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緬公路蜿蜒的像一條蛇,在群山中盤上盤上。從空中看下去，螞蟻一樣的人流在上面**,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這是從緬甸退向中國邊境的難民和潰兵。行進的潮流中,騾馬車，人力車和行人擁擠在一起，把公路占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幾近于窒息。

一群國民黨潰兵挾在人群中喲喝著讓行人避讓。立時間，人群出現(xiàn)騷動。一位老傴行動遲緩，被人流擠倒，眼看著就要被亂哄哄的人群踩踏。

這時，雪玉清從一旁擠過來，用身體護住老傴，大聲喊叫，使靠近的人流讓開。過來的人們緊擦著兩人身體遠去.

雪玉清剛剛將老傴扶起，一輛軍用卡車急迫地鳴著笛向這里駛來。剛剛鎮(zhèn)靜下來的人群被汽車一沖，頓時又慌亂起來,人群被擠向路兩邊?？拷吠鈧?cè)的十幾個人收不住腳,被擠下懸崖。人們開始大聲驚叫。

人群中有人叫罵，有人喊停?？墒?，這輛帶篷的軍用卡車不管不顧，依然旁若無人地向前駛?cè)ィ谌巳褐信〝乩?，如同行進在河流中劈開的一條水道上,繼續(xù)快速向前。

一名潰兵罵道：“老子走南闖北，都沒見過這么橫的家伙，弟兄們，把王八羔子拉下來?！?/p>

另一名潰兵說，“追上它，讓老子也享受享受坐車滋味?！?/p>

潰兵亂紛紛地涌向那輛卡車。

潰兵們本以為路上行人人多，汽車開不快，追上去憑著人多勢眾狠揍開車的一家伙，如果車上有好的物資，還能發(fā)點外財，所以他們才一骨腦地拼命沖了過去。

然而，卡車在人群中并未減速，繼續(xù)呈飛奔狀向前駛?cè)?，行人就像決水的堤壩，洪流樣跑向兩邊。瞬間便給汽車讓出通道。奔馳的汽車很快便把這群潰兵遠遠地甩在后面。

潰兵們沒能追上汽車，一個個累的氣喘噓噓，無奈之下，只得朝著汽車后影大罵。

卡車和潰兵離開后，公路上出現(xiàn)了短暫平靜,行人恢正常。

雪玉清把老傴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扶著老人緩慢向前走。

惠通橋西岸，車流、人流潮水樣向這里涌來。喧囂的人喊馬嘶聲懸在半空，極像是通天的陣?yán)邹Z隆隆隨之而至。它們漫過西岸橋頭，上了橋面，直奔橋東而來。

守衛(wèi)大橋的十幾名國民黨士兵一見，頓時驚慌的不知所措。

惠通橋是中緬邊境線上的唯一一座橋梁，也是中國走向國際的唯一一條生命線?？谷諔?zhàn)爭爆發(fā)以來，國際社會支持中國的抗戰(zhàn)物資，生活必須品都要通過這道交通樞紐運往昆明，然后再分發(fā)到中國各地和各個抗日戰(zhàn)場。

也正是他的重要，中日兩國政府在這條線上展開了一系烈博擊。先是中國遠征軍出兵緬甸，先勝后敗，緬甸全境落入日軍手中。繼爾日軍全面落實對中國的圍堵，在海上、空中、陸地對中國實行了全面大封鎖，爾后，中國僅僅剩下了這道中緬交通線。

現(xiàn)在，日軍占領(lǐng)了全緬，這條交通線的使用價值蕩然無存，而且還可能成為日軍攻入中國本土的又一道缺口。

一間平房內(nèi)，國民黨守橋連連長同強正在接聽電話，在聽完電話內(nèi)的一系列指示后，連說明白。同強剛放下電話，下士成林海邊跑了進來，慌慌張張地朝同強喊：

“連長，來了，來了?！?/p>

“嚷什么，來了炸橋。”

“不是日本人，是老百姓。”成林海感到是自己沒有說清，所以又重復(fù)了一遍。

“老百姓，哪來的老百姓？”

同強覺得不可思義。上級指示說，中國遠征軍潰敗后，有一個日軍的聯(lián)隊正趕往惠通橋。為了截住日軍，不讓他們進入中國境內(nèi)，所以必須盡快炸毀惠通橋。同強剛剛接聽的電話，就是催促他立即施行。

“走，看看去?！?/p>

同強聽成林海說過橋的是老百姓，所以他不能斷然下命令炸橋，必須把情況搞清楚再說。如果大橋炸毀，這些百姓就不能回家。別管他們是從哪來的，反正是中國人。如果不是中國人，誰又會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往中國跑！即然是自己同胞，就沒有理由把他們拒之于國門之外。

同強一邊想著，一邊和成林海飛快地向大橋跑來。等他們上了橋頭，蹬高一望，立時便被眼前的情景所驚嘆。

橋面上上塞滿了人流。一邊是士兵阻成的隊伍在強行攔截過來的人群，另一邊是憤怒的群眾，高喊口號，要求通過大橋。

同強飛快地從高地上跑下，大聲叫喊著自己士兵，“讓開通道，讓他們過去?！?/p>

堵截的士兵見同強發(fā)話，這才把路讓開。人群像潰堤的洪水，銳不可擋地涌向東岸。

同強望著這些衣衫藍縷，面色蠟黃、疲憊不堪的人們，心內(nèi)是一陣酸楚。不用問，他們從緬甸過來，一路不知經(jīng)歷過多少艱辛。他們這樣急著趕回中國，不就是不想受日本人統(tǒng)治，不想當(dāng)亡國奴嘛！有這樣好的百姓，愛國的人們，自己沒有理由不讓他們回家。

這時，從平房方向又跑來一名士兵，士兵來到同強跟前，告訴他說，上邊質(zhì)問，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沒有炸橋。

同強交待那名士兵說，去，告訴師部，橋上有百姓通過，沒法炸橋。

士兵又朝著平房跑去。

同強一邊疏導(dǎo)百姓過橋，一邊向橋西張望。橋西人流不斷，大批難民繼續(xù)向這里涌來，行進速同如同老牛。同強這個急啊，如果照這個速度走下去，日軍很快便會逼進大橋。如果惠通橋被日軍占領(lǐng)，他們再通過這里進攻中國內(nèi)地，到那時，同強無疑便是中國的罪人，還有可能會被同胞們指責(zé)為日奸。所以，同強比誰都要焦急。

正在他心急如焚之時，跑回去的那個士兵再次來到同強面前，報告說，師部命令立即炸橋。否則，拿同強軍法從事。

同強知道，這軍法從事可不是判幾年拉倒，那是掉腦袋，吃槍子。面對這樣的命令，同強也抵制不住了，但他內(nèi)心還是想讓更多的百姓能通過，哪怕再多過來一人也好。同強轉(zhuǎn)過頭，看見成林海還站在高處，拿著望遠鏡朝西邊觀察，于是問，“發(fā)現(xiàn)日軍沒有?！?/p>

“沒有?！背闪趾４舐暬卮稹?/p>

聽到這，同強立即炸橋的決心又有所松動。橋上橋下全都裝滿了炸藥，只要日軍一到，就可以炸橋，到那時，一個日軍也別想過來?？涩F(xiàn)在，橋上沒有日軍，全是中國百姓，自己怎么能把百姓毀于橋上呢！

“等等，再等等”同強抱著僥幸心理繼續(xù)堅持著。

這時，成林?？匆姀奈靼渡像倎硪惠v軍用卡車。于是大聲對同強說，“連長，那連駛過來一輛軍用卡車。”

“是我們的還是日本人的。”同強大聲問。

“是我們的?！背闪趾；卮稹Ｒ驗樗耐h鏡里看到的是中國車牌號。

“繼續(xù)觀察，”

同強說完，走近正在橋頭上準(zhǔn)備施實爆破的工兵班長身邊說，“我去橋那邊看看，你要做好隨時炸橋的準(zhǔn)備。只要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你有權(quán)炸橋，絕不能讓一個日本人過來?！?/p>

“是”

工兵班長的手始終沒有離開爆炸裝置手柄。

同強和成林海化裝成乞丐，迎著過來的人群逆流西進。當(dāng)兩人走過大橋一半時，那輛軍用卡車也駛上了大橋，在橋面上不停地鳴喇叭，沖擊著橋上人群。

卡車的霸道行為讓同強非常反感，他想過去看看卡車上乘的是什么人，或者拉的是什么物資，為什么這樣驕橫？

突然，行進的人流凝滯不動了，卡車也被卡在了橋中間，無論它怎樣鳴叫，橋上的人也無法讓開一條能通行汽車的路，哪怕是一厘米的空隙都不可能。卡車一停，正好給同強去檢查留下了時間。

同強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終于擠到了卡車跟前。同強看看開車的人，沒有理會，繼續(xù)轉(zhuǎn)到車箱后?？ㄜ囓囅涫怯梅忌恢?，從外面無法看清里面裝的是什么。

同強用手掀開一角，外面的光亮迅速照進車箱內(nèi)。這時他看清，車箱內(nèi)坐的全是便裝的年輕人。同強就想，軍用卡車為什么不拉軍人而是一群青年，難道他們也是回國的。仔細一想不對，既然不是軍人，他們沒膽在擁擠的道路上橫沖直撞。光看人還不行，我的試試他們，究竟他們是什么人。

讓同強有這樣想法的，是他看到的一雙雙眼睛。雖然車上的人沒人說話，但從這些兇悍的眼神中，同強意識到這些人不是什么善良之輩。

“老總，給點吃的吧！”

同強估計車上的人可能是年輕軍人，也可能是某種原因讓他們不方便穿軍裝。為了弄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繼續(xù)假扮乞丐。

由于同強掀開的一角始終沒有放下，早就惹惱了車上一人?，F(xiàn)在，同強又向他們要食物，他當(dāng)然更火了，突然從嘴里罵出一句。

“叭嘎”

同現(xiàn)大吃一驚，暗叫不好，車上的是不是什么中國軍人，而是日本人。同強裝做沒有聽懂的樣子，繼續(xù)裝糊涂。如果他此時突然撩下連簾，必然會引起車上日本人的懷疑，所以他繼續(xù)糾纏，

“老總，行行好，給點吧！”

罵人的那個人剛想抬手拿什么東西去打同強，忽然，從車外響起一聲槍響。

“叭”