩算賬法。

拿了布料，關月玲很高興，張衛(wèi)東卻又來到一個柜臺上用花一塊錢買了兩盒蛤蜊油，說是給黃氏和三姐用的，關月玲摸了摸他的頭由著他去，又在柜臺上花六毛錢買了三包煙，關月玲奇怪的問：“這煙是給誰的？”

張衛(wèi)東安排的明明白白：“一包給爺爺，一包給隊長，他借咱錢了，幫咱們的忙咱們要謝謝人家，還有一盒，給我爸吧?！闭f到張良川的時候，他明顯不情愿，再要買別的，他媽就不愿意了，關月玲也很高興，走到包子鋪給他買了幾個包子，張衛(wèi)東自己拿了一個，又遞給他媽一個，別的就收起來了，關月玲問他怎么不吃了，他說：“回去給三姐和二姐吃。”

很久沒有這種奇怪的感覺了啊，多少年以來，關月玲的眼睛都不像今天總想流淚，抱著七歲的兒子流淚。

回到家已經(jīng)過了晌午了，彩霞著急得問：“媽，糖都賣完了嗎？”

見母親點頭，她高興得不行，張衛(wèi)東拿出包子遞給她，她本想伸手，卻像是被燙了一樣快速收了回來說：“咚咚你吃吧，我不餓?！?/p>

張衛(wèi)東不由分說塞到她手里說：“姐，以后咱家不缺這些，別只想著別人，你也吃?！?/p>

“你快吃吧，咚咚給你留的?！标P月玲又流淚了。彩霞這才遲疑地拿了一個張口咬了下去驚訝地說：“還是熱的啊?！?/p>

“那是弟弟在懷里揣著的，他說到家還不會涼，好吃嗎，彩霞，媽對不起你，什么好的都輪不到你?！标P月玲放聲大哭起來，張衛(wèi)東沒攔她，人壓抑的太久，需要發(fā)泄，關月玲一人承擔全家的壓力，確實需要發(fā)泄一下。

彩霞局促地說：“媽，你別哭呀，你對我多好啊。”她這樣一說，關月玲更難過了。

張衛(wèi)東說：“媽，我去奶奶家一趟。”

“好，你去吧?！睆埿l(wèi)東拿著東西往奶奶家走，祝蘭芝正好在門口坐著，看見他沒好氣地罵他說：“害人精，累死我了，都是你害的?！彼蝗ヌ艏S不行，沒怎么干過活啊，肩膀都壓腫了。能不恨他嗎。

張衛(wèi)東大聲說：“二嬸你別罵我，你不要打我?！弊Ｌm芝心虛地四下看去，看到有人注意到這里，也不敢再罵人了，眼珠子刀子一樣往他身上飛，張衛(wèi)東毫不在乎地往爺爺奶奶家走，迎面看見爺爺在院子里抽煙，他小跑著來到爺爺面前問：“爺，我奶呢？”

黃氏應聲從屋里走出來問：“咚咚，奶在這呢?！?/p>

張衛(wèi)東從身上拿出蛤蜊油遞過去說：“奶，這是給你擦手的，抹了口子能長好?！?/p>

黃氏說：“你們自己留著就好了，一大家子，我和你爺一把年紀了，不用這個。”

“那不行，奶，你手裂口子了天天還要干活，冬天多疼啊?！?/p>

黃氏嘮叨著說自己年紀大了，東西應該留著給大孫子，張衛(wèi)東聽著老人的埋怨，告訴黃氏每天別忘了擦，黃氏拗不過只好答應，說著他從身上拿出了一包豐收煙，遞給爺爺說：“爺，這是孝敬你的。”

張秉忠看見煙眉開眼笑說：“還得是我孫子好呀，出去還想著爺爺?！?/p>

“你喜歡以后還給你買?！鞭r(nóng)村老人戒煙是不可能的，到死都不會戒，讓他們高興點就好了，也不管那么多了。

黃氏說：“別亂花錢，以后不許再買了，錢都留著給你娶媳婦，不要糟踐了?！?/p>

張衛(wèi)東打了個趔趄，我親愛的奶奶，你可能不知道，前世的我一輩子都沒結婚吧，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

到家看見張琳和父親都回來了，張琳不停撫摸著那些布料，盤算著自己做什么衣裳，張衛(wèi)東也不理她，拿了二包煙走出來遞了一包給半躺在門口的張良川，他接過來說：“沒良心的，這么久才拿出來，白疼你了。”

“謝謝你疼我，我的親爹。”說完他就往村里走，張良川問他：“你去哪？”

風中傳來張衛(wèi)東冷酷的回答：“抽你的煙，不關你的事。”

張良川惡狠狠罵："小兔崽子，我是你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回來非修理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