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來這干嘛！”

“二小姐，小人，小人是來給大小姐送飯的?！逼腿四懬拥乜戳绥娾谎?，隨后垂下頭再不敢吱聲。

“送飯？誰讓你送的！我有說過要給她飯吃嗎？”說話間抬手打翻了飯盒，湯湯水水灑了一地，“誰再敢?guī)退投祭ノ构?！?/p>

“二小姐，小人不敢了，不敢了，您放過小人一次吧?！蹦瞧腿藝樀泌s緊跪地求饒。

“滾！”

柴房的門被打開了。

一女子無力地趴在柴堆上，鬢發(fā)有些凌亂，臉上沾了些許灰塵，身著粉衣，微閉雙眼，峨眉淡掃，五官精致，雖難掩狼狽，但依舊是清麗靈動。

“來人，給我打！”鐘怡用手摸了摸自己微紅的左臉，惡狠狠地盯著鐘樂。

“二小姐，她畢竟要嫁人了，打得太狠會不會……”

“會什么！她要嫁的是個死人。她昨天在大廳那么多人面前扇我一巴掌，我就要千倍萬倍還給她！”

“是！”

見鐘怡如是說，幾個婆子上來毫不客氣地朝鐘樂身上招呼。

倒不是鐘樂不想還手，只是她已經(jīng)餓了兩天，身上實在是沒有力氣。鐘樂吃痛，額頭上不斷冒著汗珠，身子蜷成一團，無力地呻吟著，透過幾個狠毒婆子寬胖的身體看著鐘怡得意的獰笑，鐘樂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

就在鐘樂幾近絕望時，突然有一個人撲過來擋在鐘樂前面，替她承受著那些拳打腳踢。

“秋姨”，鐘樂努力睜開眼睛，保持清醒，“你怎么來了，你快走。”

“啊”，一個婆子一腳踩在了秋姨的背上，秋姨忍不住大叫一聲，失去了支撐的氣力，倒在鐘樂身上。鐘樂用手護住秋姨，替她擋了一腳，“住手！否則我現(xiàn)在就去死?！?/p>

幾個婆子聽聞，停下看著鐘怡。

“鐘樂”，鐘怡用手托起鐘樂的臉，“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鬼樣子，你還敢威脅我?！?/p>

“我要是死了，你怕是不能跟爹交代吧。”

“呵！你還真當(dāng)自己是大小姐呢！爹有管過嗎？他頂多說一句‘不要太過分’，然后，然后還有然后嗎？”鐘怡蹲下來看著鐘樂，嘲諷地笑道，“你不過是我腳下的螻蟻。再說了，姐姐，我可不敢讓你死，你死了，誰去嫁給那個死人呢？”

“是啊，所以你不要逼我?！辩姌沸α诵?，她料定鐘怡起碼現(xiàn)在還不敢弄死她。

鐘怡轉(zhuǎn)身走到門外，一腳將飯盒踹進柴房，“姐姐的飯，餓了就吃點兒。妹妹就先走了?！闭f完命人鎖上柴房，帶著一群婆子揚長而去。

“秋姨，秋姨，你沒事吧。”滾燙的淚珠從她臉上滑落，鐘樂用盡所有力氣抱緊秋姨，兩人互相攙扶著從地上爬起來，靠在柴堆上坐了下來。

“沒事，小姐別哭。”秋姨笑著替鐘樂擦干眼淚，又用袖子替她擦著臉上的泥塵，“都怪秋姨沒有保護好小姐，讓小姐吃了這么多的苦?！?/p>

“秋姨你別這么說，分明是我連累了你?！?/p>

“小姐，你逃吧。”

“逃？”

“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成親當(dāng)日后門出去會有馬車，行李我已經(jīng)讓琴兒在偷偷收拾了，到時候你們就逃出去，再也不要回來?！?/p>

“那秋姨跟我們一起走！從此我們?nèi)齻€人就平平淡淡地過日子?！?/p>

“好！”

兩人依偎在一起，又累又疼又困，不知不覺睡著了。

天剛微微亮，府里都還很安靜，鐘樂疼得從夢中醒來。“小姐，小姐，秋姨……”，聽到有人喊她，鐘樂勉強睜開眼歪頭看見琴兒在窗戶那兒對她招手。

鐘樂站起來，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慢來至窗邊。琴兒帶來了吃食和傷藥，一樣一樣地從窗戶遞進來給她，“小姐，你和秋姨傷得重嗎？”琴兒說著眼淚就忍不住流了出來。

“傻丫頭，別哭，沒事的”，見琴兒還是哭，鐘樂無奈地笑了笑，“你看我都受傷了，你還忍心要我安慰你呀！”

“小姐，我已經(jīng)在收拾東西了，后日我們就能離開這兒了?！?/p>

“嗯，快走吧，你被發(fā)現(xiàn)我們的計劃就落空了，保護好自己?！?/p>

“知道了?！鼻賰赫郎?zhǔn)備離開，聽見鐘樂在身后叫她，“對了，琴兒琴兒，娘留給我的白玉梨花簪，別忘記裝上。”

琴兒答應(yīng)著，小心翼翼地離開了。鐘樂和秋姨吃了點東西，用了些傷藥，終于熬到了成親之日。

兩人被放出來，回到房間準(zhǔn)備。幾個丫鬟拿來了喜服和首飾，扔在鐘樂的床上便走了。因為是冥婚，所以至晚上才開始成親儀式。

三人在房間盤算著今晚的逃婚，暢想以后山高水闊任我飛的生活，心情很是愉悅。

到了傍晚，估摸著迎親的馬上來了。秋姨故意招來了鐘怡，鐘樂和琴兒埋伏在門兩邊，鐘怡氣勢洶洶地推開門，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鐘樂一棒子打暈了。

三人手忙腳亂地替鐘怡換上喜服，蓋上蓋頭，不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催了，鐘樂趕緊躲到床后面。

“你們弄好了沒！迎親的都來了?！边M來了幾個身材高大的婆子。

“好了好了，剛剛二小姐來，說怕大小姐耍花樣，已經(jīng)打暈了，勞煩你們背出去吧。”

“行行行，別磨蹭了。又不是正經(jīng)成婚，怎么著都行！”說著一個強壯些的婆子過來將鐘怡背上，走了。

院里的人都跑到前面看熱鬧去了，看見新娘走了，剩下的幾個人也離開了。

鐘樂，秋姨和琴兒帶著行李躡手躡腳地從后門出去，卻不見馬車。

“估計是怕得罪趙春霜，我那繼母的父親可是縣官大老爺。算啦，看來只能靠兩條腿跑了，我們趕緊走吧?！?/p>

三人迅速離開鐘府，剛出城門來到郊外卻碰上了趙春霜的哥哥趙丙。三個人在一片漆黑的山路上磕磕絆絆地跑著，突然，秋姨搶了鐘樂的披風(fēng)，并將她推倒在地，“樂兒，好好活著?！闭f完獨自跑到大路上引開了趙丙的爪牙。

鐘樂崴了腳，琴兒攙著她，兩個人黑暗中摸索著，啜泣著，眼睜睜看著那片耀眼的火光追著那件紅色披風(fēng)漸漸離她們遠去。

待兩人追上，懸崖邊，人沒了，只有那件紅色披風(fēng)掛在樹枝上，在冷風(fēng)中蕩來蕩去，孤寂，無聲。

“秋姨——”，凄厲的哭喊聲劃破長空，又很快湮沒在夜的沉寂之中，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默默地恢復(fù)了平靜。順著山路望去，還能看到星星點點逃竄的火光……

兩人瘋了似的在山崖下尋找秋姨的尸首，然而任憑她們?nèi)绾慰藓?，也得不到那一句回?yīng)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和害怕涌上鐘樂心頭，她此刻內(nèi)心如火灼一般，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重心，只隱隱聽到琴兒喊她的聲音。

醒來已是第二天，在一個山洞里，鐘樂是哭著醒來的。

“小姐，小姐，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鼻賰郝牭界姌返目蘼曅褋?，看著淚流滿面的鐘樂，她有些不知所措，“小姐，你別這樣”，琴兒帶著哭腔不停喊鐘樂，緊緊抱著鐘樂。

鐘樂漸漸從噩夢中蘇醒，“琴兒，我夢到秋姨了，還有娘，我們在院子里蕩秋千，秋姨推著我，我飛得很高、很高、很高，娘站在梨花樹下，看著我們，笑著，可是，我一轉(zhuǎn)身，她們卻都不見了，諾大的院子里就只有我一個人，我怎么叫都沒有人理我。”眼淚奪眶而出，像絕了堤的洪水。

“還有琴兒啊，琴兒會陪著小姐的?！?/p>

“都怪我，我為什么要逃，為什么要逃，為什么要逃??！”鐘樂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我要去報仇”，說著站起來就要走。

琴兒忙拉住鐘樂，“小姐，趙家在柳城一手遮天，你現(xiàn)在回去就是送死啊不能去！”

“我不管，大不了同歸于盡”，鐘樂掙脫琴兒的手，卻不小心把她推到了，琴兒的手按在一塊尖銳的石子上，頓時出了血。

“琴兒，你沒事吧，快起來。”鐘樂將琴兒扶起來，替她止血。

“小姐，你不要回去好不好，你忘了秋姨走之前跟你說‘要好好活下去’嗎？你不要去?！鼻賰貉肭笾姌?，“你走了，琴兒怎么辦呢，你和秋姨都不在了的話，琴兒也活不了了呀。”

看著琴兒哭腫的雙眼，鐘樂深感自己無能為力，艱難道，“好，我不去了，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