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空連日陰沉,淅淅瀝瀝的雨仿佛不會停歇般,落得地上霧靄重重。
賈靜靜疊起傘,一腳踏入新葉的大門時,內(nèi)心頓生后悔。她不喜歡汪德川,不喜歡跳槽入新葉的林貞,連帶著不喜歡整個新葉。可理智告訴她,要想成為一名金牌試睡員,便不可以心存偏見,新葉再怎么說也是行業(yè)有名的集團,去做測評也沒什么壞處。
問過前臺,得知汪助理在五樓后,賈靜靜便走向電梯。電梯門開的一瞬間,里面走出一名眉目如畫的清秀少年,他反戴棒球帽,一身休閑套裝,撞上賈靜靜時,眼中一亮,多看了她幾眼。
“櫻子小姐!”他興奮地輕喊了一句。
賈靜靜回頭,見這少年的裝扮與整個公司員工的打扮格格不入,再聽他喊的那句,只當(dāng)他是認(rèn)錯了人,并未放在心上。
電梯門合上,再打開時,門口的人便換成了汪德川。他似乎是剛送完誰,又似乎在迎接她。
“賈小姐……”汪德川微笑地望著她。
“喊我名字就好?!辟Z靜靜不習(xí)慣他的過分客氣。
“好。”汪德川領(lǐng)著她走至一間空辦公室,遞給她份還散著油墨香的宣傳資料,又從抽屜里拿出一紙合同,介紹道:“老城南新開的酒店,需要一份完整的試睡報告。賈小姐覺得沒問題的話,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簽合同。然后我會派司機送你過去辦理入住?!?/p>
賈靜靜大略掃了幾眼資料頁,問道:“你們不是挖了個試睡員嗎?為什么找我呢?”
“林小姐嗎?她的名氣沒你大,我們主要也是希望能把測評報告發(fā)在您各大平臺的賬號上,起到宣傳的效果,我們杜總喜歡事半功倍。”汪德川回答得實誠。
“宣傳”這兩個字,從汪德川口中說出,賈靜靜覺得有些刺耳?!帮灨缮虒W(xué)院”的講師說過,作為自媒體人,一定要盡可能保持中立,如果服務(wù)于某個人,或者某家企業(yè)的話,終有一日會成為傀儡,失去價值。她也曾接受過一些民宿和酒店的試睡邀約,但她能摸著良心說,沒有一句虛假的話??尚氯~……
但賈靜靜并沒有將不悅表露出來,她向方啟昀學(xué)到的第一招便是,不怒于形,不喜于色。
賈靜靜認(rèn)真翻看著合同,一筆一劃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汪德川親自將她送上車,半小時后,司機將賈靜靜帶到了新葉位于老城南的酒店。新葉并非做傳統(tǒng)酒店行業(yè)出身,但勝在人脈廣闊,竟與房地產(chǎn)行業(yè)巨鱷相勾結(jié),拿下老城南的土地建酒店。
這是一間四星級酒店,主打游客群體。但大廳裝潢,肉眼看上去,并無出眾之處。
賈靜靜拿著房卡進入房間,第一眼望過去,酒店的房間格局四四方方,采光不錯,不會讓人感覺壓抑??裳b飾與大廳一樣,很是普通,沒有任何一處細(xì)節(jié),有讓人想拍照的欲望。
國內(nèi)大多四星級酒店,只能達(dá)到三星級的標(biāo)準(zhǔn),因地理位置優(yōu)越,便上了四星,這算是也內(nèi)普遍的潛規(guī)則。
賈靜靜擰開礦泉水瓶,吃下一??故人幤?,隨后開始細(xì)心觀察起房間的硬件設(shè)施。
床鋪潔凈,躺上去還算柔軟;空調(diào)制熱制冷效果還算快;客房電話接聽迅速,服務(wù)良好;熱水器燒水速度也挺快……
賈靜靜將數(shù)據(jù)線拿出,打算給手機充個電時,卻發(fā)現(xiàn)了問題:房間的電氣線路沒有護套,且使用的是單層絕緣膠線接線板,這種接線板一旦被動物咬噬,或者因為電器設(shè)備過熱,都能引發(fā)火災(zāi)。
對這家酒店有了初步判斷后,賈靜靜拿出電腦,開始寫報告。
另一邊。
新葉集團的總裁辦公室內(nèi),杜衡生坐在沙發(fā)上,品著茶,聽汪德川匯報EMT城南酒店的開業(yè)情況。
“他們下周五正式開業(yè),但方啟昀不會來剪彩?!蓖舻麓üЬ吹卣f。
“哦,他們做哪些開業(yè)活動,了解到了嗎?”杜衡生問道。
“從這一周開始,老城南的兩條主要街道懸掛燈桿燈箱廣告,他們還向商業(yè)集中區(qū)投放了DM傳單。開業(yè)當(dāng)天,他們會在附近主街進行行為藝術(shù)類的游行宣傳,引起行人關(guān)注,引發(fā)媒體關(guān)注?!蓖舻麓ɑ氐?。
“你知道該怎么做吧?”杜衡生老態(tài)龍鐘地坐著,面上無任何表情。
“我們完全復(fù)制了他們的宣傳模式,且將酒店開業(yè)時間提前了他們一天。他們買下的廣告位,我們花雙倍的錢去爭奪?!蓖舻麓p眼透出兇狠。
杜衡生猶不滿意,皺眉道:“最近公司資金鏈不是很穩(wěn)定,投出去的每一筆錢,都要能砸出水花?!?/p>
汪德川略沉了沉眸,說道:“林貞那邊,已經(jīng)出手了?!?/p>
“那小妮子,靠譜嗎?”杜衡生不放心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覺得那小妞一直明白自己要什么?!蓖舻麓ㄕf道。
夜闌更深。
(二)
次日,賈靜靜的試睡報告一大早便被提交至汪德川處。汪德川掃了幾眼,面色陰晴不定,慢慢將打印出的報告團成廢紙,直接丟到垃圾桶。
“給她錢,就是讓她夸,誰讓她如實說了?請她改?!蓖舻麓▽κ值紫碌娜伺?。
不過吃頓早餐的功夫,那人便回來了,“她不肯改怎么辦?”
“不肯?”汪德川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般,“那就把房門鎖了,沒收她的手機,切斷她和外界的一切聯(lián)絡(luò),什么時候改到我滿意,什么時候放她回去。”
汪德川說話的語氣沒有起伏,卻滲著狠意。
“這……是是是……”手底下的人剛想說非法軟禁他人犯法,可他實在不敢反駁汪德川,只能點頭照做。
房間內(nèi),賈靜靜被強行奪了手機。
“下午一點,汪助會來檢查你新的報告?!睅讉€身形魁梧的男人,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意思,將她丟到地上,接著反鎖了門。
“開門,你們不能這樣,軟禁是犯法的!”賈靜靜拍打著門,卻無人理會她,只能聽著幾個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
賈靜靜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遇上這種事,或者說,她知道新葉的人非善類,可沒料到他們?nèi)绱四懘蟀臁?/p>
該怎么辦?按照他們的要求,盡力美化,對隱存的憂患視而不見嗎?
不可以,賈靜靜的性格雖怯弱,但絕不是一個可以昧著良心胡說八道的人。
一個上午的時間過去,賈靜靜睡了回籠覺,醒后神志清明。她發(fā)現(xiàn)在藥物的治療下,自己的嗜睡癥緩解許多,雖然依舊時常發(fā)困,但已經(jīng)在能控制的范圍內(nèi)。想到這里,賈靜靜便念及方啟昀的好,他竟然愿意幫助自己克服病癥,不禁嘴角上揚,感覺心底有了他,真的就像有了鎧甲一般,完全不怕任何可怕的事情發(fā)生。
汪德川來要新的試睡報告時,發(fā)現(xiàn)賈靜靜一個字沒寫,他略驚訝,這樣的場面居然沒有嚇到她,不禁腹誹,這跟方啟昀有著千絲萬縷關(guān)系的女人,果真不一般,是他“輕敵”了。
“賈小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蓖舻麓幮Φ?。
“你們安全隱患不處置,這是視旅客的生命如無物。”賈靜靜也沒在怕的,學(xué)起方啟昀氣定神閑地說道。
“安全隱患?那幾根破電線?全國多少酒店都是這樣省經(jīng)費,也沒見發(fā)生幾起火災(zāi),說到底,真的發(fā)生了,那也是旅客自己不小心?!蓖舻麓ú灰詾橐獾?。
賈靜靜驀地瞪大眼睛,完全無法茍同眼前的男人,視別人的生命如草芥。
“你們這個企業(yè),簡直良心……”被狗吃了這四個字,賈靜靜還是沒說出口,此時此刻的處境,更是讓她必須懂得自保,不要過分觸怒對方。
汪德川似乎知道她要說什么,但并未生氣,只是自信地告訴她:“你想耗,就耗著吧,你斗不過我們,總會乖乖聽話的,性格這么倔,是會吃苦頭的?!?/p>
說完,他又將她一個人丟在房內(nèi),這一次,汪德川命人切斷了電。沒有電,賈靜靜便不能燒水,不能洗澡,甚至在晚上不見一絲光亮,她只能在黑暗中苦捱著。捱不到三天,她便會因為饑餓妥協(xié),現(xiàn)代社會,汪德川不信一個柔弱姑娘,能多有骨氣。
汪德川和他的下屬離開后,賈靜靜陷入了一片寂靜中。沒有手機,她看不到時間,只能望著窗外的陽光,憑借陽光西斜的角度,進行一個大致的判斷。這間房間位于六樓,外有防盜窗,從窗口逃走完全不現(xiàn)實。
“哎……”賈靜靜想到了所有逃跑的可能,但又自己一一否定,最后倚著床腳,癱軟地坐下,將頭埋入膝蓋。
該妥協(xié)嗎?自己的安全都受不到保障了,還要堅持什么原則嗎?或者,自己寫兩篇報告,表面假裝妥協(xié),實際告知大家這家酒店存在的真實問題?賈靜靜的腦中,驀地出現(xiàn)汪德川的臉,不禁打了個寒顫,想想還是作罷。
此時的方啟昀已經(jīng)打了好幾個電話給賈靜靜,卻始終沒有聯(lián)系到她,好巧不巧,馬上又要開董事會,自己是絕不能缺席的。
想著,眉頭越皺越緊,叫來劉堂風(fēng)。
“我聯(lián)系不到賈靜靜了,你去找她。”方啟昀總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劉堂風(fēng)此時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這位可愛的總裁:“我親愛的方總,賈小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有名的試睡員了,雖然是我們公司外聘員工,但是我們?nèi)绻麤]有項目的時候,也不好總是打擾她吧?!彼吹椒絾㈥涝絹碓讲缓每吹哪樕?,咽了咽口水繼續(xù)道,“我知道您在意賈小姐,但是她去試睡,不接電話很正常啊,尤其賈小姐還有嗜睡癥,一睡過去肯定天塌下來都不知道?!?/p>
方啟昀抿抿嘴,他既害怕崔亦昕那群不講道理的家人又找上門,也害怕她在工作的時候遇到危險。
“我不管。我現(xiàn)在沒有時間了,不然董事會那幫人又要找我麻煩。你去找,就算她在哪里試睡也好,在家里也好,都得找到。然后帶她去這個地址,跟她說是公司分配的員工宿舍。如果我開完會你還沒找到,扣獎金?!狈絾㈥酪贿吥闷痣娔X,一邊說著。其實劉堂風(fēng)說的不無道理,她不接電話也是正?,F(xiàn)象,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些不安。
劉堂風(fēng)驚訝的神情持續(xù)了足足30秒,“好的好的!您還真是……好老板!”這方總,真是陷進去了。說完,便風(fēng)一樣地跑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賈靜靜聽到走廊傳來窸窣的動靜。
“誰?有人嗎?”賈靜靜雀躍地跑到門邊,拍打了兩下門。
門外,眉清目秀的少年聽到賈靜靜的聲音,腳步停了下來。
“可以幫幫我嗎?我被鎖在房間里了?!币驗椴恢T外是誰,又好像得到了求助的機會,緊張之下,賈靜靜身上居然溢出了層細(xì)細(xì)密密的汗。
“你為什么會被鎖在里面?”少年疑惑地開口。
有人,真的有人,而且似乎不是汪德川的人!太好了!
“我,我是被壞蛋鎖在里面了,你能救我出去嗎?”賈靜靜不敢道出實情,含糊地發(fā)問。
等了許久,門外的動靜消失,賈靜靜的心從懸在半空,到一直下沉,她從失望到絕望。外面的天,已經(jīng)漸暗了。
“?。 辟Z靜靜狠踢了一下門,癱倒在床上。
這時,細(xì)微的一聲“?!眰鱽?,賈靜靜霎時起了身,鬼使神差地往門邊湊。她瞪著眼睛,看到房門被打開一條縫,一名少年半探著身子走了進來。
少年看到她的一瞬間,臉上浮上驚喜,“櫻子小姐!”
賈靜靜記起了他,電梯口,她以為他認(rèn)錯了人。
“謝謝你,可我不是……”賈靜靜矢口否認(rèn)道。
“不,你就是……從漫畫中走出的櫻子小姐。”少年打斷她,看她詫異的神色,他逐漸笑了起來,“你沒看過日漫《會飛的櫻子》么?”
賈靜靜看著他唇角淺淺的梨渦發(fā)怔,搖搖頭。
“切,沒有童年?!鄙倌暾f道。
賈靜靜的目光由他的臉頰落到他手中的房卡,好奇地問:“你是什么人,怎么會有我房間的房卡?”
“這是萬能房卡,防的就是你這種被困在房間出不來的人?!鄙倌甑靡獾鼗瘟嘶畏靠ā?/p>
“這不是犯法嗎?”賈靜靜變了臉色。
“這酒店都是我家的,犯什么法?”少年說這句話時,臉上七分自豪,三分天真,稚氣未脫一樣。
“你家……你是誰?”賈靜靜茫然地發(fā)問。
“杜阮,麻省理工學(xué)院計算機科學(xué)系大二新生,新葉集團總裁的獨生子?!倍湃钫f這句話時,臉上仿佛發(fā)著光,頓了頓,他又問:“那么小姐姐,你真名叫什么呢?”
“賈靜靜。”賈靜靜簡短地回道。
“賈-靜-靜,漫畫中走出的美少女,認(rèn)識你很高興?!倍湃钜蛔忠活D地咬著賈靜靜名字的發(fā)音,此刻天色已近黃昏,落日的余暉從窗邊投入,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暖暖的金色,他笑起來的梨渦里,仿佛也嵌了點點碎金。
賈靜靜笑了笑:“我也很高興認(rèn)識你。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下我的手機?”大眼睛里滿是期待。
“他們竟然還搶走你的手機!太過分了!你等我?guī)追昼?,我去幫你要回來?!倍湃畎櫚櫭迹涣餆煹嘏芰顺鋈ァ?/p>
(三)
風(fēng)和日麗的沙灘上,陸離牽著一名中年女子踩浪。海水湛藍(lán),海浪輕輕撫摩細(xì)軟的沙灘和游人的腳踝。
女子玩心大起,笑得開朗,嘴角舒展出明媚的弧度。
“我去給你買瓶飲料,你在這里等我?!标戨x溫柔地對她說。
“好?!迸討?yīng)道,繼續(xù)往浪花翻滾的地方走。
突然間,白浪橫接天地,翻騰迭起,掀起樓層高的巨浪,沙灘上一片尖叫聲。
陸離剛把硬幣丟進飲料機里,看到這個場景,忙跑回海灘,卻看到女子被卷進風(fēng)浪中,凄慘而無力地尖叫,他情急之下,也縱身躍入海水里。
咸澀的海水灌入他的耳中、鼻中、眼中,他很快便失去了聽覺、視覺,最后是知覺……
“啊……”陸離從床上坐起,大口喘著氣。
時針指向凌晨四點,天還未亮,陸離已經(jīng)睡不著了。內(nèi)心巨大的失落與剝離感,讓他在醒來的凌晨,時常想要大哭。
冷靜了情緒,他洗了把臉,打開電腦,開始上線玩起了游戲,直至天完全敞亮。
陶辭打電話給他,提醒他今日行程安排時,他卻說:“都幫我推了吧,我今天要見一個人?!?/p>
陶辭并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和崔亦昕鬧得不愉快,便多嘴了一句:“是見崔主播嗎?”
“不是,最近不許在我面前提她。”陸離聲音森冷,將陶辭嚇了一跳。
崔主播得罪老板了?不對,崔主播情商那么高。崔主播和老板吵架分手了?也不對,他們倆什么時候在一起過?
陶辭不懂,是真的不懂。
另一邊,陸離已經(jīng)收拾好自己,親自駕車,去會見麥盒工作室的創(chuàng)始人麥總。
這位麥總,比陸離還年輕,其創(chuàng)業(yè)的經(jīng)歷是個傳奇。大學(xué)沉迷于網(wǎng)游,被學(xué)校勸退,后來進了電競的職業(yè)戰(zhàn)隊,成為明星競技選手,用獎金開創(chuàng)了游戲工作室,自己開發(fā)出的MoBa網(wǎng)游《離鏡》一經(jīng)推出,便火爆大江南北。
陸離早上便是玩《離鏡》玩了幾個小時。
約的地點是一家私人會所,服務(wù)生將陸離引入一間獨立房間,麥勇正在獨自打斯洛克,他進入房間的一刻,剛好看到麥勇“一桿入洞”的表演。
“你來了,請坐?!丙溣骂^也不抬,自顧自打球。
陸離坐下,沉默地觀賞他打球時專注的神情。
麥勇將白球也抵入洞內(nèi),這才抬頭,對陸離微笑,“久等?!?/p>
“沒關(guān)系,麥總的球打這么好,多看會兒也很養(yǎng)眼。”陸離禮貌地回應(yīng)道。
“你來的目的,助理都告訴我了,可是我不想答應(yīng)?!丙溣峦蝗徽f。
陸離早就預(yù)料到這個結(jié)果,但不急不躁,只是微笑地反問:“為什么呢?”
麥勇將手機打開,翻出一條經(jīng)紀(jì)公司發(fā)來的pdf,給陸離看,“吶,想要參加明星賽的藝人太多了,而且個個水平比你們家主播高,你們家主播雖說是游戲主播,其實干的全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dāng)?!?/p>
麥勇說話一點情面不留,誰也不怕得罪。
陸離早有心理準(zhǔn)備,他輕笑了一聲,“正是因為不公平,才會引發(fā)熱議,才有熱度不是嗎?”
“每個要參賽的藝人,都自帶宣傳資源,在同等條件下,你們不具備優(yōu)勢?!丙溣略捓?,拒絕的意味很明顯了。
陸離并不氣餒,他將手機拿出,翻到一張圖片,遞給麥勇,“麥總,我也給你看個東西吧?!?/p>
照片里是一套SQ機器人的手辦,全球限量版,麥勇眼睛看得發(fā)直,這一切都落在陸離的眼底。
“這是上次香港秋季拍賣會上出現(xiàn)的那款吧,我記得是被一個不知名富二代拍走了,晚了一步,據(jù)說機器人的鞋底有SQ創(chuàng)始人簽名呢?!丙溣乱凰膊凰驳囟⒅洲k機器人,談得頭頭是道,不知不覺便出賣了自己的弱點。
陸離在面見他之前早已調(diào)查清楚,麥勇一不好色,二沒有太重的物欲,卻癡迷于各類電玩手辦。
“那名富二代是我朋友,這手辦他打賭輸給我了,麥總?cè)绻矚g,那我就忍痛割愛了?!标戨x輕笑。
麥勇眼底涌現(xiàn)驚喜,忙不迭地說謝謝,隨即,他頓了一頓,像是做過一番思想上的劇烈斗爭,才道:“我可以給你們家主播一次機會,但她的水平不能太丟人?!?/p>
“保證不丟人?!标戨x打包票。
“那……”麥勇眼睛瞄著陸離的手機。
“明天,我讓人將手辦準(zhǔn)時送到麥總公司?!标戨x善解人意地說道。
“陸總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來來,這家會所的淮揚菜很好吃,我們一起用完餐,再去做個SPA。”麥勇一把摟過陸離的肩,笑逐顏開。
陸離沒有拒絕,他推掉一整天的行程,就是打算拿下麥勇。
麥勇算是他喜歡打交道的那類人,簡單直接,沒有心機,交個朋友也沒什么不好。
(四)
陸離深夜回家時,打開手機,看到崔亦昕正在直播。
——還不睡?
他打字。
崔亦昕看到自己的頭號土豪粉絲“上山打老虎”留言,嬌笑著回答:“你不也沒睡?”
陸離觀賞著手機屏幕上,崔亦昕精致而嫵媚的臉,疲憊地展露笑意。他豎起大拇指,給崔亦昕連刷了十條游艇。
——謝謝,謝謝上山打老虎,晚安,么么噠。
就算是因為金錢產(chǎn)生的笑容,也是只對他露出的笑容。
陸離給崔亦昕發(fā)了一條私信:可以給我你的微信號嗎?沒別的意思,只是想邀請你一起打游戲。
崔亦昕很快回復(fù)了他:當(dāng)然可以。
陸離加了她的微信,當(dāng)然,是用小號加的,令他感到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事是,崔亦昕給他的微信號,也是小號,朋友圈內(nèi)容除了自拍便是美食,沒有多余的暴露自己私生活的內(nèi)容。
她是個小心謹(jǐn)慎的人,他亦是。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卻只有他一人察覺。
——我們一起玩《離鏡》吧。
——好呀。
——你玩什么角色?
——法師哦~
——你玩坦克吧。
——咦,為什么?
——不容易死,如果你死在我眼前,我又沒能力保護你,該多自責(zé)。
——哈哈哈,好。
陸離拖著崔亦昕打游戲,從凌晨到黎明。崔亦昕打游戲的天分不及她斗嘴天分的一半,不是在送人頭,就是在送人頭的路上,不過幸好是坦克職業(yè),陸離稍微教了一下,她也不會太坑了。
——我休息會兒,該工作了,我們明天見。
——好的,晚安,哦不,應(yīng)該是早安。
如果不是現(xiàn)實中認(rèn)識她,陸離真的要認(rèn)為崔主播是一名善解人意又俏皮可愛的女孩子了,但他見過她冷漠、精明與尖銳的一面。
她亮出明晃晃的匕首,自己卻還要挺著胸膛往上撞,試圖用苦肉計,換回她一絲憐憫。
在這場感情中,自己還真是愛得卑微,陸離苦笑。
——很抱歉拖著你熬夜,但我只是想安靜地跟你多待一會兒,你快去睡吧。
如果以后的你,能理解現(xiàn)在我為你付出的一片苦心,你能有一絲感動嗎?陸離不想抱期望,卻又忍不住生出一絲奢求的欲望。
(五)
賈靜靜跟杜阮道了謝之后就離開酒店,剛踏出酒店門,手機就響了。
“哎呀,賈小姐呀,你可算接電話了,不然我獎金可就沒了!”劉堂風(fēng)的聲音傳來,“你沒事吧?”
賈靜靜一聽這句話,便知道是方啟昀讓他找自己的,鼻子一酸,“我沒事,就是工作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p>
“我就說嘛!方總還不信。你現(xiàn)在在哪里,我接你去方總安排的員工宿舍。”劉堂風(fēng)長呼一口氣。
員工宿舍?可能是上次崔亦昕的事……方總想得真周到,賈靜靜心底暖暖的。
沒過多久,劉堂風(fēng)就開車來接她了。車子駛?cè)胍黄察o的區(qū)域,馬路變得開闊,人煙卻逐漸稀少,一幢幢歐式房屋掩映在綠樹之間。賈靜靜逐漸反應(yīng)過來,這似乎到了傳說中的富人區(qū)。
劉堂風(fēng)將車停在一棟六層高的建筑前,引賈靜靜入內(nèi)。
“這棟房子里只有三戶,上下兩層,復(fù)式建筑,你住二戶?!眲⑻蔑L(fēng)邊說,邊按密碼打開房門。
整個房子寬敞而明亮,別樣風(fēng)情的裝飾,令人眼前一亮。
“你們,你們公司的員工,都住這么好嗎?”賈靜靜被眼前的一切驚著了。
“普通員工當(dāng)然沒這么好,但老板的女朋友必須住得好?!眲⑻蔑L(fēng)恭敬地回道。
賈靜靜臉頰一紅,“我不是……”
“老板說是就是。”方啟昀對賈靜靜的身份進行了“官方認(rèn)證”。
劉堂風(fēng)的手機響起,他聽了兩聲后,嘴唇不動聲色一彎,卻對賈靜靜正色道:“我有事回公司,你的行李,待會兒會有人送來,你先熟悉一下新環(huán)境?!?/p>
“好,慢走?!辟Z靜靜送他到門外。
空氣頓時安靜下來,賈靜靜走至窗邊,一把將窗戶拉開,清風(fēng)拂面,剛才糟糕的心情仿佛也隨著這樣爽朗的天氣飄走了。
“咚咚——”
敲門聲來自門口。
賈靜靜回頭,居然看到方啟昀倚在門外,正靜靜地望著她。
“啊!你怎么來了?”賈靜靜不禁輕呼一聲,驚喜寫滿整張臉,她抬腳想要跑過去,卻又覺得太不矜持,故而放慢腳步。
“咳。你怎么來了?”她又正經(jīng)地問了一遍。
“怎么辦,我更喜歡你剛剛那句?!狈絾㈥缿袘械亻_口,眼角泄出柔柔的笑意。
“??!你怎么來了?”賈靜靜重復(fù)了一遍,一邊做出夸張的驚訝表情。
方啟昀輕笑,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你真的沒有一點演技?!?/p>
“方……”
“叫我啟昀?!狈絾㈥勒J(rèn)真地說。
“啟……昀……”賈靜靜喊出這兩個字,牙齒都打顫。
“嗯?”方啟昀靜靜地凝視她。
“劉助說你正在開會……?!?/p>
方啟昀開完會后收到劉堂風(fēng)的信息,便立馬跑過來了,衣服都沒換。
“你剛才不接電話是因為在工作?”
賈靜靜點點頭,反正自己現(xiàn)在也沒事了,不能讓他再操心了。方啟昀,真的帶給自己太多溫暖了。她的嗜睡癥也漸漸好轉(zhuǎn),現(xiàn)在在自媒體圈內(nèi)也小有名氣,應(yīng)該勇敢地面對自己的心意才算對得起自己,對得起他。我會努力的,努力與他并肩,賈靜靜暗暗想。
方啟昀抿抿嘴,總感覺賈靜靜說的好像不是真話,但是只要她不愿意說,自己便不問。
“你剛剛不是問我怎么在這里嗎?因為我住這兒,就在樓上?!狈絾㈥罁P揚嘴角。
賈靜靜驚得抬頭,正對上他一雙清澈透底的眸子。
“這棟樓只有三戶,還有一戶前些天搬走了,所以這棟樓其實只有我們兩個人?!狈絾㈥缆曇舻偷偷?,略帶沙啞,溫?zé)岬恼Z氣噴灑在她耳邊,曖昧不已。
賈靜靜腦海中驀地浮現(xiàn)“同居”二字。
“方……”
“嗯?”方啟昀不滿。
“啟,啟昀,聽說,你以前沒談過戀愛?我怎么覺得,你那么游刃有余呢?!辟Z靜靜結(jié)結(jié)巴巴地提出質(zhì)疑。
“戀愛不以經(jīng)驗分勝負(fù),靠本能?!狈絾㈥乐噶酥缸约旱男呐K。
“何況……我雙商應(yīng)該都不低,戀愛這門課程,我也可以取得高分?!彼焓謱①Z靜靜攬入懷中。
這家伙,真是什么時候都不忘炫耀呢??墒牵⒉挥憛?。賈靜靜臉紅紅地縮入方啟昀的懷中,忽而抬頭看向他,夕陽的余暉打在他臉上,映襯得他光芒萬丈。
(六)
崔亦昕接到《離境》周年慶明星賽事邀請時,內(nèi)心是既興奮又驚奇。
興奮的是,這一波露臉,可以增強她的知名度,結(jié)交一些有用的人脈。驚奇的是,這樣的好事,怎么就無緣無故落到她身上。事出反常必有妖!
晚上,崔亦昕將這件事告訴了“上山打老虎”。
——還好你拉我打了幾天《離境》,不然我去錄直播,真得丟人。
——你就選冷門的坦克職業(yè),坑不到哪里去。
——為了感謝你,我會為你準(zhǔn)備直播門票的,一定要來哦。地址給我,快遞給你。
陸離怔了怔,給了她地址。
夜色朦朧,陸離心緒嘈雜,盯著崔亦昕發(fā)的信息看了很久后,決定跟她聊聊。
——你轉(zhuǎn)去布偶直播后,資源好了很多,你老板一定很器重你。
——當(dāng)然啦,畢竟我人見人愛。
——所以你的老板也很愛你咯?坊間傳聞你是他未婚妻。
——你吃醋啦?哈哈哈。
——你覺得你老板是怎樣的一個人?
操之過急的后果,便是長久的沉默。陸離狠命拍了幾下額頭,后悔自己剛剛打出的話,但覆水難收。
崔亦昕的頭像黯下去,陸離手指重重地敲擊了幾下回車鍵,像在宣泄什么。
當(dāng)陸離打算離開電腦時,崔亦昕的頭像又忽然亮了。
——抱歉,剛剛掉線。
——我的老板,雖然有時候腹黑,平時愛開玩笑,但總體來說,是個不錯的人,最起碼我認(rèn)為是。
陸離貼近電腦,一字一頓讀完了她的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在她心目中,原來也有正面的形象。
——所以你有一點點喜歡他嗎?
明知道這樣問,會令她起疑,但陸離卻忍不住。
崔亦昕似乎打了很久的字,最終出現(xiàn)的只有一行:我跟他不適合,他一出生,就已經(jīng)站在我的終點。
——你對他有偏見。
——我是對自己有偏見,覺得自己不配得到美好的東西,必須得精打細(xì)算,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逐到想要的生活。
她說“生活”,而不是“理想”,在陸離看來,她的水準(zhǔn)早已在生活之上??此哉Z式的感慨,陸離不明白,她想要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樣的?
大大的房子、大大的落地窗、大大的露臺,他給她了。其他的呢?
崔亦昕盯著暗下去的電腦屏幕發(fā)呆,今晚的“上山打老虎”問題有些多,甚至,略微侵襲到她的隱私。但她并不反感,不知是自己私心里不想得罪金主,下意識騙著哄著,還是她真的寂寞許久,想找一個聽她絮叨的陌生人。
即將開始的直播賽上,她莫名期待與“上山打老虎”見面。
書友評價
喜歡一個人,是不會有痛苦的。愛一個人,也許會有綿長的痛苦。但他帶給我的快樂,卻是世界上最大的快樂。感謝陸寶的小說《晚安,我的美夢小姐》讓我懂得了如此道理,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